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三十七

　　陈曦微伸出双手，极尽怜惜疼爱地搂住小孟凡，“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呢，一个人终归不能停留在苦涩的回忆里，同样不能停留在对金钱的盲目崇拜上，不然的话，一个人的价值也就彻底失掉了。”
　　“我明白。”小孟凡说，“但您要知道，这两种观念是很难统一的，除非不缺钱，否则的话，钱是每个人雷打不动都必须要率先追逐的，没有人可以逾越它。”
　　小孟凡的阐述令陈曦微苦恼不已，却又无从反驳。她不得不承认，小孟凡的话并没有错。一个连吃喝都成问题的人，还妄谈什么信仰和尊严呢。
　　“好了，你们都别废话了，我可懒得听你们臭白话。”程勇填饱了肚皮，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妈的，吃饱了就犯困，什么情况。我说老二，你真是这么想的？”
　　赵小天笑了笑，说：“我相信自己的实力，同样也相信他们的实力，所以我压根就没想过给别人打工。”
　　“你有志气，你有野心，我没看错你，找你做搭档，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决定。”说着，程勇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一沓报纸，好几家报社的报纸，递给赵小天。
　　“这是什么意思？”赵小天拿在手上，不免狐疑。
　　“你看看吧，重要的部分我都画上了。”
　　赵小天铺开一看，不觉一笑，“好家伙，真没想到，我还能上报纸呢，而且还是好几家报纸呢。”
　　“上报？”陈一楠也是一惊。
　　“真的假的？”冰凌亦然。
　　那边陈曦微和小孟凡也开始了骚动，他们也挤了上去，目的是一览报纸上的重要内容。
　　所谓的重要内容，无非是赵小天昨天接受记者采访时的片段，他的照片，以及他的发言大多被编辑在了新闻专栏的醒目位置上。
　　“啊哈，你看你老爸，都成名人啦。”陈曦微笑不拢嘴地说。
　　“你高兴吗？老妈。”小孟凡笑问。
　　“高兴，当然高兴啦。这可是我们家第二个上报的人呢。”
　　“第二个？敢情之前也有？”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你爷爷那可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教育家呢，虽然老头子不喜欢到大学当教授专家，可他的一些有关教育的方式方法可没少被那些教授啦、专家啦什么的争相效仿嘞。”
　　“说来说去，爷爷是第一个上报的，可爷爷从来没跟我说过呀。”
　　“那有什么好说的呀，不就是上几回报纸嘛，在老头子看来，就跟去照相馆照几张相没什么区别。”
　　“的确蛮低调的。”
　　“嘿，你们看，这上面不光有老板，还有我们两口子呢！”陈一楠兴奋不已地说。
　　“是，是，我都看到了，用得着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嘛。”陈曦微颇为不屑地说，“我说，不就是上回报纸嘛，可别吓坏我肚子里的孩子，不然小心你们老板跟你玩命。”
　　陈一楠横了陈曦微一眼，气哼哼地说：“好不容易上了回报纸，还不让人家高兴高兴？”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讯息如此发达的时代，上了回报纸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真是没见识。”陈曦微反唇相讥。
　　“嘿，还上回报纸？那你告诉我，你上过吗？难怪这么损人，合着是嫉妒心在作祟。”陈一楠的唇吻可是不容小觑。
　　“嫉妒心？哎哟，你小子可真是够狂妄的。你只不过是上回报纸，就这么自吹自擂，这要是上回电视，还不得疯掉哇。”
　　陈曦微和陈一楠的唇枪舌战持续了能有十分钟，程勇、赵小天、小孟凡，以及躺在病床上的赵青山都已经厌烦到麻木了。最后还得由赵小天出面来平息这场争斗，因为他很清楚，这两个人是非常尊重自己的。
　　“都少说两句吧，本来是皆大欢喜的事情，让你们这么一闹，一点喜悦的滋味都感受不到了。”
　　只见赵小天阖上报纸，并将桌上程勇和赵青山吃剩的残羹剩饭收拾好，扔到室外的垃圾箱里，复又回来，迎接他的不仅是陈曦微和陈一楠的安静，还有程勇犀利的目光，以及冰凌的些许失落。
　　“你怎么了？”赵小天向冰凌询问说，“瞧你的样子，不是很高兴啊。”
　　“就像你说的，本来还挺高兴的，可当发现摄像并没有把我们当焦点，反倒成了你的陪衬，就不高兴喽。”冰凌难掩失落地说。
　　“哈哈，你这丫头，至于嘛。”赵小天轻拍冰凌肩膀，复又说道，“这是暂时的，以你的能力，足以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律师，到时候，一切金钱和荣誉，你都能得到。”
　　“用不着你鼓励我，你和我还不是一样，奔走在前进的路上？”冰凌富有深意地说。
　　“是极，是极。”赵小天的笑不含轻蔑，亦非自嘲。
　　程勇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赵小天，无论赵小天的踱步，还是举手投足间的动作，这让赵小天很不适，“喂，老大，为什么要盯着我看？”
　　“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早有预料，你能上报？”程勇答非所问。
　　“是。”赵小天的回答很直接。
　　“难怪呢，我就说嘛，这要换作之前的你，一定不会拒绝五十万的年薪。”
　　“之前是之前，现在是现在。”
　　“现在你们的价值绝非二百万能够换取，你要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你这不是废话嘛。”
　　“大案成功胜诉，宣传沸沸扬扬，一夜之间，你们的名气陡然提升，已经今非昔比啦。”程勇感慨说。
　　赵小天顿时沉默，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你要说什么，我很清楚。但请记住我的话，我不是个忘恩负义之人，我相信陈一楠和冰凌他们俩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你是我们的大老板，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也就是说，你别心生顾及，这件大案，是你帮我们争取到的，凭借它，我们方能摇身一变，摆脱昔日的青涩和别人对我们的质疑。至此以后，我们的合作一如既往。”
　　程勇看着赵小天，不时目光游离，看了眼陈一楠和冰凌，三个人的表情是一致的——严肃且笃定。
　　“看样子，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啦。”程勇心中五味杂陈，“可我真的不想成为你们的累赘。”
　　“累赘？”冰凌不解地说。
　　“以后你们大可以不需要我的宣传和推荐，自会有人主动找你们。要是继续这种合作关系的话，对你们来说，损失很大呀。”程勇本打算继续说下去的，可却被人阻止了。
　　“我说大老板，你这话不像是在逃避，更像是在骂我们。”陈一楠抢着说，“嗯，没错，就是在骂我们。我可告诉你，虽然我以前确实对你没什么好感，认为你压榨我们太多太多，但是呢，现在再一看，你这个老板真的是性情中人，诚恳，真的很诚恳，你不想白吃白喝，你觉得自己已经没资格再当我们的老板了，所以想跑，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恬不知耻地纠缠我们，继续让我们成为你赚钱的工具，就冲这一点，我陈一楠坚决不让你走！你走了，我们可就都成了忘恩负义的畜生了。”
　　“小子，你越是这么说，我就越得走。你知道为什么吗？”程勇问。
　　“为什么？”陈一楠一奇。
　　“你不想让人指着脊梁骨被骂畜生，我更不想。我虽然贪财，但是靠你们的业绩收分红挣钱，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今天大家既然都把话说开了，那就不妨再说得透彻些，你们已经是律师界的一股凌厉之风了，你们的前途不可限量，再不需要我为你们探索铺路，所以我决定，等把这个案子的两千万平分之后，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就此终止。”
　　“终止？这怎么行？”赵小天急了。
　　“必须终止！你们不想被戳脊梁骨，我也不想。不过你们放心，我还没老呢，凭我的智慧和能力，还能干很多事呢，不至于把全部家当存银行里吃利息。”说到后面，程勇不自觉地露出了豁达快哉的笑容。
　　“你意已决？”
　　短暂且浓重的沉寂氛围被赵小天的一声叹问打破。
　　“你说的纯粹是废话。”程勇的回答带着强硬的痞气，这很符合程勇的做派。
　　“等到时候再说吧。”
　　“到时候？什么意思？”程勇不高兴了，“我一会儿就去银行，把钱汇给你们，别到时候，妈的，到什么时候？我说了，我可不想吃空股，丢人的事我才不干呢。”
　　“可我要是不同意呢？”
　　“你说什么？你不同意？”
　　“是，我不同意。”
　　“放屁，你不同意，你说不同意就不同意了？你以为你是谁呀。老子不想干了，老子想撤漂！你能把我怎么地！”程勇急眼了。
　　“别他妈的废话，老子说了，老子不同意！”赵小天的脾气也上来了。
　　“他妈的，老子法医的工作说撤都撤了，怎么，难不成你比公安局还牛？”
　　“我没公安局牛，但我要告诉你，这件事等回去之后再解决。通过这场官司，我觉得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特别是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我认为我们的合同应该重新拟定。如你所说，我不能再让他们受害，同样的，我也不能再让你吃这么大的空股，所以等我们回到勇天律师事务所，我们再重新磋商我们的事。”
　　“勇天律师事务所？你把名字念这么全乎，无非是想让我牢记律师事务所有我的心血。”
　　“你知道最好！无情无义、忘恩负义的事我坚决不做。从他们的眼神中我能看出来，他们也不会做。另外，你小子给我记住喽，归根结底，我是这家律师事务所的法人代表，说话应该有权威才行。”
　　“权威？好吧，我给你权威，等回去之后再说。你，还有你们，走，我们这就去银行，我把钱汇给你们。”说话间，程勇大步流星离开病房。
　　赵小天瞥了一眼陈一楠和冰凌，左右牵着陈曦微和小孟凡的手，也一并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