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晚春四月下旬的枫林村，满山被一片片枫林的绿意环绕着、笼罩着，远远近近、高高低低的山坡上一束束艳丽无比的花儿竞相绽放着；从山谷里、树林里、河套上吹过来一片一片的云烟，它们在漫无目的来回飘荡着，笼罩着这方圆几十里的山地，宛如仙境一般；一群群嗡嗡叫着的蜜蜂，轻快的在山野那一簇簇的花丛里，轻巧快速地来回穿行；斑斓秀丽的花蝴蝶，也从蛰伏中苏醒过来，漂亮的衣裳在阳光下分外妖娆，翩跹飞舞，在花瓣上演绎着春天的华尔兹；十里弯弯曲曲的石板河两岸发出了阵阵的蛙声，有节奏的敲打着，仿佛就像是现代摇滚乐在传唱，整个河畔的柳树嫩绿的枝丫随风摇摆着，在舞动着春的气息。到处是草碧树绿，山清水秀。无论谁独步在这枫林村的旷野上，总能给行人留下无限的遐思和深沉的眷念！
　　就在这芬芳盈天，醉人心扉的温暖花季的四月底一个周末清晨，我和红妹子一家人正在院子里那颗桃树下慢悠悠吃饭时，只听院外的麦场上传来一阵摩托车声，没等我和红妹子起身到外面看个究竟，只见镇政府驻村干部老李一脸带笑地风风火火进到院子，随手从身上的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和一个文件递给我。
　　送走了老李后，我打开信封一看，竟然是一封邀请函，只见上面写着：
　　尊敬的张文雁、梁红妹同志：
　　为了认真传达县委、县政府关于活跃我县农村文化生活，挖掘民间文化经典作品的指示精神，根据县作协、县文联、县诗词学会、县书画协会、县戏曲协会、县民间艺术协会联合发出的开展《魅力宜州，文化唱响》大型采风收集民间艺术活动的通知要求，经柳镇党委、政府研究决定，我镇于5月1日—7日开展一次挖掘柳镇民间文化艺术作品，传播精神文明和新世纪文化成果的“书香柳镇，世纪采风”活动。
　　现邀请我镇诗人张文雁同志，民间歌唱家梁红妹同志参加镇政府举办的大型挖掘我镇民间文化艺术作品采风活动。
　　请两位同志于1991年5月1日上午八点，准时到镇政府会议室报道。
　　特邀人：张琼
　　宜州县柳镇人民政府副镇长
　　1991年4月30日
　　原来柳镇政府积极响应县上开展的“魅力宜州.文化唱响”大型采风民间艺术收集采风活动，由主管文教卫生的张琼副镇长亲自挂帅，组织起由写文章、唱秦腔、做书画等各方面的一帮子三十几个能人，一起要到宜州县的玉华湖风景区、柳镇的青石峰、雁崖山支队革命烈士纪念碑、云崖寺和邻县一个叫仓颉庙以及北县的轩辕陵开展文化采风活动。由柳镇当地官方负责收集全镇各类文化素材，编出一本综合文艺书籍和镇上的戏剧、歌曲录像带、书法绘画作品等，并从中选优上报，以填补柳镇十几年来未曾有过自己独立的民间文化艺术挖掘题材的空白。
　　看着老李送来的文件通知和参加采风活动的人员名单，我两个高兴得抱在一起一蹦三尺三，人如在梦镜般恍恍惚惚了半天，激动得难以平静。大概是高兴糊涂了吧，在收拾着两天后准备出发要拿的东西时，我两竟然手忙脚乱地拿错了好多东西，装了些根本没用的，又遗憾叹息着没有一架照相机陪伴我们去采风。还是红妹子灵性的快，叫我赶紧给老村长报喜讯，再到邻居刘山本家借他家大儿子刘阿海买的奥特牌高级照相机，自己又开始翻箱子倒柜，寻找我不久前为她买的那件以红色碎梅花为图、以绿色为底的花裙子和那双半高跟黑色女式皮凉鞋。等我从老村长和刘山本家折回进窑洞时，红妹子早已穿戴整体，整个人儿就像是一个在校的清纯女大学生，宛如崖畔上一株绽放的山丹丹花一样好看。
　　她笑吟吟地站在我面前，看得人着了迷。我瞪着一双近视眼，就如同卿远光那次村里庆功会上看她一样，几乎是鼻尖对鼻尖地来来回回看着。把个红妹子直看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一把轻轻地推我倒在了大炕上，惹得进门端来饭的她妈哈哈大笑……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急冲冲地跑出院大门，奔到麦场畔下面川道的大路上，和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安顺大叔一起赶着马车，风风火火地朝西边方向的柳镇赶来。
　　等到安顺大叔的马车把我和红妹子送到柳镇政府的大门口时，我们早已看到镇政府院子里停着一辆雇来的崭新中巴客车，听到客车的发动机已经“突突突”响着，一个女孩子那小巧玲珑的身影一闪，她最后也上了车。
　　“快、快！”我急忙催促红妹子，一把拉起她跳下马车，风一样飞向客车。这时，张婕从车窗探出半个头来，高扬着一条雪白的手臂，清脆高喊：“张大诗人，红大妹子歌手，二位怎么姗姗来迟了？大家等的快要发疯了呀。”
　　“姐，你别催，我们来咧、来咧！”红妹子和我就像一股风似的卷到了车上。
　　我两一上来，把个满车坐着的文化人顿时看得一惊一呆，齐刷刷地瞅着，一个个好像说，我的个乖乖呀，这哪搭的女娃长得咋馁水灵灵的？美得简直就是月里嫦娥了；这小伙子也长得白白胖胖，干干净净，高大帅气，精神派头十足呀，真乃天上一对玉童仙娃了。这当头，几个人就站起来要给我两让座。张婕眼尖手快地一把把红妹子拉到自己身边的空位上，回头笑着对我歉意说：“大诗人，自己找座位吧，你老婆我替你经管着，你放心好了。”
　　车子慢腾腾地出了镇大院，走在镇子笔直的街道上，我赶紧坐到客车的最后一排。
　　等到坐定，四下一看，身边竟然坐的是美目清兮、长着一张娃娃脸蛋、小巧玲珑的张媛和身材魁梧、满脸长胡须的张云刚老师；还有一位长的如风仙道骨、年龄大约五十六七岁的老者，正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这个年轻人的慌里慌张的不雅举动。
　　“这位是……”我看了一眼拿着冷峻目光斜睨着我的那位老者，回头低声问张云刚。
　　张云刚笑道：“他就是张琼镇长特邀的县文联副主席、县文化馆馆长高云龙先生。高主席一生酷爱文学和画画，外加吹拉弹唱，快板相声，样样在行，难得的我县文化界多料人才啊。”
　　高主席微微做了一个不值得夸耀的手势道：“云刚老师莫要喧口妄赞，我国文学博大精深，鄙人乃一介书生，诸多之事浅知一点皮毛，不甚深通，尤其在古韵诗词上面，还要向张文雁这位年轻老师学习哩。”他说罢对我微微笑了笑，就忙着用手里的照相机，开始拍摄车外的风景了。
　　中巴车沿着柏油铺就的宽阔公路，穿林过河，上坡下沟，如一朵流星般来到了第一站的玉华湖岸边那块大平台上。
　　下车后的文化人们立于弯弯曲曲的湖岸边，四处细看，但见碧柳遮阶，青松隐亭，翠绿欲滴的草丛长满了整整一个坝面。那些成片成荫的槐树、柳树、柏树和椿树都高高低低、远远近近地笼罩在四周错落有致的山坡间，带来一缕缕沁人心扉的清爽山风。一湖的深幽就泛着潋滟，荡漾在群山环抱间，旭日之光柔柔洒在浩淼的水面上，宛如千万颗金珠在闪烁，一弯纤岸满铺着五彩缤纷的各色花儿，伸向了遥远湛蓝的天边。到处是鸟啼树丛，莺穿枝头，给人一种姹紫嫣红、五彩斑斓、祥和惬意的景象。而不远处的一座山麓下那片郁郁葱葱的槐树林里，掩映着三两座以琉璃瓦罩顶，白瓷片砌墙的小洋楼。
　　大家在风景区工作人员的组织下，欢声笑语登上了一座带着船舱的大游轮。大游轮迎着清晨凉爽的风儿，在湖面上开始慢慢兜起了圈子，为的是让船上的客人们能从不同的角度去观赏周围翠绿无涯、错落有致的山林和清幽深邃的水面以及荷花丛里那变幻着的锦绣景色。我看张琼、张婕、红妹子这三位美丽的女人总是厮守在一起，她们的言谈举止和孩子般欢快天真的神情，把整个船舱也映衬的春意盎然、绚丽叠加，也带动了一船人兴致勃勃地活泛起来了。大家有的立于舱头合影留念，有的凭栏独自觅景，有的探头舱外抓拍远近绝妙的风光；有的指点心目中充满魅力无穷的林山，激扬着富有激情的文字；有的则悠闲自在坐在舱里的椅子上品茶抽烟，上下五千年、纵横数万里地谈天说地着，不时爆发出快意无比的、爽朗的大笑声。整个大油轮顿时呈现出一派热闹非凡的情景。
　　等到大伙儿一阵忙碌过后，张琼拿起身边桌子上的扩音话筒，大声点我和张云刚、张婕、张媛的名字，提议我们这几个会写诗填词的笔杆子必须要在下船上岸前，每人口占一首赞美玉华湖的格律诗，完不成任务的不能在“玉华湖饭店”就餐。张琼的一席话害的我们这几个下属老师立刻紧张起来了，个个眉头微蹙、搜肠刮肚般开始搜寻酝酿着诗的字句。
　　到底是书中才女张婕老师厉害，就在大家想着我们几个笔杆子一时半会还吟唱不出什么诗词，一直嘻嘻哈哈地谈论着所见所闻的心理感受时，她却突然抓起自己前面桌上果品盘边的扩音话筒，尖声喊道：“姐，我的诗想好了，我吟一首交作业。书记员同志，你可要记录好了，我的这首诗是一定要出刊在我们柳镇的文化艺术刊物里。”她清了清嗓子，眯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脆声道，“鄙人的题目是《游玉华湖》。群山环抱一湖静，天赐明珠映翠坡。林隐红亭烟岸远，日笼碧水画船多。柳丝拂面撩春意，云朵衔晖倒影波。仙境今游陶醉里，织来诗韵唱心歌。”
　　张婕刚一吟诵完毕，在大家一阵“噼里啪啦”的鼓掌声还没有完全平息下来时，娃娃老师张媛也不甘示弱随后站起身，拿着面前的话筒喊道：“各位同僚们，俺的也水到渠成，现蒸现卖了。大家听着，我的为排律，题目是《喜游玉华湖》。仙遗瑰宝造湖留，绿挽花牵两对眸。自是天堂风景异，谁堪彩笔画笺收。柳桥美景传奇境，秋月平湖映远楼。曲院风荷芳艳播，花堤锦岭恋长游。风光处处招人醉，笑语时时惹面羞。信步丛间留倩照，思怀梦落几春秋。”
　　张媛的一首排律又引来了大家兴高采烈的欢呼声和热烈的鼓掌声。一看到张媛也完成了任务，我和张云刚更紧张了。此时，坐在张婕身边的红妹子也回转过身子，眉头微蹙地看着我，表现出一脸的紧张和期盼，衬托着一脸的鼓励和希望，展示出一脸的爱恋和深情。红妹子那错综复杂、憨态可掬的神态更让我心神不安，心想着要是完不成任务，不说我的面子立马放不下，仅仅就一个我带来的乡村歌手的山妹子也马上就被羞晕过去了。就在我胡思乱想之际，张云刚也站了起来，他左手叉腰，右手一边梳理着络腮长胡子，一边摇头晃脑地思虑了一下后，也接过身边张媛递过来的话筒高声吟道：“我吟一首排律，题目是《醉游玉华湖》。随友欢游优美湖，风光一景更优殊。翠林依岭留丝鸟，幽水环山招雅儒。淡雾临波送幽静，画堂陪柳展香酥。摇舟荡漾芳心喜，笑语欢娱醉眼愉。网撒鱼收紫锅煮，酒斟杯举玉壶扶。景牵双步花间走，身过三坡菊畔迂。险境游归身已困，奇思飘去意犹趋。斜阳羞涩含纱隐，麋鹿惊慌带露徒。不舍依依挥手别，摘星照路返疲躯。”
　　“好！真乃好诗，赞一个。张老师来一个，张老师来一个。”在大家的欢呼声和大笑中，我满头大汗、满脸尴尬地站了起来笑道：“心里确实没想好啊，给大家献个啥宝贝呢。刚才我看到今天我的未婚妻红妹子穿戴的很是漂亮，很有独特个性，我临时就借红妹子为诗里的女主角，吟一首排律吧。我的题目是《游玉华湖山水》。柳丝织雨翠盈展，花簇抱团香满流。紫燕穿湖暖巢筑，黄鹂栖树脆空啾。兰车慢驾山林走，玉指徐摇杏子收。花溅芳裙蜂欲落，香粘彩袖蝶争留。千山树木凝春色，十里荷花映画楼。归坐岸阶回眼看，烟波夕照尽天头。”
　　“好！好样的！”红妹子第一个迫不及待地蹦了起来，激动的脸蛋红扑扑的，她笑眯眯地望着我，眼里充满了幸福的光芒。要不是大家在场，她准会忘情地扑过来，给我一个深深醉人的吻。
　　在大家的一片喝彩声和掌声里，我总算是交了差，随着大伙儿进到那片槐树林旁边一座小楼的一楼餐厅里，顺顺当当地坐在张琼、张婕、红妹子、张媛、张云刚和高云龙主席的桌子里一起吃饭。不料刚等到酒菜堆满齐全，大家正要举筷子的当口，娇滴滴的张媛却扭扭捏捏地站了起来，尖声细气地喊道：“各位同人一边吃饭一边听我说个建议吧。我们既然都是柳镇上的文化人，今天出来也是参加镇政府组织开展的挖掘文化创作采风活动，所以我建议，除负责收集整理诗词曲艺稿子的三个书记员同志外，其余的各位都应是身怀一技的高人了，咱们现在现场搞个酒令会，由县文联的高主席做酒令官，为在座的每位出一首酒令，轮到谁回答谁就站起来对答这首酒令，答而过关的不喝酒，答而未过的须喝罚酒，同时也不准他人代酒代饮料；但是，出酒令的高老师在回答不了过了关的答题人反出的酒令时，就须自己喝酒，实在撑不下来到后面也可找他人代酒代饮料。此外，答题人实在过不了高老师的酒令关，可拿出自己一个宝贝节目献出也算过关，我的这个建议大伙儿看行不行？”
　　在得到了大家热烈的响应后，高云龙说：“小张老师，你这是在将我的军啊！我不就是上一次在夜来香大酒店喝酒划拳与人豪赌不幸被你看到了我的酒量，这回你就非得让我做这个酒令官，我可不行，实在是难以胜……”不等高云龙说完，就被人们嘻嘻哈哈地打断了话，大家一致强烈要求他做酒令官。高云龙满脸的无可奈何，只好笑道：“那好，现在大家看，面前桌子上的花瓶里有一朵红色塑料玫瑰花，我决定由梁红妹同志以敲碟算作击鼓传花的执行官。她只要碟子声一停下，花儿传到那个人的手里，我就要给拿花的那个答题人出题目了；男同志对答不上来的连罚三杯酒，女同胞嘛！我看就算了，三杯可口可乐饮料准事。现在请我们的大美女梁红妹同志开始敲碟儿吧。”
　　红妹子兴奋地涨红着一张美丽白嫩的瓜子脸蛋，开始响亮灵巧地敲打起碟子来。在一阵“叮叮当当”的碟子敲打和花儿急促的传递中，红妹子看到花儿刚好传到了张婕的手里，就眼尖手快地突然一停，把个张婕顿时吓得毫无准备、花容失色地站了起来，又笑又恼又娇羞地看着红妹子，盈盈娇嗔道：“好啊，妹子，你敢日弄你姐我？待会儿看姐在车上咋收拾你。”高云龙也站起来大声道：“好，大伙儿看着，张婕老师你听着，老高我就先开始出酒令了，请听我的首句：一轮圆月照金樽！”高云龙大声说着，随即夹了一筷子肥猪肉片送进了口里。这时，厅内众人都停止了叙话，数十双眼睛一起盯着张婕和高云龙。张婕愣了下：“高主席呀，今天您是给小女子下马威了，也好，俺对你：金樽斟满月满轮！”我在一旁暗暗点头，这张婕真是满腹经纶的大才女了，思维敏捷，对答的很贴切公正啊。高云龙麻利地满饮了一杯酒后，又一句：“圆月跌落金樽内！”张婕呆了呆，这高云龙今天怎么这般地死扣着我不放手？一脸沉思着，她缓缓抬起一对漂亮明亮的眸子对答道：“手举金樽带月吞！”
　　“好！妙啊！”众人一起喝彩。
　　“好啊，张老师厉害。老高我苦思好几天的对子都被你对上了。”高云龙又麻利地满饮了一杯酒后道：“也罢，算我连战连输，红妹子开始敲碟。”
　　等到再一轮碟子声音停住后，花儿刚好传到了张媛的手里，把个娃娃老师也吓得花容失色地不由自主站了起来，不满地看着红妹子道：“红妹姐，你是怎么敲打碟儿的呀，我可没有收拾你的意思吧！怎么也欺负起我来了！罢啦罢啦，是灾躲不过！请高主席出题吧。”老高说：“我要出去解个手，叫云刚老师替我出题。”张云刚大笑道：“好！我来个粗俗一点的，如果娃娃老师能对上，我愿意喝两杯子的罚酒。”张云刚站起身，走到场中，嘿嘿一笑，“屁股一抬，喝了重来！”说罢笑眯眯的望着张媛，全场一阵哄笑。张媛面红耳赤，大呼，“你这是什么令？不通！胡扯！”“怎么不通？怕是小老师答不上来吧？”张云刚哈哈大笑，“赶紧连喝三大杯子饮料吧。”“哪有如此下流的酒令？你自己也答不上来吧。”张媛黑着个红红的脸蛋冷笑着。“沟子（屁股）一动，表示尊重！”张云刚大声道，“这难道不是很好的下令吗？”张媛一呆，愣在那里。她无法否认啊，这令虽然粗俗，但也不能不说他对得巧妙。全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她有些急了，站起身来：“张老师，你不要得意，该我先出令了，如果你能对上，我再追加两杯子饮料一口气喝五杯如何！”“哦，好，好，娃娃老师请出，老张我这里接着呢。”张云刚满不在乎地点头。“有水念作清，无水也念青。去了青边水，添心即为情。”张媛沉思了下，吟出了上令。此令一出，众人皆感奇妙，纷纷鼓掌叫好。张媛得意地大笑：“如何？”张云刚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张云刚抓耳挠腮，在大厅中走来走去，众人都笑了，恐怕他要抓瞎了。正当众人以为张云刚要认输的时候，他的黑红脸上突然泛起一阵得意洋洋的气色，大声答道：“单羊本是羊，添水也成洋，除却水边羊，添易便成汤。”众人大惊，当真是绝对！片刻的沉默过后，厅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鼓掌声和喝彩声。张媛大惊失色，赶紧连连承认自己输了，喝了五大杯子饮料后，一边打着响嗝儿，一边赶紧躲到邻桌吃饭去了。
　　回来连续激战五个回合的高云龙此时也实在是酒量不济，中途急急忙忙着吃了点自己面前的面条，就委托张云刚继续接替他的酒令官职责，自己狼狈地退出大厅，到外面的中巴车里睡觉去了。
　　在大家一一应战后，只剩下了其实早已饭菜饱满于肚的我和张琼镇长了。我知道这都是红妹子心疼我，怕我空肚子喝不了那么多的酒，伤了我的身体，就故意不让花儿停在我的手里。红妹子的徇私舞弊行为，大伙儿早已心知肚明，也只是一笑了之，不予追究。此时，张云刚看着我，硬着头皮低下头略一沉思，对我道：“张老师，这碟子也不用敲打了，满饭厅也剩下你和镇长了，你让镇长再思考再准备着，你先来吧，是愿来粗口还是细口？”我微微笑道：“一家子随便出令便是！”“好。听好了：傘字有五人，下列众小人，上侍一大人。”张云刚一字一顿，慢慢出令。我差点就笑出声来，这张云刚也是个行酒令的天才啊，这么怪异生涩的酒令也能想得出来，当真是具有九十九分的难度了，一般人还真对不出。可惜，老张，你遇到的是我张文雁，你能难倒了我这个陕师大毕业的高材生？众人都为张云刚的酒令倾倒，太妙了！都在苦苦思索着。我端着满满一大杯子的西凤酒慢慢走到张云刚跟前，躬身一礼：“一家子，在下僭越了！”说罢，我把目光从在座的大伙儿们脸上滑过，在红妹子温柔含情，娇羞紧张的眼神面前略一停顿，便大声说出了我的下令：“爽字有五人，旁列众小人，中藏一大人。”厅中鸦雀无声，众人目瞪口呆。天哪，这也能对得出来！下令比上令更有难度，更见功底，上下令相连，真乃千古绝令也！半晌，叫好声响起，红妹子和张婕更是兴奋地涨红着脸，拼命拍着巴掌，就差点没跳起身子扑过来抱住我。张云刚呆呆地望着我，突然大吼一声：“不行，咱们再来！单禾本是禾，添口也成和，除却禾边口，添斗便成科。宁添一斗，莫添一口。”这个更难对。不过，我知道自己有着如同电脑般储存功能的大脑，很平静地站在那里，闪电般搜索着脑海中的记忆，全身上下发散出一股高雅而文质彬彬的气质。终于，我面向大家笑了：“单同本是同，添金也是铜，除却金边同，添重便成锺。见锺不打，何处见铜。”喝彩声和鼓掌声把张云刚气得脸红脖子粗，大叫：“你们喊叫个屁啊。对上了，也不算我输，顶多是个平手。”
　　我突然想逗逗眼前这个急红了眼，自称是“满肚经纶震柳镇”的老孔乙己：“一家子，你先喝了我这手里的酒，我有一令，老师能否赏脸一对？若对上我，鄙人甘愿喝六大杯酒，否则就是你喝六大杯，如何？”“我老张跟着高主席习酒令五年了，还没怕过谁。你小子今天能难住我，我张字以后颠倒着写。你出令便是，老夫我要接不上，十二杯酒是也。”张云刚豪爽地说着，炯炯的目光瞪着我。“品字三个口，宁添一斗，莫添一口，口口口，劝君更进一杯酒。”我说完，呵呵一笑，悠然自得地坐回座位里，悠闲地品着香茗，等着看张云刚的洋相。
　　足足有两盏茶的时间，张云刚额头冷汗直流，板筋突突直跳，一副无赖样子，半天不服气大吼一声：“文雁先生，这个我认了。酒我喝十二杯，但是，我附加一个条件，就是我吟首诗你来对，对出来我嘉奖你五百元有赏，对不出你对我三叩首叫爷爷如何？”说罢，他接连喝下去十二大杯子的白酒，立刻就脸红脖子粗地歪倒在椅子上，浑身软的再也站不起来，眼瞪如铜铃。
　　我从容笑道：“大众面前无戏言，请张老师说。”
　　张云刚大喜，开口便道：“有水便是溪，无水也是奚，去掉溪边水，加鸟便是鸡；得志猫儿胜过虎，落魄凤凰不如鸡。”
　　我听罢，心中暗想，自己身为一介书生，今日被张云刚如此咬住不放，岂不如同“落魄凤凰”吗？便立即吟诗以对：“有木便是棋，无木也是其，去掉棋边木，加欠便是欺；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
　　张云刚闻言大怒，张婕一旁早已留意了我和张云刚的龙虎斗，见张云刚意欲爆发，急忙劝解道：“有水也是湘，无水也是相，去掉湘边水，加雨便是霜；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人瓦上霜。”
　　风波平息了，张云刚怒气未消，他更换内容，又吟一首：“有手便是扭，无手便是丑，去掉扭边手，加女便是妞；隆中有女长得丑，江南没有更丑妞。”
　　我听了知道这话是在嘲笑三国时期诸葛亮的夫人黄阿丑长得丑，便立即应道：“有木便是桥，无木也是乔，去掉桥边木，加女便是娇；江东美女大小乔，铜雀奸雄锁二娇。”
　　张云刚目瞪口呆，知道无论如何也制服不了我了，这下子竟然连饭都吃不成了，哇哇吐着胃里的酒和饭菜，一边现场直播着，一边把钱掏出来放在我手掌里，又一边被人架出去上了中巴车。这时，张琼、张婕姐妹两个叽叽咕咕了几句后，张琼站起来道：“文雁老师，真有你的，你看看你把人家云刚老师罚成啥样子了，简直就成了一个酒鬼了，下面我们还怎么去搞采风？你也不必再出酒令了，你的下令我也对了出来，大家想听吗！”在大家震耳欲聋般的喊叫声和把掌声中，张琼一字一顿：“森字三根木，宁砍一木，莫毁一林，木木木，众里寻芳千百度。”张琼的回答，让我呆若木鸡，瓷愣着，拿着个醉眼直瞪着她。一旁的张婕一脸的诡异，笑道：“张大诗人，山外有山，楼外有楼，赶紧偃旗息鼓，到此为好吧。”
　　红妹子大惊失色，赶紧跑了过来，强忍着我满口喷出的浓烈酒气，掏出自己的小手帕给我细细擦着脑门上、脸颊上、脖子里的汗水，一边对着张婕急声叫道：“行咧，行咧，姐，你这是逞啥能呀，看不见我哥都在打瞌睡吗，他要上车睡觉了，我们才不对你的这些破烂酒令了。”说罢，不管大伙儿怎样一阵善意的大笑，一把拉上我就跑出了餐厅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