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 搞调研

　　李刚回到家，梦雪已睡下了，他叮铃咣当进了屋，去暖瓶里倒了半碗开水，
　　又兑了点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就和衣躺在了床上，躺在了床上他就呼呼地睡了。梦雪知道他又喝了酒，没理他，自己翻了个身，背对着他又睡去了。
　　第二天早晨，李刚起来洗漱。梦雪问：“昨天跟谁喝酒了，那么晚才回来？”
　　“跟同学。”
　　“同学？”梦雪又问。
　　“嗯，同学。”
　　“你还有同学啊？”
　　“怎么没有同学，我的人缘就那么差吗！”李刚有些生气地说。
　　“不是说你人缘差，现在你眼里能看得起谁啊？”
　　“嗨，这年头，人要是走了背字，连老婆都瞧不起！”
　　“跟哪个同学喝酒了？让我听听。”梦雪没接李刚的话茬，接着又问。
　　“哪个同学？怎么，不信我啊？”李刚有些生气。
　　“信你，你倒是说啊？”梦雪又追问道。
　　“县工办主任孙白毛，怎么了，不是同学吗？”李刚理直气壮地说。
　　“孙白毛？瞎说！”梦雪把脸拉下来，看着李刚。
　　“怎么，你还不信？”李刚也看着梦雪。
　　“那你说还有谁跟你们在一起喝酒？”梦雪又追问道。
　　“怎么，你审我啊？”李刚脸色有些变了。
　　“我就问你们几个人喝酒了？”梦雪也绷起脸。
　　“就我们两个，咋的了？”李刚说。
　　“要是两个人在一起喝酒，那就对了。”梦雪有所肯定地说。
　　“怎么，怎么对了？”李刚不明白地问。
　　“自己想！”说罢，梦雪把正做着饭的火“咔”一下关了，穿上衣服抱起孩子，把门狠狠一关，生气地往托儿所去了。
　　李刚不知道梦雪是什么意思，怎么一说两个人喝酒就生气了，火气还这么大！李刚想起了他昨天跟刘桠枝在一起的情景，他觉得刘桠枝的脾气性格可比梦雪好多了，又温柔，又体贴！梦雪这两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简直成了个泼妇！
　　他看看正做着半截的饭，“嗨”了一声，推上车上班去了。
　　到了单位，一进办公室，才要拿出烟来抽，王部长来了，王部长说：“李刚，昨天下单位了吗？”
　　李刚本来就心情不好，王部长这一问，他没好气地说：“没去！”
　　王部长看李刚那语气，也生气地说：“为啥没去？”
　　李刚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慢慢点上，缓和一下口气说：“昨天我突然肚子疼，去医院了。”
　　王部长说：“哦，是这样，那今天你可要抓紧啊！”说完，王部长转身出去了。
　　王部长出去了，李刚一肚子气没处撒，拿起桌上一个昨天自己吃了几口的剩苹果，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这时老明子正好进门，那摔在地上的苹果骨碌到了老明子脚下，老明子说：“咋了，给我扔手雷呢？使这么大劲儿！”
　　李刚看着老明子，也觉得刚才自己的举止好笑，不由大笑了起来。
　　老明子说：“李刚，你昨天下单位了没？”
　　李刚还是没好气地说：“没有！”然后李刚瞪大两眼看着老明子说，“嗬，我就奇怪了啊，怎么今天有两个人问同一个问题！”
　　老明子不明白李刚说的是啥意思，问：“你说啥？”
　　李刚笑笑：“算了，算了。”
　　老明子觉得李刚有些古怪，问：“李刚，你是不是病了，说话天上地下的，我都糊涂了。”
　　李刚这时好像脾气下去了，跟老明子解释说：“没事，没事，刚才我们王部长问我昨天下单位了没有，我说，没有。他问我为啥没去，我说我病了。他刚问完我，这不，你来了又问我，所以，我有些生气！”
　　老明子笑着说：“我说呢，发那么大的火儿，还向我扔一颗手雷！”
　　李刚看着地上那半个苹果，起身捡起来扔到了垃圾篓里，然后嘶嘶地抽起烟来。
　　老明子一屁股坐在李刚对面的椅子上，说：“李刚，你说也怪啊，是不是矿上真的要减人了，这不，我们郝主任也叫我下去搞调研？”
　　李刚说：“调研，调研，调研他娘的头，这领导没事干，尽瞎折腾！”
　　老明子说：“那领导叫我们去，我们也得去不是吗？哪怕下去走一圈，好赖糊弄个东西呢。”
　　李刚说：“别慌，先坐会儿，歇够了，我们俩一块去，下去好赖问问，咱去喝酒，明天胡乱写个东西完鸟事！”
　　老明子呵呵地笑了两声，说：“嗨，李刚，真有你的。”
　　李刚和老明子下单位去了，他们第一家去的是后勤科，老明子跟后勤科领导说：我们下来是搞调研的，听听大家对矿上减人提效的看法，先跟领导谈谈，然后再找几个工人聊聊。
　　后勤科支书、科长正好都在，支书姓张，大约有五十来岁，科长姓吴，四十来岁。张支书听老明子说明来意后，笑着说：“好，好，欢迎！欢迎！”
　　吴科长说：“减人好啊，减了人我们就不用操这么多心了，这世上的事儿数人最难管，简直是头疼死了！”
　　张支书说：“这样吧，领导呢，在家的就我们两个，其他都下去干活了。工人我去找几个。一会儿你们专门去了解他们，你们看好不好？”
　　老明子说：“好。”
　　张支书说：“吴科长，你先跟机关的领导谈，我去找几个工人来。”说完就走了。
　　张支书走了，老明子说：“吴科长，你对矿上减人提效有啥看法？”
　　吴科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给老明子一根，老明子摆摆手说：“不会。”
　　吴科长又把烟递给李刚，李刚看吴科长抽的是大中华，说：“嗬，吴科长，厉害啊，怎么抽这么好的烟！”
　　吴科长笑笑说：“孩子给买的，专门孝敬我的。”
　　李刚接过大中华烟，点着，抽了起来。
　　吴科长抽着烟，轻轻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说：“我说说？”
　　李刚也抽了一口，笑笑：“嗯，说说。”
　　吴科长说：“减人提效，按说是不错，现在企业困难，只有减人，我们才能提效，你们说对不对？”
　　老明子听着，没有回答，李刚抽着中华烟，冲吴科长笑。
　　吴科长又说：“不是有这么一句话吗？叫人多好干活，人少好吃馍吗？人多了也就是僧多粥少，谁都不够吃是吧？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老明子看着吴科长，还是没说话，李刚抽着中华烟，还是傻傻地冲李科长笑。
　　然后吴科长一本正经地说：“减人好。领导高明，高明啊！你们说说，我们后勤科才一百多号人，每天就愁死我啦，肥猪也哼哼，瘦猪也哼哼，有事没事的乱叫唤，不好管啊！刚才不是说吗？世上数人最多，数人最难管！这人啊，说不得动不得，干活儿不干活都得挣工资，要我说，还是减人好，人越少，我们越少操心，你们说是不是？”说完，他就不吭声了，开始嘶嘶地抽起烟来。
　　李刚说：“吴科长，说完了？”
　　吴科长说：“完了。就这。”
　　这时，张支书回来了，他说：“我给你们找了几个工人，一会儿你们再去问问工人吧。”
　　老明子说：“好。”然后老明子又说，“张支书，你跟我们说说吧？”
　　张支书说：“我简单说说，主要还是问问工人们。”说完，他说，“减人提效好是好，作为基层领导，什么时候都得跟上级组织保持高度一致。可我现在有一个想法，也不知说出来对不对啊。反正你们是搞调研，咱哪说哪了。减人提效要减多少人才能提效？这减下来的人怎么办？我不知道上级领导考虑过没有，要是人减下来了，这些人生活问题怎么解决？别弄不好成了不稳定因素，到那时恐怕就麻烦了。”然后张支书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就不说话了。
　　老明子正听着来劲，谁知张支书就不说了。老明子问：“张支书，往下说啊？”
　　张支书说：“没了，说完了，我就这些疑虑，别的没有了。”
　　老明子没想到张支书说的这么简单，还以为他是搞思想工作的，能长篇大论地说呢，怎么说了这么两句就打住了。老明子看看李刚，李刚说：“那咱去了解一下工人吧。”
　　有四五个工人已等在了会议室。张支书领着老明子和李刚来到了会议室，给工人介绍说：“这是矿上来的人，想了解大家对矿上减人提效的一些想法，你们有什么想法就跟这两位领导说吧。”说完，张支书就出去了。
　　老明子先跟工人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把来意又跟工人们详细说了一遍，就开始问了。老明子说，“现在矿上正在搞减人提效，你们对减人提效有什么看法？”
　　老明子的话音刚落，一个大嗓门的工人就说了：“我是个看澡堂的，要说道理呢，我们也懂得少，减人提效是不是就是把我们糊弄下岗，叫我们没有工作啊？你们俩跟我们说说，是不是？”
　　老明子和李刚也没想到工人竟会这么问，由于没有思想准备，一下子也不好回答。
　　工人们见老明子和李刚笑笑，没有回答的意思，另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气哼哼地说：“我是打扫卫生的，要说打扫卫生也不是个啥好工作，可是要是没了这个工作，我们一家老小可吃啥？我们上有六七十多岁的老人，下有正上学的孩子，俺又没有钱干别的，那俺咋过啊？说着就抹起了眼泪，抹着、抹着竟大声哭了起来。”
　　这个打扫卫生的女人在那里抹眼泪，另一个工人说：“俺是个水暖工，上边叫减人，那减人是减我们工人吧？领导说减人好，好，好个屁！减了我们工人，你们当官的倒是提效了，那我们工人没了活干，喝西北风啊！”
　　他刚说罢，有几个工人竟骂了起来：“如今的领导都是些什么东西，尽干些没屁眼的事儿，不好好想想怎么多生产，多干活提效，想出个这么个缺爹的办法！提效，提效，提他娘个头啊！”
　　老明子笑着劝解工人说：“好好说，好好说，别急，别骂人！”
　　又有一个工人说：“别骂人？现在这当官的都黑心了，说起来比唱的好听，可是就都是想着自己，把我们工人减下来，他们可提效多挣钱！”
　　人们乱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老明子看这样了解下来也没个完，骂声、叫声、哭声，老明子跟李刚使了眼色，跟工人们说：“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把你们说的带回去，跟领导汇报一下，就这样吧，散了。”
　　说完，工人们还在那里议论，老明子赶紧跟李刚走出了会议室。
　　从基层回来，李刚看看时间还早，说：“明子，咱去弄两盅？”
　　老明子说：“改天吧，我今天得早回去，风云怀孕了，这两天不舒服。”说完，老明子就回家了。
　　李刚自己觉得没意思，回单位又不想回，就直接回家了。
　　晚上，李刚买了一只烧鸡，又早早把饭做好等着梦雪回家。梦雪抱着孩子回到家，看饭菜都做好了，还买了一只烧鸡，心里的气就消了一多半。李刚笑着说：“雪啊，昨晚对不起啊，喝酒喝多了！”
　　梦雪说：“你到底是跟谁喝了？”
　　李刚以为干了一天活儿，梦雪忘了这茬儿了，谁知她又提起了这事。李刚说：“跟孙白毛啊！”
　　梦雪瞪了李刚一眼，说：“瞎说！”
　　李刚以为梦雪打电话问孙白毛了，就试探性地说：“不信，你打电话问问！”
　　梦雪又白李刚一眼，说：“你身上那么大的雪花膏味，你哄鬼啊！”
　　李刚再也没想到女人竟然这么细，他一下子傻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