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九五二年八月中，初秋后的西南长江河畔。
　　
　　在宜宾中元纸厂靠近江边的灰砖围墙里，有一个很大的长方形机房它是机修车间。机房沿打到它仅有小半的围墙过去，是别的一个车间的工作房，挨着它有一间专供工人下班后用于洗澡的洗澡房。这个机修机房前后有两道蓝灰色大门，它侧边有一条路。在前门往东的路边围墙下，种有多颗树叶呈长细条的矮树。绿色蓬勃的树叶伸到了路边，树上开着桃红色的小花，点缀在积着些灰尘的绿叶间，非常的鲜艳迷人！在路边的树子过来是一根白而高高的电线桩。
　　从机房大门出来，顺着大路向东走，到前边的岔路：再往东是一条斜斜的路到远处高高的灰砖机房下边转弯，往北从两座房子窄窄灰砖墙过道出去，就是厂锅炉房和别的车间，往下出小门岗外，就是美丽的长江。站在高坎上，你能看到在远处的河对面是一长片绿草茵茵而斜斜的岸边，河岸上来是一横片的低矮民房和一些忽高忽低的厂房相杂其间。这里是长江南岸。它有些厂，比如：有耐火厂、磷肥厂等。此时，在接近黄昏的时刻，这些在长江南岸，看上去显得灰黑交错的厂房居民区正被一片落日的金黄色光辉照耀着…
　　
　　…
　　这时是1952年八月十四日下午接近18点，工厂快要下班了。
　　在机修车间里，在它两边靠近污迹纵横的、又长又高又宽的大机房的白色墙边、有并排两长行从进门的侧边到机房尾部的各种机床，比如：有车床、铣床、刨床等。此时，各种机器的时而响、时而刺耳的声音不时传来，感到嗡嗡的，就仿佛自己四周都有机器在运转着动着朝自己响着一样。
　　正站在打到自己胸前，略弯着腰，脸几乎挨近一细长在转动的齿形发亮钻头的车床旁的小玲，右手握住机床边的一个圆形手把，在慢慢地转动着。于是，在她十分专注的操作下，快速旋转的钻头渐渐接近相对的一个被牢牢夹在机器上的部件伸近，顿时，一股细细的火星从刚一接近部件的钻头时，就迸出火星，从小玲的脸边落在机床地上。就这样，小玲操作了五六分钟，完成了传动部件的打磨。她才把机器停下。
　　“嗬，你太认真了！”机修车间女工李大姐走了过来称赞说。
　　“要下班了，就要把它做完。”小玲抬起脸神情认真说。
　　李姐听了，觉得她对工作一向就负责。就说：“这批部件也不急。明天又做。”小玲看到李姐随和开朗的脸，没有回答。就抬起右手擦了擦刚才被有些铁屑飞过的热量，使她烧乎乎而润红的脸。然后，李姐把这话转开，脸上露出多有兴致的笑容，她那眼睛边有一小点黑痣，随着她明快闪亮的眼睛一动，也动一下。她把手放在小玲的左肩上，说：“小玲，今天晚上，在球场坝，放电影《钢铁战士》，你去吗？”
　　“我不想去看。”
　　“那你……”
　　“我还要到山边见张昌海。”
　　“怎么，他要到朝鲜去吗？”
　　“明天就走。”
　　李姐知道这个时候，以就是这个时期，正是抗美援朝进行中的近两年，一向不太爱看军事电影的小玲，自从经人介绍认识了解放军连长（现在是志愿军连长）的张昌海后，也要看。还有，这个时期正是新中国成立近三年了，整个工厂，大家都努力工作，完成领导下达的生产任务。每一个工人，不管是男女都要以实际行动建设好工厂，为国家，全力支援抗美援朝。据说，他们机修车间有几个小伙子一定要参加中国人民志愿军，上朝鲜战场，打击美帝国鬼子，没得到工厂领导批准，非常的遗憾！在建国初期的一九五二年，工人们的生活除了工作，晚上就没有什么好耍的，人们都感到非常的枯燥、寂寞！至多是每周或两周放一场电影，或有一些青年去厂俱乐部跳跳舞，第二天照常上班。
　　机灵的李姐明白小玲要去见那个志愿军连长张昌海。她知道一个姑娘爱上一个当时的志愿军是多么不容易，因为谁都明白只要他们上了朝鲜战场，那么，就一切都难说了。可是，中国人民的军队一一一志愿军，为了世界和平，为了自己人民永久安宁，他们用全部的生命和鲜血保卫朝鲜和中国，只要他们在，美帝国鬼子就会怕得发抖！
　　这时，工厂嘹亮的汽笛声响起来了。李姐就对小玲说:"走，下班了。”
　　小玲想一个人走。就说：“李姐，你先走吧。”
　　“那好吧。”李姐非常随便，就转身向大门走去。这时，有些同事也纷纷停下自己的机器，有拿起放在机床旁的一个盒里的棉纱，把自己手里的油迹擦掉，然后，就和自己同事三三两两说说笑笑，非常愉快地朝前面的大门走去下班回家。
　　小玲最后一个从车间大门走出来。到了我们前面说到的、两灰砖房子的中间过道，往上面走。一上来是一条大路，两边是忽高忽低些的各车间的工作机房、办公室、休息室等。左边是一个车间的钳工房，向房子往西看，就是一座长长的红砖房据说是造纸机房，两排窗子至红砖机房尾部，被眼前的钳工房遮住它小部分墙面。这时，能闻到些碱味，那是从在造纸机房的背阴侧墙面过去的一间碱回收机房散发出来的。
　　而在大路右边，有一座敞着门的三层楼的机房里，能看见多台小机器在开动的发出嗡嗡声音的情景。在路边往上，就是一个用水泥制成的又高又圆的据说是盛装碱液的大圆罐。再往上些，就是一座沾满煤灰的高高的锅炉房，挨着它身边有一根同样铺满灰尘的烟囱巍然直立在机房的上空。而往上的大路在锅炉房的灰砖墙边拐过去看不见了。
　　此刻，小玲在大路上匆匆走着。在她身边过去些的西侧、那多座灰色厂房上的天空里，浸透了一大片珣烂橘红色的夕阳，那橘红色的耀眼光晕，浑然融合了一片乳白的光亮，在太阳落山的这一愉悦的时光里，夕阳把它那庄严美妙的光线照在小玲的身上，也照到在她过来的忽高忽低的锅炉房、罐子和别的机房上，还有高耸在一片蔚蓝色晚空里的烟囱上。她看了下这美丽的八月初秋黄昏中的厂房，仿佛感到暮色中的厂房在闪着光小玲转过拐，走到一条宽阔而长长的出工厂大路上。这时的大路两边生长着茂密的梧桐树。美丽的橘红色夕阳洒在了她前面的路上，一片紫红红的而耀眼，小玲感到自己仿佛走进了灿烂而和美的令人欣然的光晕里。
　　一想到马上就要和年轻勇敢的志愿军连长张昌海见面，小玲就充满幸福。她对即将从宜宾开赴东北的志愿军第126团去朝鲜打击美国鬼子，对于将要离开的男朋友，小玲虽然更为他担心，可是，她想张昌海毕竟是军人，他要做的是保家卫国的大事。她早已下定决心，这一辈子就要跟定张连长。
　　出了厂后，小玲从一片低矮的平房边，往上走，到了公路，继续向公路边一条上山的小路往山上走去。山坡上有一片茂密的山楂树。要走近了，她看见：志愿军连长张昌海站在一片山楂树下。夕阳那柔和庄严的光辉从山的上空照下来，照到他挺拔英武的身上。他29岁，是宜宾人。早年出川，参加抗日战争，英勇打击日本鬼子，到了解放战争，他成为解放军连长，随二野打回宜宾。尽管宜宾城是和平解放，但是，围绕在宜宾周边乡县的战斗依然进行。其中，位于宜宾城40公里远的柏宜县城，在1949年12月21日进行了一场极度残酷的大战。为了新中国的彻底解放，为了宜宾人民能过上美好幸福的生活，有四百多名人民解放军战士、指挥官战死。我们将在两部长篇小说《解放军连长王云龙》、《微红色的晨光照在宜宾城上》，进行描写。
　　此时，张连长头戴浅黄色军帽，在非常英气的军帽下，他一双眼睛透出热诚、机敏、憨厚的光芒，在他非常性感的鼻翼下，是一串黑黝黝的胡子；他身着全新的志愿军军装，在他丰满厚实的左胸上，有一小方块白布标志，写有:
　　
　　中国人民志愿军
　　他没有系皮带，而本人纯朴厚道，血性坚韧，非常的英武！张连长看见小玲匆匆到公路走上山来。就走下来。
　　“张昌海！”
　　“小玲！”
　　小玲看到在橘红色耀眼夕阳里，张连长走下坡到了自己眼前；背阴站着时，他眼光炯炯，脸庞温和机智，更加性感的鼻翼，黑黝黝的胡子，健壮的身材，更加动人！
　　他站在小玲的眼前，问道：“小玲，你一下班就来了？”
　　小玲回答：“嗯。”
　　“你一定走累了吧！”张连长又问。小玲感到他考虑事情非常周到，她想毕竟人家是志愿军连长，不过，她感到很温情，而且，总有一种和张连长在一起就稳当安心的感觉。
　　小玲没有回答，尽量想和他多呆在一起，因为，时间在减少，那么，张连长离开的日子就近了。她必须要多看看他。
　　“我们坐一下吧。”张连长用征求的口气说。他觉得小玲走累了，还是让她先歇歇再说。
　　“你看，多么好的黄昏！”小玲说。她似乎不愿意坐，要往前走。“张大哥，我们到树林里去。”
　　张连长感觉到了小玲是多想和自己呆在一起。就说：“好吧。”
　　然后，两人往山上树林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