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九

　　十分钟之后，带有夜字的诗词已经被陈曦微和小孟凡这对母子搜罗得差不多了，轮到小孟凡背诵了，可他却迟迟背不出来。赵小天就在一旁观看，他很想帮小孟凡一把，但他却不想破坏公平的游戏规则，以至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孟凡满头大汗、绞尽脑汁、苦思冥想。
　　小孟凡不怕失败，他只是不甘心于失败，怎奈脑海中的储备就只有这么多，记忆中带有夜字的诗词已经罄尽，不是自己吟出来，就是被作为对手的母亲吟出来。
　　无可奈何之下，看着母亲陈曦微洋洋得意的嘴脸，小孟凡刚想讲出技不如人的失败感言，却被一阵清脆的门铃声阻挠。
　　“真可恶，关键时候来客人了。你小子可真幸运，连客人都帮你。”陈曦微看起来很不高兴。
　　“哎哟，不就是背不上来了嘛，我认输还不行嘛，免得您牢记于心。”小孟凡喊了两声“我认输”，随即赶忙去开门。
　　来人毋须赘述，正是李亮和文雅。
　　这对爱侣先是与小孟凡寒暄几句，然后来到赵小天面前。
　　“本来官司完结，你们就应该回去了。但我和文雅商量之后，觉得你们还得在这儿住上一阵子。”李亮笑容满面地说。
　　“那是当然的！讲道理，你们能够喜结连理，这其中应该有属于我们的功劳才对呀。”赵小天笑说。
　　“你可真好意思呀。你知不知道，我们俩从小就在一起。”李亮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女多了去了，未必都能修成正果。人生的路口有很多，不止一条，若非我们鼎力相助，你们恐怕还要再等上八年亦未可知呢。”
　　“你……”单论嘴皮子，李亮显然不是赵小天的敌手。
　　“好啦好啦，你又何必跟小天生气呢，他说得也没错呀，要不是他们，我们还真就未必能这么快修成正果呢。”文雅深情地挽着李亮的臂膀，劝道。
　　“就是嘛，你听听，还是嫂子的话暖心。”赵小天收起笑谑的模样，严肃地问，“我多问一句，李总，刘云海方面的赔偿是否已经到账？”
　　“关于这个嘛，我除了感谢你们的鼎力相助，剩下的还是感谢。”李亮郑重其事地表达了自己，以及代表父亲和胜强股份有限公司广大员工的诚挚谢意。在与文雅相继入座之后，不觉又问，“奇怪，其他人呢？”
　　“我想，八成是累了。”赵小天笑了笑。
　　“累了？”李亮大奇。
　　“还不是因为他们非嚷嚷着到处逛逛。”
　　“也是，有时候游玩比工作还累。”李亮笑了笑。
　　“先不提这个，听你的意思，刘云海已经准备束手就擒了？”
　　“应该是吧，要不然他也不能这么快就把赔偿金还上啊。”
　　“这还是我见过的，最迅速的还款呢。”赵小天感慨道。
　　“不消说，定是刘云海之所得，远比这十亿多得多。”文雅插道。
　　“那是肯定的，这十亿勉强抵得上公司的损失。可你们想没想过，这两年间的盈利，远不止十亿。”李亮恨恨地说，显然他是无法原谅刘云海的。
　　“不说这个了，我是律师，却并非精算师，这可不属于我的能力范畴。”说话间，赵小天高声呼唤其他人来到客厅会客。
　　陈一楠和冰凌情趣盎然，貌似适才在卧室规划着属于彼此的幸福，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璀璨的笑容，李亮和文雅都不好意思打搅他们了。
　　“贵客莅临，欢迎之至，欢迎之至。”陈一楠的开场白完全一副低职务公关迎接上级领导的口吻。
　　“文雅姐、李总，却不知你们有什么好消息要和我们分享呢？”冰凌笑问。
　　“怎么，你们老板没告诉你们？”李亮不禁转移目光，看了赵小天一眼。
　　“没呀，老板什么也没跟我们说呀。”冰凌的目光也在李亮之后射向赵小天。
　　“你们可别这么看着我，好像我是在刻意隐瞒似的。我可跟你们说，这件事呢，还是由李总亲口跟你们说才能让你们感受到那份来之不易的惊喜。”
　　“来之不易的惊喜？难道说……”冰凌一把扑到文雅怀里，笑嘻嘻地问，“文雅姐姐，该不会是你们要结婚了吧。”
　　“你们老板都这么提示你了，你要是还猜不到的话，姐姐可就不认你这个妹妹喽。”文雅的俏脸泛着甜美的笑容，打趣说。
　　“哪儿能呀，咱们姐妹，知心知意，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能想不到呢。更何况……”冰凌顿时支吾不语，杏目直往陈一楠脸上瞟。
　　“理会，理会。”文雅会心一笑，“敢情着急的不只李亮，还有你家那位。”
　　“我家……哎，算了，反正我也禁不起他的死缠烂打，索性承认好啦。”冰凌说。
　　“你这丫头，怎么，难不成你还有更好的选择？”文雅托着下巴，深沉地问。
　　“没，没，除了我，怎么可能还有更好的选择呢，姐姐你这话可太恶毒啦。”陈一楠赶忙插话。
　　“哦，原来是这样。”撂下这句话，文雅的目光不免扫向呆立墙边，意境萧然的程勇。她很想对他说些什么，但却无从说起。
　　赵小天也觉察到了气氛的陡然凝重，不消说，定是程勇带来的。他虽然不晓得程勇和文雅之间究竟有怎样的过往，但他看得出来，程勇已伤心欲绝。只是当着李亮的面，他真的不好询问两位当事人，他现在所能做的，唯有尽量缓和此刻尴尬的气氛。
　　可不等赵小天试图寻找足以令众人开怀的事由，大谈特谈，文雅一贯的细声细语已流入耳中，“我听李亮提到过你的名字，是你向他推荐的这家律师事务所。当时我就应该想得到，除了你，没有人能打造这支年轻有为的勇猛之师。”
　　“别这么说，他们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完全是靠他们不懈的努力和个人的能力，我呢，不过就是个介绍人罢了。”程勇功成不居地说。
　　“你还是老样子，谦虚，非常谦虚。”文雅赞赏说。
　　“谦虚？我没听错吧。”赵小天很难想象谦虚这两个字竟然能跟程勇沾边。“我多问一句，你们以前认识？”
　　“是啊，我们是大学校友。”文雅说。
　　“大学校友？我就说嘛。可你应该比他大呀。”赵小天说。
　　“没错，我比他大一届。按照虚岁的话，我应该比他大两届，可我的生日小，晚上一年学，就比他大一届喽。”文雅说。
　　“这件事你可从来没跟我说过呀。”李亮说。
　　“你想听吗？那我现在就告诉你。”文雅说。
　　“不必，不必。难怪你认为他们能堪当大任，原来是因为老同学的关系。”李亮说。
　　“我不是说了嘛，我们不是同学，我们是校友。是吧，程勇。”文雅说。
　　“是，我们是校友。”看起来程勇很想逃离这次谈话，可他却迈不动步伐，脚踝上好像绑了足有三十斤重的铅块。
　　“我们都是学医的，他是学校的精英，我呢，像极了混文凭的傻瓜。”文雅毫不避讳地自嘲说，“我承认我既不聪明，也没胆量，不像他，不仅各科成绩优异，而且到实验室里更是一马当先，他对于做实验的痴迷，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我除了羡慕，只剩下怪罪自己的胆怯。”说到后来，不觉讪笑。
　　“但你却不曾崇拜过我。”程勇略显伤感地说。
　　这句简单且直白的话语，其中包含了诸多情感，相信纵然小孟凡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文雅缄默许久，最终还是倾吐了心中郁结，“你还在想着那件事？”
　　“那件事，终身难忘。”伴随着一声喟叹，程勇接着说，“记得当初你找过我，因为你总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实验室，你希望我能够帮助你，消除你的胆怯。就那一次，我便下定决心把你追到手，虽然你比我大一届，但我觉得年龄压根就不是问题，更何况我喜欢你，我想经过时间的沉淀，你也会喜欢上我的。当时的我挺自以为是的，我以为你来找我，是因为你崇拜我，那么我得到你也是理所应当的，因为崇拜可以使一个人变得盲目。却不料，是我想错了，你找我并非你崇拜我，你只是把我当作学习的榜样，听取一些我的建议罢了。你真正崇拜的，是军人，是令你从小就魂牵梦萦的军人，没错，这个人就是李亮。”
　　一吐心中畅快，程勇颓然倒塌，萎靡地靠在沙发上。这一席话他憋了很久，就连跟真心朋友赵小天他都没有讲一个字，他想让它烂在心里。但这一次，当着文雅，以及李亮的面，他还是讲出来了，他不想自己继续沉迷下去，同时他也不想让文雅和李亮之间因为自己而产生芥蒂。他看得出来，李亮对自己还是怀有些许仇视的，虽然这份仇视不过是对所谓情敌的恐慌。总而言之，他不希望自己深爱的女人未来的生活渗入痛苦，哪怕一丁一点都不行！
　　文雅缓缓起身，来到程勇身旁，感念地说：“真想不到，你对我的爱仍如此坚持。”
　　“爱，说起来很简单，但当真正到了刻骨铭心的程度，你就会发现，全都是痛苦，可纵使痛苦，却依然乐此不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讲这番话。”程勇茫然地说。
　　“你虽然不知道，但我却知道。”文雅拍了拍程勇宽阔的肩膀，然后目光定格在了李亮脸上，“爱是痛苦的，你品尝过了，我呢，也品尝过了。为了爱，我耗费了整整八年青春，这八年里，我都记不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每天只能拿着他的相片宽慰自己，他能回来，他会回来跟我结婚，他不能辜负我的一片痴心。”
　　文雅这番话名义上是对程勇说的，其实呢，明眼人都清楚，她是在对李亮倾诉。没有埋怨、没有抱怨、没有哀怨，一心秉承，终得志满。
　　李亮已动容，此刻的他再没有对程勇报以丝毫无声的仇视，他觉得自己亏欠文雅太多太多，仅就这一点，他无法与程勇相比。程勇是深爱文雅的，而自己呢，却爱得不够深。但自己却得到了文雅，无论身体上，还是感情上，抑或心灵上，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文雅爱的不是程勇，而是自己。
　　程勇分别看了眼文雅和李亮，慨然祝福，“苦尽甘来，你付出了，现在也该收获了。”
　　“你也是，苦尽甘来，希望你忘记曾经的痛苦，重新做回当初那个自信、果敢的你，找到爱你的女人。”文雅同样向程勇送上衷心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