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爱之初
作品名称:巢 作者:梁小彬 发布时间:2017-04-22 13:25:14 字数:3043
吃过饭,桂香看女儿哼着曲子走进走出,她心病除了,出气儿畅了,步子也轻快。
石生一整天伺候着那几圈比人还金贵的猪们。养畜生不容易咧,料要干净,发了霉结了块的料绝对不能喂猪;猪圈是自家结结实实盖的,水泥地面向外倾斜着,尿液直接从水口流入圈外坑里,粪便每天用水冲洗干净。那些猪儿是金子命,病不得、死不得,比人都金贵呢。已经很晚了,夏丽睡了,强强还在上屋玩电脑游戏。石生坐在炕沿上,用熏得发黄的手指抽出支烟,放在鼻子底下习惯地捻着闻了闻,他点着烟:“咋样?今儿谈的咋说?丽子看上了没有?”
“嗨,轻点儿,丽子睡了。还行,我看这孩子也顺眼。”桂香看看扣着的饭凉了,便在电磁炉上热了一下端到餐桌上。屋子里弥漫着饭菜的味道,桂香说:“吃吧。这事急不得,总得看对眼了。”
咋能不急呢?夏丽清楚,弟弟强强半年前就有说的,家里留不得自己了。不过,急了也不行,俗话说:急婆姨嫁不下好汉。马虎不得!她想好好和鹏鹏谈谈,可是两个人初次相识,怎么好开口呢?鹏鹏虽然留下了手机号,夏丽不肯打,女孩子嘛面子薄,还是矜持些好。
鹏鹏心里也急,公司老板给了半个月的假期,在这半个月须得定下长短呢,趁假期再把房子刮出墙来。往日只给别人家装璜,料理的再漂亮也是别人的。今天给自己拾掇家,感觉就是不一样。墙刮过一次又一次,在前面看又平又光,鹏鹏把脸靠在墙上仔细瞄,瑕疵就露出端倪了,即便拳头大小的凸凹也逃不出他的眼睛。他放下泥页(托泥木板),骄傲地扬起脸:什么叫手艺,功夫也。鹏鹏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做人也是这样。他擦了把沾满白灰点子的手,坐在架板上掏出手机。既然看对了,父母便催着定亲,定了两人也能安心工作了。鹏鹏摁着键拨了夏丽的号,拨到最后一位,顿一顿挂了。他跳下架板,靠着墙蹲下,一个人傻乎乎地笑了,不就是一个号吗?搞得像上战场似的。他又拨,拨通了。“谁呀?”是夏丽的声音。
“我。”鹏鹏局促地应道。
那边夏丽暗笑:“‘我’是谁呢?”
“你是夏丽吧?”鹏鹏说。
夏丽忍着笑:“我是说,你是谁呢?”
鹏鹏笑了:“大人,听小民一一道来,我乃大名郭鹏飞,小名鹏鹏是也。”
夏丽忍俊不禁大笑起来:“哈哈哈,得了,得了。你们家老鼠钻进书箱箱啦?咬文嚼字的。‘小民’有事吗?”
鹏鹏迟疑了一下说:“我老爸老妈想让咱们先定了,我的假期没几天了……”夏丽那边没声音了。
“在听吗?丽丽。”
“才几天嘛,咱们还是多谈些日子吧。”
“定婚又不是结婚,定了再谈也一样的。”
“那,我和我妈商量商量再说吧。”
“我等你电话昂。”鹏鹏说。
夏丽又沉默不语。
鹏鹏问:“丽丽,你在吧?”
“在呢。”夏丽说。
“明天我要进城买面板、墙纸。咱们一块儿去吧,我接你。”
“哦?什么面板?”
“你不懂,装潢门框的。”
夏丽应了。
夏丽关了手机,墙外樗树上喜鹊正喳喳地叫着,她信步走出屋子,天好蓝啊,蓝天衬着纵横交错的树枝,在最顶端的树冠下,三根结实的枝桠稳稳地托着一个二斗笸箩大的喜鹊窝。咦?怪奇,以往咋没啦看见这儿还有个窝窝呢?夏丽自语着揉了揉眼。她查过百度,樗树在欧洲国家叫‘天堂树’,她想,在这棵樗树上栖息的喜鹊应该叫‘天堂鸟’吧。
鹏鹏骑着摩托车带着夏丽走在进城的路上:“你和你妈,哦,和俺大娘说了没有?”
“俺妈说,定就定吧,得托人说呢。”
“那是一定的,时间还早,咱们先到服装市场转转?”
“噢。”夏丽应道。
鹏鹏给夏丽买了条白底碎花连衣裙,夏丽给鹏鹏买了件紫红休闲衫。买的东西不多,转悠的地方不少,北方的县城没有茶馆,农家子弟也不习惯喝咖啡。好在他们不急着回家,逛着街说着话不知不觉肚子饿了。
“丽丽,你吃点儿啥?”
“炒碗脱子。”
“能吃饱?”
“你要饱不了,咱们吃剔尖吧。”他们进了一家饭店,老板娘递过菜谱。
“你好吃辣椒不?”鹏鹏问道。
老板娘笑着说:“男人就是粗心,自家媳妇什么口味都不知道。”夏丽脸红了。
鹏鹏拉拉夏丽的胳膊,夏丽佯怒地白了她一眼。
“媳妇息怒。不是俺的错。”鹏鹏诡秘地说:“这说明咱有夫妻相嘛。”
“你还说?叫你再胡说。”夏丽踩了下鹏鹏的脚尖。”
“哼,过几天定了,就转正了。”鹏鹏得意地说。
吃过饭,买了装璜材料,托邻居的三轮车给捎回去了。他们兴致正浓,寻了一处小花园,索性把这一天的时光都拥抱在他们难舍难分的情怀里。
两人说着话儿,越说越投缘,鹏鹏说:“谈过几个都不成,也许真是上天的旨意,前生注定了呢。”
夏丽说:“你真信?天在哪儿,神住哪呀?他们不食人间烟火,生活未免太单调了吧。既不吃饭也用不着干活种庄稼,每天扒开云层玩蚂蚁似的,把咱们这些人人们一只只提拎在手里捉弄,然后,由着神们的性子,再拿捏着男人女人们一个个配对么?那才叫吃饱了撑的呢。”说着,夏丽把一块小石子丢进湖里,看着水面一圈圈的涟漪向四周荡漾出神。
鹏鹏大笑:“高见,夫人高见。”夏丽收回目光盯了他一眼。鹏鹏接着说:“所以把咱俩提拎在一块儿,捉拿到这个人工湖的亭子里,让咱说悄悄话呢。哈,你看不见不等于没有,小心让神听了去,惹恼了他们,你就上不了天堂了。”鹏鹏夸张地举起双臂:“天啊、神啊,我敬仰你们,是你们把可爱的丽丽给了我,是你们赐予我们幸福啊!”说着鹏鹏紧紧地把夏丽拥进怀里。
夏丽偎在鹏鹏的怀里轻轻地说:“上天堂?你当我稀罕呢,在人间多美。”
“可我要上去呢。”鹏鹏故意苦着脸,在夏丽耳边轻声说:“你要上不了天堂,咱俩可就天各一方了。”
“看把你臭美的,八字还没有一撇呢。真把俺当成你媳妇啦?”夏丽脸上溢着醉人的幸福,迷离着凤眼瞟着鹏鹏摄魂的双眸。她喃喃地说:“羞不?”
鹏鹏说:“不羞。俺认定了,今生今世,不,永生永世讹上你了,你休想赖掉。回去就给你家送聘礼。我看上的宝贝,别人休想要了去,抢也得抢到呢。”鹏鹏鼻尖冒着汗,脸红到了脖子根儿,好像真有人和他抢似的。夏丽两腮飞红,满目含情,密密的额发遮不住青春摇曳的信息。
媒人不用另托。芳芳既和两头有连挂,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两个村不过十几里路程,不算远。短短半个月,来来回回,跑累了腿儿磨薄了嘴皮,都是钱的事、房的事。一应家什、彩礼,两主人翁不用插手,免得小两口伤了感情,都是两家大人操持着,这是祖辈留下的老规矩。封建社会男女授受不亲,不过门是不能见面的。而今天孩子们天天见着,情话时时说着,大人们礼金照数收着,在同一时段,同一频道,主配角上演着一出滑稽的剧——结婚。
这边提一提,那边压一压,媒人像牛马市场的牙行,只是,不必用藏在袖子里的指头来诠释婚姻和彩礼的游戏规则。最后达成一致:彩礼八万八千元,三金不包括在内,一应家俱、电器、下车钱、开箱钱都由女方置办,老百姓叫大包干。夏丽父母既担心鹏鹏家弟兄两个住在一个院子里,日子久了发生口舌,又觉得趁结婚占下就占下了。另外加了一条,男方把院子写给女方。
女家的心安了,倒是鹏鹏的父母愁上了:顾了鹏鹏就顾不了二鹏、欣欣,可眼下鹏儿大了,说了一个说一个吧,这年头那家的姑娘都一样,没有白跟的理儿。
时间是个奇怪的东西,唯物辩证法把它叫做物质。秤不见也摸不着,甚至看不见听不到,而它却是客观存在。科技的发展,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方便和快捷,也把时间这个东西设置进了高速路。电信取代了纸质的信笺,淡薄了恋人们缠绵的思念和度日如年的感觉。神秘感的缺失,让彼此间的渴盼变得廉价了。一眨眼功夫已到年底。
腊月是忙月,打工族、学生辈、旅居他乡的人们,像一群运转着的机器,载着回家的心情,纷纷拥上了不堪重负的铁路线。鹏鹏挤在回家的人流中,怀着对婚姻的无限憧憬回来了。机器一样的人们都按着‘年’的指令,摇起了节奏更快的动力轴。
夏丽和鹏鹏的婚期定在了农历腊月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