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过了好几天唐南飞也没找到活。“找不到活都出去干去，外面活好找点。”“不打算出去了。”“你不出去在家里咋？”“你不说结婚啊？”“啊，结婚，有相中的了？”“你不说小慧啊。”“啊，小慧，小慧不孬。我这么给你说吧南飞，小慧是不孬，可你初二上坟回来你拉人家手。”“那她摔地上了。”“她摔地上不假，你拉她也没事，但你拉的不是时候啊，大街上这么多人都看见了，看见了也没事，要我这都叫你唐爷爷说媒去，外人怎么想？”“他们还能怎么想？”“他们能怎么想，他们想的可多了，他们得说这两家人早都商量好了，说不定这两小孩还有什么事哩？”“我俩能有什么事？”“你俩是没事，外人人家不这样想啊，谁知道你俩背着人干过什么事啊，要是人家真这么说，你解释你也解释不清，人家说唐百货他儿不地道，说我管不好个小孩，到时候也得说小慧，说小慧一个姑娘家，是吧，不检点，说来说去说成个风流韵妇，要是你跟小慧接了婚，这话你愿意听啊。”“我说你怎这么多事啊，人家谁有空管你闲事啊。”“谁管，到时都有人管，你当时她摔倒都不该拉她。”“我不拉她谁拉她。”“那大街上这么多人还能叫她躺地下啊，她自个起不来啊。”“行行行，年前你非要结婚，这过个年你就不让结了，不结你早说哎，你早说了我也不挂着她，昨天我刚给她买个手表，你说你这个咋办啊？”“你给他买个手表？”“啊。”“你这王八子儿，你都不怕人家说闲话，她爹她娘知道吧？”“不知道。”“你快把手表要回来去。”“我怎么给人家要？”“你都说我给你找好了，订婚了，你快要回来去。”“我不要去，要要你要去。”“行，我晚上要去。”“你不能要去。”“我都给她要去。”“你要了我也跟她结婚。”“你结婚，我看看我不同意你这婚结成了吧。”“结不成，接不成也结。”“吵吵吵，成天家吵”，唐南飞他娘从屋里出来，“你结婚都结，不结婚都不结，坐下来好好说，结婚怕人家笑话，你这在院子里吵吵不怕人家笑话，多大的人了，成天家吵，南飞也不小了，什么事都听你的？你让结婚他不听，这听了你又不让接了，要谁谁也不干，谁也得跟你吵。”
　　唐南飞最后还是把婚结了，不是他求着他爹，是他爹求着他结的。
　　正月十五闹元宵，唐南飞打着灯笼往东走，一直走到小慧家门口，小慧也在家门口打着灯笼。唐南飞躲着人悄悄走到小慧身边，悄悄地说：“小慧，我有话要说，我在村头等你。”唐南飞打着灯笼到了村头。小慧给他爹说：“我去转转。”“早回来。”小慧也到了村东头。他们两个往北继续走，一直走到去省城的高速公路边上。唐南飞放下灯笼，坐在地上，小慧也坐在他旁边。“我爹不让我结婚。”“那你听你爹的。”“不能听他的，他一开始让我结婚，现在不让了。”“为什么不让了？”“谁知道他呢？”“估计你爹找到更好的儿媳妇了。”“我不管，你就是最好的姑娘。”唐南飞牵起小慧的手，小慧把手抽了回去：“我要回家了。”
　　唐南飞坐了一会也打着灯笼回了家。他爹站在门口：“干什么去了。”“到处转转。”说完走到了屋里。唐百货锁了门也进了屋。“找小慧去了？”“没有。”“没有，小慧也刚回来，她没和你在一起，那她去偷汉子了？”“你怎么这么说话？”“我说话是难听，你办的事也不光彩。”“我怎么不光彩了，我唐南飞光明磊落。”“光明磊落，一男一女跑到漫天地里是光明磊落，以后你别去找小慧。”“我找她怎么了？”“你就是不能找她。”唐南飞他娘这时候又该出来说话了：“小孩子的事咱当大人的就少管。”
　　唐南飞在家里呆到二月二，龙一抬头，他就出去打工去了。小慧瞒着他爹也和他一起去了。半个多月他们两个也没找到长期的活，只在饭店里刷了两天盘子勉强吃饱饭。“小慧，要不你回去吧。”“出都出来了，到过年再回去。”“那行，明天我再找个长期的活干。”
　　建筑公司在招人，唐南飞去了，小慧干不了力气活，就在工地里做饭。总算有个安稳的去处，卖的饭多了，工地上的人看出来南飞跟小慧关系不一般。赵哥问唐南飞：“你和那卖饭的小妮啥关系，不是看上人家了吧？”“一个村上的。”“呦，一个村上的，有戏有戏。”小慧卖了几个月的饭，碰见个熟人，村上的小明。她一开始没认出小明，小明那里一说：“这不小慧吗。”“明哥，你这干什么呢？”“我在那个工地上搬砖，那个做饭的今天没来。”“哦哦。”小明伸进裤兜里掏钱。“不要钱不要钱。”小慧忙说。“都不容易，我吃的你们工地上的饭，要是一个工地就不用钱了。”小明把钱扔到摊子上。
　　唐南飞也过来吃饭，一看小明，扭头就走。小明撵上去：“这不南飞吗？”“明哥明哥，你也在这儿。”“咋看见我就走。”“我这去洗手，没看见你，看见你还不给你打招呼吗？”“行，我过两天就回家，你有没有信往家捎啊。”“没有，我刚打的电话，你咋不过年回去。”“快到种蒜的时候了，回家先忙忙地里，你打算过年再回去？”“过年回去。”“那行，我走了，小慧，有没有信捎？”“没有。”
　　小慧给了唐南飞一碗粥：“估计你明哥要把看见咱俩的事回家去说。”“说就说吧。”“那我爹知道了呢？”“就说打工碰巧一起了。”“这也太巧了。”“那你能说什么。”
　　小明回家把这事向家里人说了，小明他爹在地头上收麦子抽空话赶上话给小慧她爹说了，小慧她爹回家给小慧她娘说了。小慧她娘让小慧她爹第二天找唐百货去。小慧她爹找到唐百货：“你家南方和我家小慧在一块打工呢。”唐百货一听，心里慌了：“你听谁说的？”“打工回来的小明看见他们俩儿个了。”“那个下回南飞打电话我问问他。”“这事你不知道？”“我当然不知道，我知道不给你说了嘛。”
　　小慧她爹回到家：“这事他爹不知道。”小慧她娘：“说不知道，说不定就是他指使的呢，想把生米煮成熟饭。”“你不能这样想人家，唐百货是个老实人。”“哼，看着老实。”
　　唐南飞半个月往家里打个电话，一号和十五号打。小慧也一样，也是一号和十五号。唐南飞电话打了出去，他爹接的：“怎么样，干什么活？”“还是工地上。”“跟谁在一块呢？”“大刚、刘海、孙石，都是群老实人。”“奥。”唐百货停了停，“我听说你跟小慧在一块。”“她在外面卖饭。”“你还真在一块，我跟你说南飞，有些事不能干，你俩在一块这让村里人知道了不好，难听的话他们都说，你啥时候回来？”“过年吧。你这别过年了，过两天就回来，我把这事得给人家小慧他爹一个交代。”“这你交代啥，她卖她的饭，我干我的活，这用什么交代。”“那个你不知道啊，她爹找过我，我给人家好好说说啊，过两天你就回来吧。”“我不回去。”“你这不回来也不是个事啊，我给小慧她爹怎么说啊。”“行了，我过年就回去了，我娘呢？”“她在边上呢，来，你说话。”
　　唐南飞他娘说：“过两天就回来吧？”“我这回不去，工地上缺人，这回去工钱就不给了。”“回来你再回去啊。”“过年再回去，你还有事吗，我干活去了。”“啊，那没什么事了，挂了吧。”“挂了。”
　　唐百货和媳妇商量着让儿子回来的好办法。其实回来不回来倒无所谓，关键是给小慧她爹没法说，关键也不是在这，是小慧她爹给小慧她娘没法说。小慧她娘可是厉害，一个理给你说出十个理，没理也能给你说出理，纯粹是得理不饶人的架势。这不小慧她娘来找唐百货，进门就说：“小慧这几个月也没给家里打钱。”唐百货那是一个尴尬，他是没话说，他不能说小慧没挣到钱，也不能说家里有钱。说小慧没挣到钱那就是南飞顾不了小慧的生活，说家里有钱要是小慧她娘借钱他还真没法借。唐百货只能说：“南飞出去快半年了也没打回多少钱来。”“我倒不是为了钱，我是怕小慧这孩子有什么事不敢给我和她爸说。”“小慧没事，你放心，跟着南飞，没事。”“你说啥，跟着南飞，她跟你家南飞在一块呢？”“啊，你不知道。”“我不知道，小慧没给我说过，你说这孩子，这不是翅膀硬了啥事也不给家里说了。”
　　唐百货这下明白了，小慧她娘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小慧没给你说，小慧她爹还没给你说吗？唐百货转念一想，小慧她娘这是给他下了一个套啊。她先让小慧她爹找唐百货，就是让唐百货知道她知道小慧这事了，现在她亲自找唐百货说不知道这事是让唐百货难堪。怎么让唐百货难堪，就是让唐百货觉得小慧她娘认为唐百货教子无方。小慧她娘说小慧的不是其实就是说唐百货啊。唐百货翅膀有多硬也赶不上女人的一张嘴。小慧她娘接着说：“百货，你家南飞跟小慧在一块你知道吧？”“我知道。那他俩打工走的时候你咋不跟我说呢？”“那时候我不知道啊。”“你不知道，那你啥时候知道的？”“这不小明回来说的嘛。”“哦，那你咋不给我说呢？”唐百货不能说认为她知道，到现在也不能说小慧她爹知道，他只能说：“这不我正想给你说去呢。”小慧她娘一乐：“呵，赶巧了，这下你也不用跑腿了，俩孩子的事你就说说吧。”
　　唐百货不会说话，不会商量事，只要是商量事他准吃亏。在家里有什么事就没商量过，要不唐百货说了算，要不唐南飞说了算，要是爷俩到不相让那就由唐南飞他娘出面，她向着谁最后这事就听谁的。唐百货根本不能和小慧她娘商量事，小慧她娘是出了名的有理人，说话快，嘴遛，谁也说不过她。唐百货只好说：“孩子的事还是让媒人说说比较好。”“是媒人说说好，我也把话说明白，我就这一个女儿，彩礼什么的都要体体面面的。”“这你放心，这是大事，要风风光光的。”“这就好，这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