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情缘（二）

　　三
　　王雅丽在高一时和刘玉兰不是一个班，到了高二分文理时转到刘玉兰班里的。这个王雅丽，当时在班里甚至全年级、全校都是鼎鼎有名的，她的有名来自三个方面，每个单独的方面都能让她出名。一个是漂亮。她出生在小城镇的一个工人家庭，在北方，气候寒冷，风沙肆虐，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坝上风，一年刮两次，一次刮半年。因此一般人的皮肤都不怎么好，粗糙，有红脸蛋，有人开玩笑说快赶上高原红了。王雅丽却不是这样。1.6米的标准个儿，白白净净，水灵灵的大眼睛，小巧的嘴巴……如书中所述的江南美女，刚上高一就被封上了“校花”的桂冠；一个是胆大。关于她胆大的事刘玉兰听说过挺多的，觉得都是别人添了作料，直到她亲历了王雅丽的胆大才信了。上生物的是一个刚毕业回来的老师，凶巴巴的，那个同学要是回答不出问题，就被骂做猪脑子，就被同学们起了个绰号“猪脑子”。那天也该是“猪脑子”的倒霉日，刘玉兰到现在也清楚地记得那天讲的是“基因突变和基因重组”，在课堂上，“猪脑子”叫醒正在睡觉的王雅丽回答问题：基因突变和基因重组的意义和区别？王雅丽站起来，呆呆地，足足有一分钟，许多同学开始窃窃私笑，同桌悄悄拉拉她的衣角重复了一次老师的问题。王雅丽还算可以，准确无误地回答出了基因突变和基因重组的意义，说区别时，却卡住了，又呆呆地站在那里了。“猪脑子”嘴角一撇：“坐下！什么也不会还睡觉！”王雅丽白净的脸蛋腾的一下红了，嘴里嘟囔了一句“我会一个（问题）”，边嘟囔边坐下了。“猪脑子”不知道怎么一下子有点恼羞成怒：“错了还嘟哝什么？！”眼睛也瞪大了，直直地盯着王雅丽。王雅丽的胆大开始表现了，她腾地一下站起来，用高音贝的声调冲着“猪脑子”嚷：“我回答对了一个问题，怎么能说错呢！我回答的只能说不够全面。作为老师怎么能这样打击学生的积极性呢？！”大眼睛更水灵了，似乎溢满了泪水，也不甘示弱地直直地盯着“猪脑子”。“猪脑子”愣了一下，也许想到不该和一个学生一般见识，就软了下来：“你坐下吧。”语气明显地缓和了。“你说清楚我到底错在哪儿了？不会回答问题就是‘错’，要是什么都会还用你来教！”王雅丽来劲儿了，直直地站着，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嘴角哆嗦着，泪珠随着哆嗦顺着脸庞滚落下来。“猪脑子”不但没生气，而是笑了：“你坐下吧。”“不！”王雅丽竟然喊了起来，“你这样的老师怎么能教育好学生，我不上了！”摔门而出。一个课堂小问题就这样弄大了，学生炒了老师的鱿鱼。这个问题的处理直接和王雅丽的第三个方面连着，那就是她谈恋爱。那个年代，每个人心里都有小秘密，可“正大光明”地谈恋爱的很少。出了课堂问题事件以后，王雅丽的男朋友也是我们的班长直接组织全班同学罢课，要求处理“猪脑子”。自习课上，班长拉着王雅丽的手，不时地安慰一下，平时的大嗓门也柔和起来，这让全班的女同学都心生羡慕。直到校长出面领着“猪脑子”在班里道了歉才算平息。
　　就是这个王雅丽突然在一个下午给刘玉兰打来了电话：“玉兰姐，你好，想我了吗？”
　　“你是？”这个甜腻腻的声音真的有点不熟悉。
　　“是我，王雅丽，成了官太太连老同学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
　　“王雅丽，”刘玉兰想，我怎么能听出你的声音来，二十多年也没打过电话，就是上次李刚回来在宴席上说了几句话，好像还喝了点酒，“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不是有事？”
　　“玉兰姐还是那样善解人意，我真的找你有事。”
　　“什么事，说吧。”话这样说，刘玉兰自己心里嘀咕，“我能帮她办什么事？该不会是找他的吧。”
　　刘玉兰猜对了，王雅丽是找她男人胡局长办事的。真的有点戏剧性，王雅丽的先生正好在胡局长的手下，今年单位有个副职退休，他们夫妇就盯上了这个位置。想让胡局长帮忙，晚上一块儿吃顿饭再好好谈。
　　刘玉兰没敢答应，她先打电话告诉先生晚上刘军鹏夫妇请吃饭，胡军竟然什么也没问就答应了，这有点出乎刘玉兰的意料，平时，无论办什么事，胡军是很讲原则的，还经常告诉刘玉兰不要给他添麻烦。说的也是，胡军在民政局，经常有人找办事，直接找到家的人有的是，什么低保问题、军人安置问题、甚至有儿女不愿意火葬老人都来找，刘玉兰真的不敢随意答应。
　　走进酒店包房，看到王雅丽第一眼，胡军眼前一亮，按说，见过的美女不少，可面前的王雅丽不能以美来形容，而是悦目，看上去一种很舒服的感觉，庄重的短发，鬓角微微翘起几个卷儿，是烫发的痕迹，似乎显出中年人还残留的一点儿青年痕迹，白净光洁的皮肤，一双美目满含笑意，白洁修长的颈部佩戴一条细细的黄金项链，一件翠绿的冰丝小衫，胸前是镂空的，隐隐约约可见里面胸罩的影子，胡军脸一热，不敢再看。
　　座次有点微妙，胡军正席，刘玉兰正要挨自己的先生坐，王雅丽却一屁股坐在了旁边，刘玉兰只好挨着王雅丽坐下。胡军右边是一个被喊做谷主任的中年男人，是王雅丽请来陪客的，听介绍完才知道是政府办的一个副主任，挨着谷主任应该就是王雅丽的先生了，刘玉兰没见过，看外表不如原来的那个班长，也许是见了局长，有点畏畏缩缩，没多说话，倒酒倒是蛮积极的。虽说是为他办事，他却成了配角，不只是他，主角就是两个人，胡局长和王雅丽，其余的都成了配角，看着他们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听着他们相互的恭维话，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刘玉兰的胃一股一股地抽搐着，像是想吐，心里无端地生气，她有点恨自己的先生，当初还是教师出生呢，看那点出息，她还恨王雅丽的先生，更没出息。谷主任说自己有事了，要求服务员快点上饭。
　　回到家，先生吐着酒气呼呼入睡，刘玉兰怎么也没有睡意，扭头看看身边的这个人，有点陌生的感觉，当初那个腼腆的教书匠一步一步地成了局长，也一点一点地陌生起来了。记得那时刘玉兰在纺织厂办公室，一个朋友领来了胡军，矮墩墩的、挺黑，不怎么入眼，可朋友说他有一个很有后台的舅舅，刘玉兰当时就有点恼火，她还是笑着说：“我又不和他舅舅谈恋爱。”不过，胡军有个优点就是比较执著，每周定时定点地来看她，她告诉他不可能，他说就做个朋友，还是照样坚持，来了以后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默默地坐在那儿看书，有时还抱着学生的作业，几个月下来，刘玉兰身边的男性朋友没有，大家都知道她谈了一个教书先生，一年下来，胡军调离了教师岗位，到了教育局办公室，也成了她的男朋友，而她面临着下岗，又过了半年，胡军成了教育局副局长，也正式成了她的先生，她所在的纺织厂也正式破产了，她成了专职太太。现在想，胡军一直按着自己的想法一步一步地走着，现在才发现，她其实对这个男人了解的很少。
　　心里有点烦，刘玉兰轻轻下了床，出了卧室，侧耳听听儿子也在熟睡，还是上网找一会儿快乐吧。
　　
　　孤舟似乎正在等她，刚登陆就发来一个握手的图案。
　　小女人以一个微笑回答。
　　“是不是心情不好？”孤舟问。
　　“？？”刘玉兰心中一惊。
　　“我说对了吗？”紧接着又发来，“这么晚了上网肯定是难以入睡。”
　　刘玉兰长舒一口气，呆呆地坐在电脑前，一点儿也没有聊天的兴趣。
　　孤舟好像理解她此刻的心情，过了好几分钟，孤舟发来提示：“点击欣赏歌曲《等一分钟》。”一直以来就很喜欢听徐誉腾演唱的《等一分钟》，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那种遗憾中透着丝丝伤感的歌词更打动了她的心，“如果生命，没有遗憾，没有波澜，你会不会，永远没有说再见的一天，可能年少的心太柔软，经不起风经不起浪，若今天的我能回到昨天，我会向自己妥协，我再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看到你闪躲的眼，我不会让伤心的泪挂满你的脸；我在等一分钟，或许下一分钟，如果你真的也心痛，我会告诉你我的胸膛依旧暖，那一年我不会让离别成永远。”是的，明明知道你的胸膛依旧暖，可是现在那份温暖好像已不属于她了。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刘玉兰自己也说不清楚，倍觉伤感。
　　“我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吗？”孤舟发来的，马上补充了一句，“是我自己的故事。”
　　小女人：“为什么要说给我？”
　　“我想说。”
　　“那你说吧。”
　　
　　四
　　孤舟的故事真的很感人：
　　
　　一个男人，三年前为了一段婚外情抛弃了原来的家庭，当他将一纸离婚协议书掷与前妻面前时，前妻只是用痛楚的眼神盯着久未归家的他凝视了良久，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毫不迟疑地签下了字。当时他呆了，原本以为妻子会又哭又闹不会签字的，他也准备了几套应对的方案，可是没想到这字签的也太容易了，可以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本应松一口气，可是不知为何当他拿起这份离婚协议书时，手有些微微发抖，心中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
　　后来他与那曾经热恋中的情人组建了新的家庭。现在的妻子是一个舞蹈演员，青春妖媚性格火辣。如果说前妻是一株静若幽谷的兰花，那现在的妻子就如一株活力四射的牡丹。新婚后他一度沉浸在温柔乡中，似乎完全忘记了旧家的存在。忘记了文静贤淑的前妻，忘记了活泼可爱的女儿。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浪漫激情的新婚生活慢慢的淡化，夫妻之间一些不和谐的因素也渐渐呈现。这时候他才发现他们性格上的差异竟然那么大，他喜欢欣赏一些舒缓浪漫的轻音乐，而妻子却喜欢煽情火爆的摇滚乐；他喜欢独坐书房阅读一些富有哲理性的文学，而妻子却喜欢读一些无聊浅薄的言情小说；最让他忍受不了的是在单位已经受够了那些无聊的应酬回到家里还得陪着妻子举办一些什么家庭宴会。每次宴会还没进行到一半，他就会悄悄落跑，因而每次宴会后妻子都会与他大闹一场，渐渐地他似乎感觉到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就在这时，在他心灵深处某个被遗忘的角落渐渐地明晰起来。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就会不自觉地想起灯下学习的女儿那娇小的身影，想起陪坐在一边的妈妈那满是慈爱的眼神，多么和谐，多么安逸的画面……
　　女儿是他心中最柔软的一处。曾记得离婚前每当他回到家里，小家伙就会扎煞着双臂扑到他的怀里，他总是用满是胡茬的脸使劲地摩擦着那张稚嫩的小脸，小家伙一边咯咯地乐着，一边把小脸埋在他的怀里躲闪着，前妻总是静静地呆在一旁，微笑着看着他们父女俩逗乐。可是自从他走出这个家之后，女儿再没有叫过他一声爸爸。虽然有几次他到学校看过她，但女儿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一样从未与他答过话。每每想到此，他的心禁不住一阵抽搐……
　　
　　“唉，失去方知珍贵。”孤舟不自觉地一声长叹。
　　说实际，刘玉兰非常看不起那种抛家弃子的男人，可此刻对孤舟，更多的是同情，像是看到一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孤舟发来一张照片，是一个小女孩，瘦瘦的，小眼睛月牙似的，“我女儿。”
　　“很可爱。”刘玉兰觉得这个孩子只能用“可爱”一词。
　　接着又一张照片，一看就知道是全家照，孩子长得极像母亲，那位父亲显面嫩，可谓英俊，健壮、浓眉、大眼，照片上的他略带微笑，一口整齐微白的牙齿，令刘玉兰顿生好感。“我们一家三口。”
　　小女人：“一看就知道。”
　　沉默。
　　小女人：“听一首歌好吗？”
　　刘玉兰想着如何打破这个沉闷的话题，突然想起前几天在网络上听到一首关于写爱情的歌，记得歌名好像叫《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歌词很有哲理性：女人的泪一滴就醉，男人的心一揉就碎，爱也累恨也累，不爱不恨没滋味；不要说你错，不要说我对，恩恩怨怨没有是与非，人生这个谜，几人能猜对，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刘玉兰迅速从百度中找到这首歌的网址，发了过去。
　　“歌词写的太好了，‘恩恩怨怨没有是与非，人生这个谜，几人能猜对，爱情这杯酒谁喝都得醉。’确实是这样。谢谢你。”过了好大一会儿，他才回应。刘玉兰知道他此刻的心境，想对他说些什么，然而又找不到合适的话，于是沉默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