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花灵气染山涧
作品名称:探秘两个娘亲 作者:鲁励 发布时间:2017-04-28 04:31:01 字数:4411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
我国南方广蜀县龙竹公社有座龙竹山,层层山谷峦叠,缭绕地升起团团淡烟轻雾。太阳,开始由苍翠的龙竹山巅后面露出脸来,自然界的光线与夜间行将消失的凉爽交融,还给人间舒缓的倦意。冉冉的太阳,开初是鲜红色的,紧接着成了大红的,金黄色的,晨曦把那近似筑台凉亭后高悬的峭壁的顶端映成金黄色。
山间,是一片片如绿海般的竹林,林中品种繁多,有兰竹、慈竹、白夹竹、观音竹、斑竹、水竹,有的呈深绿色,有的呈金黄色,有的呈碧绿色,有的呈黑色。这是一片没有任何污染纯天然植物,它们按生长的不同年代、色彩,粗、细、高、矮不一,都具体安排到社员户精心管护。竹篮打水一笼接一笼,一竿靠一竿,竹子的根牵着根,牢牢的扎于土地之中,枝桠昂立空中,时而牵手时而散开,竹子挤得密密麻麻无空隙而昂立不倒;在狂风暴雨中仍然随风自然摆动不易折断,更未翻篼而倾倒。披上笋壳叶外衣的竹笋犹如唐朝杜甫《咏春笋》所述,“无数春笋满林生,柴门密掩断行人。会须上番看成竹,客至从嗔不出迎。”竹笋与矮品种的竹子参与其间,整个竹林,犹如一个庞大的竹子家族似的,各层色,各年龄段的,由若干个体组成群体,苦乐共存,患难与共。正如宋朝陆游所指:“好竹千竿翠,新泉一勺水。”
龙竹山居住的人们很崇拜山里的竹子,每年农历正月初八,大家通过观察竹子生长的旺衰,推断当年农作物收成,家庭吉凶祸福。
无论是任何家庭办红白喜事,均要先拜山、竹神,求诸神显灵,佑护众生吉祥、人丁兴旺,山里人还根据竹子开花状况,判断老人寿辰,山里人的前程与运气,居于此山的农户不限辖区的界别,各户派一名代表,带上编好的竹编工艺品,自觉投钱捐物,中午共吃一餐席,评选出竹编优胜者为下年盛会主持者,崇拜竹子的人们像竹子根系那样团结协作,真诚携手,情感牢不可破。
山间,绿荫丛中,有濡湿,崎岖漫长,乱碎碎石铺成的地段,有羊肠泥径道,那坠落枯干的竹叶像地毯似的铺在地上,有的地方荆棘丛生,依地而长的野花傲寒夺目,山路弯曲盘旋,顺山势上下延伸。山底,有条小溪,潺潺流水长年不涸。丛林中的山鸟草虫在沉睡中早起,不畏严寒,尽情欢唱不停。渐渐的,袅袅薄雾向山腰浮动而消失。
正在这时,有个身穿蓝色平版布料衣服的小伙子,背着一背篼刚从集市买回的食物,迈着稳健的步履,踏着熟悉的路径朝一座农家院走去。细端详,他中等个子,长得匀称,肩膀挺宽,堆满喜色的方圆笑脸上微冒汗气,那两道又宽又粗的剑式浓眉下,有一双顽强机警的大眼睛,灼灼有神,闪闪发光,仿佛显示自己具有聪慧、睿智和一往无前的攀登雄心壮志,强壮的体魄,蕴藏着充沛的精力。
他叫竹根亲,自留地有两根竹子绽放出紫红色的花朵,人们预料,有喜事降临他家,为促使预兆成真,正月初八那天,祭山、竹神,竹编工艺品比赛获胜的颜喜民做主持者,领唱竹山歌谣,享用的第一杯酒中,留了几滴给竹根亲喝。
每次竹编工艺品比赛有一件离奇的事,当宣布最佳竹编工艺品获胜者时,一个蒙面人会送来一件精致许多的竹编工艺品,人们刚想奉送竹编工艺品冠军之名时,来者持送来给大家观摩的竹编工艺品像飞箭似的离去。人们以为这是竹仙、山神派来的使者,更是虔诚的跪拜一番。
当年农历十月初八,是竹根亲在人生走过二十一个春秋岁月之际,头两天,中学的同学有十多人参加征兵体检,其中有三个铁哥们,都因血压高、心脏有二级杂音淘汰出局,根亲的身体,却查获成优等甲级身体,被接兵的海军选中,人们纷纷议论是竹花显灵的结果。如果政审合格,他很快会到海岸线上为祖国站岗放哨,对于生长在山里的农民子女,梦寐以求的是跳出农家门槛儿,心中那股子兴奋劲是不言而喻。
山里的乡亲们去一趟县城都千载难逢,他此生还一次都没去过哩。眼下,各类学校都停课,再有真才实学想升学没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只有当兵或招工是找出路的惟一途径,招工几乎都是托关系,走后门,竹家无指望,所以,当兵是惟一的跳出农门的途径。
顷刻间,他欣喜的面孔慢慢暗淡下来,脚步自然减速。想起自己这一家人,去年父亲竹展益病逝,一家人只有在灵位前祭拜,烧香、烧纸钱以表孝道与怀念之情,哥哥竹根茂在离家近二十公里当村小教师,娶的嫂子是当地农村姑娘,是两个农民的独女,岳父是个瞎子。实际上哥成了到插门的女婿,姐竹根贤嫁到县城附近的菜蔬社,夫妻靠挣工分吃饭,还要照顾跛子公爹。
母亲黎玉清已年过六旬,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故土,她过惯了山里挣工分吃饭的生活,每天只能挣上6、7分,加上根亲这个全劳,母子挣的钱分不回口粮,也不摊派哥、姐资助,哥、姐的经济收入也只能够各自的家庭开支,而根亲家是靠卖竹子和每年腊月杀年猪,留下猪油和少部分肉食用,大部分去市上变卖成钱填补给生产队后,才能分回押在队里的口粮。枯荒月份,吃返销粮时,要去信用社贷款购买,喂养鸡、鸭、鹅等家禽出售后才陆续还贷,走亲访友送礼,买油盐的钱,只有卖自留地种的蔬菜,房前屋后果树产出的樱桃、葡萄、广柑、柚子等水果,舍不得吃,变成钱用于开支,每年基本持平。眼前有两大难题:一是母亲年龄大身边需人照料,还需要主要劳力挣的工分,分口粮,这种情况政审是否能过关?二是又舍不得放弃到部队去闯前程,和向国家献忠的宝贵机会。
竹家所在的生产队的二十六户人家,近两百口人,他们有几代相传的血缘关系,像竹子的根系那样,左牵右挂大家都沾亲带故,属挂角亲。有的给他介绍继父,遭到母子的强烈反对;有的提议让根亲娶老婆过门照料老人和料理家事,均未得到认可。男女老少都十分热心帮助他想法子解决这一难题,鼓励他操办生日,以这种方式借喜事冲破难关,大家公社发来用于点粮食的副食票,捐出来送给他去买平价肉、酒、糖、香烟。
这一举措,是否凑效,还是未知数,心中忐忑沉浮,苦不堪言。憋慌了,竹根亲脱口而出:“验起兵走不成,我就不信那么背时。”山里人认为,办事能心想事成就是走好运,否则,就是走背时运。
“噗嗤。”笑声之后“弟娃,你们有十多个同学参加体检,只有你身体合格,验出个优等甲级身体,是背时运气吗?快些把菜背回家,灶屋里的人等到得着急。”脸庞端俊秀,衣着朴实洁净,清澈情深的双眼露出温馨真切关怀的姐姐竹根贤,从房子的后门走出,她一边朝兄弟走来,一边惊着柔美乌黑的披肩秀发,接下背篼。
听见姐姐的安慰,他两腮绯红,愣头愣脑地吐露心怀:“姐,正如方志敏所说‘雪压竹头低,低头如沾泥;一轮红日起,依旧与天齐!’我深信竹子开花的预兆。”憨厚的笑着跟姐回家。
当然,姐姐明白母亲和兄弟担心什么,内心同样焦灼,一旦别无良策,只好委屈自己,与丈夫搞假离婚,带着儿女回娘家住,明里照顾老娘,暗里料理自己的家。于是,她不露声色开导兄弟:“俗话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尽头路自开。’竹子开花的预兆不会有假,队里的人和亲友们都在为你想法子。”
根亲心悦诚服地点点头,暗祷告:“亲友们帮了我,将来我豁出一切也要回报这份盛情。吃菌子不忘圪塔情,叫花子记得贤惠人。”
姐姐见兄弟如此重情重谊,满意地点头。
竹根亲家住的宅院,有六户人居住,是四水归堂的四合院。六户人分别是竹、颜、吕、游、淡、田等六个姓氏,都是相传几代姻亲牵挂的亲戚,大家为人处事和谐,哪家有事,其余人家都能倾力相助,竹家坐落在院子下沿的三间房屋,房屋较矮小,是祖传家业,石头打基础,穿木结构架子,离地面那档墙壁用木板装实,往上至瓦桷,墙壁是竹快装织好后,再用泥巴胡糊在外面的墙壁,石灰水刷的表面,青瓦盖的房子上面。
院内,晒坝是石板铺成,几乎每户的房子屋檐前都栽有桃子树、李子树、广柑树、柚子树、樱桃树、葡萄树等水果树,家里用的农具,具有山沟农家特色,碾子、磨子是用石头打造出来的,犁头和铁耙是木身铁嘴,最多还是竹器用具,背篼、撮箕、篮盘、桌椅板凳都是粗糙竹制品,从墙壁到屋檐滴水的阴沟都被挤得满满的,四壁上挂着一串串用篾条穿成串的红辣椒,梁上还吊有一坨坨带堆子的包谷,扎扫帚用的捆成小捆的高梁毛,一双双洗净的鞋,挂堂屋和厢房木壁上,看上去颇有秩序。
竹根亲家里的房子瓦片上,饮烟徐徐上升。他把大家捐献的公社食品站、供销社为均衡紧俏副食品自制供应票,购买的肉、酒、糖、烟及集市购买的和家里自留地采摘的蔬菜,都放在灶屋的桌上。
黎玉清拉幺儿到一边低声告知:“幺儿嘞,真稀奇,今天凌晨哪个在我们家门口挂两个带‘寿’字的小灯笼。”
根亲细致端详,红灯笼精巧、别致,像比赛竹编工艺品时神秘蒙面人那类产品。根亲顿时感到迷惑不解,是谁这么关心我的生日?这人与我们家是什么关系?
黎大娘未理会儿子冥思苦想,对身边的人逐个安排做事:“根茂写人情薄子,席园帮厨师做事,根贤接人待客,根亲和你的同学们到院子里去借桌椅板凳。”
“喂,表嫂,我做点啥子事?”高亢的说话声比人先到,其实大家听其声音就能知道此人是谁,众人顺声看去,果然是生产队长颜喜民,背着一背萝卜小菜,高声问道。
“你啊,轻活全家排了,只有挑水、推磨这一摊子重活等你去做,安逸吗?!”黎玉清笑着给表弟派事。
穷乡僻壤的小院子热闹起来,穿着洁净靓丽时髦学生服的同窗学友骆建和李宽,纤细、瘦削的身材,小眼睛,鹰啄鼻,鲶鱼嘴,从外表看去是孪生兄弟,惟一区别的是眉头的痣,骆建的长在右边,李宽的长在左边,他俩憋了一肚子闷气,参加新兵体检身体时,一个是血压低,一个心脏有二级杂音都未合格,心存怨气,随后游芹、扬小梅等十多名男、女同学也兴致勃勃赶到,一起体检合格的淡平、席易、诸平也先后登门。鬓发斑白的老翁手拿烟杆,嘴里吧哒吧哒吸着烟漫步进屋,连蹦带跳的孩童牵着妈妈的手赶到,艾书、堤虎两位老师,邻居,生产队的亲友们喜气洋洋的先后到达。
竹家喂的小黑狗见家里一下来到那么多陌生人,东窜西跳汪汪叫唤,累得直喘粗气。院内、鸡群、鸭阵扑打双翅,咯咯,嘎嘎乱叫,好不热闹。
竹根茂戴一副宽边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温和平静。留着大分头,脸膛挂着自然纯情的笑意,乐得合不上嘴。他忙着登记人们的姓名以及赠送的一元至六元不等的钱币和面、糖、蛋、爆竹、蔬菜等礼物。
本院居住的友邻,有的在厨房烧火,有的在劈柴、挑水;有的搬桌椅板凳;有的在寻找自己的熟人闲聊,几乎无一空闲人。
客人们都不放空,有的飞针走线缝补衣服;有的打鞋底,织线衣;有的窃窃私语说公婆、品夫君、论子女;有的谈风水,夸蒙面使者,对竹家灯笼品头论足。孩子们东奔西跑,无忧无虑找乐子,踢毽子,跳绳,躲猫猫,追狗,赶鸭寻开心。
正午,曙光由远而近,洒向大地,万物生机勃勃,院落沐浴在金黄色的太阳下,显得格外秀丽。
喜鹊飞在地坝樱桃树的枝头甜叫着。
“又来客了!”大家的目光随着竹根贤清脆的喊声转视,院门口的乱石漫道,一行六位女士缓缓而至,走在中间的一位年轻姑娘,中等身材,如花似玉,衣着华丽,浓妆艳抹,娇艳的脸蛋,洁白的玉牙,长一双清澈深情的杏眼,双眸含情脉脉,娇羞迷人,乌亮黑发梳成的两条辫子随着行走的速度自然摆动,显示大姑娘家的天然美姿。她的右手拿着一本封面五颜六色的杂志。
惊讶的是,大家静态目送着几位客人跟随在颜喜民身后,进了他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