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世人皆欲杀（4）

　　何不归清楚，只要何刀疤一松手，自己的太阳穴就会被石丸打穿。他想逃避，但是不能，因为穴道被点，动弹不得。想想就要这样死在这里，他心里实在不甘，因为他身负的血海深仇还未得报。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既然老天今日要收他，他也没有什么好犹豫的，闭起眼镜，悉听尊便便是。
　　而那利欲熏心的何刀疤才不会管你那么多，既然杀了义盗就有利可图，他凭什么不出手呢。一念至此，拉弹弓的手指已松，石丸射出。眼看就要夺取何不归姓名，可就在这时，空中忽然多出一个拂尘，卷走了那颗行凶的石丸。
　　何刀疤惊愕之余，定睛一看，只见何不归身旁多了一个白发苍苍的道士。那道士身手敏捷，几乎就在用拂尘卷走石丸的同时，他也给何不归解开了穴道。
　　何不归穴道得解，站起身来，先不急着找何刀疤算账，而是对白发道士行了个礼，说道：“多谢道长救命之恩。”
　　白发道士呵呵笑道：“义盗不必客气，今日有幸得见，实乃元丹丘三生有幸！”
　　何不归面露喜色：“莫非你就是嵩山高士元丹丘？”
　　白发道士摇头道：“高士二字实不敢当，炼丹士元丹丘正是在下。”
　　何不归道：“在下对你神交已久，今日有幸得见，一定要喝上它个八百杯。”
　　元丹丘笑道：“听你如此说话，真是豪气干云，和我那至交李太白倒有一拼。”
　　何不归道：“在下对太白先生也是仰慕已经，希望他人道长能够给我引荐。”
　　元丹丘苦笑道“引荐倒是没有问题，只是那李太白仙踪无定，今生能否得见还未可知。”
　　何不归道：“今日且先不管他，让我们先去喝个痛快再说。”
　　元丹丘说：“好！”二人正要离去，何不归忽然想起此刻正在和人对敌，于是道：“道长且慢，让我打发了这几个恶贼，我们再去吃酒不迟。”
　　元丹丘点头道：“我们初次见面，为了表示我的诚意，这几个家伙还是交给我来处理吧！”
　　
　　元丹丘说罢，探手入怀，掏出一个白色的瓷瓶，打开，从里边倒出四颗黑色的药丸，对那四个二流子说：“这是慢性毒药，你们把它吃下去，只要半年吃一次解药，它的毒性就不会发作。”他说这句话时语气很轻，但那四个二流子却听出这毒药，他们是非吃不可。
　　他们迟疑着。甚至他们想和元丹丘拼命。但是，这个念头刚产生，又打消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看见元丹丘动弹，却感到有什么东西进了自己的嘴巴，顺着嗓子眼滚了下去。与此同时，元丹丘说了：“半年后到嵩山之阳找我拿解药，现在你们走吧，不要打扰我和义盗何不归谈话。”
　　那四个二流子当然只能离开，嵩山元丹丘的名号他们当然听过。在江湖上，有人给当世英雄排过名，这元丹丘排在前十。所以，即使他们心里又诸多的不满，也只能离开。
　　那四个二流子走后，何不归抱起龙珠儿，对元丹丘道：“我的窑洞就在前面，里边有几杯劣酒，我想你应该有些兴趣。”
　　元丹丘哈哈笑道：“有道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是我辈中人，今天别说摆在你那里的是酒，就算是凉水，我也要喝它个八百杯！”
　　何不归不再说话，他只是抱着龙珠儿，忍着腰痛往前走着。元丹丘也不多嘴，只顾跟着何不归往前走着。两边麦地里的农夫只顾在心里暗赞着：“这义盗又从何战国的手里救下一个姑娘。”
　　而何战国呢，早在那四个二流子失利时，偷偷跑回家，编排着话，要去函谷关找李腾空告状呢！
　　何不归的窑洞位于东车村东坡上的一片松树林里，其时已近黄昏，何不归踩着斜阳回到那被他称作家的地方。
　　桌上一灯如豆，借着微弱的烛光，元丹丘看到这个窑洞不大，但被它的主人打扫得很干净。
　　龙珠儿已经被何不归轻轻的放在床上。看到何不归又跑到窑洞深处在找着什么，被冷落在桌边的元丹丘忍不住问：“我没记错的话，你好像是请我来喝酒的？”
　　何不归继续在找着东西：“没错，我正在找酒！”
　　元丹丘心情稍微安好，不想，等何不归走过来的时候，手里边却拿了两个鸡蛋。
　　“酒呢？”元丹丘问。
　　何不归解释道：“你先别急，我刚才抱着这女人，发现她身体虚弱的很，我想，我们不喝酒，暂时死不了，如果她再不进食点像样的东西，很有可能性命不保，何况她的肚子里还有个孩子，最要命的是，经过刚才的折腾，她好像动了胎气，弄不好今天就要生产了。”
　　听何不归这么一说，元丹丘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色的瓷瓶，从中倒出一颗白色的药丸，走过去将它喂进龙珠儿的嘴里，然后转身对何不归说：“这是我炼的十全大补丸，应该比你的鸡蛋有效，你放心，不出一个时辰，你的小情人会大安的。”
　　何不归笑道：“道长误会了，这位姑娘不是我的情人，我和她根本就不认识。”
　　元丹丘竖起大拇指道：“我今天一走进灵宝的地界，经常听到百姓私下流传义盗何不归的事迹，此刻亲眼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有时候逞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我看刚才和你抢姑娘的那几个人可都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何不归道：“这个我知道，我早就看出绑架她的那个何战国背后有人，但我就是打听不出他背后的人到底是谁？”
　　“是李腾空！”躺着床上的龙珠儿忽然说话了。她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何不归与元丹丘都吃了很大的一惊。
　　
　　在这个世界上，听到李腾空这个名字能够面不改色的男人恐怕没有几个。其实，李腾空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借着其父李林甫的权势，指挥得动江湖上百分之九十五的高手。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只要得罪了李腾空，就等于已经变成了半个死人。
　　元丹丘和何不归都是江湖人，他们当然知道得罪了李腾空意味着什么。
　　“正常情况下，我们应该立刻逃走。”元丹丘说。
　　何不归指着躺在床上呻吟着的龙珠儿道：“可惜现在是非常时刻，面对一个命在旦夕的孕妇来说，我们好像不能那么做。”
　　元丹丘哈哈笑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人，但是做人不能意气用事，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李腾空的人马很快就会找上门来，我们必须考虑如何面对。”
　　何不归道：“没什么好说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元丹丘苦笑道：“敌人来的是千军万马，我们的将只有两个，而且其中一人还得照顾伤员。”
　　何不归也苦笑：“看来我们的胜算并不大。”
　　元丹丘点头道：“简直就是九死一生。”
　　何不归忽然变色道：“如果道长怕受连累现在就可以走。”
　　元丹丘道：“那你呢？”
　　何不归指着病床上昏昏睡去的龙珠儿道：“我在等着给她接生。”
　　“如果李腾空的人找来呢？”
　　“惟死而已！”
　　“你和她非亲非故，这样做究竟是图啥？”元丹丘指着依旧在沉睡的龙珠儿道。
　　何不归深思一会儿，沉吟道：“我也不知道，我总觉得，江湖人，就应该管江湖事，否则，冷冰冰的人间是不值得走上这么一遭的，如果有来世，我一定不会选择做人。”
　　何不归短短几句话，让元丹丘心中打了个寒颤。他不知道眼前这个少不经事的孩子究竟经理了什么事情，竟然将世事看得这么透。但是有时候，看透一切并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对一个本该在父母的庇护下天真烂漫的享受天伦之乐的还子来说，而这些，何不归显然没有，从他此刻忧郁的眼神中，元丹丘更加断定：眼前这个被乡民成为“义盗”的少年，有着一个凄惨的不堪回首的童年。
　　何不归到底经历了些什么呢？元丹丘很想知道，但他也明白，眼下还不是谈论这些的时候，大敌当前，最要紧的是让何不归的心情好起来。一念至此，他突然用一种很夸张的语调说道：“你这个臭小子，还没弄清楚怎么活，就开始嚷着要去死。告诉你，你这个年龄死的话太亏了。”
　　何不归一愣。元丹丘接着说：“连个女人都没碰过，就这么死去，岂不是枉你上世做了回男人。”
　　“这件事跟男人和女人又有什么关系呢？”何不归依旧听得不太明白。
　　元丹丘有些郁闷，他原想用俗世上的男欢女爱去驱赶何不归心底的悲观失望，让他多享受一些人世间的快乐，不想，这小子对男女之间的事情竟然是一点也不懂。于是，他只能苦笑着说：“等以后你看到哪个姑娘，脸红心跳，想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那时候叫你死你都舍不得死了。”
　　何不归听到这里，终于有些明白了，按他这个十五六岁的年龄，在车村里，已经有很多人都成家了。有时候看到迎亲的队伍，他也想过，如果骑着马去娶亲的新郎是他，那该多好啊；甚至，他也想过，晚上和新娘入洞房的人是他，那有多好啊！当然，他并不知道入洞房是干什么的，但他就是想身边有个始终有个女孩跟着他，那该有多好啊。但是，那个女孩具体是谁，他心里没数。但他一直天真的相信，那个属于自己的那个她迟早会出现的。此刻，回味一下元丹丘的话，他忽然一下子彻底明白了。
　　没错！他再也不要轻易去死了，他要好好活着，因为他还没有经历过爱情！
　　然而，他似乎没有机会去好好活着了，因为，这时候，门外响起了敲门的声音，他猜测，应该是麻烦来了。
　　何不归没有猜错，在门外敲门的两个人正是李腾空派来的。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的是，李腾空派来的这两个人，竟然是看似和她没有多大干系的人——黄河五霸中的老三鬼见愁焦断金和老五朱小倩。
　　那么，到底焦断金和朱小倩为什么会突然听凭李腾空的驱使呢？这事还得从他们被不死阎罗押进大牢说起。本来，阎罗把朱小倩关进大牢，是为了要挟肉身哪吒项乾坤。他本想，只要项乾坤能够助他除掉牛铁山，就放了朱小倩。但是，他却没料到，他会和项乾坤、牛铁山一起身陷太初宫地牢。这么一来，就没有人来管焦断金与朱小倩的死活了。就这样，焦断金与朱小倩被一起关在阎府大牢三个月，无人问津。
　　直到有一天，函谷关的新主人李腾空突然心血来潮，要来参观阎府的大牢，这才发现这个地方竟然还关着两个重要角色。而且，深谙男女之事的李腾空一眼就看出，朱小倩有了身孕。
　　不用猜，那自然是焦断金播的种子。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就算他们之前毫无感情，三个月的时间也难免会发生点什么！更何况，朱小倩本来就有几分姿色，而焦断金又是一个各方面都很健全的男人。
　　牢房里不分昼夜，四周在一支火把的映照下显得昏暗不清。在一个缺乏光明的世界里，寂寞总是折磨着这两个不幸者的心。终于，趁狱卒出恭的工夫，他俩交配了。也许，在极度的绝望里，什么友情、爱情全都变得没有意义，只有性爱才是他们活着最好的慰籍。
　　后来，在他们暗暗地云雨了五次后，他们的心终于结合了。就这样，在命运的捉弄下，他们由叔嫂关系变成了情侣关系。
　　再后来，毫无悬念地，朱小倩有了身孕。在惊惧之外，他们的内心还是充满喜悦。毕竟，他们马上就要为人父母了。
　　当然，在偶尔想起项乾坤的时候，朱小倩也会心生愧疚，但那只是暂时的，人说，时间与距离会淡化感情，看来，此话不虚。
　　李腾空虽然为人残暴，但是对男女之情特别开通。当她发现焦断金与朱小倩的秘密后，并没有为难他们。非但如此，还把他们从牢房里接出，亲自做媒，张罗他们拜堂成亲。因此，不管世人怎么看，在焦断金与朱小倩的心里，李腾空可是大大的好人。这不，这次何战国跑来向李腾空告急，正好在旁闲坐的夫妇俩觉得这是一个报答李腾空的好机会。此时的朱小倩已经怀胎六月，李腾空本来觉得不合适，但架不住夫妇俩再三请求，终于还是答应了他们。于是就有了何不归、元丹丘对峙朱小倩与焦断金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