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作品名称:大漠游侠 作者:lili 发布时间:2017-02-09 02:48:50 字数:5478
今天中午,这一刻终于被他等到了。从早晨起,他就靠在门上看着对面街上酒馆里的热闹,可是等了一早上也没什么动静,正要回去吃午饭,前面又起了喧哗声,他就又站定了看着,只见几个披着皮袄、脚蹬皮靴、身材高大、虬髯乱发的东北大汉咋咋呼呼地走出了酒馆,这几个东北人最是财大气粗,也最能惹是生非,今天一大早就喝成这样。陈梦财估摸着一定会出乱子,就耐心地等待着。
只听一个腰间裹着一条虎皮的黑脸大汉粗声粗气地抱怨着:“他妈的那个什么贝勒,简直是耍我们嘛,到现在还不来,盘缠都快花完了,酒都快没得喝了!”
旁边一个黄脸汉子纠正道:“是五贝勒,应该这几天就会到了。他说还要多请几个高手。”
后面跟着的一个大胖子“哼”了一声骂道:“他奶奶的,有我们在,还要什么高手,分明是看不起我们嘛,大哥,不干了,到前面山口抢一票走人得了。”
被称做大哥的那个紫色脸膛、一身紫衣的大汉阴沉着脸骂道:“抢抢抢,你就知道抢,早晚给人吊死。做了这票买卖,我们就可以做官发财,比当胡子强多了,都给我安静呆着,等五贝勒来了有的是事做。”
被大哥这么一说,几个汉子都不吱声了,只有前面那个黑脸大汉还在嘀咕:“还要等他来,我看先把这里的人都他妈的解决了再说,闷死老子了。”说完,他抬眼一看前面路上,“扑哧”一声笑出了声,立刻又有了精神。
大家也都跟着他向前望去,紧跟着也都笑出了声。只见前面街上驰来一匹白马,马上坐着一位少年剑客,马和人都装点得煞是漂亮,好像娶妻的新郎一般。马是银鞍银辔黑皮的缰绳,长长的鬃毛上还扎着红色的皮绳。马上的少年虽稚气未脱,但剑眉星目、白净俊朗、英气勃勃,一身白缎袍外裹着一件银白的狐皮袄,腰间别着一柄雪白的长剑,剑柄上镶满了宝石和珍珠,闪闪发光,头上和马一样扎着红色的皮绳,真象是画里和戏台上的人物一般。把满街的人都看得呆了。
东北汉子们望着他也都笑了,就在马快要跑到酒馆门前时,黑脸大汉突然收起笑容,深吸一口气,牛铃铛般的眼睛瞪得溜圆,猛然地大喝一声,犹如晴天里响了一个炸雷一般,街上所有人的耳朵都震得“嗡”的一下,胆小的纷纷堵住耳朵叫出了声。
再看那匹白马,跑得正欢的时候,突然受这一惊,吓得不轻,猛地收住蹄子,直立起来,前蹄乱踢乱蹬,放声长嘶起来。马上的少年也吃了一惊,差点掉下马来,还好在双脚就要掉出马镫时反应过来,双腿紧紧地夹住了马背,腰身一拧,又挺了起来,抓紧了马的缰绳,白马也通灵性,感觉到了主人的力量,便不再害怕,站定下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少年定定心神,看看四周,没有任何动静,又看见了酒馆门口的几个大汉,明白了刚才是谁捣鬼,白脸上立刻腾起一股怒气,涨得红了起来。他翻身下马,走到马头前轻轻地抚摸了一会,待白马平静下来,舔了舔他的手后才拍了拍马头,转身按剑向几位大汉走来。
街道两旁的人见势不妙,纷纷钻进店铺,透过门板偷偷地瞧着,只有陈梦财站在那里不动,心中窃喜。只见少年走到离大汉们一丈多远的地方站住了,面带怒气地拱手说道:“几位前辈,在下林少龙,初到贵地,不知怎么得罪了前辈,惊吓我的马儿。”举手投足,言谈举止,有理有节,落落大方,不由得看客们不在心里赞叹,一定是中原大户家的贵公子,或者武林宗师的亲传弟子,不然怎么会有这种涵养和派头,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
几个东北大汉却依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尤其是那个黑脸大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他一边擦一边说:“呵呵,前辈,呵呵,我还以为是戏里的人儿跑出来了,吓了一跳,打了个喷嚏,呵呵,没想到是真的人啊,哈哈,吓坏了小孩子,真是对不住啊,哈哈。”
少年的怒气稍稍缓解,但听他的口气很瞧不起自己,不由得心中又升起一股傲气,淡淡地又一拱手道:“既然前辈已经道歉,我也就不再追究了。就此别过。”转身要走。却听得后面又传来一声断喝:“慢着!”于是又按住剑柄转会身来。
只见那个紫脸的大汉阴沉着脸,瞪着他问道:“你是哪门哪派,谁家的公子?敢来这里追究我们长白四侠?”他听了刚才少年的话,很是不爽,同时也想探探他的来头,于是先报出自己的名号,想吓一吓这乳臭未干的小孩。
不料少年听了他的话,不但不害怕,反而鼻子里“嗤”了一声,冷笑着答道:“在下是中原武当门下弟子林少龙,长白四侠,我倒没听说过,倒是听说东北有四个汉人土匪,投靠满人,卖国求荣,人人得而诛之。不想在这里碰到,幸会幸会。”他说这几句话时面无表情,似乎轻描淡写,可是对面的四个大汉却已气得满面通红。因为这个少年几句话就戳穿了他们的老底。
他们四个以前确实是长白山中出了名的大盗和土匪,因为跟一个异人学过武功,所以在东北罕逢敌手,人见人怕,称他们为“长白四熊”。后来被努尔哈赤设计擒住了他们,许以高官厚禄,他们才死心塌地地为满清政府效力。因为他们经常进入中原打探和传递消息,诛杀明朝的武林中人和主战的大臣武将,对满清的历次作战都立下了汗马功劳,所以深得努尔哈赤的信任,给他们改了个响亮的名号为“长白四侠”。他们就开始以此自称,四处炫耀。不想在这里被少年一语戳穿,怎能不火冒三丈。
只见黑脸大汉气得“哇呀呀”地大叫,一把抽出背上的鬼头刀,二话不说就冲了上来,兜头就向少年砍去。大刀上的铁环挟着凌厉的风声“哐啷”作响,街两旁偷看的人不由得为少年捏了吧汗。
少年却不慌不忙,看准大汉的来势,向后微一挫身,顺势拔出长剑,挡住大刀,只听得“叮当”一声,大汉的刀没有砍中少年,却把他震出了几步之外。原来这位黑脸大汉名叫丁熊,在长白四熊中武功最差,力气却是最大,少年一个不提防,被他震得够呛。还好内功底子不错,借力后退,卸掉了大刀的劲力,急忙举剑站定,凝神运气。
丁熊初战告捷,大受鼓舞,大骂道:“小毛孩,口出狂言,看我不砍死你。”举刀又冲了上来。少年不敢硬接,使出武当派的内家功夫,粘住大刀,向旁边一推,卸掉劲力,再一招“丹凤朝阳”直刺丁熊面门。丁熊没想到他还有这般功力,更加恼火,大刀一横挡开来剑,随即泼风似地乱砍过去。少年闪转腾挪,迅捷异常,剑舞得滴水不漏,守住门户,瞅准空子还能攻上几剑,丁熊不但占不着便宜,反而经常被他搞得手忙脚乱。看得周围的人不时为少年暗暗叫好。
旁边的三只熊却看不下去了,从前不管和什么人打,他们四个人一向都是一齐上阵群殴的,可是今天来到西域,人生地不熟,又是和一个小孩子打,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四个打一个。可是眼下这种情况,再打下去恐怕就要丢脸了,当着这么多武林中人,以后谁还看得起他们。眼看着周围的武林人士越来越多,而丁熊却快要落了下风,胖子范熊再也忍不住了,提起两根狼牙棒加入战阵,劈头盖脸地向少年砸去。
这一下少年可就有点招架不住了,原本他仗着精熟的武当剑法和敏捷的身手,还能斗得过武艺不精,空有一身蛮力的丁熊,可现在加上范熊的狼牙棒,势大力沉又招法娴熟,招招都是要命的打法,他渐渐的难以应付,剑法和身形慢了下来,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两个大汉看他已是不济,招法更加凶狠,恨不得立刻将他打倒在地,好扬扬他们四兄弟的威风。少年一边招架,一边后退,心中暗自着急:“爹娘怎么还没到啊,这下可怎么办啊?”
这时,在围观的人群中,一个全身青衣、楞头楞脑的小伙子已经看不下去了,拔出剑来就要冲入战阵,却被一只手猛然按住了肩头,竟然动弹不得。小伙子挣了两下也无济于事。扭头一看,急切地叫道:“师父,他们太欺负人了,难道我们不能管吗?”
那个被叫做师父的人一副儒生打扮,胸前飘洒着三缕长髯,左手按着腰间佩剑,右手依然按在小伙子的肩头,目光却紧盯着场内的格斗,缓慢但却不容置疑地说:“你能管得了吗?”
小伙子依然很急地争辩着:“可是,可是……师父…”
中年儒生依然不动声色地说:“武当林家的事,哪里还用得着我们来管!”小伙子还想再说几句。旁边的少林寺源德长老已点头称是:“孟掌门说得不错,这位林家公子已深得武当剑法精髓,只是功力还尚浅些。怪了,怎么林海航和明雪儿还未到啊,风尘双剑的风采可是久未领略了啊!”话语之间一片仰慕与向往之情逗得中年儒生哈哈大笑,放开了按住徒弟的手臂。小伙子揉着被师父按痛的肩头,这才明白他们是在等武当名宿,当年的“风尘双剑”的到来,也看到了源德长老身边的几个少林弟子已蓄势待发,一旦场中有变即刻出手相救,这才放下心来,紧张地注视着场内的格斗。
可是林少龙的处境可没有他们说得那么轻松,只见鬼头刀和狼牙棒如潮水一般汹涌打来,一浪高过一浪,一浪重过一浪,饶他身法灵活、剑招轻灵也是累得够呛。只恨自己力气不济、功力更浅,只得咬紧牙关拼命抵挡,可还是捉襟见肘。刚刚一招“力劈华山”逼开了丁熊的鬼头刀,只听脑后风响,狼牙棒已兜头打来,再想撤剑回身已来不及,要矮身躲过,另一根狼牙棒也已拦腰砸来。闪无可闪,避无可避,他紧闭双眼,正想用左臂硬接大棒。忽然听到一个清晰而急促的声音:“金蛇狂舞!”这是少林棍法中的一招翻滚进攻招数,而他用的却是剑,但此时电光石火,他已来不及多想,立刻腰身一拧,整个身体如同扑击的蛇腾空而起,螺旋进击,避过了拦腰砸来的大棒,以剑当棍向范熊腰间扫去。
范熊刚才倾尽全力使出看家的一招杀手,眼看就要奏效,却不料少年突然变招,两根大棒都扑了个空,自己却收不住脚,直向来剑扑去。眼看着要戳一个大窟窿,他顾不得什么颜面,侧身向地上滚去,虽然没有刺中腰间,但也划了一个大口子。饶是他皮糙肉厚,也疼得哇哇直叫,站起身来又扑了上去。
林少龙一击得手,站起来正想看看是谁指点招数,丁熊的鬼头刀又劈了过来,他这时又来了精神,并不惧怕,一招“春雷乍起”反刺过去,速度更快,丁熊的刀还没砍到,却见剑尖已到面门,吓得一矮身,坐在了地上,不过他经验丰富,顺势一个翻滚,使出地趟刀法,专向少年的下三路砍去。
林少龙没想到这个大笨熊还能这么灵活,急忙跳开,丁熊见他害怕,索性不再起来,把三十六路地趟刀法一气使了开来,再加上范熊在上面猛砸猛砍,顿时又占了上风,将林少龙逼到了墙角。而这时林少龙隐约听到了远处的马蹄声,想到父母亲就要来了,就向镇外望了一眼,这一分神,更给了他们机会。刀棒齐挥,已将他全身罩住,眼看没有生还之机。林少龙却又听见了那清晰、急迫的声音:“横扫千军”。这还是棍法中的一招腾空进击的打法,但他已不暇多想,脚尖在墙上一点,腾空而起,腰身一拧,人剑合一,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的弧线,正好避开了上面的棒和下面的刀,而剑尖却在范熊的胸口和丁熊的头上又各划了一道大口子,鲜血立时喷涌而出。两只大熊疼得“哇哇”大叫,捂住伤口退了开来。
这一突然的变数,大出人们的意料之外,眼看还占着上风的两个家伙,转眼之间就伤成这样,暗中指点的高手将棍法化入剑法更是令人匪夷所思、出神入化。大家纷纷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只见人丛之中有一辆驴车,上面躺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在向这边看着,乱发之中的目光犀利如剑。难道是他?不可能吧,那会是谁呢?有人认出了驴车后的两匹马:“快看,那不是秃鹰和鬼毛的马吗?怎么不见他们人呢?”“别说了,一定是被那个汉子杀了。”“嗯,活该,那两个土匪,死有余辜!”“这个人是谁呢?好厉害啊!”“别说啦,小心脑袋!你看他那副长相,肯定不是善茬。”“是吗?难道是传说中的西域鬼王?”“嗯,有可能.”
林少龙定住丹田之气,也在四处寻找这位指点他的大师。只有源德长老和华山派的孟掌门以及其他几位成名高手早已发现声音就出自这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之口,同时暗自心惊:此人能将棍法化入剑法,武学造诣可谓在我等之上。只是不知是善是恶,什么来头,会不会成为劲敌,因此他们虽然明白,但都不便明言,只是暗运真气,静观其变。
这边长白四熊剩下的两个可再也忍不住了,他们自出道以来,还没有吃过这么大的亏,而且是败在一个小娃娃手里,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走动。只见大哥马熊的紫脸越来越红,红得发黑,太阳穴也鼓得溜圆,足见内功深厚。而二哥金熊的黄脸也越来越黄,真的跟一张金箔一样。显然这两位的武功要比另外二个强得许多。林少龙却浑然不知,他没有找到刚才指点他的人,却看到了一张他从未见过的美丽的脸庞。正是驴车上的阿依努儿,那雪白的瓜子脸、黑黑的大眼睛、弯弯的黑眉毛、长长的睫毛害羞地垂下,还有那乌黑的长辫、美丽的花帽,把这个中原长大、没看过多少美女的男孩子看得呆住了。
那边的阿依努儿也看得呆住了,从小到大,她只见过邻居家的那些顽皮男孩和来来往往的漂泊汉子,哪里见过这样从头到脚、亮丽英俊的公子哥,而且还有一身好武功,正用星星一样的眼睛看着自己,虽然她们少数民族的风俗比较开放,对男女之事一向放任自流,以自由恋爱为主。但她毕竟是情窦初开,没有那么大胆,被林少龙呆呆地一看,立时羞得满脸通红,垂下了长长的睫毛和秀丽的脸庞。
林少龙还在呆看,后面的马熊和金熊却已抄起了家伙——一根又粗又长的大烟杆和两个鹰爪似的钢抓,一声不响地扑了过来,他们原是土匪强盗,这时又火冒三丈,哪里还顾得什么江湖规矩,恨不得一招打死这个小子,看谁还敢再来找他们的麻烦。
眼看着烟杆头上的大烟锅和钢抓就要击到,围观的那位华山弟子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叫,孟掌门也即刻拔剑出鞘,准备出手相救。却只听得“铛铛”两声,大烟锅和钢抓被两枚铜钱双双震开,林少龙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挥剑护住身体。马熊、金熊和围观的人们正在讶异哪里飞来的暗器。只见黑白两条人影如电光一闪般的从天而降,衣袂飘飘中,两把剑已闪电般地刺向了范熊和金熊的面门。二人急挥兵器格挡,但听“哐啷”一响,二人反被震出几步开外,踉跄站定。耳边只听得少年欢快的声音:“爹!娘!你们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