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七十六章

　　景中正看劝说不动凰满夷，也就不再劝了。说：“得了，胡汉三又杀回来了！我们是翻不了身了啊！好了！我回去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景中正走了。
　　凰满夷出了宿舍，进了镇长书记办公室。
　　舂青奎皮笑肉不笑地说：“来了！凰副镇长！凰副镇长，你来得正好。你还需要一间办公室吧？你的办公室，我给你安排好了，就在卫生院停尸房的西面，就是停尸房的西山房！原来是卫生院的一个小仓库。你呢，自己抽空去收拾收拾，愿意挂个牌子，就用报纸或者大白纸，写一个牌牌，就写凤翔镇管理计划生育副镇长办公室。不愿意写，你就不写。这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你记好了。你现在的宿舍必须给镇府倒出来。镇府另作别用！你不能一个人占着那么大的一间屋子啊！不合理啊！是不是啊！你不能搞特殊，一个人住那么一大间宿舍。你搬到给你的现在的办公室里去住。宿舍办公室在一间屋子，这很方便的。嗯！你现在就可以看看收拾收拾你的新的办公室了。你去吧！去吧去吧——”
　　凰满夷本来就是要跟舂青奎打声招呼，要下到村里去。还有啊，修通往县城的高档次的公路的事，无论如何要做的！听舂青奎这么一说，给他安排了新的办公室宿舍，在卫生院停尸房的西面。凰满夷知道，舂青奎这是公开地折腾人啊！算了，不能跟他谈什么修公路的事了，谈了也白谈。更不能和他公开地较劲了。等等省委组织部的音信再看怎么办就是了。于是凰满夷跟舂青奎说：“谢谢老镇长书记，我现在就去收拾办公室宿舍。”凰满夷走出了他的曾经用了一天的镇长书记办公室。凰满夷来到了卫生院，走到了停尸房的西面。一看啊，这间房子朝西开门，紧靠着停尸房，的确是一间仓库。这仓库门还锁着啊。凰满夷来到了停尸房，跟看尸房值班的老大爷打听：“大爷啊，这边上仓库的钥匙在谁手里啊？”
　　老大爷叫贲福才，六十六岁了，是个老单身，这辈子还没结过婚。贲福才在解放前是国民党某部队的军医官。在解放战争的时候，被人民解放军俘虏过来的。解放后，政府让他进了省城的一家大医院，当了外科医生。没干多久，省府里的一个局长，得了病，被贲福才给治死了。这是严重的医疗事故，经公安法医专家反复侦查解剖鉴定，贲福才不是故意杀人。虽然如此，贲福才还是被判了十年徒刑。出狱后，便投靠了凤凰县县城里的一户亲戚。还不错，给他安排在了县城人民医院的太平间，当了收尸看尸的工作人员。文化革命开始了。贲福才刚过几天的太平日子，又完了。他的历史陈年老账，又都被翻腾了出来。他的命大啊，生生地活了下来。天下又太平了！他也沾了拨乱反正政策的光。正好一些乡镇卫生院也设立太平间了。于是，贲福才就被安排进了凤翔镇卫生院里的停尸房，负责收尸看尸的工作。贲福才除了收尸看尸工作，还负责给卫生院打扫院子，管理非医药类的仓库。如装着铁锹扫帚擦地的拖把、水桶之类的仓库。像停尸间西山房，就是专门存放打扫卫生的工具的仓房。贲福才抬眼看着大高个子的凰满夷，没直接回答凰满夷提出来的问题。他问道：“小同志啊，你就是要来这里办公的，专门负责管理计划生育的副镇长，凰满夷吧？”
　　凰满夷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我就是凰满夷。老大爷，你贵姓啊？”
　　老大爷笑呵呵地答道：“免贵了！我姓贲，我叫贲福才。是这里的看尸员。也是旁边那间仓库的保管员。凰副镇长，我们院长已经通知我了，说是一个叫凰满夷的，管理镇里计划生育的副镇长，到我们卫生院来办公。叫我啊，等你来的时候，帮助你把那间仓库腾出来，给你当办公室和宿舍。你来了！那咱们就开门，收拾东西吧。”
　　“谢谢您了！”凰满夷说，“贲大爷，真的谢谢您了。你把房门打开，我一个人收拾就可以了。您看您都这么大岁数了，不需要您老动手了。”
　　“凰副镇长！”贲福才说，“我的身体硬朗得很啊。还是咱们两个人一块收拾。什么扫把拖布啊，都得搬到锅炉房东面那间仓库。你一个人不方便的。”
　　“那就有劳贲大爷了！”凰满夷跟着贲福才到了仓库门口。贲福才打开了大门。凰满夷便和贲福才一道搬腾起了东西。一共有那么十几把竹扫帚，二十几把室内扫地的笤帚，十几把铁锹，二十几个铁簸箕。一会儿就都搬完了。凰满夷跟贲福才商量后，留下了一把笤帚，一把铁锹，一个铁簸箕，用来日常打扫卫生。贲大爷同意了，规规矩矩地记在了账本上，还一本正经地让凰满夷签了字。凰满夷一个人把屋子扫干净了。嗨，没有睡觉的床啊！这总不能把被窝卷铺在地上啊。
　　贲福才说：“凰副镇长啊，你要是不嫌弃啊，停尸间里有多余的床。这么大点的一个卫生院，一年到头能有多少个死人啊，里面摆了七张床，太多余了。多数床都没停放过死人的。怎么样？不用跟院长打招呼了，我帮你一块抬过来一张就可以了。绝对绝对地没躺过死人的！”
　　凰满夷笑道：“那就多谢贲大爷了！”凰满夷跟贲福才从停尸间里抬出来一张木床。放进了他的办公室兼宿舍。好了。他跟贲福才说，“我现在就回镇府搬行李卷。贲大爷，往后咱们就是邻居了啊！”凰满夷走了。
　　贲福才望着凰满夷那高大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楚：唉，这官当的，怎么就当到了这步田地了……
　　所谓的办公室宿舍重又安排好了，也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了。凰满夷走进了镇府食堂大餐厅的时候，他看见，来食堂就餐的工作人员，都用异样的眼光瞧着他，都小声地在议论着他。那真是要怎么难听就怎么难听的污言秽语……
　　凰满夷不管那些，吃完了饭，就要回卫生院里的办公室兼宿舍了。刚走不多远，那个本来退回家去的炊事班班长盛高德追上了凰满夷，跟凰满夷说：“怎么样？你领教了老镇长书记舂青奎的厉害了吧。我跟你说啊，这凤翔镇是老镇长书记舂青奎的，谁也别妄想把老镇长书记怎么样的。我想啊，你这回算是知道锅是铁打的了吧！”
　　凰满夷看了看盛高德，说：“我不但知道锅是铁打的，我更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变的了！”说完不再搭理盛高德，径直地往前走去。盛高德似乎很不甘心，跑几步又追上了凰满夷，横横地说：“凰满夷！你可知道啊，反对我们老镇长书记的人，都不能有好下场的！我跟你说，连联喜还有他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妈，都跳井自杀了！你也想自杀吗？”
　　“什么？”凰满夷站住脚，愤怒地问道，“你再说一遍！连联喜主任和他妈妈，怎么了？你再说一遍——”
　　盛高德说：“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再说十遍也没问题的！我告诉你，就是把黑账本交给你的那个办公室主任连联喜和他老妈瓮柯嫀，昨晚上一块跳井了！死了！那就是和老镇长书记舂青奎作对的下场！凰满夷，前车之鉴啊，你也想自杀吗？啊？”
　　凰满夷从来没张口骂过人，这会他是真有点气急眼了，气急了，他骂道：“你们一群混蛋！一群蛀虫！你们去死吧——”凰满夷不再回卫生院的办公室。他甩开了盛高德，去找景中正副书记了。他要问问景中正，知道不知道办公室主任连联喜和他母亲的事情。凰满夷知道景中正副书记的家，在老西街三号院。凰满夷快步走着，去了景中正的家——
　　那个花了三千元从舂青奎手里买来的炊事班班长职务的盛高德，说镇府办公室主任连联喜和他母亲瓮柯嫀已经死了！这是事实，但说连联喜、瓮柯嫀母女是跳井自杀，纯属扯淡。这母子二人，是舂青奎指使希探财把连联喜、瓮柯嫀给一块害死的，才是真的。
　　事情是这样的：县委书记管元民还有组织部鸿部长，把舂青奎、希探财用吉普车送回凤翔镇之后，舂青奎就下定决心报复杀人了。在他们家里，请管元民、鸿部长吃完了喝完了之后，送走了管元民、鸿部长。就开始在家里跟老伴娄牵花还有派出所所长希探财，商量着，怎么样把镇里的那个多嘴多舌的老太婆瓮柯嫀，还有他那个貌似忠诚内心狠毒的儿子连联喜，整死！
　　只听娄牵花说：“这事好办啊！咱们跟连家还是沾点亲戚的。凰舞凤镇你家老姑的三儿媳妇瓮翠花，不是瓮柯嫀老太太的大侄女吗？我知道他们一直有走动的。一会啊，我就去把他们娘俩诓骗过来，就说瓮翠花来咱们家了，因有点别的什么事要办，就不到瓮柯嫀家了。我叫他们到咱们家来看看瓮翠花。毕竟是瓮老太太的侄女啊，他们肯定会来看看的。只要那娘俩进了咱们舂家大门，得了！这就好办了，是掐死他们还是砍死他们，还是用绳子勒死他们，还是用擀面杖打死他们！这就看希探财所长了。好了，说干就干，不整死他们，就连我都不甘心！还反了他们了！这凤凰镇姓舂啊！他敢在背后给咱们家捅刀子，这不是老鼠舔猫屄——自己来找死嘛！你们做好准备，我把那两块货叫来，就在西屋里动手，要干净利索，可不能拖泥带水的。整死了，立马就把他们扔到镇西面那口枯井去！之后，就给他们定个跳井自杀，你希探财是所长，你就说了算了！你说他们是自杀，那他们就是自杀。他们家人问起来，就满世界地传言，就说老太太不正经，跟儿子搞母女恋，瓮柯嫀不要脸跟自己的儿子搞破鞋。就他家那个儿媳妇，老实得很，傻得很！给她几个钱，叫她也满处嚷嚷，就说瓮柯嫀跟儿子有一腿，是个老不正经的老色婆子！就说让镇上的人给撞见了，没脸活在这世界上了，就跳进了枯井，摔死了。不就结了吗？傻媳妇会一百个相信的——”
　　“好好好！”舂青奎说，“你赶紧去喊那娘俩！越快越好的！越快越好的！”
　　娄牵花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连联喜家。在瓮柯嫀的房间里，连联喜正在跟母亲说舂青奎、希探财被县委书记管元民、组织部鸿部长用吉普车送回了凤翔镇的事。刚说不一会，舂青奎的老伴娄牵花就进来了：“哎呀呀！我的老大姐啊！翠花从凰舞凤镇来了，哭哭啼啼地找我家借钱，说是她男人得了肺癌，要到省城看病啊。正好你们娘俩都在，你们也赶紧地到我家看看翠花吧。好个苦命的孩子啊——”娄牵花这个老刁婆子真会表演，擦上了眼泪。“老舂答应借给翠花两万元钱了。你们看看，要是有钱的话，也借给翠花几个。她是不好意思跟你们借钱的啊！所以才不愿意来你家的啊！毕竟是亲戚嘛！亲故亲故，都帮助帮助吧！”
　　瓮柯嫀、连联喜都没多想，都知道瓮翠花的男人是舂青奎家的实在亲戚。
　　瓮柯嫀说：“我家还有八千元现金。联喜啊，把钱拿出来，带上，咱们赶紧看看翠花去——”
　　连联喜从妈妈的炕箱子里，拿出了那八千元钱。用手绢包上，揣进了中山装上衣下面的口袋里。瓮柯嫀、连联喜跟着娄牵花就赶到了舂青奎的家。
　　进了院子，瓮柯嫀就喊：“翠花啊！翠花！大姑来看你来了——”
　　娄牵花说：“别喊了！在这屋呢！跟我来——”
　　舂青奎家住三间大瓦房，西屋东屋是卧室，中间一大间是厨房餐室。娄牵花领着瓮柯嫀、连联喜就往西屋进——
　　希探财手里拎着一根又长又粗的大擀面杖，早已做好了准备。娄牵花走在最前面，进了西屋。瓮柯嫀跟在娄牵花的后面。这时候，瓮柯嫀前脚刚迈进屋里，希探财举起擀面杖就是一下子，不偏不倚，打在了瓮柯嫀的天灵盖上。老太太当场倒地。
　　连联喜就跟在母亲的后面，他惊讶地喊了一声：“希探财！你——”他嘴里要说什么，还没说出来，希探财手里的那根又粗又长的大擀面杖已经实实在在地夯在了他的脑瓜顶上。“砰——”连联喜倒在了他母亲瓮柯嫀的身上。
　　希探财怕瓮柯嫀、连联喜俩人不死，又用绳子套住了两个人的脖子上，先是狠狠地勒住瓮柯嫀的脖颈，勒了好一会，觉得瓮柯嫀的确是死了，这才又狠狠地勒住连联喜的脖颈，老东西舂青奎也来帮忙。希探财、舂青奎一人拉住一边的绳头，用尽了平生之力，勒了好一会。这才罢手。瓮柯嫀、连联喜就这样地被希探财、舂青奎们活活地给整死了……
　　娄牵花从连联喜中山装上衣下面的右口袋里，拿出了那八千元现金，乐呵呵地说：“我现在就拿这钱，买通连联喜的老婆沙时芯！她一定会就范的！你们先把这死尸掩藏掩藏包裹包裹，赶紧地用推车推到那枯井旁，扔进枯井。我去骗沙时芯！一骗一个准的！保证让她跟着我的感觉走！我去去就回，领着傻东西去枯井就是了——”
　　娄牵花扭搭扭搭地就又来到了连联喜的家里——
　　连联喜的妻子沙时芯，上过二年级，真真的就没什么文化。人实在至极，平素里爱贪个小便宜，不太大气，是一个老实厚道至极的家庭妇女。说白了，脑子很有点毛病，好犯傻！傻劲儿一上来，就犯彪了！彪劲儿一上来，那就什么也不顾了！平日里连联喜和母亲都很顺着她的。沙时芯生了两个孩子，九岁的儿子，随了她，有点傻乎乎的，但不是绝对的智障。女儿六岁。小姑娘很精明，大概是随了她爸爸连联喜了。别看沙时芯人傻，可脸盘儿美丽。当初连联喜能与沙时芯成婚配，大概可能差不多就是因为连联喜看上了沙时芯的漂亮的脸蛋了吧！只能是这样的，或许肯定是这样的吧！关于沙时芯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的。怎么说呢？沙时芯长了一张很靓丽的脸蛋。这会儿满世界都在播放邓丽君的歌曲，连联喜和母亲瓮柯嫀都说是靡靡之音。嗨！沙时芯不愿意了！为了表示对婆婆和丈夫的不满和抗议，她在镇里买了一台收录机。这下行了，进到家里，听不到别的了，沙时芯天天播放邓丽君的歌曲，逮住了《看你怎么说》就不撒手了，那是一刻也不停地播放。嗨！还跟着学。学得还很像。得了，她是什么也不干了，就是唱《看你怎么说》：我没忘记你你忘记我，连名字你都说错！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看今天你怎么说！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我没忘记你你忘记我，连名字你都说错。证明你一切都是在骗我。看明天你怎么说？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你说过两天来看我。一等就是一年多。三百六十五个日子不好过。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把我的爱情还给我……
　　沙时芯是天天唱时时放啊！这可把瓮柯嫀、连联喜母子给唱烦了！可瓮柯嫀毕竟大度，连联喜也很有肚量，只要是家里人都睡觉时沙时芯不放不唱，连联喜和母亲就什么也不说了！
　　说真的，就是那会娄牵花来喊瓮柯嫀、连联喜的时候，沙时芯还在自个屋里唱呢放呢！她的俩孩子还真是她的歌迷粉丝了，沙时芯什么时候唱歌，俩孩子傻的精的都坐在一边，用两只小手托着腮帮子，不眨眼地盯着沙时芯，听着沙时芯的歌唱——
　　这不这会儿沙时芯还在屋里跟着收录机唱邓丽君的《看你怎么说》呢！只见娄牵花疯了一般地闯进了屋里，嘴里大喊着：“沙时芯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