人初本恶第六章

　　1
　　天大亮了。淌满智起了床，他在洗手间里洗了个澡。之后，他问裕静美，“大姐姐，做造影前可以吃早点吧？”裕静美正在梳头。“这个还真不知道。小爱弟，你受累，去问问当班护士吧。”淌满智到了护士站，喊醒了正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值班护士。“小姐啊——”
　　“找不自在不是？”当班护士急眼了，“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谁是小姐啊？你真不是个东西！找小姐都找到我们医院的护士站来了！快滚！不然我打一一零了！”
　　“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淌满智知道自己真的不该叫人家小姐，当下的小姐一词的内涵完全变质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小姐成了妓女的代名词了，而绝对的不再是对大家闺秀的敬称，更不是对年轻女性的敬称尊称了！这小姐一词感情色彩也变了，变成了贬义词了。淌满智脸上泛红，直跟护士道歉，“真的太对不起了！我请问您，我跟您咨询咨询啊！我是干部病房十一号病房患者裕静美的弟弟——”
　　女护士一听说淌满智是十一号病房患者裕静美的弟弟，脸色大变，变得满面春风满面笑容满嘴甜词，“哎呀哎呀！是我对不起您了！俗话说不知者不怪啊！那什么！裕先生——”女护士以为眼面前这个青年帅小伙既然说是裕静美的弟弟，那一定就姓裕了。“裕先生！您有什么事！请您说吧！您说吧——”
　　淌满智说，“嗯，是这样的！我大姐她今天八点半进手术室做心脏搭桥支架手术。我跟您咨询一下。手术前，也就是今天早晨，我大姐还能吃早点吗？”
　　“啊？”护士小姐嬉笑盈盈，“可以吃的！您的大姐可以吃早点的！嗯！裕先生，咱们算是认识了！瞧您啊，太让我们羡慕了！您的大姐是图书馆馆长，那可是正处级的国家干部啊！您的大姐夫，了不得啊，是新星区的区长。那么年轻就当上了区长！这以后啊，肯定是前途无量了！那什么，我叫咯素芬，今年二十一岁。跟您说啊，咱们可认识了！往后我要是有什么事的话，您可得帮助我啊——”
　　淌满智心思，这个咯素芬真是势利眼啊，这也是最最普遍的，谁都这样的啊！他很爽气的说，“咯素芬同志，没问题的！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啊！人生在世，互惠互利，总得有人帮助啊！不过我向您声明一点，我不姓裕，我大姐裕静美是我的表姐。我叫淌满智。记住了吗？”
　　“记住了！咱大表姐是裕静美！”这个咯素芬是真能贴啊。“您是我表哥。您叫淌满智。表哥同志，大表姐那儿有什么事，您尽管找我好了！千万不要客气啊！都是老熟人啊——”
　　淌满智回到了十一号病房，跟裕静美说，“大姐姐，护士同志说了！您可以吃早饭的。这丝毫影响不了您的手术的。”
　　“那好了！”裕静美说，“你就赶紧去买早点好了！要加糖的豆浆啊！我就爱甜的。”
　　淌满智到医院食堂买了早点。刚买来。医院的特殊护理员就把早点送来了。送早点的护士叫玫兰兰，十九岁。人长得高高的苗苗条条的，白白嫩嫩的。“裕阿姨啊！我们院长特别关照您的！顺便跟您解释一下。昨天晚上，我来了三次。当然都没进屋啊。您屋里有您的弟弟。我的意思是，院长要是问起您我对您照顾的怎么样，请您一定多给我说几句好话啊——”
　　“那是一定的一定的！”裕静美说，“玫兰兰同志，多谢你们的院长关照啊！多谢你的关照啊！我这里有我弟弟的照看，就可以了。真的有什么事，再喊你们。这病房里不是有呼叫铃吗。有事我拉铃就行了！”
　　“那好吧！谢谢！”玫兰兰说，“这可的多多的谢谢您了！还有啊！阿姨！我跟您送来的早点，您要是不用的话，我就拿回去吧。好吗？”
　　“好的好的。”裕静美说，“拿回去吧。你要是没吃早点，你就把它吃了吧。”
　　“那可不行的！”玫兰兰解释说，“这是给您买的，我们不好随便吃的！您既然不吃了，我就到食堂把它退掉好了！再见裕阿姨！再见这位哥哥——”
　　玫兰兰推着餐车，离开了十一号病房。裕静美和淌满智吃完了早点，这就准备进手术室了。淌满智问裕静美：“大姐姐，您紧张吗？”
　　裕静美说：“不紧张的！我相信当代的医疗设备医疗技术！也相信了竹医生！小爱弟，人可得珍惜自个的生命啊，一旦发现怀疑自己的身体有毛病，就得赶紧的刻不容缓分秒必争的到医院，到大医院，到名医院，找名医，找专家就诊！万万耽误不得的！小爱弟啊你记住了，即便是身上有了小毛病，哪怕是蚊子咬了一口苍蝇踢了一脚，那也不能马虎的！小病会引出大病的！记住了吗？小病引出大病大病可就会要了命的了！”
　　“大姐姐！”淌满智点着头，“我记住了！记住了！从您的经验里，我就认识到了。小医院不能去的。那是万万去不得的！小医院的医生就是糊弄人的。拿您来说吧！心脏都出了这么大的毛病了，那新华医院的富泽仁富医生居然说您什么毛病也没有！大姐啊！像富医生那样的医生，那整个的就是在草菅人命！他们根本对患者不负责任！特不负责任的！”
　　“说的没错！”裕静美说，“还是必须的相信大医院啊！现在想想，你大姐我都后怕啊！这要是听信了那个富泽仁医生的鬼话，说不定你大姐我啊，这会啊，真就变成鬼了——”
　　“裕静美！去手术室——”又是那两个护工展芎广、赱厚怋。两个人把担架车推进了十一号病房。“裕静美同志，请上担架车吧——”
　　“这回要多少钱啊？”淌满智问道，“还和上次一样吗？”
　　“这怎么可能啊？”赱厚怋笑道，“这个不一样的！这个你们要给二百元的。我们两位一人一百！要知道啊！这是推着你们去手术室！这责任可就大了去了！我们担的责任越大，自然了，你们付出的就要多了！这是极为合理的，非常正常的！先把钱交了吧！”
　　裕静美自己躺在了担架车上。淌满智掏出二百元钱，递到了赱厚怋的手上：“给您吧！二百元钱！你们一定要推的平稳一些啊！”
　　赱厚怋顺手给了展芎广一百元。自己揣起了一百元。赱厚怋笑着对淌满智说：“小爱弟啊！您就放心吧！咱们对姐姐的服务那完全是一流的服务！绝对颠不着姐姐的！”赱厚怋、展芎广一前一后的就把裕静美推出了十一号病房。还真是稳稳当当平平稳稳的，一不颠二不晃的，安安稳稳的把裕静美推到了手术室的大门口。刚要开门往里推，裕静美喊道：“站住！我有话要跟我小爱弟说。展芎广没开手术室的大门，担架车停在了大门口。裕静美跟淌满智说，“小爱弟啊，麻醉师还有同台递刀子拿剪子的护士们的红包，你都送到了吗？”
　　淌满智笑道：“大姐啊！不瞒您说，没准啊，咱们送给他们的红包啊，他们早都变成了各自所需的物质了！我啊，早都一份一份的送到了他们各自的兜里了。您就放心的接受竹医生给您做手术好了！大姐姐啊！你一定一定要放松心情啊——”
　　“放心吧！我的小爱弟！”裕静美仰了仰身子，说道，“有小爱弟在这里，我的身心啊，那是绝对绝对的放松了——”
　　“说完了吗？大姐姐！”护工赱厚怋学着淌满智的腔调，说道，“大姐姐啊，咱们进去吧！”
　　“进去！进去！”裕静美笑着，“快开门推我进手术室吧——”
　　展芎广、赱厚怋把裕静美推进了手术室。他们出来了，看着等候在门外的淌满智，不禁又调侃起来了。赱厚怋说：“大姐姐啊！嗯！小爱弟啊！嗨！小爱弟还真行啊！”
　　“没错的！”展芎广笑道，“小爱弟真是福分啊！咱们哥俩什么时候也能傍上个老大姐姐，被个大姐姐包包，那该多美啊！是不是兄弟啊？！”
　　“那当然那当然了！”赱厚怋依旧嬉笑着，“小爱弟啊！大姐姐啊！多幸福啊——”
　　淌满智看着赱厚怋、展芎广推着担架车向病房那边去了。他心思啊，“嗯！别说！还真有人羡慕我啊！哼哼！就你们那个熊样子，还想傍上我大姐这样的女子？做梦去吧！怎么就不撒泡尿自个照照呢！真是的！什么玩意啊！整个的人渣啊……”
　　手术室里，那可像真的一样啊！一切的一切都按照真正的手术程序进行着，而且绝对的是有条不紊的。麻醉师按照裕静美所需的剂量，已经给裕静美进行了麻醉。余下的那就该是动刀子动剪子的动手术了。两个进口的外国的心脏支架，在裕静美没麻醉前，都让她看得清清楚楚的了！竹洁圊说：“看明白了吧！标准的外国进口支架！绝对绝对的安全可靠！”裕静美一万个相信！她心满意足！竹洁圊就是自个的大救星，自个的救命恩人啊！她恨透了新华医院的富泽仁医生，临麻醉前，她千恩万谢的说着心里话，“竹医生啊！我要是不遇上您，我要是不到你们这家最有权威的大医院来，我要是遇不到您这样的对患者高度负责任的白衣天使，听信了新华医院的富医生的瞎话，说不定我已经心肌梗死，去了西天了！等手术后，我要在登天楼大酒店的包房里，请你们的客！答谢你们！重重的答谢你们——”
　　看官们已经看到了“手术室里，那可像真的一样啊！”这句话，看官们想必能够知道了，竹洁圊给裕静美做的是假的心脏搭桥支架手术！因为裕静美根本就没有什么心脏病！裕静美的心脏正常得很！裕静美不但心脏好，她的其他器官也都没有任何一点点的毛病的。她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没有任何一点点异常的。可像很多人一样，裕静美是一个坚定不疑的“惜命者”！她把自个的生命看得很重很重！丈夫有权有势，自己也有权有势，虽然官职小了那么一点点，可必定是个正处级啊！更何况丈夫颡任碖前途无量的，人家“大悲院”的和尚早都给颡任碖做了人生前景预测，老方丈说，颡任碖将来能当上个大市长，也很可能能当上省长……裕静美每每想到老和尚老方丈的预测，那恨不能自个能活上她一千年啊！暗暗地告诫她自个，绝对绝对的要保重身体，决不能出半点差错，她还要跟着丈夫享受权利带来的一切的效益！已经进行了麻醉，她还有点清醒，她问竹洁圊：“竹医生啊，做完了搭桥支架手术，之后，我是不是能和正常的人一样啊？”
　　竹洁圊看着裕静美的眼睛说：“不但一样，甚至比正常人要好的多地多、多地多的！您的血脉啊将永远畅通无阻，循环畅快，毫无阻碍！裕馆长！您长命百岁了！”
　　“我长命百岁了！”裕静美带着竹洁圊的赞语，彻底的昏迷过去了……
　　刀子剪子都动起来了。竹洁圊知道，裕静美的心脏，根本用不着做什么支架的。那已经给裕静美严格过目过了的两个进口的支架，连外包装都没拆开。竹洁圊算计好了，把这两个进口支架，给下一位真正需要的患者逢时中安上。这能在事实面前，让医院得到这两个支架的钱！早在收款处那儿，竹洁圊已经和收款员玫珊芯做好了扣儿了！裕静美需要的支架费用，根本就没进入医院的账里。玫珊芯给裕静美的只是一张假的收据发票而已！对假手术余下来的支架，所获取的不义之财，竹洁圊玫珊芯两个人四六分成，竹洁圊占六成，玫珊芯得四成。动假手术，也就是给所谓的患者腹部，严格的说是胸部，必须狠狠地切开一刀的。之后便立即给缝合上。也就是所谓的自找病症者白白的被割上这一刀！裕静美被麻醉后不久，竹洁圊就在裕静美的胸部的第一根肋条下狠狠地切开了一道八寸来长的口子。切开后，马上就进行缝合……这虽然不往所谓患者身体里植入支架，可总体手术时间，决不能比正常的植入支架的时间要短。通常做这样的假植入支架的手术，一般的时间怎么也得和正常的植入支架的手术时间相等。以此掩盖假手术的真相。像这样的假手术，竹洁圊连这次算上，已经是第四次了。竹洁圊抓住了像裕静美一样的“惜命者”的保命心里，用制造假手术的骗局，尝到了获得大钱的甜头。既然尝到了这样的无本万利不担一点风险的来钱之道的甜头，那就一发不可收拾了，那就要时刻抓住机遇抓住机会！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裕静美一样的“惜命者”！从他们山上，搂钱！再搂钱……
　　淌满智一直在手术室大门口等待着！等待着……
　　实际上，没到八点半，裕静美是八点整被推进手术室的。裕静美的丈夫颡任碖在八点半的时候，跟淌满智通了手机。不到九点，颡任碖的第一女秘书嫀勤琴便来到了手术室大门口，和淌满智一起等待着裕静美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九点半的时候，裕静美的堂妹裕静芳一脸苦相，也来到了手术室的大门口。她自然认识嫀勤琴了，知道嫀勤琴是堂姐夫的第一女秘书。裕静芳已经被新星区政府机关办公室后勤科给除名了。她今天一大早就到了机关大楼，擦楼道，做卫生，干到八点半的时候，她被人喊到了办公室后勤科。科长通知她：“裕静芳同志，有人反映你偷东西——”
　　裕静芳大吃一惊：“什么？我偷东西？这怎么可能啊？科长啊！我连续这么多年的先进工人啊，我怎么就偷了东西了？这是谁反应的啊？这是陷害污蔑啊！”
　　科长是个四十九岁的大男人。他低着头说：“谁反应的并不重要。我问你，你是不是在前天下晚班的时候，用自行车驮走了两捆废旧报纸？大约有二十来斤吧！有这回事吧？”
　　裕静芳一听，说道：“有的！是啊！我是驮走了两捆废旧报纸。可那是传达室老王给我的啊！他说那是废报纸，给我，让我卖几个钱，说多少也是个收入。不然的话，那两捆废报纸也是白扔的。老王说只要是做保洁的工人，谁敢上了，谁就拿走。就这事，我们保洁工人，都得到过老王白送给大伙的废旧报纸呢！我已经不止一次得到过老王给的废旧报纸了。这怎么能说是偷啊？”
　　科长说：“原来没说你偷，那是原来没人重视！现在重视这事了！说你是偷！你就是偷了！怎么地？还非得报告公安局把你抓进拘留所怎么地？赶紧走人！这里不要你了！你被开除了——”
　　裕静芳上哪儿说理去啊？找堂姐夫？堂姐夫是大区长啊，人家今天说什么也不见了！还打电话给传达室，让快把裕静芳撵走！堂姐夫高声大调地说：“没错！是亲戚！可对亲戚就更得严格管理不是？赶紧撵走！不要让她影响机关正常的工作！没地商量！必须开除！”
　　按照颡任碖的指示，传达室的人不客气，把裕静芳撵出了政府机关大院！
　　裕静芳知道堂姐裕静美今天要做心脏搭桥支架手术，心里真的很惦记着堂姐。她索性心一横，拉倒吧，开除就开除吧，也是的，千不对万不对，都是自个的不对。那废旧报纸，那也是国有财产啊，即便是卖给收废品的，那钱也理应该归政府机关的！总归是自己爱贪小便宜啊，不然的话，也不会有这一天的。总归是自己的觉悟不高自私自利的心太重了！于是她也就认头了！不再去找这个找那个了，反正是闺女也没了，丈夫也近乎疯了。这日子往后怎么过，走一步看一步得了。她走出区政府机关大院，骑上了自行车，就赶到了医院，她诚心诚意的来探望她的堂姐裕静美了……
　　“怎么样啊？”她问淌满智，“小淌同志，我姐她进去多半天了啊？”
　　“八点进去的。”淌满智说，“到现在，手术室也没出来个人报信。具体什么情况，我也说不清楚的。我估计，是绝对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咱们就耐心的在这里等待好了。”裕静芳看着嫀勤琴，看着淌满智，看了那么一刹那，她什么也没说，便一屁股坐在了手术室大门旁边的候椅上。不知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2
　　十点四十三分，裕静美被推出了手术室。是手术室的同台护士打手机叫来了那两个护工赱厚怋和展芎广。淌满智赶忙上前，先是看了看两眼紧闭的裕静美，之后便问竹洁圊：“竹医生！我大姐她怎么样？”
　　“放心吧！两个星期后，保证安全出院！”竹洁圊脸上没有一丝疲倦的笑道，“你大姐，没一点问题了！手术百分之百的成功！两个进口支架顺顺利利的植入到了你大姐的体内——”
　　“谢谢！谢谢竹医生！谢谢你们——”淌满智、嫀勤琴、裕静芳跟在担架车的后头。三个人都重复着这样的话。裕静美被推进了十一号病房。护工赱厚怋、展芎广把裕静美从担架车上，抬移到床上。之后，他俩推着担架车就走了。淌满智心想，这回是免费服务了。他多了一嘴：“两位护工，不要钱了吗？”
　　赱厚怋看了看淌满智，笑道：“小爱弟小老弟啊！不要钱了！为大姐姐服务，我们心甘情愿啊——”说完笑嘻嘻的离开了十一号病房。
　　一直跟进病房来的竹洁圊医生说：“进手术室的时候，你们不是给完钱了吗？实际上，他们已经收了你们的服务费了。”淌满智笑了：“原来是这样！”竹洁圊跟嫀勤琴、裕静芳、淌满智三个人说，主要是跟淌满智说，“病人需要静养，她马上就会醒来了。先不要进食饮水。一定看护好病人，千万千万不要让刀口感染。她术后还要服用一些药物。你们谁跟我去把药开了啊？”
　　淌满智抢先说，“还是我跟您去吧！您把药开了，我去交款啊——”
　　“没错的！”竹洁圊说，“你只管付款。裕馆长的药，就由我们病房里的护士负责送服了。咱们走吧！”
　　竹洁圊“刷刷刷”地开了不少的药。大都是营养药！他把处方单子交给淌满智。“去交款吧！交完款，就没什么事了！你大姐，裕馆长的药，由病房护士负责取送。你就不要管了。记住了吗？”
　　“我记住了！”淌满智拿着处方单子到交款处划价交款了。
　　淌满智回到了十一号病房，见裕静芳和嫀勤琴都坐在沙发上，脸色都很严肃。他说道：“二位同志，你们都忙。你们就回去吧！这里有我，还有医院里的当班护士，还有护理护士。你们就都放心吧！”
　　裕静芳站了起来，走到床边，看了看就要醒来的裕静美。她回过头来，跟淌满智说：“小淌同志，等我姐姐醒来后，你转告她，我来看过她了。等以后我再来看她吧。我就先回家了。”
　　“好的！”淌满智说，“您就放心的走把！我一定会转告大姐的。”
　　裕静芳离开了十一号病房。
　　淌满智耐心的等待着裕静美的醒来。
　　嫀勤琴今天来病房，依旧是带着任务来的。颡任碖告诉嫀勤琴，“今天会有很多人到病房看望探视裕静美的。主要是区里的一些企业事业单位的头头脑脑。他们大都知道了裕静美住院的信息。他们会带礼金到病房的。你一定要收好礼金，做好登统工作。”嫀勤琴是不能离开十一号病房的。
　　十二点四十九分，裕静美醒来了。裕静美精精神神的。她笑微微地说：“我做了一个梦！我是世界上最最健康的女士——”
　　淌满智一直坐在床边。嫀勤琴一直坐在沙发上。
　　淌满智摩挲着裕静美的白白嫩嫩的右手，两滴热泪掉到了裕静美的脸上：“大姐姐，您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啊——”
　　十二点五十一分。十一号病房进来了一对夫妇。男的叫勨关珰，四十五岁，现在是新星区环卫局副局长。女的叫茛观媄，四十二岁，是勨关珰的妻子。现在是新星区民政局副局长。说说这两口子吧。在颡任碖任新星区区长之前，勨关珰是新星区华英小学的教务主任，茛观媄是区卫生局里防疫站副站长。俗话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两口子有着一个共同的爱好和追求，那就是一心一意的削尖了脑袋的，也要当官。跑官成了他们夫妇共同的事业。两口子总共花了五万八钱元人民币，从原来的新星区区长颡濡国那里买来了现在的官位。他们夫妇特别特别的佩服颡濡国。佩服颡濡国收钱真办事的实实在在的作风。颡濡国当上主管公检法的副市长了。颡任碖当上了区长。这两口子知道，颡任碖和颡濡国的关系，那是没出五服的本家啊！论辈分，颡任碖该是颡濡国的堂侄。尽管是本家，颡任碖从一个区建委主任一步爬上区长的座椅，那也是给了颡濡国很多很多钱财的。当时区建委的工作人员没有不知道的，光三室一厅的房子，颡任碖就通过地产商，白白的送给颡濡国六套。颡濡国刚当上副市长，立马就让颡任碖当上了新星区的区长。勨关珰、茛观媄绝不甘心在现在的位置上坐一辈子的。都传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勨关珰、茛观媄说，“同理啊同理的！不想当大官的干部不是好干部！没有大志远志怎么为人啊？要继续跑官！要继续往上爬——”跟谁跑官啊？往什么位置上爬啊？勨关珰、茛观媄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茛观媄早就了解的清清楚楚了。现在区卫生局局长奈济民再有一年半就该离休了。这绝对的是一个难得的机遇！她看准了瞄准了，这个区里的卫生局长，她是要定了当定了！勨关珰也早就看准了瞄准了，新星区主管教育卫生的副区长厚吉利还有一年零十个半月就离休了。这个副区长，他是要定了当定了！跟谁跑来这样的官位啊？当然是要跟颡任碖跑了！颡任碖，这个大区长，他们两口子知道，早晚要到市里当更大的官的。他们夫妇选定了，颡任碖就是他们赖以升官发财的靠山！勨关珰、茛观媄夫妇商定好了，这次跑官，可不能像给颡濡国那么点钱了。时过境迁水涨船高啊！这回啊，两个官位，怎么也得六十万元的。一个官位三十万。多乎哉？不多也！勨关珰、茛观媄正在琢磨着，以什么名义，找什么机会，把手里的六十万元送到颡任碖的手上。嘿啊呀呀！老天有眼啊！颡任碖的妻子裕静美得了心脏病，住进了医院。昨天晚上，他们一得到信息，两口子蹦了三个高，“天赐良机！真是天赐良机啊！”这不，这对夫妇双双的赶到了十一号病房。看见了颡任碖的第一秘书嫀勤琴，茛观媄一把就拉住了嫀勤琴的双手：“哎呀呀！裕馆长这一病啊，可把我们担心死了！我们一得到信息，这不就赶来看望探视裕馆长了。”她放下嫀勤琴的双手，到了床边上，带着十二万分的惦记，流着清澈的热泪，跟裕静美说：“裕馆长啊，手术做得了！心脏没事了吧？裕馆长啊，您的健康长寿，那可是我们的最大最大的幸福啊！裕馆长啊！您的病牵着我们的心啊……”
　　勨关珰是个大男人，没像妻子茛观媄那样泪流满面的哭诉情怀。他认为应该是实实在在的，光用嘴说，那只是个表示表现。要动真格的，那就得拿钱！拿钱才是真的！他从包里拿出六十万元的一个大纸包，恭恭敬敬的递给嫀勤琴。“嫀秘书啊！您可辛苦了！不好意思了！这是我们夫妇的一点心意。颡区长的夫人裕馆长病了，那真是病在裕馆长的身上，疼在我们两口子的心上啊！这是六十万元人民币。我们孝敬给裕馆长，请裕馆长多买营养品，早日恢复健康！”
　　嫀勤琴收起了勨关珰的六十万元。在账单上记下了姓名和礼金的数目字，“环卫局副局长勨关珰、民政局副局长茛观媄。夫妻奉献礼金六十万元”。茛观媄和丈夫勨关珰实实惠惠的送了一份大礼金，简简单单的说了几句安慰话，就离开了十一号病房。至此时，十一号病房又欢腾热闹起来了。一个接一个一拨接一拨的人，陆陆续续的进来，陆陆续续的离开。这些人，都是新星区各企事业单位的头头，或是某些企事业单位办公室主任，代表着某个单位来探视看望颡区长的夫人。因为都得到过暗示，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带来鲜花带来水果及其营养品的，而是带来了现金，至少都在一千元。嫀勤琴一个一个的登记着，她绝不敢有半点马虎。
　　下午五点十一分，区里最后一个单位的代表，新星区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主任尧青凤同志离开了十一号病房。这个尧青凤，五十一岁，去年还是区纪检委员会的常务副书记。她接到了举报信，举报人举报现任组干科科长拆镬升买官卖官收受贿赂。尧青凤因力主查案，终因步步受阻，重重设障，案子不了了之。没过三天，便被调进计划生育委员会。尧青凤跟所有称为人的人都一样，自身绝对绝对不是完美的，可当干部始终能够克制贪腐之心，所以还是个两袖清风的干部。当她得知颡任碖的妻子裕静美患了心脏病住进了医院，动了手术，做了心脏搭桥支架的大手术。作为女人，她从心里体贴裕静美的。没错，有人暗示她，看望探视颡任碖区长的夫人裕馆长裕静美，要实惠，不要虚假的，不要水果营养品，更不要什么鲜花。要带足人民币，当然也不排斥美元欧元。她不听这一套，只是买了两袋藕粉，二斤上好的苹果。进了病房，自然地说了几句人之常情的慰问话。之后便离开了十一号病房。她刚出十一号病房，裕静美就狠狠地啐了一口：“整个的老变态啊！”
　　淌满智笑道：“嗯！确切的说应该属于保守派！老保守而已！”
　　嫀勤琴来不及说话，她在账单上写道：“区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尧青凤一毛不拔！两袋藕粉，二斤苹果。”
　　“小淌啊！照顾好裕馆长！”嫀勤琴收起账单和礼金，就要离开。
　　颡任碖进了十一号病房！颡任碖来的真是时候。“手术做得很成功啊！”颡任碖一进病房就笑模滋滋的说，“我询问了竹医生！竹医生讲，这是一例最最顺利的心脏搭桥支架手术了！静美啊，竹医生说了，两个星期。保证你好的利利索索了。你要好好的在这里静养两周。不就是两周吗！一眨眼就过去了——”
　　颡任碖正说着呢。十一号病房的专职护士护理玫兰兰来了。玫兰兰赞许的夸道：“裕馆长真是位了不起的老干部！少有的领导干部！不瞒你们说，我是这个病房里的专职护士护理。在这个病房里，我服务过不少干部，可我真的是第一次遇见像裕馆长这样的老干部啊。咱不说别的，就说给患者干部送这送那的，这屋子这么大，都摆不下的，就说那鲜花吧，都摆到走廊里去了，那真叫多啊。可看看裕馆长吧，什么都不收！一朵鲜活都不要！我很注意到了，在住院部大门口，我特意的询问，就光今天下午吧，来探视看望慰问问候敬爱的裕馆长的人，我统计的可能不太完整，大概就有一百一十七位。我就像一个新闻记者一样，追问这些个从裕馆长病房走出去的人们，我问他们，为什么不给病人带些慰问品或者买几束鲜花啊？这些人都夸赞裕馆长，说裕馆长是个两袖清风的干部，只要口头问候，同志目光探望，其他的物质一律免带！不瞒你们说，这位是颡区长，这位是嫀秘书，这位是小淌同志，我学识浅薄得很，我啊，原来真的不明白什么是两袖清风，这回啊，裕馆长住进了十一号病房，可是给我上了一堂生动地两袖清风的实践课！从裕馆长的身上，我真正的懂得了两袖情分的内涵，也就是两袖清风的真正意义。裕馆长！我崇拜您！你是廉洁干部的楷模！像您致敬！向您学习！”玫兰兰深深地给裕静美鞠了一躬。
　　真是太让玫兰兰感动了！玫兰兰在这个十一号病房做了三年多的护士护理了。在这个病房里，他真的是感受的太多太多了。那些个住院的干部啊，人心不足啊，说个不靠谱的话吧，一个干部住十天院，等出院了，这个干部的家里，完全可以开一个比较有规模的营养品超市了！这两天，玫兰兰可算是看到了廉洁的干部！看见了裕静美的两袖清风！她太受感动了！感动得她直掉眼泪！擦泪的纸巾用了一沓子了！在这个病房里，她护理了多少干部啊，退了休的，在职的，都有的！没有一个不收营养品，不收营养品里夹带的礼金的！看看裕静美馆长，到底是文化部门的干部啊，就是有文化啊！有深深的修养，有君子风度！有优良的干部作风！裕静美在玫兰兰的心中，真是太伟大了！
　　淌满智就要去给裕静美买晚饭了……
　　原本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嫀勤琴，见玫兰兰进病房的时候，下意识的把装满了人民币的大书包背挎在了自个的肩膀上。她听着玫兰兰的高谈阔论，心里觉得好笑得很！真是太好笑了！裕静美如此的两袖清风啊！玫兰兰说完了，给裕静美鞠完了躬。她便什么也没说的，走出了十一号病房。颡任碖举手跟裕静美告别：“我有空再来看你！你要好好的静养啊！争取早日康复，早日回到工作岗位，为人民服务！”他说完，便大踏步的撵上了嫀勤琴。出了医院住院部的大门，到了停车场。嫀勤琴、颡任碖上了汽车。
　　嫀勤琴说：“还是我来开车吧！”
　　颡任碖说：“当然！秘书不开车谁开车啊！”
　　汽车开出了医院的停车场，上了通往区政府的街道。颡任碖不禁问道：“今天怎么样？”
　　嫀勤琴微笑着答道：“收获颇丰啊！最多的就属勨关珰和茛观媄夫妇了。他们拿了六十万礼金啊！”
　　颡任碖笑道：“醉翁之意不在酒的！他们是要升官啊！一个要当副区长，一个要当民政局长。看来他们是早就规划好了！”
　　嫀勤琴毫不掩饰地说：“这就对了！谁当不是当啊！这官位，您呢，就卖给他们吧！”
　　颡任碖说：“自古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位置当然就得给他们了！当仁不让！当仁不让啊！”
　　嫀勤琴说：“也真有死不知趣的！亲爱的！那个计划生育委员会的主任——”
　　颡任碖接上话茬道：“那个尧青凤，怎么样？她没给礼金？”
　　嫀勤琴嘲讽道：“那个老三八婆啊！简直就是个榆木疙瘩！丝毫不见开窍！居然拿了两袋藕粉四个苹果！我的老爱啊！这简直就是个精神病啊！老爱啊！计划生育委员会，主任，该换换了——”
　　颡任碖气得够呛：“我历来任人唯贤的！哼！就连裕静芳，怎么样，怎么也还是我的小姨子啊！不也卷铺盖回家了！区机关的地板不用她擦了！尧青凤算个什么东西！是该再挪挪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