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放纵的灵魂(一)
作品名称:放飞的心(长篇小说) 作者:凡尘一客 发布时间:2017-02-21 08:26:12 字数:3096
早晨,罗蔓费力地抬起那双沉重酸涩的眼皮,感觉到脑门中一阵晕眩。太阳将整个窗户都照得红彤彤的,似乎快要流化了。一缕柔柔的阳光静静地透过淡紫色的窗帘,轻轻地落在桌台上,雪白的墙上映着一条窄窄的树影,一阵微风吹过,那树影就在罗蔓的眼前优雅地摆动着,摇曳着。
罗蔓从床上坐了起来,浑身酸软无力,严重的睡眠不足。她看了看旁边的那张床,被褥依然整整齐齐地叠在那里,陶青青昨晚又夜不归宿了。人这辈子,总会遇到几个损友,比如说陶青青,就是损到让人罄竹难书的那一种。需要的时候,死拖硬拽把你拉去当电灯泡,不需要的时候,半夜三更随时随地把你扔在大街上,自己跟着男人跑了。
昨晚陶青青拉着罗蔓一起在一个叫“真爱”的迪吧里疯玩到了半夜。罗蔓的光荣使命就是躲在角落里,做一只黯淡无光的电灯泡。迪吧是疯子的聚集地,疯子到了这里会变成正常人,正常人到了这里会变成疯子,罗蔓是那群疯子里面唯一的正常人和不正常人。激烈的音乐声像一把铁锤不停地“咚咚咚”敲击着罗蔓的胸窝,心脏随时都准备着来一场说来就来的休克。迪吧里到处都弥漫着烟味,酒味,和过剩荷尔蒙的微妙的味道。激情,欲望,和放荡的灵魂一起群魔乱舞。罗蔓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独自一人静静地藏在角落里,不停地喝水找厕所,继续喝水继续找厕所。然后低调地演上一出罗蔓超人大战瞌睡虫的压轴大戏。罗蔓对这种地方充满了反感,但她不知道该如何去阻止陶青青这种任性荒唐的胡闹,反而是她自己像一个牵线木偶一样,老被陶青青牵着鼻子走。
从迪吧出来的时候,街上除了那几辆像幽灵一样在静谧的夜色里神出鬼没的出租车外,四周已经寂静得像掉进了另外一个时空,夜幕下那昏暗的路灯迷迷离离地牵引着行人陷入无尽的迷惘。罗蔓感觉自己的灵魂已经被迪吧里那震耳欲聋的摇滚乐逼出窍了,一双脚似乎一直在空中飘浮着,神志也渐渐开始虚无了。陶青青拦下一辆出租车,把神情恍惚的罗蔓推了上去,然后关上车门拉着身边的那个男人对罗蔓说:“蔓,你先回去,夜色这么好,我和他去散散步,夜深了,你自己先睡,别等我了。
这个男人和陶青青从认识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星期,罗蔓摇了摇头,无力,无语。
对于陶青青这种彻底流放自己的灵魂与身体的行为,罗蔓曾经苦口婆心地劝说过,也冷嘲热讽地挖苦过。陶青青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每到这个时候,陶青青就把罗蔓当成空气一样存在。
后来,罗蔓也只能对陶青青免疫了。如果这个男人没钱的话,陶青青一个晚上后会出现,有点钱的话,几天之内会出现,如果是个有钱人,她就会消失一阵子。等她回来的时候,可能是换了一只新手机,也可能是大包小包的提回来很多新衣服在罗蔓面前炫耀。至于给她买这些东西的那个男人,她已经失忆了。陶青青就是这么现实的一个人,在她眼里不知道感情是个什么玩意,她只认得钱。
房门外,房东奶奶正在忙碌着,餐桌边拉凳子的声音,碗筷碰撞的声音,水龙头“哗哗”的流水声,洗碗“叮当,叮当”碗碟磕碰的声音,这些声音渐次传入罗蔓耳中既熟悉又陌生。在家的时候,罗蔓也经常这样懒在床上,听着妈妈在厨房里这样轻快地忙碌着,这些声音总让罗蔓产生家的错觉。有时,罗蔓会不由自主地打开房门走出去看,看到房东奶奶那雪白中泛着银光的头发和那干燥得像枯木一般的背影,又感觉到了无比的陌生。
房东奶奶已将近八十了,身体还很健朗思维也十分清晰,什么东西放在哪里都记得清清楚楚,如果谁动过了她的东西,她马上就会发现,一回都没漏过。收房租更是非常及时,哪月,哪天,哪时,都可以精确到分钟来计算。陶青青有时晚上会偷偷用她的洗衣机,第二天一大早,她一准跑到她们房门口隔着门在那里念叨:“那台洗衣机已经没用了,已经没用了。”
房东奶奶说她有三个儿子,这三个儿子一起同心协力创办了一家大型的民营企业,据说还是市里的龙头企业,规模很大。房东奶奶经常要提醒告诉她们,她的那些儿子都是精英,都是有钱人,非常,非常有钱。说起儿子时房东奶奶的两只眼睛就会闪闪发光,那种自豪感仿佛要将整个房子都膨胀起来了。她特别喜欢拉着罗蔓和陶青青絮絮叨叨地细数着同儿子在一起时经历过的幕幕往事,一遍又一遍的,每重复一遍都像是第一次,神情亢奋。这些话就像是一本翻烂了的书一样,再翻也翻不出什么新意来了,罗蔓和陶青青的耳朵也早就听出茧子了。只有她的这些儿子,才会让这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患上健忘症,今天说过了,就马上忘光了,明天还得从头再说一遍。
罗蔓经常看到有人给房东奶奶家里送东西,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有时来的是个小姑娘,有时是个小伙子,有时是个中年妇女,有时是个中年男子,都是大包小包的提着,低眉顺眼地放下,点头哈腰地吿别。
罗蔓曾问过房东奶奶:“奶奶,这是你的孙子孙女吗?”
房东奶奶摇了摇头。
那是你的儿子,媳妇吗?
房东奶奶还是摇了摇头。
房东奶奶叹了口气说:“那些都是我儿子从公司里派过来的员工,他们定期会过来给我送一次东西。我儿子是大企业的老总,事多得忙不过来,哪里有空亲自过来。”
送来的都是好东西,但也没见房东奶奶哪一次看起来高兴过。
罗蔓披起上衣,走到窗前缓缓拉开窗帘,一道猛烈到发白的阳光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听老人说这种异常发白的日光是要变天的前兆。窗外那片野草萋萋的荒地上,两条被废弃的铁轨默默地伸向远方,像是一个孤独行走的流浪者,凄凉,绝望,被整个世界遗弃。
站台上那一群鸟儿一直在那里肆无忌惮地争吵着,边上那一排旧房子不知道是做了那一家工厂的仓库,定期有车子来这里将货物拉进拉出。
曾几何时,这里也是人声鼎沸,一辆辆列车“噹噹”地靠站,一幕幕相聚分离就在此刻拉开,奔跑,呼唤,牵手,拥抱,欢笑,悲伤,一串串重叠的脚印,都已经深深地掩埋在那堆荒草下面了。
动漫大师宫崎骏说:“人生就像是一列开往坟墓的列车,路途上会有很多站,很难有人可以自始至终陪着走完。当陪你的人下车时,即使不舍也该心存感激,然后挥手道别。”
如果人生是一列车,那也不是每个人都是那样安安分分地剪了票上来的,总有些逃票的不速之客措手不及地闯了进来。就像罗蔓和陶青青,原来就是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却因为路边贴着的一张求合租广告,就迫不及待地上了同一列车,分不清楚是谁买了票,是谁在逃票,反正有点乱就是了。
中午的时候,陶青青带着一脸扫兴的样子回来了。
罗蔓瞟了她一眼说:“今天回来这么早,有点反常哦。”
陶青青将自己的身体重重地扔在床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怎么?罗蔓踢了踢陶青青说:“这次碰到铁公鸡了?”
陶青青侧过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边翻着边对罗蔓说:“知我者,罗蔓也,这次碰到的不仅仅是只铁公鸡,还是一块大煤渣,一毛不拔就算了,居然还讽刺我是拜金女。”
罗蔓笑了笑说;“难道你觉得自己不是吗?”
陶青青摸出一盒烟,点燃一根,深深地吸上一口,紧闭双眼默不作声,不知道是升上了天堂,还是坠进地狱里去了。
过了半响,陶青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那声音仿佛是从另外一个世界飘过来的。
蔓,陶青青顿了顿说:“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罗蔓拿过陶青青手里的香烟,扔到了窗外:“你还在乎别人对你的看法吗?”
陶青青又摸出一根烟,点上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尼古丁的气味。
罗蔓“刷刷”地拉开窗帘,将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
天边开始上云了,墨色由淡渐渐转浓,一层一层地厚重起来,那抹黑,就像是沾染在一件蓝底衬衣上的油污,让人看起来十分扎眼。
罗蔓看了一眼满脸憔悴的陶青青,陶青青正仰在床上僵僵地躺着,像一具行尸走肉。
罗蔓蹙着眉头,深深地望着远方,一个女人到底有过什么样的经历,受过什么样的伤害,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