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2012年1月16日星期一多云
　　
　　连日来，随着春节的一天天逼近，各大建筑工地陆续放年假，活是越来越难难找了。有一个现象是个例外，适合妇女干的活却越来越多。快过春节了，城市人家打扫卫生需要人手。每天八点以后，“鱼市”里几乎看不到妇女的身影了。妇女的活不仅多，价钱也比平时高。一些家在近郊的“钓鱼”男人，也把平时不常“钓鱼”的媳妇用电动摩托带来鱼市，凑热闹。
　　早晨，正在等活，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朵。我以为是在叫别人，就没在意。不想，那妇女已经走到我身后了，在我肩膀上使劲拍了一下，我回头一看，这人有些面熟，可一时记不起在那儿见过。还没等我开口，她就开口说话了:“老同学，牛很么，叫你半天都不答应，啥人吗？”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身材苗条，留着短发的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我认真在脑海中搜寻，找不到丝毫她是我同学的信息。
　　“你啊，不记得我了?我是娟娟啊。咱俩初一时都在一班念书，我坐在你前面，你可没少揪我头发玩呢。想起来了吧?”
　　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这个女人，从眉眼间寻到了她当年的一些信息，越看越像。我忙对她说:“哪能忘了呢?只是你女大十八变，越变越漂亮了。你和小时候一点儿都不像了。以前咋在鱼市上没见过你呢?”
　　“我娃他爸是个大工，不让我来，让我专门服侍他父子俩。这几天听说，妇女打扫卫生挣出钱很，今天一大早就和他来鱼市了。”
　　“我就说，咋变得这么美的?原来是你嫁了个好老公。”
　　“咱不说这个了，我刚钓到一个活，你去不?”
　　“去啊。这几天活难找很。有活不干，让我喝西北风去？”
　　“快去存车子，跟我走。”
　　我去存了自行车，跟她来到包子铺门前，这儿有三个妇女在等着，看见我和娟娟走近，其中的一个对娟娟说:“哎呀，找个人咋这么慢?都过了多半天了，才找下，早知这样，我找好了。”
　　娟娟不好意思地对她们说:“我对鱼市不熟悉，这不，看到我同学，给硬拽过来了。”
　　那几个女人头凑到一起，悄声说着什么，我听不到，只看到她们相互挤眉弄眼，冲娟娟诡秘地笑着，娟娟故作生气地说:“你们胡说啥呢。”
　　我们一起来到公交车站，乘坐十一路公交车到主人家去。还好，车上人不多，娟娟她们几个女人做在一起，我坐得离她们稍微远点儿。屁股刚挨着座椅，刚才那个问娟娟话的妇女叫我:“哎！坐过来，挨我们坐！离那么远，怕我们吃了你不成?”
　　“妮妮，你今天是咋啦?专和我做对。”
　　“我叫他过来，又不是叫你老公，你急啥?”
　　“就是，你急啥啊?”另外两个妇女火上浇油。娟娟脸红地说:“他是我叫的，就不许你们欺负他。”
　　我不想让娟娟和她们闹矛盾，只好站起身，坐到她们身边的座位上。这时妮妮她们几个才消停了。
　　人常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真不假。她们几个一路上叽叽喳喳个不停。
　　这是一个高档社区，绿化得非常好。大门外站着两个穿黑色保安服的保安，见到我们，礼貌地敬了一个礼，其中一个面带微笑地问我们:“请问你们找谁?”
　　“我们找李美丽。她家住在五号楼，一单元，三层西户。”
　　“对不起，麻烦你们稍等一会儿，我们给业主打个电话核实一下。”
　　几分钟后，打电话的保安从值班室出了，对我们说:“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请进！”说完后，又一个立正敬礼。倒搞得我们有点儿不好意思了。那保安还给我们用手指着走的方向告诉我们怎样走。
　　还没到房主门口，房主就早早打开屋门，站在门外迎接我们。见到我们，热情地招呼我们进屋。看他们家很干净，我们要换鞋，房主不让。
　　房主领我们楼上楼下详细看了一下，就告诉我们他还要上班，中午不回来，要我们给她把屋子打扫干净，注意别弄坏家具。至于工钱，只要活干得好，是不会亏待我们的。交代完后就离开了。
　　这是一个复式结构的房子，一百多平米，上下两层，楼下是客厅厨房餐厅和卫生间；楼上是主卧、次卧和客卧三个卧室，一个卫生间。三室两厅两卫。一楼铺的大理石地砖，二楼铺的木地板砖。墙壁耍的是一种仿壁纸涂料，家具也都是高档实木的。属于精装修的哪一种。
　　房子的女主人看起来四十多一点儿的样子，待人很热情。
　　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从二楼的主卧开始打扫。我们先找来梯子，打开、支好。我上到梯子上，右手挥舞着鸡毛掸子，清扫房顶的灰尘。他们几个人暂时没事做，又开始聊天了。
　　“你说，老天爷咋这么不公平呢?同样是四十多的女人，看人家过的啥日子?”
　　“人家命好啊。唉！咱这辈子是没希望过上这样的日子了。”
　　“不要和她比。咱们不是过得好好的嘛。少吃还是少喝来着?”
　　“说的也是啊，人这头长了那头一定短了。你看着房主表面光鲜，还不知道内心受啥煎熬哩。”
　　“这话说得好。你没看城里那些怀里抱着宠物的漂亮女人，白天看着让人羡慕。晚上呢?一个人独守空房。他们还羡慕我们呢，谁叫咱每晚有老公陪呢？”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那些二奶们为啥喜欢养宠物吧？”
　　“不知道。你快说，你听说什么呢。”
　　只见她们几个头凑在一起，悄声说着什么，而后，咯咯地笑出声来。
　　我扫完房顶后，下到地底下，继续清扫四壁。娟娟她们穿上“工作服”，戴上塑胶手套，取出专用工具，开始工作了。她们先洗床单、窗帘，然后和我一起挪动床和床头柜，我清扫床下的灰尘，他们有的在后面拖地，有的用抹布抹洗床头和床的四周。干起活来都很卖力。这些妇女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干起活来却麻利快活。逼得我一刻都不得闲，像个陀螺一样地转个不停。她们几个人也很少说话。
　　中午十一点半，我们才把三间卧室清理完。个个都累得像被抽了筋似的，坐到沙发上就不想起来了。
　　吃完饭后，回到了房主家。四个女人又坐在一起嗨谝起来。我坐得离她们远远的，怕她们说话不方便。打开手机看新闻。
　　中午干活中我知道了另外两个的名字:胖胖的那个叫仙桃，瘦瘦的那个叫梅子。她们两个话不多，听的时候多。
　　“开谝喽。”仙桃首先说话了。“没人说话，我就先说。这事是我老公告诉我的。前几天，我老公被人叫去搬家，忙了一上午，也没忙完，吃过饭回主家休息时，一个手长的同去的男人，看主家电视连着碟机，就提议关了电视，看碟。开始播放了，电视上出现了男女Xx的镜头，做些从没有见过的花样。都是男人，也没在意，看着看着，觉着镜头中的那女有些面熟，似乎在哪儿见过。谁知，没过多久，男主人回来了，生气地关掉了碟机，脸红地离开了。我老公他们立刻明白了，会意地哈哈到笑起来。你们说城里人咋就那么开放?”
　　“是啊，”妮妮接过话茬说，“听人说，录影碟，都是过去式了。现在的城里人，都用上了器械了。哪像咱们，做那事时，还羞羞答答的，连等都不敢开。你们注意到没有?城里的成人用品店，里面啥都有。”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去过?”娟娟扯着妮妮的长头发问。
　　“我真的没去过。说实话，有几次老公带我到那地方买套套，我跟她都走到门口了，他一揭皮门帘，我看到里面花花绿绿的东西，脸立马就红了，心突突地跳个不停。挣脱老公拉我的手跑走了。至于里面的东西都有啥，问问你老公不就知道了。”
　　“还用问老公，咱们这儿不是现成有个知道的吗?”梅子说。
　　“谁知道?”其余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问。
　　“近在眼前。”梅子说着，把手指指向了我。她们几个立刻把手指对着我，发出“耶”的呼声。
　　这下我倒霉了。她们立刻向我包抄过来，不由分说，抓手臂的抓手臂，撕耳朵的撕耳朵，硬逼着我说成人店里的产品。大家想想，我就是知道，能说吗?我只好求饶说:“姑奶奶们，求你们放过我吧。我真的没有去过那里?”
　　“谁信?男人哪有一个好东西?”
　　“我说实话了。你们爱信不信。”
　　几个女人没有从我这儿得到他们想要知道的，有点儿失望地回到了她们原来坐的地方，坐下聊起了她们的孩子。
　　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两点多了，又开始干起了小下午的活。我们先从厨房开始，厨房最脏的是吸油烟机，这活儿是我干，她们嫌脏，擦洗橱柜、冰柜、灶台等处。因为相处了一上午，彼此熟悉了，边干活，边开些带荤的玩笑。
　　楼下的卫生间很大，足有十几个平方，中间隔开，前面是盥洗室，后面是浴室。盥洗室里有镜子、洗脸盆、和精致的小梳妆台。浴室最里面靠墙的是个双人大浴缸，浴缸的右手部位是个透明淋浴房。紧挨隔墙的是高档马桶，马桶盖是日本产的智能型的。
　　看到浴室里的大浴缸，都吃惊地长大了嘴。这样的情景只在西方的电影上见过，娟娟她们几个恶作剧似的两两躺进浴缸里，感受了一下有钱人夫妻共浴的情景。我为他们的想象力所折服。
　　晚上六点多，整个一百多平米的房子全打扫清理干净了。女房主恰在这时也回家了，看着洁净明亮的家，感到非常满意，每人多付了三十元工钱，还要了娟娟的电话，说要介绍其他人家的活给我们干。
　　坐公交车回来的路上，我们都没有说话。我知道她们和我的想法都一样，人家太富有了，看看人家的房子、家具陈设，再看看我们的，这辈子是无法住上那样的房子了。唉，同样是人，差别咋就这么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