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的老人

　　苏焱抬头看了眼毕停，转身漠漠的走着。
　　毕停从口袋里摸出支注射器跟上了苏焱。不想，洁却默不做声的挡在在了毕停前面。毕停弯头看看耷拉着脑袋的苏焱，再看看手里注射器，不由吁了口气。
　　注射器里想是麻醉剂吧！
　　紫欣回到了这个曾经熟悉的院落，这个院落除了更加陈旧外其它地方和她离开时几乎没什么两样。紫欣顿感时光仿佛回到了从前。那时的她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丑小鸭。
　　她每天问的最多的问题就是：我是从哪里来的？而每当她问这个问题时，那个老太婆总会讪笑着看着她。是啊，那时她就已经是个老太婆了。真不能想像如今的她会老成怎样？
　　紫欣只所以不叫养大她的人妈妈或其它的随便什么，而只叫她老太婆是因为紫欣坚信老太婆只所以捡回她，是因为老太婆的生活太少乐趣了。在老太婆眼里，她只是一件不错的玩具罢了。
　　不过，现在老太婆就要死了。那个饭量不亚于老将廉颇的老太婆要死了！谁又能想到呢？像老太婆那样强健的人竟然也逃不出死亡这个寰。
　　紫欣推开那扇破败的从未上过油漆的木门，房间里顿时亮了起来。有清爽的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这味道只有在这农家的泥瓦房里才能闻到。老太婆就那样安祥地坐在那张黑油油的八仙桌旁。
　　老太婆和从前一样的老。老太婆抬头看了紫欣很久，才开口说了两个字：“是你！”
　　“嗯，是我！”紫欣向前一步，盯着老太婆浑浊的眼睛说。
　　“你有十年没回来了吧？”老太婆问。
　　“呵呵，我回这儿干什么呢！”紫欣凄笑着说。
　　“哎，就像我不知道来这世上一趟是为什么一样！”老太婆说时褶皱的脸上滚下两串泪水。老太婆无声地流过一阵子泪水，生硬地说：“去，给我倒杯水去！”
　　紫欣看了下十年前的暖瓶还放在十年前的地方，她倒好水，递给老太婆，说：“你一点儿没变！”
　　“我为什么要变，为你？还是为这冰冷的世界？”老太婆将水杯推在八仙桌上，不屑地说。
　　“呵呵，可是我却变了。我变得不再想和你计较什么了！”紫欣说。
　　“你本来就没什么资本和我计较，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连尸骨都化尽了！”老太婆说。
　　“我说过，我不想再和你计较什么了！”紫欣说。
　　“去，烧水去。你给我洗个澡！”老太婆生硬地说。
　　“据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说话呢？”紫欣说。
　　“就像你说得，我当你是阿猫，阿狗，怎么了？”老太婆愤愤地说。
　　“不怎么，只是这样，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自己！”紫欣说。
　　“我愿意，怎么了？”老太婆说。
　　“你这样有意思么？”紫欣说。
　　“我觉得有！”老太婆讪笑着说。
　　“哎，我不想再和你抬杠了。你有什么事儿尽管说，我尽量去办！”紫欣说。
　　“我知道，你是想还欠我的债！”老太婆说。
　　“现在我只当你是个可怜的老人。”紫欣摇摇头说。
　　“可怜的老人！哈哈……，你说得没错，我是个可怜的老人！”老太婆凄笑着说。
　　紫欣上前去，拉着老太婆的手，说：“其实你本来可以是个高贵的老人的。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就不能用你心中的那颗心来看待这个世纪的人和事呢？你活这一辈子，也该活明白了。这个世界和这世上的人不欠你什么！”
　　“反正你欠我的！”老太婆说。
　　“嗯。是的。我欠你的。”紫欣说完，来到院里的炉子前生起火来。呵呵，有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炉子了。这炉子是用青砖砌成方型，炉面上安上锅圈，放上锅。炉下烧起火来，那炊烟就随了烟囱或直或曲的四散了。
　　那年她七岁了。老太婆指指这炉子，说：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像个大人那样生活了。她不解地问道：像个大人那样生活？老太婆说：拾柴，生火，做饭，打扫这些活就是你的了。
　　她说：可是，别的孩子都在玩呢！老太婆说：听着，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孩子了！她没有再说话，从此她就如老太婆要求的那样：像个大人那样生活着。
　　不过，她到现在还不明白。那时的老太婆将她童年该有的所有乐趣都剥夺掉了，但却没有剥夺她上学的权力。这到是她该感谢老太婆的地方。
　　紫欣烧好热水，舀到那个大铝盆里。再来请老太婆时，发现她竟低着头睡着了。哎，可怜的人呀！紫欣走过去，推了下老太婆，说：“醒醒，洗爽快了再睡哈！”
　　老太婆眯糊着双眼，随紫欣来到简易的厨房。老太婆瞥了眼盆中水，又瞥了眼紫欣，说：“其实，我不想洗澡。只是，我这一辈子下来，那颗心只记住了一个你！”老太婆说完，用她那沧桑的手抚了抚紫欣的颜容。
　　紫欣的手情不自禁地握住老太婆那只沧桑的手，她窥见了老太婆荒凉的眼神里的那丝安慰。紫欣想：她手中握着的这手，也曾纤细温润过。她眼中这张褶皱的脸，也曾明眸皓齿过！
　　岁月这东西，它悄悄地，就带走了纤细温润。岁月这东西，它冰冰地，就带走了如花颜容！岁月这东西，它温柔地褪去了红颜的红装，少年的行囊。
　　“不想洗就不洗哈！”现在的紫欣只想像对待一个老人那样对待老太婆。因为老太婆说：她这一辈子，只记住了她。紫欣又扶老太婆回到八仙桌旁。
　　老太婆吃力的坐了下去，老太婆喘息了一会，说：“你什么也别做了，就陪我静静地坐一会。”老太婆说完又眯起了眼，老太婆确实太累了。
　　紫欣坐了下来，呆呆地看着老太婆，她也没有了说话的欲望。
　　她想：累了，你就歇着吧！无论这个世界它是冰的，还是暖的，累了，你就歇着吧！那冰，让它冻到三尺去！那暖，让它暖到心田去！累了，你就歇着吧！
　　紫欣在恍惚间也睡去了。
　　紫欣又梦见在春光中给自己洗衣服的妈妈。妈妈就在那洁白又五彩缤纷的肥皂泡泡的上面慈祥地看着自己。可是，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清妈妈的颜面。
　　据说，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妈妈！这话该是对的吧！紫欣又从那美妙的梦中从容的醒来。人是种见怪不怪的动物，梦境也一样，梦的多了，那颗心就静了。
　　紫欣朝老太婆睡着的方向看了眼，不想，老太婆正用极为复杂的眼光看着自己，紫欣顿了顿，问：“您还需要什么吗？”
　　老太婆眨了下眼睛，藏起她那复杂的眼神，说：“时候不多了。”老太婆想了一会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定：“你，可以叫我一声妈妈么？”老太婆瞥了眼一时惊呆的紫欣，又说：“唉，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紫欣听完老太婆的话，看着这个将自己养大的老人，顿觉百感交集。她鼻子一酸，粉唇里涩涩地叫了声：“妈妈！”
　　老太婆没有应紫欣的叫声，她那张褶皱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她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老太婆死了。
　　紫欣葬过老太婆，又觉那颗心沧桑了不少。正值韶华之年的人，谁会相信自己会老，会死去呢？
　　紫欣一夜没合眼。她看着车窗外的黎明和渐渐熟悉起来的景物，那颗心也不由温馨了起来。是呀，夜再长黎明都会来的。
　　紫欣下了车，随着站台上小跑的人们小跑着出了车站。紫欣搭上了出租车，报过地名，不由笑上颜容。她想：此刻的苏焱该是在超市的柜台前痴痴的望着门口吧！当自己的靓影闪进苏焱望眼欲穿的星目里时，苏焱该是怎样的反应呀！
　　紫欣的头靠在坐位的靠背上，她闭了眼，忆起了她们在一起的一幕幕。呵呵，今生终于可以在一起了！突然间，她又依稀忆起了刚刚在站台上瞥见的那对身影。她的那颗心厚实的心不由沉了下去，她脱口道：“师傅，麻烦您开快点！”
　　苏焱和叶子上了站台，苏焱一眼就瞥见了在人丛中小跑的紫欣！苏焱面朝紫欣的背影，向前迈了一步。苏焱看了眼正脉脉地望着自己的叶子，停下了脚步。苏焱握着叶子的手，目送走了紫欣。
　　“真的是她。”叶子说。
　　“是又能怎样？不是又能怎样？”苏焱话音落时，只觉有泪滴答在心头。
　　“我的日子也不会多的。”叶子哭道。
　　苏焱用眼皮收回那些泪水，说：“我们都会好好的！”苏焱说完，拉叶子上了车。苏焱找到了坐位，让叶子坐在里面，自己坐在了外面。苏焱试试坐位的舒适度，没头没脑地说：“好是好，不过我不喜欢！”
　　“什么？”叶子不解地问。
　　“哎，这坐一下就好几百呢！”苏焱说。
　　叶子笑笑，戴着粉色鸭舌帽的头轻轻地靠在苏焱的肩上，说：“谁说不是呢！但愿明天你能进化出一对翅膀，那怕是后天也好呀！”
　　“才不呢！”苏焱说。
　　“为什么？”叶子问。
　　“对你们……。”苏焱顿了顿，又说：“翅膀有什么好的，不如我的肩膀和脊背！对待你，不能有机心的。”
　　“嗯！”叶子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