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吾独怜其才(1)

　　夜幕已经降临，天上无星、无月,四周却有风，热风从麦地里吹过来，把整个东坡置于麦香之中。
　　何不归从窑洞里走出，没有搭理焦断金与朱小倩。他背着手，缓缓地走到不远处一座孤坟前，站定、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深情地说道：“天地如此宽阔，空气如此清新，这本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啊！”
　　朱小倩守在窑洞门口，焦断金跟着何不归走过去，冷声道：“这的确是一个美好的夜晚，不过可惜你马上就没机会享受了！”
　　何不归呵呵笑道：“你要杀我？”
　　“我并非好杀之人，只要你把窑洞里的那个女人交出来，我就放了你！”焦断金道。
　　“我要是不呢！”何不归语气相当生硬。
　　焦断金从腰后摘下自己的独门兵器狼牙棒，边把玩边低吟：“我今天说的话实在太多了！”
　　守在窑洞口的朱小倩接着他的话喊道：“三哥，你再不出手，鬼见愁焦断金就要变成废话大王焦断金了。”
　　朱小倩此话一出口，何不归心中吃了一惊。虽然他还没有正式进入江湖，但是黄河五霸的名号还是有所耳闻的。前一段江湖上一直盛传黄河五霸被李腾空灭了门，不想今日却在这里见到了黄河五霸的老三焦断金，不用问，那个已有身孕的妇人自然就是老五玉面狐狸朱小倩了。惊讶之余，让何不归想不通的是，好端端的，黄河五霸的老三和老五怎么会为李腾空卖命呢？而且，江湖人都知道，玉面狐狸朱小倩与肉身哪吒项乾坤是一对情侣，而此刻，她又怎么会和鬼见愁焦断金在一起呢？从他俩那含情脉脉的眼神来看，朱小倩肚子里的孩子八成是焦断金的。
　　何不归正在被脑海中一大堆问号折磨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有一股劲风朝自己的耳后根袭来。不用回头，他就知道，焦断金动手了。
　　何不归闻风跃起，在半空中回过头来，看到焦断金的狼牙棒正在从下往上对自己的胸口展开攻击。退无可退，他只有用尽气力跃到旁边一棵松树的顶端。
　　焦断金没有展开轻功去追杀何不归，而是用狼牙棒横扫这棵松树底部。
　　只听“咔嚓”一声，这棵松树的主干应声而断。
　　何不归随着树身也倒落在坟头上。他正准备起身，说时迟，那时快，焦断金已经闪过去把狼牙棒抵在了何不归的脖子上。
　　元丹丘在窑洞里看到何不归危在旦夕，拔出后背之剑，就往门外冲去，不想刚到门口就被朱小倩拦住厮杀。
　　焦断金想着先杀了何不归，然后去给朱小倩助战。一念至此，就手上用力，欲用狼牙棒身上的刺捅死何不归。
　　眼看何不归就要一命呜呼，忽然松树主干断裂处忽然闪出两根点燃的火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奔焦断金袭来。
　　焦断金为求自保，不得不先放何不归一马，全力以赴，用狼牙棒挡开那两根半路里飞来的火把。他的力道恰到好处，以至那两根火把被打落地后，正插在坟头上的黄土里。
　　借着火把的光亮，焦断金紧接着看到有两个人影从火把飞出的地下跳出。
　　等那两个人影四脚落地，站稳了以后，焦断金才看清楚，那是两个女人。一个三十多岁，和朱小倩年龄相仿；另一个十多岁，与何不归的年纪相近。年龄大点的偏胖，年龄小点的偏瘦。她们都有闭月羞花之貌，本该是温柔乡里的尤物，无奈，手中都握着一把剑器。那剑器比较笨重，和寻常的剑有些不同，像是风月场中那些舞妓表演剑舞时所使用的道具。
　　带着一肚子的问号，焦断金看着这两个从坟中跳出来的不速之客问道：“你们是人还是鬼？”
　　年长的女人面无表情，冷声道：“是人如何，是鬼又怎样？”
　　焦断金冷笑道：“是鬼的话，我要用手中的狼牙棒告诉你们，我有一个浑名叫作鬼见愁；是人的话，我要先用手中的狼牙棒把你们变成鬼！”
　　“鬼见愁！”那两个女人嘴里把焦断金的浑名念了一遍，对望了一眼后，就放声大笑起来，那种笑声充满了对焦断金的嘲弄。
　　“我们就是整日生活在地底下的鬼，为什么看到你，却一点也没感到忧愁呢？”那个年纪小点的女子坏坏地笑道。
　　焦断金握紧手中的狼牙棒，怒道：“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婊子，留下名号，爷爷我棒下没有无名之鬼。”
　　那个年纪小女人的很有礼貌地说道：“那个自称是鬼见愁的，你可听好了，我叫李十四娘，和我站在一块的是我的师傅公孙大娘。”
　　李十四娘此话一出，焦断金如遭电击，浑身打了个冷颤。不只焦断金，就连另一边正与元丹丘交手的朱小倩听了，都忍不住“啊”得一声叫出声来。
　　紧接着，朱小倩手舞红绫，虚晃了一招，逼退元丹丘，转过身疾奔过去，与焦断金站在一起。元丹丘紧随她身后，疾奔过去，将何不归扶起。
　　一时间，三股力量成为对峙之势。
　　其实，不管是元丹丘、何不归，还是焦断金、朱小倩，心里都无比清楚，一旦公孙大娘把一个人当成敌人，那就意味着这个人必死无疑。
　　没有人怀疑公孙大娘杀人的胆识与能力。关于公孙大娘杀人的手段残忍，江湖上一直有人传说，但没有一个人亲眼见过。因为传说凡见过公孙大娘杀人的人，都变成了死人。于是乎，公孙大娘就得了一个浑名“死神之女”。
　　此刻，没想到“死神之女”公孙大娘会忽然在此地出现，从她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她要大开杀戒了！
　　“师傅，我们杀谁？”李十四娘的这个问题也正是元丹丘与何不归想问的。他们还弄不清楚，这突然杀出的师徒俩到底是敌是友。
　　“毁我洞门者，杀无赦！”公孙大娘恶狠狠地说道。她话音未落，已挺剑朝焦断金与朱小倩刺去。
　　李十四娘紧随其后，挺剑朝元丹丘与何不归刺去。
　　想那“鬼见愁”焦断金与“玉面狐狸”朱小倩本来都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虽然算不上一流高手，但是也绝非等闲之辈。自出道以来，死在他们独门兵器下的江湖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当然，与人对敌，也有过失手的时候。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夜这么败得如此狼狈过。
　　他们看得真真切切，公孙大娘刺来的那一剑技法稀松平常，速度也不算特别快，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竟然连一招都没有抵挡得住。
　　公孙大娘只出一剑，就击落了焦断金的狼牙棒与朱小倩的红肚兜。失去兵刃的夫妇俩急忙使出轻功，往窑洞方向奔去。焦断金边奔边朝窑洞上方大声喊道：“天罗门的英雄们，快点放箭，射死他们！”
　　窑洞上方是一片荒地，平素连一只鸟都很难看见，谁知此刻焦断金话音刚落，那片荒地上就立马并排站满了手持火把的人影，在每个手持火把的人影之前，都蹲着一个手持弓箭的人。
　　顺着火光看去，公孙大娘看到每个弓弩手都已搭箭在弦，而且每支箭的箭头都正对着自己。
　　在此万箭即将齐发的危急时刻，出剑必杀的公孙大娘不得已停止往前追杀那夫妇俩，生平第一次往后退去。边退边朝正在一旁相互厮杀的李十四娘与元丹丘、何不归他们喊道：“快住手，小心弓箭！”她的话音还未落地，只听窑洞上方一个女声高声喊道：“放箭！”
　　与此同时，公孙大娘、李十四娘、元丹丘、何不归就看到窑洞上方羽箭如蝗，朝自己这边射来。
　　他们四人中，何不归是赤手空拳，其他三人手中都有长剑。面对万箭来袭，公孙大娘、李十四娘与元丹丘皆挥舞手中长剑，将来袭箭支尽皆击落。用剑挡箭，虽不是长久之计，但是他们三人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手无寸铁的何不归就惨了，面对箭雨从天而降，他只有躲避的份儿。然，就这么大一片空地，除过身旁一棵倒下的松树、一座小坟和身后一片麦地，他还能躲到哪里去呢？电光火石间，他不假思索地躲在了离他最近的李十四娘身后。
　　李十四娘正在挪动脚步，竭力挥剑阻挡前方来箭，毫无防备地踩在了身后何不归的左脚上，就这么打了个趄趔，她的剑招一乱，就有一支箭射中了她的右肩。
　　公孙大娘正在挥剑挡剑，忽听徒儿“啊”得大叫一声，急转头循声望去，见一支箭正朝爱徒眉心射去。
　　公孙大娘爱徒心切，急忙抽剑朝那支射向李十四娘眉心的箭挥去，这一幕全被何不归看在眼里，只见一道剑气自公孙大娘的剑尖儿射出，“劈啪”一声，将那支将要李十四娘小命的箭击落。
　　想那箭雨绵绵不绝，公孙大娘刚把徒儿的命救下，没提防一支箭是在她的左肩上。还好，她是右手使剑，急忙回剑疾舞挡箭，边舞边喊道：“快跳到坟墓里去！”说着，她手上的剑舞得不停，加快脚步往那棵倒下的松树边挪去。
　　与她并肩作战的元丹丘顶着箭雨，跟着她往松树边挪去。
　　原来，那棵松树的根部是这座坟墓的入口。公孙大娘与元丹丘拼尽全力，最终安全躲进了墓穴。
　　空地上剩下了受伤的李十四娘与何不归。此时此刻，何不归心里明白，面对箭雨，他和面前这个姑娘想进入墓穴是不可能的。据他对此地的了解，他们目前只有一个出路——穿过麦地，躲到车村里去。一念至此，他拉了李十四娘的手，高喊：“快，往身后逃去。”说完，他就转身，欲展开轻功，朝麦田方向逃去。李十四娘别无选择，刚转过身，正准备展开轻功跟着眼前的少年逃生，不料这时，又有一支箭射中了她的左腿，她又一声“啊”得大叫。何不归闻声发现后，急忙背起李十四娘，展开轻功，往麦地那边跃去。在他刚跳起两丈时，不料又有一支箭从背后射来，不偏不倚，正好射在李十四娘的屁股上。于是，李十四娘又是“啊”得一声惨叫。还好，何不归轻功还算不错，很快，就穿过麦地，脱离了弓弩手的追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