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乱入者

　　八点五十左右，股股的人群在学术报告厅楼前汇聚。蒹葭在小魏子等人叽叽喳喳的陪伴下，刚一迈进报告厅门口，就听有人高呼：“蒹葭，来这里。”习惯在角落里安静绽放的蒹葭吃了一惊，看到刘经年指指左边的空座和她招招手，于柏舟和他坐在一起，她羞涩地低下头，茫然不知所措。
　　“小魏子，这儿来。”是于柏舟的声音，在她抬头的时候，看到于柏舟指着自己右边的空座，和刘经年对视一眼，然后棋逢对手似的坏笑着看着小魏子。
　　“走啊，蒹葭。他们给留座了，找他们去。”蒹葭被簇拥着向后走去。
　　看到留的空座不够，于柏舟迅速地跨越椅子间隙：“我坐你后边啊，小魏子。”
　　刘经年看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故弄玄虚地问大家：“你们知道，今天来的是谁？”
　　“你这问题肯定有坑。”小魏子眼珠一转儿，想要一下子看透所有心事一般盯着刘经年。
　　蒹葭笑着点点头。
　　“吆，堪比CT呀？！”于柏舟一边调侃一边迅速调整身体，在小魏子的目光中愤怒指数尚未达到五颗星之前，已仰躺出危险地域，但嘴里依然高呼：“救我，年！”
　　“哈哈......”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小魏子张牙舞爪，跃跃欲试。
　　“我知道，你们都知道是威震远洋的李广波教授。可你们不知道，他是李焱未来的泰山。”刘经年的话语瞬间集中了大家的注意力。
　　先是一阵安静的张大嘴巴的惊异，然后迅速在平静地湖面丢下一块巨石。
　　“李教授的掌上明珠堪称极品美女，只是没有遗传他的智慧基因，拿钱上了二本，毕业后参了军。现在据说也是军花。”
　　“是吗？李老师艳福不浅！”
　　“后来呢？”
　　“后来就是李教授发现了得意门生，再后来你们自己想象去吧.......”
　　刘经年的话语瞬间占据了蒹葭的所有脑细胞，思维一片空白，泪水朦胧了瞳眸。她拼命地睁大眼睛，充分发挥鼻泪管的作用，然后用纸巾轻拭去通过鼻子流出的所有心事儿。那一刻，不是悲秋胜似悲秋.......
　　接下来几天，蒹葭变的更加沉默。总喜欢一个人爬上宿舍楼顶的天台，看着医院周围远远的芦苇荡，那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无垠的绿色就像浩淼的宇宙，或隐或现的阡陌就像她的心事蜿蜒到天的尽头，那里是一个未知的世界，神秘而又陌生。了了吧，在还未进入未知的世界之前。但事实总是受命运的捉弄，越远离越会有浓烈的眼神将她包围。图书馆、篮球场、手术室、去食堂的路上，总是不经意间和那双狭长智慧的眼睛不期而遇，同样的炙热，同样的转瞬即逝，同样的发出转身之后的叹息。
　　“蒹葭，王老师让你跟他去急诊手术室会诊，有个面部外伤，顺便带上个小手术包。”护士站的李护士推着药车经过实习生办公室的时候，冲着蒹葭喊道。
　　“噢，知道了。”蒹葭拿起医嘱本走到刘经年身边，“刘经年，还有11-8的医嘱没有处理完，你帮一下忙，行吗？”
　　“没问题。”刘经年停下正在记录的病程，嬉皮笑脸的望着蒹葭，“不过，下午，你得请客啊，我出钱，顺便喊上小魏子。”
　　“吆，啥时候这么大方含蓄了？想请小魏子，那你就再帮我把23床的病例给写了。”蒹葭笑着疾步走出办公室。
　　门诊小手术室里，手术灯煞白的灯光丝毫不能掩盖病人呻吟的喧嚣，草绿色制服躺在床上，左额近眼角处有一撕裂伤，鲜血浸出后顺着内眦、外眦成内外两个流向，似乎为渲染战争的氛围；仿佛故意渲染什么似的人为沾染了整个左部脸颊，还有浑身烧灼后的灰迹.......但是，受伤程度和呻吟程度极大的不相符，让军人应有的威严和坚强轰然瓦解。
　　蒹葭推门而入，李焱老师也在，已经在手术台上清理血迹，那清秀、立体的五官不由地让她心跳加速。正在下医嘱的王老师看见蒹葭进来，说了句：“患者面度多处挫伤，左眼睑贯通伤，左眼角膜浅层擦伤，左眼睑贯通伤需要缝合。蒹葭，带双手套上台帮一下李焱老师。魏子，打开手包，眼科手术用镊、Ⅰ-5眼科手术用钩等器械给李焱老师。”
　　已经能够独当一面的蒹葭楞了一下，“蒹葭，上台。”“恩？噢。”看到镜面后那永远笃定的眼神，蒹葭努力地调控着自己的交感神经。温润的目光像一剂镇静药，瞬间给人万分的踏实感。
　　“好。”
　　在门诊手术室实习的魏子，停下手里正在配置的液体，小跑着接过手术包，放在患者头部的器械台上逐层打开。本来就对这个外表看起来硬朗，内心柔弱的军人嗤之以鼻的魏子，当近距离的接触到无边无际的呻吟之时，忍不住压低声音，内力充足地低下头：“哥，你的衣服哪儿借的？你的痛苦我非常同情，但是也会让我头晕脑胀、耳鸣眼花、手足无措，而后手忙脚乱，惊慌失措，而后颠三倒四，乱七八糟，而后........”
　　“好了，我闭嘴。”军人哥原本待闭未闭的眼眸，瞬间怒目而视，而后变幻莫测，由愤怒到惶恐，再到愤怒，再到无奈........
　　“魏子，立即开通静脉通道。”王老师抬起头，用严肃的眼神制止到。回转身看到患者无奈地闭上眼睛时，又强忍笑意在心里干哼了几声。随即恢复常态，向军人安慰道：“没事的，需要缝合，两针就好。局部使用麻药，不会太痛的。”
　　“严重吗？”
　　“轻微伤，注意卫生，两天换药，七天拆线。”
　　“我很严重，必须住院！”
　　“嗯？”
　　“我头痛、胸口发闷，浑身难受。”
　　“住院观察几天也行，再做个心电图、脑电图确诊一下。基本检查问题不大。”
　　“医生，不可能不大，很严重，我必须住院。”
　　他的每一句无厘头都会换来魏子深深一记白眼和内心的神经病诅咒。
　　三天之后，魏子门诊手术室实习期结束，转到了外科病房。
　　一天早上，魏子和蒹葭心情大好地往病房楼走。迎面看见“军人哥哥”站在病房楼门口，非常神秘地向魏子眨了眨眼：“魏护士，别忘了给我做脑电图啊。”
　　“哎呀，谁让你出来的？一会要查房了，快回去躺下。”魏子看见后连忙把他往楼里拽，“老根据地，你也别太过了......”
　　“是，中国军人素质，令世界震撼！”老根据地挺拔地来了个敬礼，转身疾步而去。
　　魏子没有一丝一毫的厌恶，竟然还有肢体接触，蒹葭惊骇下巴掉地：“快说，老根据地咋回事？”
　　“哎呀，先别说，快看，你的老根据地......”蒹葭余光看见根据地在走廊的尽头做了一个标准动作，打断魏子的欲言又止，急切地喊道。
　　只见挺胸正步向前的根据地一个标准的立定、下蹲.....然后起立，继续。
　　“哈哈......根据地系鞋带.....”蒹葭看着这别具一格的姿势，笑弯了腰。看着周围人诧异的目光，魏子面目狰狞地上来扑上来。
　　蒹葭一个灵巧地转身，逃脱了魏子的魔爪，到拐角处一闪不见了踪影，只有袅袅的一句话隐隐传来：“秘密适合在月光下交代。9点，露台上见。”
　　魏子停下了脚步，心头豁然开朗起来。
　　有人用力地拍了一下魏子的屁股，说了句：“魏子，快去准备交接班了。”魏子看见是王护士长，快乐搂着王护士长的腰一起向科室走去。
　　魏子，我能懂你，你能懂我吗？蒹葭转过拐角的时候，脑海里闪过多次想象中的那个俏丽身影，也是这样的下蹲系鞋带吗？
　　月光如薄沙，透过稀疏的枝桠洒下浓密相间的斑驳。两个各怀心事的小姑娘端坐在电教室三楼的楼顶露台。
　　“老根据地老家是沂蒙山区，那天夜里凌晨在黄河大桥执勤，发现一辆可疑货车，谁知那人竟然强行通过，幸亏老根据地眼疾手快，扣住车门，跳上货车，逼停了司机。期间，司机用短棒袭击，他才受的伤。最后查明那是在自然保护区偷猎者，当场截获了短尾信天翁、白鹳、丹顶鹤、白鹤等许多的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魏子的脸上露出崇拜的深情，蒹葭也沉浸在其中。
　　“后来，因为那个人有后台，领导指示：撤销所有的惩罚，放人。临走时还冲他们竖起大拇指，狂妄地扔下一千元钱。扬言，你们不就是缺钱么？无奈，只好出此下策，住院，然后他们队每天一人轮流陪护。不是有钱么？那就多出点儿。不是两年没有休假了吗？轮流来医院度度假。”魏子的娓娓道来，蒹葭配合以或高或低的笑声作和。笑到最后，竟然心头泛泛作痛。
　　“蒹，知道么？今天的脑电图给他做了两次，最后使用的仓库淘汰的那一台做出来的结果。那一台，只要用力地拍拍头，晃几晃，就是异常。”
　　“李老师暗示的，不用额外用药，只是需要进一步静养。”
　　“哈哈......”两个女子的笑声在寂夜里像天籁音那样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