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满夷当官第六十八章

　　“伯父伯父！”盛高德说，“我现在就去！我想好了！我是个镇府的食堂里的工作人员啊。我现在就去凰满夷的宿舍，关照关照他！那是完全应该的自然的啊。我在关照凰满夷的同时，我就顺便打听打听，那个瓮老太太到底找他凰满夷干什么去了！伯父，你看我这样做还正确吗？”
　　舂青奎笑道：“你成熟了啊！你快去照顾照顾凰满夷吧！快去吧——”
　　盛高德从舂青奎家里一出来，骑上自行车，就赶回到了镇府大院。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盛高德敲响了凰满夷宿舍的大门。凰满夷正在看文件。他喊道：“门没挂，请进来吧！”
　　盛高德走进了凰满夷的宿舍。凰满夷一看是食堂炊事班班长。便客气地说：“盛高德同志，请坐！请坐！你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啊？你找我有事吧？”
　　这个拿了三千元钱从舂青奎手里买来的炊事班班长，素来是个直性子，说话不会转弯儿。他跟凰满夷说：“凰镇长书记啊，我来看看你，你还需要我照顾照顾啊！主要的是啊，我呢！我向你问个事。刚才不久前，办公室主任连联喜她妈妈，瓮柯嫀老太太是不是来你这儿了？老太太是不是来找你，告老镇长书记舂青奎的状了？老太太是来请你去他们连家吃晚饭吗？你就回答我，是告状还是请吃晚饭，就行了。我就能明白了！”
　　凰满夷听盛高德这样问话，颇感别扭。他这是来打听连奶奶是不是到我这告状的啊。这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把戏了。于是他回答说：“盛高德同志啊，你问的告状的事，我不明白，但是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你，连奶奶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了，她老人家是要让我去他们家里吃饭的。别的就没什么了。盛高德同志，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盛高德笑了。说：“我心思连老太太是找你告老镇长书记舂青奎卖官的事呢。原来不是啊！这就好这就好。凰镇长书记，那我就没有别的事情了。你休息你休息吧。不早了，我得回家了。”
　　凰满夷看着往屋外走去的盛高德，觉得这个人缺心眼啊。这也太直率了啊！盛高德的这一行为，足以证明舂青奎卖官的事是事实了！这是非同小可的。凰满夷决定，先按照连奶奶瓮柯嫀说的办，在掌握了证据之后，找老镇长书记舂青奎谈话，请他把卖官卖职位的钱通通地退还给事主，一切皆休。不退或者不低头认罪，那就对不起了，只有上报给县委了。打定了这一主意，凰满夷又看了一会文件，又看了一会书，大约十点半钟，他睡下了。虽然到了异乡，他还是睡得很香很踏实的，一觉醒来，竟然没做个什么梦！
　　洗漱完了，到食堂吃完了早饭。从食堂出来，凰满夷直接就到了办公室。当然，这办公室还是老镇长书记舂青奎的那间办公室了。镇府有自己的一个小礼堂。在食堂的西面。面积不小的，能容纳四百多人开会学习看电影看节目。在镇府院内，还有一间小会堂，就是西厢房从北往南数的第一间。能容纳六七十人一块开会学习。凰满夷在办公室里坐下来，阅览近期县委发下来的文件。
　　七点二十分，老镇长书记舂青奎来了。一进屋，就乐乐呵呵地夸赞凰满夷说：“小凰镇长书记就是个勤快人。好啊好啊！这人就是得勤快，绝对不能懒的！嗯，我问你，你是打算先开个常委会会议啊？还是召开一个常委会扩大会议啊？还是召开一个镇府里所有人员的全体会议啊？”
　　凰满夷笑了笑说：“先在小会议室里召开一个镇府常委会吧。老镇长书记，您这是把我扶上马还要送我一程了。你既然来了，那通知常委们开会的事，就由您去做吧。要求都到，八点在小会议室正式开会！”
　　“好的！”舂青奎说，“我现在就去挨个地通知。”舂青奎离开了办公室，就到大门口等着。他是来一个看见一个便通知一个。按理啊，这么一个镇府班子，常委委员绝对地不能超过七位啊！好嘛！舂青奎领导的这个班子，十五个常委！老舂同志真能整，也真敢整！这些常委委员，当了副镇长什么的，已经花了一万元，进常委，又花了五千元。常委班子人多，舂青奎收益就越多啊。老舂的胆子可是不小的！他还真把他自己当成了这凤翔镇的土皇帝了，当成了这一方的霸主了！他也真就把这个凤翔镇当做没人问津的一方绝境了啊！这可是新镇长书记初来乍到召开的第一次会议。舂青奎心里明白，不会有几个常委来上班的，一个个的都散漫惯了，高兴了到镇府点点卯，不高兴了，几天十天半个月的都不来一次的。舂青奎在镇府大院大门口晃悠到了九点半了，总算来了三个副镇长。他看了看表，心想，凰镇长书记要求八点整开会，这不已经九点半多了。得了，不再等了，再等也是等不来了。于是他决定不再等了，靠大门东面的一间屋子算是传达室。舂青奎跟里面值班的桧昌任说：“老桧啊，你负点责任，一会再有镇府常委委员来，你就告诉一声，让他们到小会议室开常委会议！不要忘了啊！”
　　舂青奎溜溜达达地走进了小会议室。这会儿，小会议室里，连同凰满夷，再加上舂青奎，一共五个人。凰满夷看了看手表，差三分钟，就十点了。凰满夷心痛啊！他不急不火，说：“同志们，老镇长书记跟我说，咱们这个镇府，有十五个常委委员。老镇长书记算一个了，这会才来了四个，还有十一个没有来。咱们不等了，开会了。”凰满夷开门见山地讲道，“自古道，新官上任三把火！这话有道理，实际也很平常。一个从政为官者，刚刚到任，自然心里都攒着一股劲啊！要把头三脚踢出去，踢狠踢准踢到点子上。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镇府班子是全镇人民的车头啊！老镇长书记跟我交代了，说咱们这个镇府班子太臃肿太庞大了，一共不足两万人的一个乡镇，竟然拥有一百一十三位干部工作人员！仅仅一个副镇长的岗位，居然就安排了九位！这真是多得吓人了。这就有了我要点燃的第一把火了！有了我踢出第一脚的目标了！精简人员，整顿班子！按照县委组织部给我们镇府的编制，严格条件，能者留用！其他一律裁下——”
　　下面坐着的三个副镇长都低着头，偷偷地观看着舂青奎的脸面表情，心里话，都是你个老家伙造的孽！卖了那么多的官职职位！还美呢！老家伙你倒霉的日子到了啊！别看你以往闹得欢，这会你就要拉清单了——这三个副镇长是县委组织部任命的副镇长。一位是主管司法公安医疗卫生教育的，叫蒯哲生，四十一岁。一位是主管农业工业交通的，叫锪噵公，四十三岁。还有一位是主管计划生育农村经济发展体制改革，叫贲朝天，四十岁。也就是说，除了这三位官批的副镇长，其余的六位，都是从舂青奎手上买的。所以他们还是感到腰杆还算硬实一点的。
　　凰满夷讲道：“雷厉风行！说干就干！锪噵公副镇长，你是主管体制改革的副镇长，你现在就起草一份通知，今天下午三点前，镇府的所有干部工作人员都到小礼堂开会！绝对不许请假！不来开会者，按照自动离职处理！你马上去办吧！蒯哲生副镇长、锪噵公副镇长，你们用各种渠道，通知镇府干部工作人员，就说镇府新来了镇长书记了！要动真格的了！要大刀阔斧地精简人员！二位辛苦，马上去通知吧——”
　　这会开的！几分钟就散了！凰满夷跟舂青奎说：“老镇长书记！你能帮我找见连联喜主任吗？我找他有事谈的。”
　　舂青奎看着凰满夷，说：“嗯！这个连联喜同志是个很好的同志。镇府里所有的领导干部算上工作人员，就他能做到天天按时上班按时到岗的。我跟你说，不用我帮你找，你自己去办公室吧。他早就来了。”
　　“那好吧！”凰满夷说，“老镇长书记，您先不要回家，等我啊！一会儿，咱们爷俩可是要说说心里话啊！嗯，就在咱们镇长办公室里吧！您老先过去！我现在就去找连联喜主任！”
　　舂青奎心里很有点纳闷儿了。昨天晚上六点多钟，连联喜的老妈瓮柯嫀到宿舍找凰满夷，盛高德亲自跟凰满夷打听了，不是告状，是请凰满夷吃饭。这刚过一宿啊，凰满夷就要找连联喜谈事，谈什么事啊？别不是谈我的事吧？别不是调查我卖官卖职位的事吧？不可能的啊！从凰满夷的脸上，看不出一点怀疑的神色啊。“哼！精简人员！凰满夷啊，你是自找倒霉啊！你是自取灭亡啊。第一把火？烧吧！会把你自己烧死的！第一脚啊，你就踢吧，脚刚伸出去，脚腕子就会断掉的！组织部怎么想的啊！派这样的一个生瓜蛋子来这当一把手镇长书记。鸿部长鸿部长啊，你真是的，我送给你五万元，你一分也不要啊，我要把我大儿子扶正当一把手镇长书记，你就是不同意啊。弄个外乡人跑到我们凤翔镇来吆五喝六。能有他好吗？我大儿子怎么了啊？就是我培养的接班人啊，举贤不避亲啊！我大儿子舂布政，哪点比我差哪点比不上凰满夷啊！要个头不比凰满夷矮多少，要长相有长相，绝不亚于凰满夷啊。不就是没文化吗？可那也是上完了小学三年级了。在镇府当干部，三年级文化足够了。真是的，哪用得着什么大学本科毕业生啊。鸿部长啊，你真是跟我做对了——”舂青奎一个人坐在镇长办公室里想这想那的……
　　凰满夷到镇府办公室找见了连联喜。凰满夷伸出手来，跟连联喜握手，做着自我介绍：“我是凰满夷！你好，连主任！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
　　不言而喻了。母亲瓮柯嫀昨晚都跟他讲明白了。凰满夷是来拿账本的。连联喜看着外间有几个人，都是在办公室混差事的年轻人，有男的也有女的。于是他跟凰满夷说：“凰镇长书记，咱们找个地方说话——”
　　连联喜带着凰满夷走出了镇府大院，顺着门前的街道，往西走去。走了大约五百多米，他们又往北面的街道上走去。一会又左拐左拐又左拐往北走进了一个大胡同。进了一个院子。连联喜说：“这是我姑妈家。我的那两个账本，就放在我这个老姑家里了。跟你说，舂青奎不仅仅是卖官那么简单，为了给买官者开工资，他盗卖倒卖北山国家林场的木材，倒卖盗卖镇里国库的粮食。这一笔笔账，我都给记下来了！”
　　连联喜带着凰满夷走进了姑妈的房间。连联喜的姑妈连淑英正在屋里补衣服。连联喜说：“姑妈啊，这位是咱们凤翔镇的新来的镇长书记凰满夷。”
　　连淑英不到五十岁，是位家庭妇女，素来沉稳不爱言语。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说：“快让客人坐下，我给你们沏茶喝。”
　　连联喜说：“老姑妈啊，我们很忙的！您把我放在你家里的那两个小本子拿出来吧——”
　　连淑英用钥匙打开了屋地上一张高桌的抽屉上的铁锁，拉开抽屉，取出了连联喜要拿走的两个本子。递到了连联喜的手上。再没说什么，就又坐回到了床上，继续缝补衣服了。
　　连联喜把两个笔记本递给了凰满夷，说：“这铁的证据就交给你了！”
　　凰满夷把两个笔记本，一边一本，装进了自己中山装的下面的口袋里。连联喜跟连淑英说：“姑妈！我们走了啊！”
　　凰满夷说：“谢谢老姑妈了——”
　　连联喜、凰满夷很快地就回到了镇府大院。
　　凰满夷回到了办公室，坐了下来。他开口说道：“老镇长书记，我今天不代表组织，我只是个人跟你老人家好好地谈谈。老伯伯，您说说，咱们这个镇府机构如此庞大，干部工作人员如此之多，这到底是怎么造成的啊？”
　　舂青奎笑道：“这问题好回答，当然是改制造成的了！这不是前两年正赶上公社改制吗？乡镇管理制了。机构自然要比公社庞大了，干部工作人员自然要比公社时候多了啊。”
　　凰满夷说：“可我看县委组织部的文件上，不是像您说的这样啊。就说副镇长，组织部定编三位。咱们这儿怎么安排了九位啊？工资都是哪里来的啊？是县政府财政局拨发的吗？还是您自筹的啊？自筹又从哪儿筹来的啊？养活这么一大帮子闲人，这钱从哪儿来啊？严重地超编！”
　　舂青奎笑道：“这当然了，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给他们开资，还是有办法的。卖余粮卖北山的木材啊，这些人的工资，不成问题的。”
　　凰满夷惊讶道：“那北山的木材是国家的，怎么可以乱砍乱伐呢？卖余粮，卖到哪里去了？是国家粮库吗？”
　　舂青奎说：“那哪能啊？比国家收购价格略低一点，卖给外地的酒厂了，还有饲料厂啊。”
　　凰满夷越听越觉得问题严重了。他不想再跟舂青奎绕弯子了。他说：“舂伯伯！我要救你啊！你不要打断我的话。让我把话跟你说完。这两年，您靠卖官卖职位发了大财了！你早就触犯了国家法律。就你犯下的罪恶，应该是够枪毙的了！还有你贪污私自倒卖盗卖国家木材的黑钱，盗卖倒卖镇里粮食钱，依我说，枪毙你几次都够了。舂伯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莫伸手，伸手必被捉！这道理，您老是应该明白的啊。别的政策啊什么的，我也不跟你讲了。我只是给你个建议，一，你把卖官卖职位的脏钱，全部的给那些跑官跑职位买官买职位的人退回去！全部退回去！二，把贪污的盗卖国家木材粮食的钱全部退回给国家。只要你做到了这两点。我保证，您一根汗毛也伤不到的。舂伯伯，你能做到吗？”
　　再看舂青奎，脸都变青了。他看着凰满夷，问道：“我问你啊！你这么地糟践我，你可有一点证据啊？”
　　凰满夷说：“舂伯伯，我可不是糟践您！我真的是在救您啊！跟您说，证据就在我手里。你卖了多少官收受了多少钱，你倒卖了多少吨粮食盗卖了多少立方木材，都在账本上啊！您要看看吗？”凰满夷把两个笔记本从中山服的口袋里抽了出来，往办公桌上一放。舂青奎这就要拿——
　　凰满夷用手摁住了两个笔记本，说道：“这个你还不能动！我给您念几条吧——”凰满夷清了清嗓子，这就要往外念了——
　　舂青奎无力地摆着手，连连说：“爷们啊，小爷们，不要念了不要念了。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啊，我该怎么办呢？凰镇长书记，能让我回趟家吗？我得跟你大娘商量商量啊——”
　　凰满夷说：“舂伯伯，你啊，还是现在就决定了吧。不能听你家大娘的。她老人家不可能让您把钱退回来的。您要是听了你家大娘的，那您可就是死路一条了。听侄子的一番劝告吧。您卖官卖职位的事，恐怕全镇的人，没有不知道的。我跟您说了，我现在是代表我个人跟您谈话。等什么时候，我代表组织跟您谈话，那时候，您啊，就离掉脑袋零距离了。您再好好想一想吧。您的那些脏钱都藏在家里吧？我叫派出所的人跟你去，拿回来，还给国家，还给那些跑官买官的人，就行了。咱们绝对既往不咎！好了，您老再想想就是了。”凰满夷说，“您在这继续想，我到隔壁等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