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报名

　　“塘一还可以咯……”司机一边盯着前面的路一边说：“你看这周边，这些居民的小孩也是对口塘一的，我有一朋友的孩子也是塘一的，这边的老师管得蛮紧的，作业也不少，小朋友嘛，低年级就是养习惯，没什么不好的！”
　　寒心坐在车里，望着外面肆虐的暴雨，透过层层叠叠的雨帘，她仿若看到了一丝希望，她想，她可以不用很绝望地去担心梦轩的学校，她只祈求能进塘一就好了。
　　回到家里，已是吃饭时间了，妈妈方舒亚把烧好的菜一只只放到餐桌上，寒心洗完手后，帮着布筷子:“吃饭了，吃饭了，梦轩，快过来洗手！”
　　梦轩趴在沙发上，缩上去的上衣，露出了一小截的小腰：“妈妈，我还没打赢僵尸呢！”
　　“打僵尸，打僵尸，侬除了会打僵尸，还会干什么？是不是又是打一天游戏了？”寒心去拉梦轩的胳膊，试图把他拖起来。
　　“是外公给我打的，这是外公的爱派，外婆的那个，已经没电了！”梦轩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撒谎。
　　“关了，听到没呀，要吃饭了！”寒心想到自己在雨水中整整泡了一天，为他的学校忙来忙去的，他倒好，带来的书一本也不看，就想着打游戏了。
　　“外公，我马上要赢了，妈妈她吵我……”梦轩朝外公叫道：“外公，外公！”
　　“你再叫，再叫给我到门口罚站去！”寒心怒气冲冲地瞪着梦轩：“我再说一次，关了！”
　　“我不，我要打赢了呀，你关了，我就要输了，我输了，要扣积分的……”梦轩扭动着他的小胳膊，三下二下，挣脱了寒心的手。
　　寒心真生气了，每次回上海，梦轩就特别的难管理，说什么都不会听，动不动就是叫外公，叫外婆的：“听到没有，你给我出去，去门口！”寒心说完，过来拧他的手。
　　“干什么，寒心……”楚岳桐拉过梦轩的手：“你吓唬孩子干什么，来上海玩的，罚什么站，来，梦轩，跟外公走……”
　　寒心望着被爸爸带走的儿子，实在被呛得无奈，隔代宠，真是受不了，那哪有这样惯孩子的。
　　餐厅里，方舒亚也不满的数落着寒心：“人家玩得好好的，你一回来，咋咋呼呼的，搞得孩子又哭又叫的，像什么样子，你出去一天，我们可乖了，一点声音都没有！”
　　寒心很想说，那是呀，你们爱派不停的供应，这个玩了没电了，那个马上奉上，小孩子还会有声音那才叫怪呢。
　　吃饭时，楚岳桐问寒心：“看了塘一了吗？感觉怎样呀？”
　　寒心挟着一小口菜往嘴里送：“那个塘一倒还真不错，有一百年的历史，一旁是教学楼，很整齐很干净，也很新，另一边是专门用来教书法的，校园嘛，也挺古色古香的，我还是满喜欢的！”
　　楚岳桐点点头道：“那就先等统筹安排后再说吧，其实呢，像梦轩这样幼儿园在外地上的，跟上海多少有点脱轨的，你还得让他从差一点的学校慢慢适应，再过渡到好一点的学校，爸爸也是当老师出身的，管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也不是白管的。寒心，你听爸爸的没错！”
　　寒心咬了下筷子：“知道了，如果统筹到塘一，我没意见呀，但是千万不要是我上午看的那所好吧，要是这样，乔恩绝对不会同意咯！”
　　学校的事暂时可以搞个段落了。统筹发放通知书要到六月份，还有近二个月的时间呢。寒心这次回来，方总给了她一周的时间，考虑到寒心可能会走，方总直接把年假给了寒心。
　　新的一年才开始，寒心就用掉了半年的年假，而且往后在不在公司上班都是个未知数，这让寒心多少抱有歉意。可遇到孩子的教育，再好的交情，再难得的工作，都得统统让路。这已经不是寒心一个人的通病了，关于幼升小，全国上下，凡是当父母的，都被全身牵着走。上次，蒋沛琼在微信里告诉她：“她们决定移民去美国了！”
　　外滩，星巴克咖啡馆。寒心给自己点了杯摩卡星冰乐，给蒋沛琼点了杯抹茶拿铁。寒心轻吸着上面浮着的一层白巧克力酱，静静地望着好友一合一开的双唇。
　　蒋沛琼边说边不停搅拌着眼前的咖啡，见寒心半天没说话，她猛得抬起头来：“寒心，你有在听吗？”
　　寒心点了点头：“亲爱的，我在听呢。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们这一代人会活得那么累？那么苦？我父母吧，说起下乡，很苦很累，很多人坚持不下去自杀了，随便的找个当地人嫁了。到了我们这一代，我们号称是新中国的独一代，但我们为什么没有太多幸福感呢，我们是独一代，所以从小到大，我们基本就得听爸爸妈妈的话，学习，为什么学习？我们有自己的思路吗？基本都是父母的思路，父母的想法，他们把自己失去的，无法得到的东西统统塞给我们，动不动，我们被要求成为别人家的孩子，学习希望我们是最棒的，工作希望我们是最灵的，男人希望我们找的是最帅的、最有钱的。但是，我们的想法呢，有多少人自己的想法、活法，统统被埋葬了！”寒心顿了顿，猛吸了一口摩卡星冰乐，摩卡混和着白巧克力酱如丝缎般滑入寒心的喉咙：“现在，轮到我们当父母了，世界又反过来了，孩子没教育好，是父母的责任。过去呢，过去说，没学好，全是孩子的责任。为什么，我们要担那么多的责任？你看看我爸住的房子，就因为学区房，有福外，有进才，都七万一平了。七万一平，多少老百姓能买得起？我自己的房子，产证下来晚了，都算人户分离，搞笑吧，梦轩是在上海出生，户口一生来就报在我妈家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政策，再看看，不停冒出来的培训机构，是不是逼着我们当父母的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蒋沛琼接口道：“是呀，所以像我们这种买不起学区房的，只好被逼移民了……”
　　“那你们走了，阿姨她们怎么办呢？”寒心又猛吸了一口，摩卡特有的香味让她激动的心慢慢地平复了下来。
　　蒋沛琼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只能一步一步来了，你们呢？”
　　寒心望着蒋沛琼鼻梁上的眼镜，好像戴眼镜的人都习惯这个动作，包括乔恩：“我们嘛，也只能一步一步来呀，乔恩的公司也不是说搬就能搬的……”
　　“寒心，那你后悔吗？”
　　寒心知道蒋沛琼指得是什么，她淡淡一笑：“没什么好后悔的，起码嫁给乔恩，去了南方，见到别地方人的生活，心的世界就变大了许多。原先会在意别人的看法什么的。现在，我都忽略不计了，人生在世，自己活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世界那么大，去看看也好。沛琼，我支持你……”
　　蒋沛琼感激的把手搭在寒心的手背上：“寒心，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可惜，你回来了，我却要走了……”
　　寒心垂下了微红的双眸：“我们都是被逼的……”
　　快四月了，经过昨晚的一场特大暴雨，天有点转暖了，外滩的灯光璀璨而迷人。就像是位高不攀的小姐，冷着一张脸，毫无血色的双唇不停地在说，魔都，魔都……
　　唉，寒心在心里叹息，未来对她，对蒋沛琼都是一场新的挑战，没有人能给出正确答案。只有黄浦江的风，兜头兜脑，阵阵袭来……
　　一周就像是转眼就过一样，又到了该分手的时刻了，相比以前的分离，这次就轻松多了。方舒亚也不会再抱着梦轩落泪了，毕竟知道，梦轩回上海读书的可能性很大，哭哭啼啼反而造作了。
　　反道是梦轩，还没明白妈妈带他回来报名和以往有什么不同？所以，他倒是哭着不肯走，不肯离开外公，外婆。若是放在过去，最后倒霉的就是寒心，方舒亚说到最后，就怪寒心跟人跑了……
　　每次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寒心就特哭笑不得，她们是经过合规合法的好吧，乔恩是按照上海人风俗来的，先是上门，然后提亲，再然后摆酒娶了她的。当时，她们也没反对呀。不过一说到这个事，方舒亚就说，他来提亲时，没说要带你走呀，他是下过保证的，保证不离开上海的。
　　暗地里，寒心经常叫乔恩“骗子”，跟朋友说起她和乔恩的婚姻，寒心也会开玩笑的说，我是被他骗婚骗来的。说到底，上海人还是很排外的。可城市化进展太快了，房价又一直下不下来，渐渐得，不肯掉的房价，倒逼着上海人掉身价了，上海有多少外来媳妇，估计已经数不清了吧？至于之前，上海女孩子超级不喜欢的凤凰男，貌似也吃香起来了……
　　又是彻夜不停“晃荡晃荡”的响声，寒心睡眠浅，在火车上基本是睡不着的。乔恩说，他明天一早，就在火车站等候了……。寒心想着，回家后先洗个澡，然后把梦轩哄睡着了，抽空去公司一下。走了那么多天，也不知刘小娜把工作做得怎样了？刚才临上火车前，她还给寒心发了个微信，说是这个月的报表，她还有些不会做。时间过的真快呀，回了一趟上海，转眼三月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