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春晓（十）

　　　一片寂静中若若从无边的黑暗中恍惚醒来，尘不在，舟也不在，舟是去豆豆家了，还是被尘带走了呢？一边想一边揉揉胀痛的额头坐了起来，一阵饥饿的感觉蹂躏着她早已虚弱的肠胃。
　　　摇晃着走进厨房却不知道吃什么，叹了口气便又走了出来。客厅的电视里播放着无声的画面，走到客厅时一阵冷风突然从微启的门缝中袭来，怎么这么粗心门都不关呢，这可不像尘平日的做法，正纳闷胖嫂笑嘻嘻地推门进来，看到若若苍白的脸说：“若若，怎么又不舒服吗，最近你脸色太差了，该去医院看看了。”
　　看到若轻轻地点了下头，胖嫂转头四下看了一圈又问：“豆豆呢？我来接他回家，今天这两个小家伙怎么在这玩得这么久，真是少见。”
　　“豆豆？！”若若的低吼里拉长着疑问，胖嫂的话让她彻底慌乱起来，“他和舟没在你家玩吗？”
　　“没有啊，午饭后他就出去玩雪了，还吵着要找舟，是我告诉她舟要午睡让他晚一点再来找舟的。”胖嫂看着若的表情也越发地紧张起来。
　　“没事，别急，我打电话给尘，看看是不是他们一起出去玩了。”电话嘟嘟地响了好几遍尘就是不接电话，若若气得直跺脚，闹脾气也别在这时候啊，终于电话通了，若若急切的喊着：“你把舟和豆豆带走了吗，你们在哪？”
　　“没有啊，我走时舟在睡觉，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尘在那边也焦急起来。“你快回来吧，舟和豆豆不见了！”若若带着哭音对着电话狂喊，放下电话看到胖嫂正呆呆地看着自己。
　　“快出去找找啊！”两个人对望着发了会呆异口同声地喊着先后冲出了门。
　　楼里住户的灯光把楼道外面的雪地照得通亮一目了然，远处则是漆黑一片。
　　“豆豆，豆豆！”一出门口胖嫂就惶然地大声喊着豆豆，黎若也一边转身四顾一边喊着舟的名字，回应她们的只有无边的静默。长椅，甬道，花圃，树林，哪里都不见人影。
　　　胖嫂向稀稀落落的行人问讯着，没人看到，又有几位热心的大妈加入了寻找的行列，豆豆爸听到声响也飞奔下着楼。
　　“两个小孩子能去哪啊，会不会走丢了！？”
　　“现在人贩子可多了，别是给……”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更增添了胖嫂和若的慌乱，若若只觉得浑身抖成了一团，她看向黑蒙蒙的天空，默默地向上苍乞求：让孩子们平安回来吧，我愿意拿所有的一切来交换。
　　“先别慌，想想孩子们平时去哪里玩，最可能去什么地方。”耳边突然传来尘气息急促但却冷静沉稳的分析，抬头一看，不知从哪里一路跑来的尘被风吹红了脸，眼睛也有些发红，他一定也急死了，不知道会不会怪自己不小心，尘的目光从她满是泪水无助的脸上轻飘地掠过，看不出一丝情感。
　　豆豆爸爸在一边也大声说：“对，别慌，大家好好想想，豆豆妈，你和李大妈去派出所看一下有没有消息，没有的话就报下案，我们在这边接着找。”
　　胖嫂和李大妈快步离去后，豆豆爸突然一拍大腿：“嘿！哪都找了，就有一个地方没找！”
　　　“哪啊？！！”无数个声音异口同声的问。“跟我走。”说完豆豆爸爸转身向小区外跑去，一行人尾随而去。
　　　
　　天冷风高的楼梯之上越来越黑，胆颤心惊的豆豆开始后悔自己的英雄壮举了，楼梯这么高怎么下去啊？上来时把着扶手摸索着一步一步登上来，下去却要先把身体蹲下去试探着楼梯的位置，踩实了才敢落下脚去，半天才能下一层，而那一层一层凌空的铁梯子此刻变得极是陡峭吓人。两个人就这样互相拖拉着蜗牛般一层一层蹭下去，黑暗中舟强忍着害怕不肯哭出声，隐约的哽咽声在脆弱无力得也要哭出来的豆豆耳中极具感染力，他坐在楼梯的半中央拉着舟的手说：“都都，你别哭了行吗，我把帽子给你戴，别哭了，一会咱们就能回家了……”这小小的男子汉自己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家，只是一味地安慰着眼前这个小妹妹，最后的一句话说得自己都没有一点信心，说到最后自己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听到豆豆的哭声，舟也终于忍不住嘤嘤的哭起来。
　　“听！听啊！”走在最前面的豆豆爸爸突然停下了脚步，众人都急忙禁足，呼啸的风中传来了隐隐的哭声。豆豆爸爸欣慰地露出了憨憨的笑容“听，我家那臭小子嗓门可真够大的，哭都像个喇叭，快，他们一定在那。”
　　忽然而来的凌乱光束把豆豆和舟吓得不敢再动，屏着气息看着那些光柱一点一点走上来靠近自己。
　　尘看到光束中舟的小脸上泪水狼藉，紫红一片，心里被狠狠地揪痛着，加快了步伐冲上去喊：“舟，宝贝，爸爸来接你了，别怕，乖。”
　　“爸爸！爸爸”听到尘的呼唤，舟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边呼喊着一边忘情的扑向了尚隔着五、六层楼梯的尘。
　　“小心！”尘大声喊着快步冲上去，舟还是掉在了下一个台阶上跪下了双腿，尘痛呼一声上前抱起了舟：“宝贝，摔疼了吗，告诉爸爸，疼不疼？”
　　舟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尘的脖子一个劲地哭着喊爸爸，尘抱着那柔软的小身体，庆幸自己终于找到了女儿，又恨自己怎么就能让伤害一步步逼近自己的家庭和宝贝女儿，他心中的懊悔深了一层又一层。
　　守在楼梯下面的若若呆呆地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一对父女，先是片刻的惊喜接下来便是心痛欲裂，她从没受过委屈的宝贝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自己和尘吵架不就什么都不会发生吗？尘错了，自己呢？自己又何苦这样纠缠不休呢？明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明知道应该放下一切真正地接受尘，这一切真的就这么难吗？这样想着心中的懊悔便也像尘一样越来越深重起来。
　　她看着尘天神一样抱着舟走下楼梯快步冲了过去，却又不敢太靠近，期期艾艾地走过去时尘已经抱着舟走远了，就这样，若若被自己心中的顾忌、被远去的尘和舟抛在了另外的位置。
　　　随后，豆豆在爸爸的怀里也被抱了下来，这小家伙还在大声地哇哇哭着，豆豆爸爸无奈又气恼的对着若若苦笑，心不在焉的若若跟在一群人的后面慢慢地走了回去。
　　　
　　等到若若告别了豆豆爸爸进门时，尘已经帮舟脱下了外衣正在擦脸。舟火红的脸蛋和急促的呼吸都表明她在发烧，若若手忙脚乱的找出药箱翻找着，布洛分、百服宁、尼美舒利，阿斯匹林翻出了一堆。“这么多，也不能一下子都给她吃啊。”尘不动声色地责怪着。
　　“先冲点尼美舒利颗粒，再给她吃一粒先锋。”?
　　“哦！”平时都是自己掌管这些的，今天竟然慌乱到让尘来指挥，自己在他眼中更是一无是处了吧，若若一边做事一边极为失败地想。怎么才能让舟快点退烧呢，记得医生说了，人体发烧是身体免疫力在抵抗病毒，不到38度不要吃药，可是看舟的样子发烧要到一百度了吧。
　　帮舟擦完脸，换了衣服喂了药，夫妻两个一个陪在在舟的房间一个在客厅守候，就这样在忍耐中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
　　天快亮时若若被舟的咳嗽声惊醒，跑到房间一看，舟的小脸依然通红还不停地咳嗽着说着胡话，看样子是越来越重了。
　　　“尘，我们送舟去医院吧。”萧尘无声地站起来走出门去，到了门口才停下来说：“我去开车，你换了衣服抱舟下楼。”若若忙不迭地点头。此刻的她还能说什么呢，能让尘在言语中带上自己、在眼中有自己的存在就已是难得了。正负双方的交战怎么就会一下子扭转成了这样一种局面，原本自己是原告的，无端地就站在了被告席上，而且还没有任何申诉的权利，若若心中的痛渐渐变得像一个时日已久的伤疤，疼痛不再尖锐，只是隐隐地麻木着，胀痛着，也被自己竭力的掩盖着，此刻她只要自己的小女儿快点好起来。
　　　
　　儿科病房的走廊长椅上，黎若又像一个蜗牛一样把头深深埋在两膝之间的双手里。最近一段时间黎若已经习惯了这样一个极其软弱的动作，总是有一种避开所有矛盾、要把自己藏起来的愿望，可是她却一次又一次地被拎出来摆在大家的面前，以至于这种软弱也变得完全不能自主，连最后的软弱都没有机会把握，这样的若若看起来着实很是可怜，虽然她的美貌依然那么不容忽视，但是已完全转变了气质，此刻的她，纤弱不安、沉默忧郁，在别人的眼中她就像林黛玉一样从骨子里流露出没有办法改变的楚楚可怜、自卑怯懦。
　　“若若，怎么了？舟怎么突然病了？”不远处传来思蓝的声音，若若抬起头来寻找着，眼中一片凄惶茫然的泪光，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妩媚灵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