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2011年12月13日星期四晴
　　早晨，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民院“鱼市”，等活的人已站满了大街两旁，南来北往的车辆被迫鸣喇叭。等活的人，慢腾腾地挪开脚步，让车辆通过。从半开的车窗创传出司机愤怒的骂娘声。
　　今天运气还算好，过了不大一会儿，就找到了活——到东郊的建材市场砌围墙，干一天九十元钱。钱是少了点儿，可是总比干等一天挨冻受饿强。包活的人和几个大工骑摩托先走了，我和几个小工骑自行车紧随其后。渐渐地工头他们看不见了，我们心里有些着急，生怕找不到地儿。好在有一个小工说他知道地方，让我们放心。
　　来扫工地，我和一个家在兴平的五十多岁的老汉一起负责给大工运砖头。围墙地基周围是早前征的农地，杂草丛生，没有正式的路，需要两个人协作才能将一车砖块运到工架下。两人拉了一辆搭铁架子车，向不远的砖堆走去。
　　运砖这活儿，在一天刚开始的时候是非常紧张的。赶大工动刀砌墙以前，必须给他们攒几车砖头，要不然的话，我们整上午就会忙得连喝水、上厕所的工夫都没有。
　　我俩深知这个道理，暗暗加快了手脚的速度，谁和谁都没说一句话，默默劳作着。渐渐地两人已是头冒热气，汗流浃背。就这样，直到十点多，两人都有点儿累了，看看大工身旁，已经攒下一大堆砖头了。这才放忙了速度，边干活，边拉家常。我这才仔细打量起来我的伙伴来：矮矮的个子，红红的脸膛，一脸络腮胡。头顶光秃秃的，几根细细的绒毛横七竖八地趴在头顶。人不爱好，穿得脏兮兮的，一看就是个懒汉二流子样。
　　“老哥，您贵姓？”
　　“咱们这样的人，还谈什么贵？我姓李。”
　　“我叫你李哥吧。”
　　“行啊，随你咋称呼都行。”
　　“李哥，你家里几口人？”
　　“就我跟你嫂子和孩子三口人。”
　　“孩子都大了吧？”
　　“孩子在北京读书。”我发想李哥一提到孩子，两眼放出了奇异的光，一下子抬起了高傲的头颅。
　　“给你老弟说，我孩子可有出息了。他高考那年得了685分，是我们兴平县的理科状元，线上给我们奖了六万元。他妈和我可高兴坏了，愁了多日的上大学费用一下子就解决了。孩子上的是清华的计算机编程硕博连读，再有一年半就毕业了。”
　　“你孩子可真给你长脸。”
　　“那是。孩子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和浙江的一建公司签了劳动合同，年薪十万元。孩子听说我还在打工，就劝我别再干了。兄弟，你说我能不干吗？孩子以后娶媳妇、买房，咱不给添些？我可不想给我孩子脖子底下支砖，让儿子在儿媳妇面前做难。”
　　听到这儿，我对李哥肃然起敬。这是位多么伟大的父亲啊！为了儿女们的幸福，只要身体允许，是不会闲下来的。
　　听到他儿子成功，我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向李哥讨教教子经。
　　“李哥，你是怎样教育儿子的？他这么优秀？”
　　李哥嘿嘿一笑，说：“我哪会教育孩子啊，全凭孩子自个儿努力。我和你嫂子大字不识几个，普通话都不会说，咋能教孩子？”
　　“你自己不会？没让孩子上辅导班吗？”
　　“没有。我们哪有那么多钱让孩子上辅导班？能按时给孩子交学费、资料费就很不错了。”
　　“李哥，你生了好娃了。给你争气了！”
　　我正要再问李哥话，这时，包活的人朝我们喊话了：“拉砖的，快点儿，供不上了！”
　　我和李哥忙停止了说话，加快了干活的速度。装满了架子车后，我拉车，李哥在后面推。
　　下午时，李哥给我讲述了他家孩子成长的过程：李哥所在的村子，一个人耕地不足4分，全家人总共才一亩地，靠地根本无法养活一家人。刚分队那会儿，李哥和嫂子就利用农闲时间给人打工，父母的辛苦孩子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孩子理解父母的艰难，为了报答父母的恩情，就把全部心思用到学习上，凡是孩子能做的事从不麻烦父母。后来到县里读高中时，孩子很少回家里，利用星期天，节假日，找上辅导班的学生私下里交流，借上辅导班的学生辅导书做。不会做的题，抄下来，到上学时到老师办公室去问。就是凭着这股拼命劲，孩子的学习能力进步神速，稳坐年级第一，后来获得县理科状元就是很自然的事。
　　回到出租屋，我用电话把李哥孩子的故事告诉媳妇和孩子，他们很受感动。是啊，我多么希望我的孩子也能像李哥的孩子一样，为我争口气，以后也能到城里生活，不出力，结束祖辈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土里暴食吃。
　　2011年12月15日星期六晴
　　早上，正站在十字北边的路沿上等人叫干活，忽然听到不远处的人堆里传来了打架声。远远就见一个中年男人右手提着个马扎砸向另一个稍年轻的男人的头部，嘴里骂骂咧咧的。走近一看，只见打架的不是两个男人，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在大家的劝说下，事态最终没有恶化。后来才听知情的人说，那两个男人是为那个女人打架。手提马扎的男的和那女人是夫妻，稍年轻的男人是女人的情夫。
　　事情是这样的：三个人都来自陕南洋县的一个小山村。多年前，女人和男人一同在深圳打工，在深圳认识后来结婚。两人恩恩爱爱的，令外人羡慕不已。后来，女人怀孕了，男人考虑到经济比较拮据，让女人堕胎，女人不应允。两人之间有了隔阂。女人坚持要生，男人无奈，生完孩子后，男人和女人回了小山村。
　　为了生活，男人又去了深圳。家里留下女人小孩和年迈的父母双亲。农忙时节到了，家里没有男劳力，种地的活就落到了女人稚嫩的肩膀上了。女人哪里干过农活？可又有设么办法呢？思量再三，还是扛起了农具下地干活。一天下来，累得饭都顾不得吃上一口，倒在床上，就像死了一样。可她哪有权利睡呢？孩子还要吃奶呢。把孩子搂在怀里，孩子哭，她也哭，天啊，这日子咋过啊！？
　　喂饱孩子，哄孩子睡着了，把孩子放好。拿起电话给男人打电话，电话不在服务区。女人用被子蒙了头，呜呜啼哭起来。什么时候睡着了，谁也不知道。
　　一个忙天下来，女人瘦了一圈，仿佛死了一回。就这样，一晃，四五年过去了。
　　女人成了留守妇女。田地里农活的苦累，女人已经不怕了。最怕的是夜深人静时，那刻骨铭心的思念之苦。这几年，女人和村里的人都混熟了，特别是和那些留守妇女们已经亲如姊妹。姐妹们常常在一起诉说相思之苦。渐渐地，她也知道了她们的小秘密。有的暗暗地给自己找了个相好的；有的一到镇上上集为名，瞒着公婆偷偷和人开房；有的谈了许多男网友，时不时和网友视频落料……对于这些，女人认为不屑。他才不这样呢。
　　随着岁月的流逝，女人在姐妹们的诱导下也开始了网上聊天。一天一个陌生人加她，她同意了。没想到，女人被这个男人的细心、善解人意打动了。慢慢地，只要有一天没有和那男人聊天，就夜不成寐。就这样，女人也离不开那个男人了，相约见面。见面后，女人更是欣喜万分：男的是她初中同学，在初中时她曾暗恋过他。
　　几个月后，女人和网友相约离开家里，来省城打工。
　　刚开始，他们想在建筑工地打工，可工地不要女的。网友担心女的对省城不熟悉，为她的安全担心。于是，来到南郊的劳动力市场，找活干，干等了几天，后来在网友朋友的帮助下，才找到了活干。
　　再说女人家里，自从女人走后，孩子整天哭着要妈妈。公婆无奈，打电话叫回了女人的男人，告诉男人女人跟人跑了。
　　男人多方打听寻到了省城。女人和网友听到风声，赶忙离开了省城，来到咸阳。谁能料到？女人他们才来咸阳两天，男人就追过来了。男人找到女人，苦口婆心地劝女人，说，看在孩子小的份上，跟他回家。他也不去深圳打工去了，在镇上找个工作，夜夜陪女人。可谁能想到，女人吃了秤砣铁了心，说什么也不肯跟男人回家。就在两人拉扯之时，女人的男网友买早餐回来了，看到这一幕，扔下装早餐的塑料袋，立刻扑了上去，揪住男人的衣领挥拳就打，被女人拉开了。男人气不打一处来，抓起旁边卖旧衣服做的马扎，朝女人的男网友砸去，男网友躲过去了，再砸时，被一旁“钓鱼”的人制止住了。在众人的劝说下，三人离开了。
　　但愿女人和男人能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