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七十一章

　　管元民、王昶友他们没有把从舂青奎、希探财家搜出来的人民币带走。当时凰满夷就问县检察院院长万成时，从罪犯家搜出来的钱，你们应该带回县里吧。万成时看着管元民、王昶友，问道，管书记、王县长，这钱带回县里吗？这两个县里的主管领导，满脸铁青，一声没吭。于是万成时说：“得了！留在你们镇里吧！把买官人的钱，都一一地还回去就得了！余下的留给你们财政所吧！任凭你们支用就是了！”
　　凰满夷没言语，跟连联喜说，就按照检察院万检察长的意见办就是了！一部分还给买官者，余下的就由镇府支配！这很好的！这下子那上档次的公路就有指望了！
　　就这样，从舂青奎、希探财家里搜出来的赃款，就留在凤翔镇财政所了——
　　这一天可太不平静了！拿下了镇里的两个贪官赃官啊！凰满夷觉得自己并不那么幼稚！觉得自己还是有头脑的！他坐在宿舍写字台前反思，总觉得这里面有没有破解的问题啊！莫非鸿部长真的有问题？不对的！不对啊！鸿部长没问题，那就是管元民或者是王昶友两位县委老领导出了新问题了！什么问题呢？凰满夷反反复复地琢磨，一个巴掌大的小乡镇，一个老镇长书记，竟敢如此地卖官敛财倒卖盗卖国家木材国库粮食，舂青奎的胆子有那么大吗？怎么就那么大啊？！希探财有那么大的胆子吗？应该是有个强有势力的后台的啊！会是如此这样的吗？不会吧？绝对不会的！嗨！终有清楚之日的！倘若是鸿部长真的没什么问题，那么鸿部长的妻子是否背着鸿部长收了舂青奎的贿赂了？舂青奎的妻子是否背着舂青奎到县里贿赂县委领导干部的家属了？或妻子或子女！这值得三思啊！凰满夷想，自己在镇府里点了第一把火，烧掉了舂青奎、希探财卖官敛财的腐事！这火烧得彻底不彻底，还两说啊！且看县委是如何惩治舂青奎、希探财吧——
　　一九八二年一月六日。上午九点三十五分，凰满夷给镇府领导开完了一个务实会，主要是商讨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的问题，还有修公路的问题，计划生育问题，农村农人致富的问题。相应的都作出了决定。修上档次的公路，得需要钱。凰满夷提议，把舂青奎、希探财贪污的倒卖盗卖国家木材粮食的赃款，还有买官位者退回的空饷，用来修公路。这一提议，得到了一致赞同。凰满夷还提议，土地承包到户，务必在春耕之前完成。没什么可观望等待的，立即办理。凰满夷说：“十三个村主任，也就是村长，要全部拿下来。就现在看来，这些村长村主任，都是花钱买的。镇府今天就下派工作组，一个村一个村地落实。每个村子的村主任都要村民民主投票选举。选出他们最信任的人来当村主任。村干部落实到位了，马上进行土地承包，按照既定政策，签订承包合同。”
　　凰满夷在会上就把干部还有部门工作人员，分成了工作小组。每组三人。六个小组十八个人，分别到村里去，先抓六个村子的工作。之后马上到另外七个村子里工作！凰满夷自己带两个工作人员，到东瀑村开展工作。凰满夷告诉大家，八天后，大家都要回镇府汇报工作。
　　十点钟，镇府财政所的工作人员，负责退款。不到十一点，所有的买官买职位的人，都如数拿回了买官买职位的钱。财政所的工作人员，按照凰满夷的规定，把这些人从镇府里领取的空饷，全部从买官的钱里扣回。这些人也都欣然同意了！凰满夷这事办得利索很得民心很赢民意了——
　　凤翔镇下属自然村中，东瀑村和西瀑村都因磨盘山蘑菇领间的大瀑布而得名。蘑菇领大瀑布十分壮观。在凤翔镇的正北，距离凤翔镇十六里。东瀑村在大瀑布的东面一块很平整的盆地里。距离大瀑布约有三里。西瀑村在大瀑布的西面，也是一大块盆地，距离大瀑布二里多地。东瀑村比西瀑村略大一些，主要是住户多一些。西瀑村七十二户人家，东瀑村一百零三户人家。两个村子周边都是得天独厚的自然风光。那风光秀色可餐啊——
　　下午一点钟，凰满夷把工作跟副书记景中正交代清楚了，镇府里的日常工作就交给了景中正。一点二十分，凰满夷带着呈贡设、元建强从镇府出发了。呈贡设是镇府财政所的工作人员，二十九岁。元建强是镇府林业股的工作人员，三十二岁。三个人一路走着。从镇上到东瀑村，需要过三道梁两道坎儿。不能说没有大路。严格地说起来，还是有一条能单行一辆马车或者牛车的砂石土路的。据说是东瀑村人早年间自发组织修建的。国家没投一分钱。据说啊，凤翔镇的下属十几个自然村，村村都有这样的通往镇里的公路。路不宽，但很平整很结实，还挺直。到东瀑村的砂石公路，上坡下坎的，倒不是很陡的。凰满夷、元建强、呈贡设走在这砂石路上，感到很平稳。很顺利。
　　下午三点二十，凰满夷他们就走进了东瀑村的村委会。
　　呈贡设一拉屋门，一股浓烈的烟气扑面而来。呛得凰满夷等三个人直咳嗽。烟雾里，凰满夷他们看见，屋里有四个人，正在专注地打麻将。
　　由于屋门被人拉开了，外面的冷空气立时钻进了屋里，和屋里的暖热的烟气形成了碰撞对流。四个打麻将的一女三男，一个个的都打起了喷嚏：阿嚏阿嚏阿嚏阿嚏——
　　这三男一女都是东瀑村的村干部。女的三十七岁，叫甄秀翠，个子挺高的，身材挺瘦的，她是村里的妇女主任。三个男的，一位是村长，叫良喜奎，四十九岁，中等个头，身体略胖，一双眼睛挺大的。坐在面对屋门的位置，妇女主任甄秀翠是背对着门。另两位男的，一个叫陕东起，四十一岁，是村里的治保主任；一位叫尚梁崴，五十六岁，是村支书。麻将桌上，每个人的跟前，都放着一摞大团结钞票。最先看见屋里进来人的是村长也就是村委会主任良喜奎。让凰满夷们似乎已经认定了，良喜奎的村长当然是花钱买的了。
　　到现在为止，东瀑村还是一村人共吃大锅饭的，也就是依旧没搞包产到户啊！土地还没分包到户。村里以种水稻为主要农作物，其他像玉米谷子高粱等都很少。这里的土地土质非常好，肥沃得很。这里的人靠天吃饭，这老天还真给他们做脸的，一直就是个风调雨顺，所以啊，这村子还就是年年大丰收。要说吃饭的问题，东瀑村家家户户人人都是吃饱饭的。也就是手头现钱没那么太多啊！不过这里的人年终工分分红，还是挣了钱的。买个油盐酱醋做衣服扯布，吃穿用度，还都不愁的。去年老镇长书记舂青奎亲自带人来，催促村干部，抓紧包产到户。当着舂青奎的面，村干部们答应得嘎巴溜脆的！包产到户包产到户！一定一定——
　　舂青奎他们一走，这里可就什么事也没有了。东瀑村才不高包产到户呢——
　　据说外界的农村都争着分地到户，没这政策的时候，还都冒着危险搞单干种地。可这里的农人，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包产到户，干部不愿意，农人们也都不愿意，都愿意在一块种地，图个什么呢？不知道！镇里要来新镇长书记，东瀑村的村干部们早就听舂镇长书记说过了。村干部们早都做好了准备了，新的镇长书记肯定要到各村视察工作的。自然也要到东瀑村的。那广播里报纸上，都在大力宣传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的政策，宣传承包土地的硕果。那还用说吗？新镇长书记也一定要来催促包产到户的。
　　门开了，一股冷气冲进来了，村长良喜奎抬眼一看，进来了三个男人，一个大个子年轻人。他早就听舂镇长书记说过了，县上要派一个叫凰满夷的大学毕业生来接替镇长书记的职务。舂青奎说凰满夷个子很高大的，长得很白净很文气的。那就不用说了，大个子就是凰满夷镇长书记了！良村长一下子站了起来，大声说：“各位各位，起来起来看看！凰镇长书记带人来咱们东瀑村视察工作了——”
　　“呼啦”一下子，妇女主任甄秀翠，治保主任陕东起，老支书尚梁崴都纷纷放下手里的麻将牌，站了起来，甄秀翠扭转身子，把脸面对着凰满夷他们。
　　四位村干部齐刷刷地喊道：“镇首长辛苦了！我们热烈欢迎镇首长前来东瀑村视察工作——”
　　村长良喜奎走到凰满夷跟前，伸出手来，就拉住了凰满夷的右手，边握手摇晃，边说：“你就是新来的书记镇长凰满夷，对吧！凰镇长书记！我是东瀑村村委会主任村长良喜奎。欢迎你啊！欢迎你们来我们村视察工作，欢迎你们到我们村指导工作！欢迎！欢迎！热烈地欢迎啊——”
　　凰满夷把手从良喜奎的手里挣脱出来了。说：“我们还是先介绍一下吧。我是镇长书记凰满夷，我是工作组组长，这位是工作组副组长呈贡设，这位是工作组书记员元建强。”
　　“请坐请坐吧！”妇女主任赶紧地把桌子上的麻将牌还有十元一张一张的的钞票，稀里哗啦地都收拾起来。
　　良喜奎说：“镇首长都请坐请坐吧！嗯！我给首长们各位领导们介绍介绍啊。这位是老支书尚梁崴，这位是治保主任陕东起，这位是我们东瀑村的妇女主任兼计划生育管委会主任甄秀翠——各位首长，请喝水——”
　　妇女主任甄秀翠手很麻利，倒了三杯茶水，放在了凰满夷、呈贡设、元建强的面前：“各位首长领导辛苦了，请用茶！请喝水啊——”
　　凰满夷开门见山，说：“咱们抓紧时间，我们先问问村里的大致情况。我们来村子，主要做三项工作。第一项，就是落实土地承包责任制，也就是土地承包到户的工作。第二，就是村里的计划生育工作。第三项是最重要的，民主产生村委会，由村民推荐选举村委会主任，推荐选举村委会委员。我们的目的很明确的。良村长，你先说说村里的基本状况吧——”
　　良喜奎搔了搔头皮，说：“凰镇长书记啊，你想让我说什么情况啊？说土地人口，还是计划生育？还是别的什么情况，治安，农人生活？我一时没个头绪啊！”
　　“土地人口情况，我们大致知道了。”凰满夷说，“你就说说，你们村干部还有村民们，对现行的土地承包到户的政策，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啊？你就先说说这个情况。”
　　良喜奎看了看老支书、治保主任、妇女主任，说：“都把烟掐了，都不要再抽了。呛到了镇首长领导们了啊！”
　　尚梁崴、甄秀翠、陕东起都把烟掐了，把烟头扔在了地上——
　　“嗯！”良喜奎说，“我得问问凰镇长书记，你们三位镇首长，是要听真话啊，还是听假话啊？是想听我编八造模呢，还是实事求是啊？”
　　凰满夷笑道：“这个问题，完全取决于你自己！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你当然要讲真话实话，才是最好的态度。”
　　“那就好了！”良喜奎说，“凰镇长书记，我呀还是先说说我自己啊。我们村干部都知道的，凰镇长书记肯定调查清楚了，我这个村委会主任是从舂镇长书记那儿买来的。我想啊，你刚才说的第三项工作，就是你说的最重要的一项工作，要民主选举村委会主任，民主推荐选举村委会委员。你这项工作就是冲着我来的。我先把这事跟你们说说清楚。实事求是，前年年底，我给了舂青奎三千元钱。我跟你们说，那三千元钱，是舂镇长书记张口跟我索要的。说是我要不给他那三千元钱，他就把我的村长给免了。我跟你们说，全村人都拥护我当村长的。这件事我先声明一下。好了！信不信，你们可以挨家挨户地调查。关于送给舂镇长书记三千元钱的事，镇府办公室主任连联喜同志可以给我证明，你们问问连主任，看我是主动送的还是舂镇长书记变着法地索要的。好了，不说这个了。说说我对土地承包到户的看法意见吧！我代表的是东瀑村所有村民的意见啊！我首先代表全东瀑村所有农人，我们坚决地拥护党的政策。我想，无论多么好的政策，都要因地制宜。是不是啊！都不能搞一刀切的。对不对啊！等明天，你们各位领导可以到我们的田地里看看，我们村一共有三片整整齐齐的良田，每片二百多垧。三片地一共七百多垧。有两大片是水稻田，一片地种杂粮。我们村有三台拖拉机，联合播种机，还有若干台水稻插秧机。我们村的农人讨论过多少回了。我们都认为，像我们这样大块的整齐的土地，特别适合机械化种地。分包到户一点意义也没有的。把大片的整齐的土地切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的，那就不能使用大机器了。当初我们的理想，不就是农业现代化农业机械化吗？我们全村集体种地，农忙时，机械化作业，劳动力都很富裕的，平时呢，在山坡上种些中药材，那活要仔细的。虽然是村子里的副业，可收入着实不少啊。我不想多啰嗦了。你们几位领导干部，完全可以到各家各户走访就是了！不是我们要和国家政策对抗啊。不是我们不理解国家政策啊！我们是想，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总之，我们村的土地，不适合分给各家各户的单干经营。事实胜于雄辩。我不多说了。三位镇里的领导，你们可以到村里田地里走走看看，到各个农人家里访听访听啊。凰镇长书记，我实事求是了，我说的都是真话。请组织审查——”
　　听完了村长良喜奎的这番话，凰满夷看了看良喜奎和其他的三位村干部。心想，这四位村干部就是在打麻将牌赌博啊。这赌博可是不得了的事。此时，凰满夷的脑子里，那是真的相信良喜奎说的全是真话，没一句是假话。尤其是因地制宜这话说的，凰满夷格外爱听。不能一刀切！凰满夷打心眼里赞成良喜奎了。还有啊，良喜奎说的，是舂青奎索要了他的三千元人民币。凰满夷深信不疑了！还有这眼面前打麻将赌博，还真不能算是他们的罪过啊！这里没有别的什么文化活动不是？文化生活肯定是太单调了啊！要是文化生活丰富多彩了，他们就不可能专一地用打麻将牌来消遣业余生活了！凰满夷理解了这几位村官！农闲时节，正值冬季，没有什么可忙活的事物不是，可不就得打打麻将消遣消遣了！这里电影院戏院是绝对没有的，图书馆？那也是没有的！干什么啊？大冬天的农闲月啊！凰满夷现在啊，看着眼面前的良喜奎，那就是一个特别好的村官！不一般的村官！很有头脑的村官，敢为村民农人做主的村官！就凭他的那句因地制宜不能一刀切，良喜奎就不一般！凰满夷说：“良村长良主任，就依你说的，我们就先访访农人走走农家，串串农户，接接地气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