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六子记

　　“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小六的书桌上用毛笔正正规规地写的这十个字。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因为纵观这四年，据我了解，小六子是没谈过什么恋爱，更别提什么一往情深了。
　　小六，顾名思义，宿舍当中排名第六，南方某省的才子。妙笔生花，他写得一手好钢笔字、毛笔字，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各种大小不一的毛笔他都有收藏，一言不合就用毛笔字写二哥即兴所作的对联。这还不是最绝的，他的压轴手段是模仿别人的字，别人的字，他看两分钟，再用手指慢慢比划，大概就几个差不多了，尤其是我们大学辅导员的笔记。
　　那个时候，哥几个初来乍到，在大学校园里都分不清东西南北，更别说想搞点啥事情了。每逢周末边想着出去玩个天翻地覆，日月无光。但奈何那个时候辅导员是坚决不允许外出的，只能在周边的区域逛逛，外出需要假条，每天晚上还要去上什么天杀的晚自习。我们哥几个竟然信了，但好在宿舍大哥宽广的人缘，在学生会那边有点“关系”，所以我们总能搞到假条。可是假条这个东西得辅导员签字，不然无效。刚开始辅导员还乐呵的给签，还秀一下她的烂字，时间长了就不乐意了。因为每次都是我们哥几个要出去，到最后她就断然拒签，那些应付学生的理由我就不一一举例了，总之那形态就想古时候逼着他签字画押似得，总之就是不签！这个时候，哥几个也无可奈何，后来，一个声音：“走，咱回宿舍！”一看正是小六子！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六子就担当了签名的主要任务，模仿的有模有样，最后二哥拿着那个“赝品”试了一下，竟然通过了！哥几个当时就震惊了，堪比梁山上的“圣笔书生萧让”啊！自那之后，我们哥几个就没有晚自习这一说了。哈哈假条小六子在手，天下我有啊。当然了，小六那段时光存在感爆棚，终于农奴翻身把歌唱，终于体会了一把啥是辅导员，有时还沾沾自喜，自称是“家长”，然后签字，占尽了哥几个的便宜。
　　到了大二，哥几个对文学院哪个教室妹子多，哪个老师是哪个办公室等等都了如指掌，至于校园，也是可以随意进进出出，一个个地都成了老油条了，再也不需要什么破假条了。小六就不用再去模仿签字了，小六的传奇就在此告一段落。在这里，值得一提的是，小六子写的这些假条直到最后也没被那帮老师发现，不服不行。
　　小六好打篮球，铁杆的“科比迷”。篮球服一大堆，平时没课很少待在宿舍，约上几个朋友，拎着篮球就走了，就在篮球场上放肆、奔跑、呐喊。有时候三哥会陪着他一起，但他嫌弃三哥篮球水平太“菜”，加上三哥身边永远有一个“花姐”，所以一般情况下他都是独自一人抱着篮球出去。待黄昏落日时分，他带着一身汗水回来，在宿舍洗刷间洗澡，大呼“爽！”，弄得身边几个宿舍的哥们总用异样的阳光看我们，误会！误会！
　　记得那是大三的秋天，因为我们文学院附近有几处篮球场地，且附近的学院大多数都是妹子，也就不怎么用，基本上都空闲着，所以难免有其他学院过来打篮球。这倒也无可厚非，大家一起玩，相互切磋球技没什么不好，小六因此结识了很多其他学院好友，如老D和阿峰。但有一天，有一帮六个人，号称体育学院的“最强篮球队”，他们过来打篮球，用的是小六平时用的地方，而周围又没有其他空闲的地方了，就与那帮体育学院的哥们商量大家一起。他们倒是也同意了，但只是表面，打球的时候那帮“最强的”各种使阴招。听说，最后双方差点打起来。
　　小六子一个电话，宿舍哥几个都赶过来，大哥拿着他的臂力器，二哥三哥手里拎着棒球棒就飞奔过来。大哥嚷嚷道：“我曹，动我六弟者死。”谁说文院男生天生就娘炮的，好好看看，虽然有点年少冲动。后来呢，体院领头的说：“不服可以，犯不着动手打架，太幼稚，好歹大学生，大家来个公平较量，你们出三个人，我们出三个人，半场，十五分钟时间，看哪队得的分高。若我们赢了，这个地方就是我们体院的了，但凡我们在这里打球你们就闪开；你们赢了，我们就再也不出现在这里。”
　　小六道：“行啊，我算一个，来，咱们哪位弟兄愿意随我一战！”
　　“我来！”老D走上前。
　　“哈！这么热闹，也算我一个，输了别哭哦。”人高马大的阿峰也要参战。
　　不知不觉周围围了一大圈人，很多文院史院的女生都过来围观，堪比一场NBA决战啊。哥几个临时就成了这小篮球场的保安，扛着棒球棒做起了安保工作，也静静地看着他们在篮球场上“拼杀”。我们当然希望小六子赢，但对手是专门学篮球的，会各种花招，很难取胜，究竟鹿死谁手还真的不好说。
　　比赛开始，篮球在双方队员位置来回传递着，在这里补充说明一下，小六只有一米七七的个头，在篮球世界里算矮的了，但是小六在于速度，他也是文院百米赛跑的冠军，犹如灌篮高手里的宫城良田，电光火石间就轻易拦下你的球，等你回过神来，球已经进框了。所谓短小精悍，浓缩即是精华大概就这样吧；老D呢，虽说是历史学院的，但双臂修长，腕力惊人，篮球里特别擅长远程射杀。球传到他手里，对手纷纷在内线回防，但却见他快速移动到三分线外，高高跳起，扔出篮球，几个三分球轰炸，把体院场上的三个哥们炸得不知东南西北；阿峰呢，初中的时候就一米八五的个头，人高马大，隶属教科院，只打“姚明”的位置（中锋）。所谓动若雷霆，不动如山，是最能贴切的形容他。但凡球到了他手里，对手就别想拿着，因为身高在那里，即便跳起来，也很难够得到。随后传给小六，小六三步上篮，就拿下一个二分。再说体院那三个哥们，也绝对不是吃素的，前锋的运球绝对高于小六，球在他身上，不留不管怎么防，怎么进攻，就是无效；另一个体院后卫，命中率也是神了，一连三个“空心球”，惹得身边的妹子一阵欢呼；剩下的那个便是刚才那个体育学院的队长，也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他一直在观察小六、阿峰和老D，指挥另外两人，寻找他们三人的破绽漏洞，以此寻找突破口。球场上加油声此起彼伏，丝毫不亚于学校组织的正规的篮球赛。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场地上遗留下的“水滴”，可见几个人都是拼尽全力……
　　最后的结果是，小六子他们以三分的优势赢了那场比赛，可我更觉得那场面更像是双方在激烈的对弈，双方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后来呢，小六他们三人跟那帮体育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比赛结束后，稍作休息，他们竟然一块出去喝酒了，相逢一杯酒，今日泯恩仇。从那之后，小六便跟那几个体院的一起切磋武艺，篮球“突飞猛进，登峰造极”。估计那时候他的篮球水平可以横扫南区这几个学院了，夕阳西下，篮球场上依旧听到“砰砰”的运球声。
　　话说小六篮球打得好，有一手好字，长得也算清秀，年年拿国家奖学金，名副其实的学霸；还精通短笛、萧等乐器。但是他却至今单身，按理说不应该啊！光我跟二哥看到的知道的就有四个周边学院的小女生跟小六表白过，但他都一一拒绝了。哥几个调侃他说是柳下惠附体，小六无奈地笑笑，道：“大学里谈恋爱多没劲啊，整天看着周围的小情侣吵架吵得不可开交，弄得心情烦闷，这多不好。”他说完眼神看着远方。
　　直到毕业的时候，那天小六喝得半醉不醒，所谓酒后吐真言，那天他跟五弟说，他有喜欢的人——他的高中同学，在他老家上的大学，这四年，他没有去看过她，她也没有来到这里……但是，她等他，他也答应那个女孩：就等毕业之后，学得一身本事就回去找她，晚一点再跟她在一起，这没什么不好。话已至此，我突然能理解，小六为什么经常那么努力地学习，连续三年拿奖学金，然后在书桌上用毛笔淡淡写下：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两个“情”字写得格外神采飞扬，令人忍不住琢磨一番，没有故事的人是写不出来的。
　　六月的那天在火车站，我跟二哥去送小六，他眼里闪着泪花，说一句“就此别过”。我跟二哥都知道，他这一去，可能他再也不会在一个桌子跟哥几个喝酒了，这就是毕业时候最大的却无法避免的无奈。小六子给我们五个一人一本他写的“字集”，里面都是他写的字，楷体隶书草体各种都有……
　　回来的路上，二哥跟我说：“有时候我挺羡慕小六子的，有一个可以等待他的女孩，小六回去之后，便可以与她相濡以沫，不离不弃，这才是真爱。”
　　我听到远处的列车声道：“是啊，有真爱就幸福，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