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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外婆跌下炕

作品名称:《阡》      作者:稻田小强      发布时间:2017-02-24 16:31:45      字数:12080

  正月初九,正是当地人晚上朝觐道观的日子,到了晚上来自两区五县贪玩的年轻人都会到玉泉观看热闹或者烧香,外婆的六女儿、五女儿以及几个外孙都相约去玩,逛逛夜市,吃吃东西,看看夜晚的风景。车水马龙,下了车后步行的道路异常拥堵,道观的香火超旺,香火烟从道观弥漫到了步行的马路,即使再呛,也阻止不了熙熙攘攘的游人的步伐。
  福堂不喜欢朝觐道观,在家里和外婆看着电视节目,外婆看着无聊的福堂说到:“今晚人家都去玉泉观了,你怎么不去,那么热闹!”福堂回应到:“不去,没意思,人山人海的,很挤。”外婆的话对福堂形成了有力的暗示,福堂一会儿抽烟,一会儿拿起遥控板从一频道调到三十频道,搜寻着自己喜欢的节目,外婆看出了福堂的烦躁,说到:“柜子里有上次你姐买来的橘子,你拿出来去吃!”
  外婆总是喜欢把好吃的东西藏起来,待人少的时候给儿子福堂吃,这是重男轻女思想的指引,福堂拿着干巴巴的橘子对着外婆说:“我出去玩会!你早点睡!”外婆鉴于福堂一个人呆在家里孤单无聊,没有阻拦,只是在福堂出门时叮嘱到:“早点回来,明天还要干活!”福堂一路得意洋洋地走进了村里的麻将馆,刚掀开门帘,麻将馆主人黑牛就喊到:“大少爷来了嘛!来来来,正好三缺一!”福堂望了望麻将桌,坐在桌前的三个人有两个是自己的堂兄弟,怪不得黑牛喊自己大少爷,他以为黑牛还有其他用意,福堂怕自己的兄弟多心,于是坐下来摇起了色子。
  福堂用一只手吃着橘子,另一只手整理着牌,黑牛指责到:“你怎么不多拿几个橘子,就拿一个自己吃,吊我们胃口!”其他人也嘲笑似的看着福堂,将指责的目光投向他,福堂笑着回应到:“就三四个了,不够分,我妈藏起来的,都没水分了!”他们听见“没有水分”几个字,停止了指责和嘲讽。
  第一轮麻将福堂摸得都是好牌,赢钱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趁整牌之际,福堂将红色的一百元装进了兜里,将零钱塞给黑牛,说到:“帮我拿一包黑兰州!”黑牛是小卖部和麻将馆的老板,福堂拆开烟盒,将黑兰州牌香烟散给了在场的人,只剩几支留给了自己,黑兰州牌香烟是当地较高档的烟,凡是经济宽裕者都会买来抽。
  俗话说:“风水轮流转。”到了深夜,虽然福堂用一杯接一杯的浓茶提振着精神,但丝毫没有增加自己的运气,眼看五百元马上输光了,但心存侥幸希望赢回来,黑牛同情似的说到:“福堂,你今天运气不好,留点钱明天再来!”“没关系,几把就赢回来了!”福堂自信满满、激情四射地回到,时间到了凌晨四点,精神萎靡的黑牛说到:“大家回家睡觉了,不要命了吗?”
  虽然四个人都在打盹儿,但是三个赢家不好散场,这是牌桌的潜规则,若是输家福堂开口建议大家回家睡觉,其他人才觉得心理平衡,黑牛指责性地说到:“福堂,回家了,今天赢不回来了!”福堂平时喊黑牛“牛哥”,作为在场的年长者和麻将馆的老板,福堂听了他的劝说,随后和他们清算了账。
  福堂看着他的二堂兄和三堂兄还在桌上合计着,他先移步到了门口,临出门时他们喊了他,二堂兄说道:“大家主要是打发时间玩玩,这些钱你拿着!”说完便将四百元塞进了福堂裤兜,没有经济来源的福堂半推半就地将钱收了起来回了家。
  第二天清晨,万里无云,屋内的窗户玻璃上结满了霜,外婆家的钟表刚响完九点的报时闹铃,三女婿就喊到:“姨娘,福堂在不在,有个挣钱的活我带他去看看!”姨娘是当地人对丈母娘的叫法,外婆听见是挣钱的事情,马上跳下炕喊醒了沉睡的福堂,福堂穿上衣服早餐也没吃就被三女婿喊去了解挣钱门路,到了晌午时刻,三女婿推开院子的门停自行车,从外婆家门口通往三女婿家的路弯曲陡峭,因此三女婿每次都会将自行车放在外婆家,再步行两百米回家。
  外婆看着福堂没回来就问到:“福堂怎么没和你一起来,他去哪里了?”三女婿看着着急的外婆,急忙回应到:“我不知道啊,忙完后让我先走,估计去麻将馆了吧!”其实即使三女婿不说,她也能猜到自己的儿子福堂去了哪里,外婆目送三女婿出了大门,嘴里嘟囔着回到了屋子,看着炉火不见火焰,打开炉膛添上煤后上了炕!
  按照往常,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但是看不见福堂踪影的外婆还是要等到福堂回来才做饭,不顾自己和外公的饥饿,寒风凛冽,屋子的温度怎么也升不高,外婆在炕上翻来覆去找着最暖和的地方,等待着福堂,烦躁的她无法入睡,终究还是下了炕,在院子走来走去,看到哪里乱就整理哪里,虽说辛勤,但是没有好运降临在她身上,刚走到台阶上,就被覆在台阶上的冰霜滑到,摔在了院子里。
  作为已过古稀之年的老人,摔倒后很难自己站起来,严重者会瘫痪甚至摔裂血管死亡,外婆躺在院子里没力气自己站起来,过了一小时大门口才有脚步声传进来,外婆使尽浑身的力让上身直起来,便于来的人看见她,进来的几个都是来买东西的士兵,是维持着外婆家生意的忠实消费者,走在最前面的是和外婆最熟的靳小军,看着瘫在院子的外婆喊到:“马姨,你怎么了?”靳小军看着嘴微微动但没力气说话的外婆,立马和战友将外婆抱到了炕上,盖上被子后看着外婆冻得发紫的嘴唇变红润后靳小军才深深吸了口气。
  他们像亲人一样守着平常关心他们的马姨,有个士兵对着靳小军说:“靳哥,是不是该给马哥打个电话!”“哦,对!对!对!”被吓呆滞的靳小军此时才反应过来,应该赶紧通知她的儿子福堂,电话响了十几秒福堂才接到,“马哥,马姨摔倒了,我们把她抱在了炕上,你赶紧回来看看,要不要送医院!”靳小军慌张地通知福堂。
  嘈杂的麻将声未能掩盖靳小军清晰的语音,挂完电话的他嘴里嘟囔着:“还在打麻将!”福堂随后扔下手中的麻将边往出门走边说:“我妈摔了,你们先玩!”回到家中,福堂看着呻吟的外婆,揭开被子卷起外婆的裤管看到没有外伤,着急的心平静了些许,随后打电话喊了乡村大夫,大夫还是和往常一样打了吊针。
  福堂怕外婆有三长两短,于是一一通知了自己的姐和妹,下午四点前,外婆的女儿都到齐了,部队的士兵看着没有忙可以帮,也一一回了驻地,平时拿主意的五女儿打电话问大夫:“大夫,我妈现在什么情况,严重吗?”“没有外伤,主要是腰和大腿骨头估计摔伤了!你们商量下,要不要送医院!”大夫回答到。外婆因为小的时候摔到阁楼下,导致大腿根部骨头错位,从小至今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现在摔了估计错位更严重。
  女儿们和福堂就外婆是否住院激烈地讨论着,女儿们希望送去医院治疗,但负有赡养义务的福堂最终决定让外婆在家休养,觉得外婆的伤是硬伤,骨头可以长起来,俗话说:“泼出去的水,嫁出去的女。”关键的事情还是得家里的儿子做主,外婆的伤是硬伤,需要休养,这个想法他们是一致的,可是没人敢干涉福堂执意让外婆在家里休养不去医院的想法,家里付不起长期住院休养的费用,平时的日常开支都需要省吃俭用才能维持,娇生惯养长大的福堂没有能力和胆量承担举债医治的责任,虽是在家里休养,可是福堂自由的日子也慢慢少了......
  自从那天起,外婆家的早、午、晚餐都得福堂料理,福堂不会烙饼,因此只有每次在市场多买些饼子回来作为早餐食用,中午和晚上吃的面条要么是在市场买回来的挂面要么是用压面机压的面条,简单不费力,缘于福堂少年时期在饭馆当过一段时间的厨师,因此也可以做和着面吃的臊子。
  外婆的女儿们一直守到天黑,看着外婆的脸色慢慢好转,五女儿朝着外婆轻声的问到:“妈,你晚上想吃什么?”“改玉,我啥都不想吃!”外婆语气微弱地回到,五女儿也知道平时独立好强的外婆怕给女儿添麻烦,因此说出了那样的话,六女儿握着外婆颤抖的手说:“妈,我让福堂去买点饼子,我去熬点粥,你暖暖身子!”外婆点了点头,福堂听见后迅速转身朝着自行车跑去,聪明的福堂比平时积极了很多,深知自己的罪过,怕受责备因此表现的比谁都勤快。
  晚饭吃完后,几个女儿商量让四女儿留在外婆身边,方便照顾外婆,其余人有的回家收拾自己白天未忙完的生意,有的回家照顾小孩,他们晚上回家后也没忘记深夜打电话询问情况,四女儿陪着外婆躺在炕上,外公年老体弱,坐了会便回了自己屋子。福堂坐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抽烟,虽然没人责备,但脸上的神情完全是由内疚引发的。
  正值晚上十点一刻,外婆喊醒已经睡着的四女儿,带着呻吟的语气说到:“我右大腿疼,你帮我翻下身子!”纵使竭尽全力,柔弱的四女儿要翻起外婆的身子难度很大,四女儿挪动着外婆的身体,怕让外婆更加疼痛,处处显得小心翼翼,福堂看见眼前的一幕,立马走到炕前和四女儿一起帮外婆翻了身子,将受伤最严重的一侧翻到了上面,福堂看着电视,不断有人打电话给他,只听见他说:“你们好好玩!我妈摔了!我不敢来!”
  第二天清晨,四女儿很早就喊醒了福堂,叮嘱到:“你现在一个人,也没打工,听说你三姐夫给你介绍的活你也没干!好好照顾妈,我们几个家里都有生意要打理,生意一旦停下来,顾客溜了,就没法生活了,改玉还得照顾孩子,你就多辛苦下!”深知自己的责任和负担逼近,福堂的脑袋像顶着石头一样沉重地点了点,四女儿给外婆冲了奶粉,将就厨房的土豆、胡萝卜、菠菜炒了下面吃的汤菜。
  “中午你就下挂面吃,我炒的这些汤菜你们三个人可以吃四五天!”四女儿大声对着福堂说完后就径直走出了大门,清晨的寒风吹得福堂直打哆嗦,冻得不停跺脚,福堂打开炉膛点燃木柴烧燃了火炉,外婆醒来后似乎疼痛感更强烈,她知道外公的力量微薄,使尽力气喊福堂翻身子,不停地喊着:“福堂!福堂!”正在泡茶的福堂显得不耐烦,回应的语气也显的强硬.......
  村里的人和亲戚都闻讯而来看望外婆,屋子堆满了鸡蛋、饼子、茶叶等礼品,满屋的人有的责备福堂不孝顺,有的叮嘱外婆让福堂早点成家,老人生病了也有人照顾,至少不会挨饿......
  半个月过去了,福堂每天重复着为外婆冲牛奶,翻身,拿便器,做饭的工作,看似面面俱到,可是外婆及外公经常挨着饿等他回家做饭,久而久之,福堂逐渐变得不耐烦,让男人做照顾外婆的事情,确实极具挑战,厌烦了的福堂下午经常打麻将,农活忙完后沉溺于麻将,很晚才回到家,大部分时间都是晚上八九点才吃晚饭,晚饭吃完后叮嘱外公照顾外婆,自己会赶赴麻将馆。
  有一天下午,记不起是什么日期,五女儿吃完饭早早收拾了自己的生意摊子,买了很多蔬菜,牛肉来看望外婆,外婆看到自己的五女儿后异常开心,因为半个月以来她接的几个女儿的电话很多,但是都忙于自己的事情没有陪在她身边,“妈,我买了西红柿、胡萝卜、牛肉,待会我给你做臊子,你补补身子!”五女儿注视着外婆说到,外婆语气微弱地回到:“嗯!”说完点了点头,随后将目光投向了抽屉。
  五女儿知道外婆想吃糖,于是拿出了一颗喂到了外婆的嘴里,外婆常年喜欢吃糖,平时喝的茶水里都会加几勺白糖,亲人问起她时,每次都会说:“嘴里感觉苦,喝点糖水就好了。”外婆的五脏六腑非常健康,体格基础好,如果别人常年躺着吃饭或者经常喝糖水一定会得病,但是外婆从来不会觉得哪个器官不舒服。
  五女儿没看到福堂在家,打电话呵斥了一番,让他从麻将馆滚回来,五女儿深知福堂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根本不会无微不至的照顾父母,福堂也渐渐厌烦了给外婆洗脸,做饭的日子,五女儿看着福堂说:“你辛苦了,你的麻将要紧,我和其他人商量下,轮流照顾妈!”“哦,能行!”福堂惬意地回应到,皱巴巴的眉头终于舒缓了许多。
  五女儿给姐妹一一打了电话,福堂边喝茶边耐着性子等着商议的结果,电话整整打了一小时,最后商议的结果是六个女儿和福堂每人照顾外婆一礼拜,先从大女儿开始,按照年龄大小依次排班,女人有天生的照顾人的特质,大女儿除了和福堂一样给外婆洗脸,做饭,翻身,泡茶外,日常还洗衣服,洗被褥,帮外婆擦背上的汗。
  一个礼拜过去了,大女儿劳累过度,但是没人能理解,五女儿在电话里说到:“你白天就做饭,洗洗衣服,翻翻身,做些日常的事情,怎么会累成那个样子!”大女儿委屈地回应:“晚上睡不好,妈会喊醒我,让我翻身,受伤的一侧不能被身子压着,但是翻个身,过几小时又会觉得不舒服!”五女儿非常诧异,自言自语到:“从来没听福堂说过晚上也要翻几次身!”大女儿解释到:“福堂照顾的时候,每天半夜回来,睡的像猪一样,谁能喊醒,再说,妈看见他不耐烦的样子也不敢喊!”五女儿沉思了一会,挂断了电话。
  大女儿终于扛不住了,准备打电话喊外婆的二女儿值班,她住在另一个行政区域,离外婆家有四十余里,大女儿拎起手机拨通了二女儿的电话,说到:“我照顾了一礼拜了,受不了了,该你值班了!”“好!知道了,我忙的很,惯了一辈子的儿子死在麻将馆了吗?”二女儿气愤地诅咒到,她和自己的儿子在家里建了豆腐作坊,每天都要去市场卖豆腐,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是每月三四千的纯收入足以维持家庭的生活。
  二女儿自己身体也欠佳,经常失眠头晕,身体不好还要每天起早贪黑忙生意,因此只要听见别人说福堂在麻将馆,外婆没人照顾就会诅咒,甚至咒骂外婆,二女儿的骂人功夫在整个家族甚至自己住的村庄都是出了名的,外婆也经常给外孙和其他女儿说她的缺点,责备二女儿不孝顺,经常咒骂她老人家......
  二女儿风尘仆仆地从家里赶来,手里拿着装衣服的包,一进大门就大声说到:“院子和台阶脏的像猪圈一样,像毫无人烟的地方!”大女儿闻声从屋子出来责备到:“你一来就指指点点的,就你一个人讲卫生!妈身边离不开人,我没时间打扫院子!”二女儿走进屋子看了看外婆,不像其他女儿一样走近外婆嘘寒问暖,反倒是外婆喊了二女儿的名字,问候到:“小芹,你来了!”“嗯!”二女儿用仇视般的眼神望着外婆大声地做了回应。
  从外婆的脸上难以察觉出她此刻的心理,但是眼神里透露着一丝悲伤,往日里看得出外婆喜欢大女儿照顾她,因为她脾气好并且照顾的无微不至,大女儿的家在后山沟里的山脚下,因为土坯房子不牢固,担心山洪或者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因此和大女婿有时会寄宿在外婆家里,也能帮外婆家做一些零活。
  虽然二女儿也陪在外婆身边睡了几天,但是晚上外婆很少让她翻身,宁愿自己受疼也不愿受气,有一天清晨,外婆从睡梦中惊醒,此时的二女儿也倚窗而坐,浑身乏力的外婆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喊到:“琴琴,快来!”琴琴是大女儿的名字,此时的大女儿正在烧开水准备为外婆洗脸,大女儿听到后从厨房赶进来,外婆看到大女儿进来后慌张的神态消散了很多,她使劲睁大眼睛望着大女儿说到:“帮我翻身,轻点!”
  大女儿叮嘱二女儿先揭开被子,自己洗了洗沾满煤灰的手,姐妹俩一人扶着腿,一人扶着背将外婆的身子翻到了另一侧,侧卧的外婆由于卧炕时间长,缺乏运动,四肢萎缩了很多,看着瘦骨嶙峋的外婆,大女儿的眼泪像汗珠一样滴在了被褥上,她用卷起的袖筒擦了擦泪水,对着二女儿说:“炉子我已经点燃了,估计水烧开了,你去掺水给妈洗脸。”
  二女儿耐心地给外婆洗完脸,喂完早餐后扫起院子和台阶,她不喜欢到处脏乱,难怪外婆喊她“洗穷货”,大女儿将外婆和外公屋子的火炉添了煤后吃起了早餐,时间很快到了十点,由于照顾外婆,他们进餐时间也不规律,二女儿边扫院子边喊大女儿:“大姐,你去厨房把菜洗了,准备中午做饭的菜!”
  没等大女儿洗完菜,外婆又喊起了大女儿的名字,大女儿听到后知道外婆喊她翻身,慌张的她一时找不见擦手的毛巾,抡了抡沾满水珠的手臂,撕了一把放在外婆枕边的卫生纸擦干手后将外婆的身子翻到了另一侧,虽然她一脸愁容,但是未将忧愁的情绪表现在言语上。
  大女儿理解外婆的疼痛,知道她在受罪,平时不会迁怒于外婆,只是偶尔被外婆折磨得心理显得烦躁,也许因为昨晚没熬夜,大女儿的手脚特别利索,帮外婆翻完身,她灌满一大壶水放在外婆枕边后离开了屋子,为了方便外婆喝水,五女儿专门为外婆买了大瓷壶放在枕边,装水多并且不容易倒,没人在身边时,瓷壶里的水够外婆喝半天,时间久了,外孙们都喊:“不倒翁”。
  在繁忙的家务中,时间如白驹过隙,临近中午吃饭时间,福堂推开了大门,外婆家的院子特别大,福堂一开门就正好撞见正在倒垃圾的二女儿,“二姐,你来了!”福堂礼仪性的问到,二女儿睁着牛眼似的瞪着福堂,看着福堂低下头,她就骂到:“把你怎么没死在麻将馆!一晚上不回家,不知道照顾妈,中午吃饭的时候就来了!”
  福堂大步跨进了屋子,院子里诅咒声不断,压抑的福堂终于发火了,拿起小凳子砸起了屋子的茶几,嘴里喊到:“再骂,再骂......”直到木茶几中间裂开缝,他才停了下来,此时的二女儿看着福堂给自己撒气,顺手拿起倒垃圾的小铁锹砸向了躺椅,待外公走出屋子,他的躺椅支架已经散落。
  躺椅是亲戚送给外公的,平时外公躺在上面很舒服,很适合老人躺在上面,他看着散架的躺椅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沉重地回了自己屋子,他知道以他目前的处境,劝谁都不落好处,躺在炕上的外婆也只能吞声,不敢轻易公开责备谁,但多年以来注重声誉的外婆担心邻里笑话,引起是非,着急的她在炕上喊着:“小琴!小琴!......”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先劝起了辈分高的一方,“你不要和挨枪子的福堂计较,我和你爸死了没人管就算了!你们这样闹,邻居和士兵笑话!”外婆使着浑身的劲,语调时高时低的说到,没让福堂听清她咒骂的话语。
  二女儿消停了下来,走进外婆的屋子对着外婆说到:“你就知道惯,这样下去,准备让一辈子打光棍吗?”外婆没有回应,眼角滚动的泪水打湿了枕头,外婆知道,自己就一个儿子,若是责骂过度对自己产生怨恨,真的得饿死在炕上,外公一直在自己的屋子无声无息。
  胆小的大女儿像魂丢了一样,听见院子没了声音就从大门走了进来,在那种场合她也不敢劝架,福堂没吃饭就出了大门,气愤的二女儿也没心情吃饭,大女儿煮了挂面给外公,外婆和她自己。
  二女儿耐着性子完成了自己的值班,按她自己的话说就是熬,三女儿是最轻松的,轮到她时,她安排自己的女儿晚上陪在外婆身边,白天由她自己照顾,帮忙打扫屋子,做饭,翻身,好让自己的女儿去上班,因为大女儿寄宿在外婆家里,因此屋外的一些家务事都是大女儿在操劳,帮其他人减少了很多工作量。
  轮到四女儿值班时,大女儿提前一天将电话打了过去,四女儿在电话里答到:“我家里在装修,需要我做饭,我尽量,如果来不了你就帮我看,下周我替你!”果真到了该她值班的时候不见人影,若没人照料外婆,理应由寄宿在外婆家的大女儿照顾。大女儿在电话里也曾解释:“不是互相推诿,而是一个人长期照料,身体确实受不了,再说了都是抱病在身,根本受不了!”由于五女儿家里有小孩,自己身体也欠佳,因此大女儿一直坚持了半个月,顶替四女儿和五女儿值班。
  大女儿也知道自己的妹妹白天做生意辛苦,晚上还要照顾孩子,因此尽力在帮他们,但是一想到自己最近的身体状态,还是随手拨通了五女儿的电话,恳请似的说到:“你们抽空上来照顾妈吧!我实在受不了了!”五女儿听到后犹豫了一会,似乎有很多想法过了她的脑子,带质问性质地问到:“福堂呢?让福堂晚上照顾几天!”“还在睡觉,昨晚从麻将馆回来半夜三点了,是我开的大门!”大女儿回应道。
  五女儿听了后呼吸急促了很多,但还是将怒火压了下去,喊到:“我待会给福堂打电话,你好好歇着!”大女儿听到后心里踏实了很多,挂完电话便向屋子走去,福堂醒来后大女儿叮嘱他晚上早点回家陪睡在外婆身边,照顾外婆,大女儿第二天醒来后急忙跳下床,由于不放心福堂,她疾步走进了外婆的屋子,生怕有个三长两短,这时外婆已经醒了,大女儿望了望还在酣睡的福堂,向外婆问到:“福堂几点回来的?”外婆生怕自己的话被福堂听见,小声地回到:“回来的时候鸡都叫了!”“怪不得睡得那么沉!”大女儿回道。
  大女儿看着外婆散乱的头发和难看的睡姿,心想外婆一定是没有翻身,身子压着摔伤的部位,导致外婆被疼醒,她揭开外婆盖的被子看了看,外婆用的尿不湿也被尿液浸透了。由于外婆行动不便,女儿们会给外婆使用尿不湿,防止大小便失禁。
  到了白天,大女儿还未等福堂醒来就打电话和五女儿商量,大女儿在电话里说到:“福堂每天半夜回来,不给妈翻身,不换尿不湿,妈的身子湿气很重,忍着疼痛睡不好觉,干脆换其他人看!”五女儿灵机一动说到:“干脆让芳芳和丽丽照顾几晚,年轻人不怕熬夜!”芳芳和丽丽是外婆的外孙女,丽丽是外婆六女儿的女儿,也算顶替外婆的六女儿值班,照顾起来也方便,但是令大女儿没想到的是他们晚上睡觉睡得比福堂还沉,更别谈帮外婆翻身,换尿不湿了。
  有一天晚上,大女儿担心他们对外婆照顾不周,因此准备去外婆屋子看看,还未走出屋子门口,她就听到他们呵斥外婆的声音,听见丽丽呵斥到:“又叫我干啥!你能不能叫人歇会!”大女儿听到后特别气愤,跑到外婆屋子,指责到:“你婆婆现在这样,你们态度还那么差!人都有老的一天!”丽丽狡辩到:“没有!我怕婆婆听不到,就声音大了点!”“就是!就是!”芳芳说到。“声音大没关系,但是我听见你们态度很差,在责骂!”大女儿反驳道。
  丽丽和芳芳沉默了下来,他们知道即使大女儿没听见,外婆也会告状,随后的几天他们收敛了很多,但是对外婆的照顾还是欠妥善,比如不给外婆洗脸就敷衍似的喂早餐,很少帮外婆换尿不湿......
  有一天晚上因为做饭的事情,他们和大女儿吵了起来,丽丽和芳芳想在外婆家自主决定做何吃的,可以做自己喜欢吃的,他们买了韭菜和土豆,包起了扁食,炒了酸辣土豆丝,做好后给外婆喂了起来,大女儿阻拦了他们,说到:“你婆婆现在胃凉,不能吃这些,会拉肚子,辣的也会影响身体!”
  丽丽打着为外婆解解馋的旗号,最终,外婆只吃了几口就被大女儿阻止,大女儿照顾惯了,知道外婆目前的身体状态,一小时过后,就像她之前预言的一样,外婆果真拉了肚子,但是没人会替代大女儿洗被褥,常言道:“久病床前无孝子。”更何况是外孙,虽然丽丽和芳芳平时照顾外婆马马虎虎,但是一个礼拜过去了,他们觉得辛劳和繁琐,更让人生气的是,他们两个居然用起了安眠药,被大女儿发现时,他们已经让外婆吞服了,他们担心晚上外婆喊他们帮忙翻身,影响他们睡觉,因此出此下策,大女儿见状责骂了他们并将此事告知了其他人,后来的一段日子此事被传得沸沸扬扬。
  丽丽和芳芳为自己辩解,告诉别人他们只喂了一点点,但是第二天外婆醒来的时间拆穿了他们的谎言,平时最晚九点可以醒来的外婆多睡了一个小时才睁开眼睛,大女儿看着脸蛋浮肿的外婆指责丽丽和芳芳:“你们还说喂得少,睡了这么久,脸都是肿的!”他们被大女儿的一番话吓住了,怕出意外,转过头看看了外婆,担心再被大女儿责骂,灰溜溜地走出了屋子。
  大女儿亲自给外婆洗了脸,喂完早餐后帮外婆翻了身子,此时的大女儿惊呆了,喊到:“芳芳,赶紧去请大夫!”在门外坐着的他们以为出了什么事,跑进来看到外婆身子挨着炕的一侧有一个大大的脓包,他们很自觉地一起去请了大夫,大女儿怕严重感染,喊醒了还在睡觉的福堂,大夫来之后留了药水和抽脓水的针管,叮嘱到:“等下午天气暖和的时候,你们揭开被子把脓水抽了,再涂上药!”没人敢多看半巴掌大的脓包,“一定是长时间被压着引起的!应该经常翻身!”大夫说道。下午时刻,他们不敢拿着针头去抽那么大的脓包,此事自然而然落在了福堂身上,可怜的外婆即使疼痛也得忍着,等待抽完大腿的脓水。
  几天后,令他们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外婆的大腿生出脓包的部位一片血红,有感染的迹象,大女儿催促福堂咨询大夫,福堂按照大夫的嘱咐买了双氧水、碘伏和棉球。从此,对外婆的照顾又多了道涂药程序,外婆也变得更加疼痛,只能通过频繁翻身缓解,外婆的几个女儿闻讯赶来,先是比较积极的五女儿进了屋子,看着外婆身上的伤口,内心像针刺过一般,泪珠在眼睛里打转。
  坚强的外婆也不会用言语表达自己的疼痛感,五女儿低着头说到:“芳芳和丽丽照顾不仔细,干脆我和大家商量下,让三姐接回去照顾,我们每人每个月给三姐五十元,三姐现在闲着,方便照顾!”五女儿的提议还没过夜就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三女儿心里不管愿不愿意也难以拒绝,毕竟是自己的母亲。
  午饭时刻,手巧的五女儿准备着饭菜,其他人收拾外婆的药、衣服以及每天要用的尿不湿和卫生纸,每个人都忙活了起来,外婆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大家人,脸上的愁容慢慢散开,五女儿走进屋子问外婆:“妈,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我想吃米饭!”外婆说得干脆直接,她没有经过思考的回应让屋子的人惭愧不已,他们都感知到了外婆长时间未满足的饮食需求。
  一脸内疚神态的五女儿看了看屋子的人,怕受责备的福堂解释到:“妈没说过她想吃米饭!”“你怎么不问?”五女儿反驳到,她知道说多了也没意义,于是走进厨房炒起了菜,平时麻利的五女儿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好饭菜,正当他们嘀咕时,五女儿解释道:“我给你们的菜炒得硬,给妈的饭和菜多焖了一会!”
  五女儿将各种菜和饭盛在一个碗里给外婆喂了起来并叮嘱他们去厨房盛饭菜,其他人都去了厨房,福堂一个人还坐在炕前,五女儿呵斥到:“赶紧去盛饭,没人再给你端到眼前,现在妈这样,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早过了!”“我等会吃!”福堂说到,简单的回应为自己挽回了自尊。
  看着辛勤的五女儿做完饭又给外婆喂饭,平时只知道指挥别人的六女儿主动承担起了洗碗任务,五女儿边为外婆喂饭边说到:“把妈接到三姐家还需要人手,一两个人不行,要么吃完饭我们把妈送上去!”“能行!”福堂一身轻松般回应到,五女儿听见福堂的坚决回答后责骂到:“你就解脱了,驴脱缰了,麻将重要!你迟早就死在麻将馆了!”
  吃完饭后,五女儿给三女儿叮嘱到:“三姐,你先回家整理屋子,给妈把睡觉的地方打理打理,铺好被褥!”五女儿像管家一样安排着相关事宜,四女儿、二女儿和大女儿帮外婆换了衣服,擦洗了手脚和后背,约摸半小时后,五女儿说到:“三姐上去有一阵了,估计打扫好了屋子,我们现在上去!”福堂背着外婆,其他人跟随其后,有的拿着便盆,有的拿着衣物,有的拿着日用杂物......
  外婆满怀开心地看着外面的景致,她在炕上睡了这么久,从来没出过门,福堂背着她往三女儿家走的时候,外婆的眼睛比往常睁得更大,屋外的事物给了外婆很多新鲜感,不仅眼睛睁的大而有神,而且精神矍铄,福堂察觉到外婆四处眺望,于是在地势高的土堆上站了一会,指着远处的楼房说:“妈,你看,那里的田地都变成了现在的高楼大厦,也在修建火车轨道!”外婆回应到:“嗯!”似乎表现出对变化的无力感。
  外婆平时节俭,连远门都没出过,当别人谈论飞机时,她每次都会告诉别人自己连火车都没见过,乡村的老人不只外婆这样,其他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同样也是未见过世面,即使年轻体健时也未曾有过坐火车出远门的经历,甚至有的老人一辈子生活在乡村,连城市中心都没涉足过。
  福堂将外婆背进了三女儿家,三女儿已将炕的大半部分腾了出来,三女儿在炕上接着外婆的腿,几个人将外婆抱在炕上,让她躺了下来,三女儿看着自己的兄弟姐妹,邀功似的说到:“我让建红去睡床,我陪妈睡炕,炕上适合老人睡!”建红是三女儿的丈夫,也是外婆的三女婿,三女儿说完后就打发自己的丈夫去买电热毯,其他人都满口称好,待安顿好外婆后大家都相继回了家。
  三女儿将外婆照顾的无微不至,外婆未去之前三女儿吃饭的时间就很规律,因此外婆去之后也能按时填饱肚子,外婆怕自己的女儿嫌弃她,因此其他人走之后就对着三女儿说到:“三女,你辛苦了!挨枪子的福堂不管我!”“福堂不管你,有人管你,你好好休息!”三女儿安慰似的回到。但是好景不长,即使几个女儿供应着外婆的日常用品,给三女儿发着补贴,但是过了一个多月外婆还是闹着要回自己的家,即使自己的女儿再好,但是三女婿不给外婆好脸色看,让外婆受尽了委屈。
  三女儿担心自己的兄弟姐妹会认为对外婆照顾不周,所以积极挽留外婆,但是外婆回家心切,态度的坚决促使三女儿不得不打电话和姐妹商量,看着炕上焦灼的外婆,三女儿拨通了五女儿的电话说到:“妈闹着要回家,怎么办?”五女儿问到:“啥原因?你不是照顾的很好吗?”“妈说要回去守在家里,不然福堂天天去赌博,家都不管,她回去福堂就不会天天赌博!”三女儿解释到。五女儿犹豫了一会说到:“那就随妈的意愿吧!也活不了多少年了!自己高兴就好!”
  按照外婆的意愿,三女儿第二天清晨就将外婆送到了自己的家,这次没有动用多余人手,三女婿将自己的电三轮车斗里铺上了棉絮,载着外婆,衣物,日用品将外婆送到了家,外婆睡在自己家里的炕上略显踏实,福堂还在睡觉,因此三女儿和从自己家里来的大女儿守着外婆,一会儿给外婆翻身,一会儿喂水,显得格外体贴。
  三女儿家里还未收拾整齐,照顾完外婆之余显得有些焦虑,大女儿心想她一个人顾得过来,因此说到:“三女,你回去吧,收拾收拾自己的屋子,这段时间妈在你家给你添乱了,妈现在回来了,你回去还要整理整理!”“没事,我再坐会!”三女儿回应道。
  十点四十左右,外面响起了摩托车的声音,五女儿推开门,喊到:“妈,大姐,三姐!”看着五女儿走进了屋子,大女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三女儿在等五女儿,三女儿是个聪明的人,家里七个兄弟姐妹里她文化最高,三女儿担心外婆说一些不利于她的话,因此等五女儿来之后也好探探外婆的底,想搞明白是否还有其他原因导致外婆想急切回家,五女儿嘘寒问暖后,也顺口问到:“妈,你在三姐家好好的,怎么要回家?”外婆的回应和之前给三女儿的一样,没有说出第二个理由,三女儿听到后说到:“你们看着,我先回家了,火炉里没添煤球,怕灭了!”说完便大步跨出了屋子。
  五女儿相当于外婆家里的管家,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五女儿在操心,其他人都是配合角色,外婆有事情会先告知五女儿,三女儿刚走一会外婆就说到:“建红老是骂我,我不想住了!”大女儿和五女儿看到外婆的委屈后异常沮丧,建红作为外婆的三女婿,平时慵懒,自私,但是外婆身体健康时没有亏待过他,他们都没想到三女婿会那样对待自己的丈母娘,大女儿和五女儿怕引起姐妹关系的不和谐,因此叮嘱到:“妈,女婿始终是女婿,自私自利,你也不要给别人说了!免得把事情闹大!”外婆点了点头,一肚子的委屈只能给他们两个人倾诉,哪怕他们气愤,也只能忍着。
  大女儿和五女儿准备回家,忙自己家里的事情,临走前五女儿喊醒了还在沉睡的福堂,呵斥到:“你照顾妈几天!你这段时间休息好了!小心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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