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激吻刺人眼，死讯快人心

　　“唱歌？哦！”黛茜听懂了凌云翔无法在她面前明言的隐语，再看看病床上的凌云翔，一只手正打着吊瓶，一只脚上着石膏被悬空挂着，这情形恐怕下床都成问题，心想着这照顾拉撒问题可能出现的某些画面，细嫩的笑脸再次唰地散发出羞涩的红晕，“那——你等着，我给你去拿工具。”“不，不用，我可以下来走的。”凌云翔面露难色，勉强自己努力将脚抬高，想抽离开床梁的吊布。身为小丫头曾经的老师，师道尊严令他怎么也做不出直接在病床上被褥里解决问题。黛茜理解凌云翔此时的处境，便小心移开吊布，放下他受伤的腿，一手将吊瓶高高举起，一手搀着他，一步一颠地朝病房的卫生间走去。
　　虽然只有数米之隔，可上了石膏的脚却经不起任何颠簸，稍有触碰便疼痛难忍，偏偏从来是被韩瑾惜照顾的千金大小姐搀扶着他，易黛茜顾上不顾下，艰难行走中不小心碰到那尚未干透的脚踝石膏，剧烈疼痛中，另一只着地的脚又被黛茜后脚所绊，整个身体失重般倾斜跌倒，毕竟一手搭在黛茜肩头，小巧玲珑的黛茜也自然被肩上的手臂牵引，顺势倒在了地上——不，应该是凌云翔的怀里，两人四瓣嘴唇也不偏不倚地紧贴在一起。
　　易黛茜不止一次在梦中勾画过与身下躺着的男子深情相拥激情相吻的情景，可现实中尽管是第二次亲嘴了，却始终不曾有卿卿我我两情相悦的真实甜蜜感。电视剧爱情烂梗剧情的真实再现，凌云翔的尴尬再度升级，迫于伤痛在身，一时无法移开身上的黛茜丫头。而易黛茜似乎正沉浸其中，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距离卫生间只有一步之遥，凌云翔被黛茜的膝盖挤压着小腹，喷薄而出的感觉越发强烈，他无奈地扭过头，嘴巴偏离那曾经熟悉的双唇，轻言道：“黛茜，你快起来！”
　　此时病床的门早已被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直立在门边，自上而下飘出几句酸涩埋怨的话，钻入云翔耳中，刺进他的心里：“凌云翔，受了伤还这么浪漫？亏我这半年一直在说服自己那照片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就算真的也一定像你说的那样，是被逼无奈，我天真地以为你跟你的学生没什么，我甚至到现在还相信你是爱我的，可今天，你们师生之间用事实证明了一切，我是真傻，相信你的鬼话！祝你早日康复！”坚硬的话音一毕，一篮子的香蕉苹果砰地洒落一地，四散开来。
　　“筱翊，筱翊，你听我——！”尽管绝音半年，凌云翔还是很快听出了文筱翊的声音，他还想解释什么，终究放弃了，无奈地自忖，若非病房之内，自己伤病在身，与黛茜的再次裹身贴唇的香艳场面，这无可争辩的事实，简直罪无可恕。他忧伤地确信，与文筱翊的缘分恐怕是再也无法挽回了，悲从中来，用尽全力把黛茜推开，将手中的吊瓶针拔出，拐着脚进了卫生间，将自己锁在里面，无声地痛哭了一场。凉水扑面后，他清醒地意识到，尽管一再被文筱翊不巧撞见和误解，但毕竟不是自己和易黛茜有意为之的过错，不可迁怒于黛茜。黛茜一直在卫生间外守候着，一地的水果已被她捡拾干净。尽管这本是她想要的结果，可毕竟害凌云翔伤情，她必须为凌大哥疗伤。云翔出了卫生间，冲黛茜笑了笑，黛茜忙迎上前去挽着他将他安置在病床上，口中却仍故作失忆无辜状：“刚才的姐姐是谁？真无礼，我帮你把这些水果扔了去！”正要去拎果篮，被云翔止住了。
　　
　　文筱翊并未走远，凌云翔美人在怀深情相拥的画面一直在脑海中闪回，正将她久久珍藏的情感蓝图一点点撕成碎片，她很想找个无人的地方放肆地大哭一场。她点开电梯门，独自一人走进电梯，按下关门键，倚靠在电梯内，不上不下，安安静静地任由眼泪刮花尚未卸妆的脸。医院是繁忙的，容不得她长时间释放忧伤，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时，文筱翊迅速拭干泪水，但已经没时间补妆了，失恋的愁苦全写在脸上。
　　进电梯的是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子，文筱翊余光瞥见此人，约莫三十来岁的样子，个头和云翔一般高，那张脸很一般，并不英俊，却给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更要命的是，他似乎从进门就一直盯着自己，虽然自己作为南川市最美形象的代表，见多了陌生男人投来欣赏甚至渴求的目光，她早已习惯了，可这样孤男寡女独处电梯间，被一个陌生医生无所顾忌地盯着，仿佛在打量一具一丝不挂的胴体一般，她感到浑身不舒服，正要背过身去，却见男子眼中释放出惊喜的目光：“文小姐，真的是你，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你是——”躲无可躲，文筱翊索性直视他，确是眼熟，却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你忘记了？我叫沈石毅，三个月前，你们电视台台庆酒会上我们见过。”沈石毅提醒道。
　　“沈石毅？台庆？哦！你是我们沈台长的儿子！”文筱翊恍然记起，在三个月前的台庆酒会上，台长沈明领着个继承了他平庸样貌的年轻男子，向全台的工作人员介绍说，这位是他的儿子沈石毅，刚从新加坡国立医学院完成博士学位，算是半个海归。那沈石毅容貌不佳，但胜在是电视台官二代，又有丰厚的资历傍身，惹得筱翊身边的小姐妹曾雅欣春心荡漾。恰于此时，那沈石毅竟然端着酒杯径直向她们走来。文筱翊不以为意，曾雅欣一颗小心脏却砰砰直跳，但见沈石毅侧身绕过曾雅欣，举杯与筱翊打招呼：“你好！文小姐，我经常看家乡的电视台，对你已经很熟悉了，早想一睹真容，今日得见，果然气质远胜旁人，能与你相识，是石毅的幸运！”窥见曾雅欣一旁的失落神情，筱翊赧颜回避道：“对不起，我出去给男朋友打个电话，说好一起来参加酒会的，现在还没到！”转身借故离开，希望给曾雅欣制造与沈先生独处畅聊人生的机会。那晚她很想凌云翔能够出现，陪她一起分享台庆的喜悦。她甚至决定主动打破半年不联系的约期，可拨响云翔的电话时，听到的却是曾经最好的姐妹肖怡的声音：“筱翊，是我，那个，凌云翔手机落我这儿了，我一会儿给他——”话音未落，筱翊先行挂断了，同时也彻底断了对云翔的念想。那晚，她和曾雅欣都喝了很多酒，醉醺醺的，文筱翊恍惚记得是那个陌生男子送她回的住处，她迷迷糊糊地进了房间，然后满脑子都是凌云翔的影子。
　　一旦记起了谁，连带的画面也渐渐清晰起来。此后的几天里，她在电视台化妆间里频频收到鲜花和卡片，来不及多想，直接叫曾雅欣给拿走，从不回应对方，单方面的浪漫情节就这样慢慢结束了。说好的半年，时限未到，她无权责怪凌云翔。直至今日，文筱翊苦熬过了期限，当她再次拿起手机想要拨通熟悉的号码时，却接到曾经的好姐妹肖怡的电话。肖怡告诉她数月前凌云翔在“有家”就餐，走得匆忙，才落了手机。而今凌云翔出了车祸，正在康尔医院疗养。听闻车祸二字，文筱翊紧张担忧得坐立不安，她要立刻马上见到凌云翔，确定云翔没有大碍，更向电视台告假一周，准备定点医院照顾云翔。而就在与云翔相见的那香艳一刻，与想象中因受伤而痛苦不堪的画面大相径庭，对云翔的担心如泡沫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情伤。
　　“文小姐，很高兴能在这里遇到你！”沈石毅友好地伸出手，可显然他说的话不合时宜。文筱翊心道：“我已经够惨了，难道为了你高兴，我还得经常来医院吗？”出于照顾台长的面子，她不得不礼貌地握手回应。
　　“沈——医生，你是这家医院的？是直属这一楼的科室吗？对了，你要下几楼？”文筱翊才意识到二人正处在密闭空间的尴尬境地，不由寒暄几句化解尴尬。
　　沈石毅点了二楼键，应声道：“我一直是康尔医院骨科医生，一年前被派出学习，四个月前从新加坡回来的，今天接收了两个车祸伤员，那女伤员并没伤到骨头，倒是神经出了点问题，选择性失忆，偏偏死活不转病房，我得去神经科找人来会诊看看。”
　　听沈石毅的描述，似乎说的正是凌云翔和小丫头易黛茜，原来黛茜也被伤成了失忆症？毕竟有黛茜作陪，她实在忍不了，不管是否误会，等凌云翔伤好了，再去问责也不迟。
　　二楼到了，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几个年轻白大褂肃穆地朝沈石毅问安：“沈主任好。”沈石毅恍然回神，趔趄地走出电梯。年轻的白大褂们相互惊问道：“沈主任今天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转头见着电视屏幕外的市花文筱翊，各自浑身一颤，秒懂了沈石毅的失魂行为。文筱翊没敢再正视这些同龄白大褂们，低下头去，心里却在嘀咕：沈主任？这么年轻，就当主任了？
　　
　　趁黛茜出病房寻护士来继续给云翔吊瓶的间隙，云翔给易辰昕打了电话，告知小妹黛茜的情况，易辰昕回应说来过医院，妹妹并无大恙，可现在谁也不认，只认你凌大哥。回想刚才黛茜貌似不认识文筱翊的样子，云翔相信了身边的小丫头的失忆症状。黛茜紧盯着护士用吊针插入云翔手背皮肤血管内，不时眉头紧皱，心跳加快。云翔见状，细问道：“丫头，你如果晕针就别盯着。”黛茜两眼仍未离开护士的动作，只道：“我得把这插针的手法牢牢记住，等你再不小心拔出来时我就可以亲自动手了。”
　　护士娴熟地将吊针固定好，把云翔的手安放在床沿，理了理白褥子，笑着对云翔戏言道：“你这女朋友对你可真体贴！”转身对黛茜说：“你放心，一切有我呢，护士的工作可不是你一时半刻就能学会的，还是别再给男朋友添乱了。”听着护士的话，虽然有轻视自己的成分，却将自己和凌大哥认定为男女朋友，心里不免暖暖的，云翔听来却有些刺耳，真正的女朋友还在气头上，一碎再碎的感情不知道几时才能修复，不禁悲从中来，
　　“谁是你男朋友？”肖怡拎来热乎乎的饭菜，放在云翔病床边的案头上，“易黛茜，你暂时失忆了，我帮你纠正一下，凌云翔只是你曾经的老师，不是你的男朋友。这点你要记清楚！”
　　“我又不认识你，凭什么相信你的话？”黛茜很硬气地冲肖怡叫嚷着，可因为闻到饭菜的香味，这才意识到车祸之前因为赌气几乎没有吃饭，现在已经饥肠辘辘了，连说话声也生硬不起来。
　　想起黛茜是因为自己车祸而害得失忆，云翔深感内疚，易辰昕的嘱托照顾言犹在耳，只得由着她任性一回，他并未参与辩驳什么。肖怡将饭食端至云翔跟前，亲自喂食，她忆起一年前的某一天，正是云翔在医院里陪着自己度过一个难忘的生日，感同身受，沉浸在幸福的回味中，忽然脑海回闪出文筱翊的影像，正是那一天开始，她心里萌生了愧对好姐妹的念头，此时内心忐忑，不由问起：“云翔，我给文筱翊打过电话了，她没有来吗？”
　　“来了，可是——”云翔将视线转向黛茜，肖怡已然明白肯定又是这丫头借病捣乱，伤了筱翊的心，嘴角掠过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笑。
　　黛茜见二人如此和谐画面，自己竟然莫名成了多余，心中气恼，从肖怡手中夺走饭食和勺子，一屁股坐在床沿，将肖怡挤开，“不许你跟凌大哥这么亲热，由我来照顾就可以了，还有，也不许你直呼我男朋友的名字！”正赌着气，肚子空腹的咕噜咕噜抗议声不合时宜地冒将出来。肖怡夺回饭食，指着案头另一组饭盒，“黛茜，我看你也饿了，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份，快去吃吧，一会儿冷了，你这千金之躯可就真的要生大病了，你要是倒下了，还怎么照顾你的凌大哥，我也没法跟你亲哥交代。”
　　“哼！”黛茜一脸不屑，但饥饿的感觉骗不了自己，想想这豆腐西施说得在理，可吃人的嘴软，她怎么也迈不出委曲求全的脚步。知文筱翊已被黛茜气走，自己也得避嫌，尽量不给好姐妹火上浇油，肖怡便好言相劝道：“易大小姐，我一会儿还要去店里帮忙，明天也有课，这照顾伤病员的责任就交给你了，你要是饿坏了，照顾不了凌大哥，就别想做凌大哥的女朋友。”听毕此话，易黛茜这才心安理得地不顾上形象，狼吞虎咽地将饭菜一扫而光。
　　晚饭过后，沈石毅医生巡例查房，首先检查了云翔的头部脚踝石膏固定情况，一切安好，而后对易黛茜交代说：“你是易氏集团的大小姐，本来给你准备的单人病房，让你好好疗养，估计明天就可以出院了，你非要上这儿来，又有失忆症状，我已经找了神经科同事，让他们明天来瞧瞧，那你今晚就在这儿将就一下。”
　　“什么大小姐？我可不是大小姐，我只是照顾凌大哥的小丫头。我没有失忆，你不用找人来给我看病！”黛茜这一番胡言乱语，令云翔担忧不已，云翔询问道：“沈医生，既然你知道她是易恒天的女儿，可千万不能让她留下什么后遗症。”“也对，从这丫头的说话来看，估计不只失忆那么简单，好像连智商都退回到小女生的水平了。”肖怡整理好饭盒，随声附议道。
　　“那行，明天再做一次脑补CT，让专家来判断，你们放心，我父亲与易氏集团老总也算故交，这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定尽全力！”沈石毅成竹在胸，离开病房。
　　听肖怡提到智商降低，易黛茜心里窃笑，对自己的出色演技深感佩服，表面上索性扮演低智商到底：“喂！那个，送饭的！这儿没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告诉你，今天晚上我会好好照顾凌大哥，你可别突然闯进来破坏我们的二人世界！”
　　“好好好，我不打搅，你就做你的梦去吧！”肖怡应承道，临行前伏在云翔耳边说：“这丫头鬼灵精怪，晚上可有你受的了，你可别再对不起文筱翊！”
　　
　　文筱翊带着焦虑的心情赶来医院，回住处时却是一脸的心灰意冷，闷闷不乐。路遇小姐妹曾雅欣也视而不见，身为电视台一姐，筱翊独自入住单位分配的高级公寓，而曾雅欣和汪姚姚、吴艺心三人住的是集体公寓，尽管三人继袁奕洁之后在电视台各自都能独当一面，女孩们却喜欢热闹，住在一起如同每晚唱戏一般，闲聊着帅哥、美容、瘦身和其他的八卦。
　　“雅欣，怎么样？今天筱翊姐给你介绍的富二代帅哥还满意吗？”汪姚姚敷着新买的面膜，关心好姐妹的感情动态。吴艺心也端着凳子凑上前来，眨巴着大眼睛，等待身边的八卦消息。
　　“唉，别提了！”曾雅欣叹了口气，“人是见着了，虽然比筱翊姐的凌大才子年龄偏大，倒也英俊帅气，可见面聊了几句，一个电话就把他叫走了！聊的还都是那龙少公子凌云翔。”
　　“你说什么？龙少公子就是筱翊姐的男朋友？这也太巧了吧？”吴艺心眼珠瞪得大大的，“这么说来，咱文姐等了他半年，看来还是值得的，至少比我们沈台长的公子爷强。”汪姚姚小声阻止吴艺心：“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曾雅欣不以为意，戏言道：“没事，那沈石毅也不是我的菜，他这人非常没趣，只怪我当时鬼迷心窍，也难怪筱翊姐看不上他。对了，你们今天吃晚饭时，见到筱翊姐了吗？”姐妹们都没见着，曾雅欣估计筱翊姐肯定又关在房间里饿肚子了。毕竟自己播晚间新闻还没吃饭，想着一会儿给筱翊姐送一份去。
　　“姐妹们，我差点忘了，我今天听说了一个天大的消息，估计你们都不知道。”汪姚姚神秘地卖个关子。二人满心期待：“什么好消息？快说快说！是不是台长准备给我们涨工资了？”
　　“想得美！”汪姚姚弹了吴艺心脑门一指，慢慢道来：“我今天中午跟男朋友去南苑饭店吃饭，见到那南苑老板老猿，就想着向他打听一下袁奕洁的近况，你们猜怎么着，老猿跟我说袁奕洁因为长期抑郁症，前几天自杀身亡了。”
　　“死了？真的假的？”曾雅欣追问道，想起这老猿作为袁奕洁的叔叔，说的话自然可信，与袁奕洁同事了大半年，尽管这袁奕洁多次恩将仇报陷害文筱翊，也算咎由自取，但恻隐之情仍在，不禁默默祈祷。
　　“活该有这一天！”嫉恶如仇的吴艺心听闻此事，感觉大快人心，“那我们赶快告诉筱翊姐，让她高兴高兴！”
　　曾雅欣了解文筱翊的为人，当初明知袁奕洁陷害自己，也不让姐妹们歧视和抵制袁奕洁，今晚本来心情就不好，怎能再用袁奕洁之死来刺激她本就憔悴的身心？
　　“我一会儿给筱翊姐送饭去，你们可别告诉她袁奕洁的事情！”曾雅欣交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