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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花 第二十一章

作品名称:校花      作者:徐伟成      发布时间:2017-03-22 08:03:49      字数:4128

  开瓶声、倒酒声、杂乱的撞击声把我从梦中吵醒。睁开浮肿的双眼,看着洗头池前雪莲脸部挪位地疯笑。我心里一激灵从沙发床上坐起来,背靠在墙上,脑袋一遍一遍地回忆着……我怎么睡在这里?在十三店碰到霍国强,他把我带到这里,聊了一个多小时就出去了,后来又干了什么一时想不太清楚,这是几点了,外头那么大雨,喝死我了,他妈的霍国强呢?当雪莲给我倒水的时候,我看到墙上挂着的表已经快八点了。我起身一边穿鞋一边说:“我该走了。”
  雪莲收起笑容,坐在沙发床的一角,抱着腿歪过头说:“伟哥,你知道我刚才笑什么?”
  我摇头侧身。
  “外头雨大,我在屋里尿了泡尿。你听到尿声说,‘操!还倒是吧,喝起没完了。谁怕谁呀,有种对嘴喝。’我听了你的话,笑坏了。一个大屁没憋住放了出来,你说,‘操,又起一瓶,真对嘴喝呀!’伟哥,你也太能梦了,你中国第一梦呀。”她上气不接下气地笑。听着她音乐般的笑声,我也笑了起来。她慢慢收起笑容,深情地看着我。我瞅着她含情的眼神真有点招架不住。
  我说:“我喝了多少?”
  她说:“不知道,你们总共喝了两箱啤酒,三瓶白的。”
  我扭头看了一眼外头的雨说:“我们竟是谁?”
  她说:“你不会喝的断了片吧?”
  我说:“我真不知道,我知道霍国强买了不少下酒菜回来。”
  “什么买的,都是到小商贩那拿的。”
  我说:“昨天有孙有炳对吧。”
  她说:“你知道了还问我。”
  我说:“我是猜的,我真想不起来有几个人了。”
  她说:“有魏哥,孙哥,后来又来了一个开小公共的杨姐。”
  我为了配合她往下说,“噢,想起来了,对对,有罗娟英。”
  她说:“伟哥,我看她不像好人。”
  我板起脸说:“她怎么了?”
  “她老让霍国强为她喝酒。这是什么意思?”
  我说:“她喝了多少?”
  “不知道,反正喝的走不了了,是霍哥送的她,霍哥说送完她回来再送你,可后来他就没回来,真讨厌。”
  我知道雪莲讨厌的是谁。
  我说:“再见。”
  她小心翼翼端着水杯说:“你走啊,昨天孙哥没回家,去西瓜摊睡了。”
  我憋着尿说:“那也该走了,你孙哥一下雨就忙了。”我知道她听不懂我说的话,但又没必要解释。站在门前向外望了望,天阴得很沉,要想等雨停下来走是不可能了。我跟雪莲打了一声招呼便冲出门去。
  说句老实话,我特别喜欢淋雨,这是在监狱里养成的习惯,我在写思想汇报的时候经常用一句话:在剩下的刑期里,我要用雨水和汗水洗涤我肮脏的灵魂。我躲着路上的积水,不时地避开汽车扬起的水花。我从学校门口过了马路,雨突然大了,我在红旗厂小树林里飞快地跑起来,躲着大大小小的水坑冲进瓜棚,孙有炳浑身是水地坐在一个角落里望着我。
  我问:“你怎么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说:“操,我睡的正香,塑料布掉了下来,满满一兜子水全浇在我身上了。”
  我看着湿透的床板,破口大笑。“这个破毡布,我从铅印车间借出来的时候,王师傅就说:‘这个破毡布比你岁数都大,用完别送回来了。’前几天我也赶上过下雨,我看水存多了就放一放,水多了你不放,不浇你浇谁。”我说着坐在马扎上。
  孙有炳抖了两下膀子,打了四个喷嚏,扩了五六下胸肌,低下头很慢地说:“咱们还干吗?”
  我说:“干不干这些西瓜怎办?”
  “甩吧,怎么来怎么去,别赔钱就行了。”
  我说:“昨天喝多少?”
  他说:“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喝不少,而且还老劝罗娟英。”
  我问:“她也喝多了?”
  “她不但多了,走道都走不利索了,是霍国强给她弄上车的。”
  我说:“我操!那么玩命喝有意思吗?”
  “你不也灌人家了吗?”他看我不说话又说,“她可能遇到烦心事了。”
  我说:“她再有烦心事别人还活?”
  “你跟她的烦不一样,你烦是吃不上穿不上,她烦是怎么玩的更刺激,怎么出更大的名。”
  我说:“他把罗娟英送哪去了?”
  “可能送到她妈家了吧。”
  我说:“这孙子送到她妈那儿还不被骂死?”
  他说:“那他能给送回城里?”
  我说:“他认识她城里的家吗?”
  孙有炳摇头:“未必认识。”
  我重重地拍了一下大腿。
  孙有炳自言自语道:“她妈家像你所说肯定是不能送,那他送哪去了……这小子,唉。”
  我爸给北京市委书记写的一封信,大概的意思是,我的孩子劳改释放后一直找不到工作,到哪个单位一看档案就不要了。如果这样下去孩子很可能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再有也不符合毛主席说的,我们党允许人犯错误,更允许人改正错误……更不符合毛主席的治病救人的方针政策……我爸这么一忽悠,北京市委真给通县劳动局来了一封信,怎么说的我不知道。那一天来了三个劳动局干部,大概的情节我还记得。
  一个女干部问我爸:“徐师傅,您好,我们是劳动局的,我叫王芳,这是我俩同事小刘小顾,是您给市委写了一封信吗?”
  “是,可我没有反对政府的意思,我只是……”我爸脑子一片空白,他手虚扶着床头。
  “徐师傅别激动,坐下慢慢说。我们通县劳动局这次派我来您家就是解决您孩子工作问题的。”
  我爸“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啊。”他坐在床头,侧着身说:“都请坐,都请坐,伟成,给几位领导倒茶。”
  “您别忙,您别忙,咱们先把正事办了。”女干部欠了一下身说,“徐师傅呀,您写的这封信,我看了,正中社会要害,这些社会不稳定因素,就要扼杀在摇篮中……”
  我爸不好意思地听着,并不时地点头。
  “这么着,您在向阳厂工作,孩子又是家属子弟,我先跟厂子领导说说。”
  “哎呀!”我爸拉着长音儿搓着手,“孩子现在正托人往塑料二厂办呢。”
  “您托的什么人?”
  “派出所领导。”我爸答。
  “办的怎么样了?”
  “没信儿呢。”我爸说着摊开两手。
  女干部看了我一眼说:“您放心吧,进塑料二厂包在我身上了,您听说过塑料二厂的王强吗?那是我二哥,托他比找厂长还好使,告诉您,派出所找厂子也是先找我二哥。”
  屋里集体露出轻松的笑容,在那个年代集体意识、集体行为,集体高呼一些什么口号是家常便饭。
  我爸把三位劳动局的干部送走以后,在家里转了三圈半才坐下来,他跟我讲了厂子很多文革时期的事情。最后说:“知道为什么不让你去咱们厂了吧。我们已经退休了,现在执政的都是文革时期的造反派,你进向阳厂能有好果子吃吗?”
  自从进了塑料二厂,我爸逢人就聊他怎么给北京市委书记写信,直到市委书记进去了他才罢嘴。我觉得我爸有反抗精神跟他的人生经历有关,他经历过解放、土改、大鸣大放、文革等运动。他的徒弟小邓也给北京市委写信,市委回信总是不痛不痒,他一怒之下为尊严上了吊,不陪你玩了。听我妈说我爸为此哭了一宿,从此再也没有人过年给他送酒了。
  第一个月开支我爸说:“现在挣钱了,花钱有个计划,别乱花,过两个月有闲钱了交家里点伙食费,交多少自己掂量。”
  我说:“回来这么长时间,都是朋友帮衬,不上班大家什么也不说,上了班就要还人情,哪有钱交家里。”
  我爸连声说:“我说是过几个月。”
  我摸着兜里184块钱,想着请谁吃饭,孙有炳不用说了,回来这么长时间没少帮我。霍国强一定要请,他把雪莲介绍给我,而且,以后在地面上少不了他帮助。魏生京同上。钱君英要请,怎么请没想好,她混的比较好,不想过分和同学掺合。罗娟英更要请,回来后听杨英讲了她的坎坷经历我更爱她了。我经常一个人坐在铁道上发呆,有时沿着铁道一走就一宿。
  每个人都有一个价值观,自己对社会的价值也有一个评估。有的人比较客观,有的人比较主观,主观有两种,一种是过低,像我们常说的自卑、不自信。一种是过高,像理想、梦想、妄想,我是属于后者。有一次我姐跟我妈说:“二弟是不是得了妄想症?我有一个同学在精神病院电击室工作,不行托我同学给看看。”
  我妈听了给我姐大骂一顿:“你是不是想毁了他呀。”
  我听了我妈的话也来了劲儿,上去就给我姐胯骨轴子一脚,踢得我姐嗷嗷直叫。并说:“看你是女的我不爱打你,你说谁有神经病呢?瞅你嫁的俩人,三脚揣不出一个屁来,还把你给甩了,谁像你嫁出去三天两头回家住。”
  我妈听了我俩一泣一诉说:“我的孩啊,你们俩把我的心都悔了,一个太实心,一个太走心。”我们娘仨开始抱头痛哭。“我的小麦芽呀,你非死在她手里,她的心比牛还大,难道你不清楚吗?她就是再跟100个男人也轮不到你,你真不随你爸呀,这要是你爸早把她攮成鞋底子了。”
  我妈的话如醍醐灌顶,以前我认为她都离两次婚了,说白了,在那个年代就是个破烂货,我一个处男能要她就不错了。可听我妈这么一说,我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在床上。听着我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我扪心自问,徐伟成,你为什么对罗娟英那么痴迷?你说!你说你说,我无法回答,但我有一点感觉,我的初恋和别人不大一样,我是从恨、嫉妒、怜悯、恐惧开始的。我恨罗娟英任性疯跑被人劫了却打我一顿;我嫉妒孙有炳自不量力和她死缠烂打;我怜悯她被我砸破了头那委屈相;我恐惧她落在鸡崽手里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儿我默默地喊了一句:妈,我不就是你经历的写照吗?
  自从56年我爸进北京,他一直想把你给甩了换个京妞,是你经过十年的不懈努力终于带着我哥我姐找到北京,可你为什么在罗娟英的问题上一次次地给我泼冰水,让我半途而废呢?罗娟英自离婚以后有了不小改变,听孙有炳说,有一阵子他们聚会,有时候一听说约了别的女同学她就推辞不来,如果听说只约她一个女的不管多忙一定赴约。有一次她约了十几个男同学给她过生日,她喝的差不多了说:“记住,天上只有一个月亮。”她特喜欢男人一手搭在她肩上,一手为她举杯的姿态。她还有一个很洋人的习惯,特喜欢和熟悉的男性在大众场合拥抱而来,飞吻而去。孙有炳说,有雪莲喝酒那次,罗娟英看我被架出去叫:“喂,还没拥抱就走了?”说完哭了起来。
  我正想着罗娟英,这时我爸走进屋,问:“小娟子今天请客你怎么还不准备准备?”
  我问:“你听谁说的?”
  “你妈没告诉你?”我爸看着我妈。
  我妈说:“你真多嘴,告诉他这些干吗?”
  我问我爸:“在哪个饭店,几点?”
  “红萝卜酒店,晚上6点半。”
  我抬头望了一眼墙上的表,心里落了定。从大衣柜里找了几件衣服,怎么试怎么不合适。
  我妈说:“别瞎捯饬了,不是衣服的毛病,是你人的过错。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娟儿这孩子跟过俩男人了,给人什么都没留下,那小细腰,小屁股蛋子就是个摆设,你看看人家周红那腰板,那屁股蛋,要不让你六婶给说说?”
  我听了我妈的话,差点跟她翻了车,罗娟英请我吃饭这么重要的事没跟我说就算了,还侮辱我。周红是个什么东西,大屁股跟磨盘似的,她前夫也就80来斤,小爷们给她轻轻一点就生出俩崽子,听说离婚时还打掉一窝,我瞧着我妈的大粗腰说:“你也太小瞧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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