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平安无事

　　拉拉没想到市长这么平易近人，他能想一个朋友那样倾听自己的诉求，既不夸张，也不虚伪的低调。
　　市长也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女生如此古道热肠，可能她心里并没有高深的学问，也没有什么华丽的言语，但是她懂得一个道理，那就是勇敢和不良行为较真；更让人尊敬的是她一个小女生，竟然冒着被开除的危险去为另一个同学奔走呼号，求得公平。改革是正确的，但是也改的让很多人眼睛里只有金钱，只有利益，什么友谊、道德、真理，这一切都被利益沦陷了。
　　拉拉和市长谈了很多，谈得也很愉快。
　　突然，市长想起有一个朋友曾经开玩笑说，现在的名师公开课就像演话剧，一切都在课前排练好，上课后只是表演而已，当时自己没在意，现在可以向眼前这个小姑娘求证一下真伪。
　　“小路同学，我们也拉钩了，也发誓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好吧，看在你不像市长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我叫拉拉。”
　　“拉拉，怎么写?”
　　“就是拉手的拉，很好记，你要记不住就左手把右手拉一下，然后再右手把左手拉一下，拉拉。”拉拉边说便用两只手互相拉。
　　市长哈哈大笑，拉拉也笑了。
　　周仓库市长认为自己今天加班加对了，如果不加班怎么能认识这么一位活泼鬼怪机灵的拉拉，甚至回想起以前上小学的光景。那时孩子们上学负担很轻，妈妈用面袋子给自己缝一个小书包，书包里只装几本书，好像有语文、数学、自然常识，课本虽少，学生们学得既轻松又有兴趣，下午放学后，大家提着竹篮到处疯跑。夕阳西下的时候，每个人都撅着屁股，屁股上驮着满满一竹篮野草。那时孩子们在自然中长大，在自然中学习，而现在的孩子，从六岁，甚至从三岁一入幼儿园就开始写字，开始算数学题，坐在教室，一直坐到十八岁，十八年人生最华美的时间，孩子们都是在教室里坐着长大，家长不让孩子干任何家务，只要求学习，学习，再学习。
　　“拉拉，我想问你个问题，你能如实回答我吗?”
　　“好吧，一定。”
　　“你上过示范课吗?”
　　“上过的呀。”
　　“好吗?”
　　“不好，一点儿也不好。”
　　“为什么不好？说说。”
　　“怎么说呢，看起来那些课很热闹，可是都是提前排演好的，说回答什么问题都提前定好了，老师在上课前把课堂上要提问的问题都印刷出来发给大家，让大家提前背过。上这种课不需要思考。”拉拉如实回答市长所问的问题。
　　市长在本子上记着。
　　“拉拉，我还想问你一个问题，就是你们学校有贫困助学金吗?”
　　“有的。”
　　“你享受过吗?”
　　“市长，我不需要享受，我妈妈有工作，我家不贫穷。我们班有个叫静怡的，家里特别贫穷，妈妈早都出走了，爸爸打小工，爷爷常年有病，一年都吃不上几顿饺子。”
　　“那么，贫困助学金发给贫困同学手中了吗?”
　　“那要看情况了。”
　　“看什么情况?”市长不明白，贫困助学金就是发给贫困同学的，为什么还要看情况?
　　“就是要看学习成绩，一般来说，贫困助学金并不是要发给贫困同学的。”
　　“那要发给谁?”市长更奇怪了，在全市工作会议里，一再要求各学校要保证把贫困助学金发给真正贫困的同学，保证他们完成学业。
　　“一般发给班里学习成绩优秀的同学。”在拉拉的学生生涯里，拉拉觉得这样做很正常。
　　“那如果学习成绩优秀的同学家庭经济情况很好也发给他吗?”
　　拉拉点点头说:“是的，成绩不好的再贫困也没资格享受贫困助学金。”
　　拉拉看市长对这个问题有兴趣，就又说：“有些学习成绩优秀的同学，爸爸开着宝马来领取贫困助学金。”
　　市长沉默了，拉拉觉得市长眼睛里都快要冒火了。
　　“市长，真的，我说的全是实话。”拉拉以为自己说错了。
　　市长站起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飘落了树叶的大树，沉思良久。心想，难怪老百姓对政府不满，主管部门的工作人员工作如此粗心，各学校领导如此歪嘴和尚念真经，看来得好好抓抓政府工作人员的工作作风了，得从基层抓起，要不怎么对得起自己肩上这副担子呢?
　　一上午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市长显然很高兴，最后市长又问拉拉：“拉拉，你将来长大想干什么?”
　　“报告市长，我的理想很渺小，渺小到我妈妈都不允许我有这个理想。”
　　“说说，我听听。”
　　拉拉如此这般，说自己长大想做一个优秀的兽医，最好将来能有自己的宠物护理诊所。
　　拉拉洋洋洒洒说了自己的理想以及有这个理想的原因，说到高兴处，还把手机里布布的相片给市长看。
　　“拉拉，有理想，好好学习，做个兽医很好，前途也很光明。但是你得先考上大学，才能做个好兽医。”看来市长很懂的。
　　“好的，我一定好好学习，考上有兽医专业的大学。”
　　“拉钩。”市长调皮地伸出右手的小指头。
　　“拉钩。”拉拉也伸出右手的小指头。
　　一大一小两只小指头有力的拉在一起。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市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说。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骗你是小狗。”拉拉保证。
　　市长亲自把拉拉送出市政府，挥手与拉拉告别。
　　拉拉一路蹦跳，她没想到市长就像个朋友。
　　拉拉又想到田大个儿不用到处找学校了，他可以回学校了。
　　拉拉想了很多，心里很高兴，没有办法把快乐的心情隐藏起来，所有的快乐，所有的信任全都写在脸上。
　　回家了。
　　妈妈正做午饭。
　　“皇上，赶紧给老臣倒点水，渴死我了，市长真健谈，都快渴死我了。”拉拉边换鞋边喊。
　　“什么什么！拉拉，你怎么知道市长很健谈?”妈妈以为自己听错了。
　　“猜猜，皇上。”拉拉一口气喝完水，举着水杯对妈妈说。
　　“别贫嘴，说。”妈妈命令，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嗨嗨，这么凶，你以为你是市长，就是市长也没你这么凶，好好说话不行吗?”拉拉提醒妈妈。
　　“你是不是去找市长了?”妈妈一下子头冒出了汗，她太清楚拉拉了。
　　“是的，皇上。”拉拉说的很轻松。
　　“别叫我皇上，我叫你祖宗吧。拉拉，你以为你是谁，你去找市长，你还想上学吗?”妈妈眼睛都冒火了。
　　“淡定，淡定，皇上。”拉拉用手轻轻在妈妈眼前晃着，就像一个巫师在催眠。
　　“去你的，我淡定不了，拉拉你赶紧去厨房拿那把刀子杀了我。”妈妈觉得自己命真苦，才看拉拉好好学习了，一不注意就闯这么大一个祸。
　　“我就是杀了自己也不能杀你。妈妈，你别担心，市长可不是你想像的，市长是个好人，你等着吧，市长一定会帮田大个儿的，而且一定不会出卖我。妈妈，你放心。”拉拉安慰着妈妈。
　　“熊女儿，你知道什么，你怎么知道市长不会出卖你?”妈妈还是担心。
　　“我们都拉钩发誓言了。”拉拉觉得拉钩就代表即使死也不能说，她相信市长是一个讲诚信的人。
　　妈妈失神的坐在沙发上，饭也不做了。
　　拉拉从妈妈手中接过铲子，继续完成妈妈没有做完的饭，一边做还一边唱着歌。
　　妈妈心想，官官相护，说能保证市长不把拉拉的行为反馈着给学校？如果真是这样，拉拉在实验中学也就呆不住了。这样一想，妈妈的头一下子就像裂开了一般疼痛，倒在沙发上，用拳头一下下砸着。
　　布布赶紧过来，坐在妈妈跟前，用嘴巴拱着妈妈的头；然后又来到厨房，用嘴巴拽拉拉的裤脚，拉拉和布布一起来到妈妈跟前。
　　拉拉后悔自己得意忘形惊扰了妈妈，可是现在已经晚了，妈妈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妈妈，你真别担心，市长不会出卖我的。你没见市长，市长真是个好人，说话算话。”
　　拉拉坐在妈妈身边，把她见市长的事情详详细细说给妈妈，还把市长鼓励她好好学习考大学的话也说给拉妈妈，妈妈才稍微放心一下。
　　“拉拉，你保证市长不会出卖你？”
　　“我保证，市长绝对不会出卖我的。”拉拉举起右手保证。
　　布布也跑过来，站在拉拉身边。
　　妈妈看着布布的样子笑了，但是心还是悬着。
　　拉拉哄着妈妈吃了一些饭。
　　拉拉自己吃了很多，因为她心情很好，所以饭量也就大了。
　　周末很快过完了。当周日晚上拉拉去学校的时候，妈妈深情严肃，看着拉拉，说：“拉拉，你到学校还是坦白吧，争取宽大处理，别让学校开除你，我再去找找你表舅舅。”
　　“说什么呢？妈妈，我没犯法，你让我坦白什么?”拉拉觉得妈妈犯糊涂了。
　　“拉拉，你还没犯法，你都去见市长了。”妈妈认为拉拉都把学校告到市长了，这比犯法还厉害。
　　拉拉看妈妈可怜，脸都青黑了，说：“妈妈，这样吧，你别先找表舅舅，我今天到学校去。如果风平浪静，就说明市长没有出卖我；如果市长出卖我了，那么我一到学校就会有老师找我，那个时候你再去找表舅舅也不迟。”
　　妈妈一想也是，拉拉临走时，妈妈说了一句话逗笑了拉拉：“拉拉，你拿上手机，如果有情况及时打电话，妈妈好营救你。”
　　拉拉为了安慰妈妈，答应了。其实拉拉心里很清楚，市长绝对不会出卖自己的。
　　拉拉走后，妈妈一直拿着手机，她想只要拉拉一打电话，她马上去找表弟，求他营救拉拉，拉拉千万不能被开除。
　　妈妈躺在沙发上没六神无主，布布趴在女主人拖鞋上，安静地陪着她。
　　手机震动了一下。
　　妈妈赶紧看，有一个信息，打开:皇上，平安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