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亦双之痛

　　丽温市的潜龙滩机场。薛承乘坐的航班降落在这里。当天薛承跟魏和在N市签下大合同后，就暂且分道扬镳，魏和继续留在N市疏通枝节，开展前期工作。薛承则改道去了Y市，处理一桩复杂的工程纠纷，经过几日的激烈谈判勉强解决了争端。
　　“恭喜您，薛总！在N市大获成功！”喻婧主动接过薛承手中的行李箱。
　　“总算不虚此行，有魏总在，我也就打打下手而已。”
　　“您太谦虚了。”喻婧乐着说。
　　“只要事情办妥了就好，其余的都是次要的。”薛承说。
　　“今天让你来接机，辛苦了。”上车后薛承说道。
　　“我非常乐意效劳。”喻婧露出浅浅的酒窝：“是否还有别的事情需要吩咐我去做？”
　　“一个人出差久了，嘴巴变的不灵活了，就是想跟你聊聊天而已！”薛承说。
　　“聊聊叶经理？”喻婧直接问。
　　“我还有什么心事你能猜不出的嘛！”薛承说。
　　“那要看你以后藏的深不深呗！”喻婧打趣道。
　　“这次你俩去祁阳总算不负所望，拿下项目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薛承表扬说。
　　“有叶经理在，我跟你一样只不过打打下手而已。”喻婧说。
　　“学的到挺快的，不过亦双的份量我还是掂量的出，这事头功非你莫属。”薛承赞赏道。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这就是我一直跟着你的原因。”喻婧因为薛承的夸赞而感动不已。
　　“叶亦双的功劳名扬在外，你的功劳只能留在这里。”薛承指着自己的心窝。
　　“我能理解，那是小事情不值得提，被你记住我很满足。”喻婧说。
　　“我欣赏你的张弛有度。近段时间祁阳的事情一直由你们跟进，跟我说说具体情况吧。”薛承话锋一转。今天他特意让喻婧过来接机，就是急于想了解祁阳的情况。
　　“我们抵达祁阳后，没有急于拜访那位新领导，而是把工程涉及到的大小人物，重新梳理了一遍，主次归类，从上到下再次巩固关系。在这个过程中，幸运的是由建工局的一位余副局长牵线搭上了这根枝蔓，才慢慢摸清这位新领导的底细。他叫曾为，是从镇上规划局升一级调入市规划局审批科的，由于刚换岗位不久，所以处事非常谨慎，在市局是出了名的严格，当然苍蝇不会叮无缝的蛋，余副局长对他挺熟悉的，经过他的搭桥牵线和我们的三顾茅庐，终于还是被我们攻破了防线。”喻婧俏皮地说。
　　“权票不用，过期作废。”薛承打趣说。
　　喻婧说：“咯咯！曾为也是个聪明人，深谙权财之道，只是换了环境，不方便行事而已。”
　　薛承幽默地说：“他们当然想伸手，只是差名掮客。”
　　“刚好余副局长两边熟悉，成了至关重要的掮客。”喻婧接道。
　　薛承赞叹道：“干的漂亮，你现在攻心计运用的炉火纯青啊，这公关能力我很叹服！”
　　喻婧谦虚地说：“我也是遵从这个游戏规则而已。”
　　“不管官场还是商场就是个游乐场，你按规矩来，你会玩的得心应手，跟你玩的人也会越来越多。假如你背道而驰，运气好的话，你自己跌出游乐场。运气不好，你这辈子也就玩完了。”薛承说。
　　“薛总，你是感触良多啊！”
　　“如履浮冰啊！”薛承双手枕在后脑勺上。
　　“累了，就休息一会吧！”喻婧看着薛承满脸倦容说。
　　“我没事，这次祁阳之行，我们的叶经理表现如何！”薛承问。
　　“她的能力不错，虽然在专业上略显生疏，但交际方面游刃有余，言谈举止中透露出一种贵族气息，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喻婧说。
　　“呵呵！这个羡慕不来，亦双的投胎技术强。”
　　“咯咯！”喻婧被薛承的幽默逗笑。
　　“我们都得好生伺候，将来是她的肱骨之臣。”薛承说。
　　“听你一说，公司日后将由她接管？”喻婧问。
　　“不错，她会是宏远集团下一任总裁。”
　　喻婧高兴地说：“她当董事长也不错，这几天单独相处后发现她很热情随和，没有富二代那种娇气和矫情，以后人缘肯定很好。”
　　“这已经是个定局了！”薛承感慨道。
　　“董事长不是还有位公子嘛，这妹妹当董事长，而这位嫡长子反而落选，常理上说不过去，况且他也肯定不甘心呀！”喻婧评论道。
　　“我也担心这点，历古以来，争权夺位之事必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来，估计宏远集团也幸免不了，就是不知道会严重到什么程度。”薛承朝喻婧忧虑地看了看。
　　“那该怎么做？”喻婧惊恐不安。
　　“我们既然选择了立场就没必要退缩，不如坚定自己的信念，支持亦双上位。我在魏和面前表明过立场，没有退路可走。但你不一样，没人知道你的情况，目前也不会引起外界关注，因此我需要你暗中照顾亦双，助她一臂之力。特别是祁阳诸多项目和涉及到的人物，一定要严守秘密！指不定哪天，祁阳最后成为我们的退路之地。”薛承说。
　　“事态会发展到那个严重程度吗？”喻婧也担忧起来。
　　“但愿不会，不过多留个心眼多留条路，总归是百利无一害。”薛承淡定地说。
　　“明白了，我会按你的意思去做的。”
　　“接下去，你自己也要时刻保持戒心，公司内部肯定会越来越复杂的。”薛承叮嘱说。
　　“恩，我会时刻注意的！”喻婧说。
　　“待会的部门会议都通知下去了吧？”薛承问。
　　“是的，按原计划进行会议。”喻婧看了下时间。
　　“争分夺秒啊！”
　　“为什么要赶着开会，你在外出差半个多月了，应该好好休整。”喻婧关心地问。
　　“留给亦双的时间不多了，我要尽可能为她争取更多的机会。”薛承闭着眼睛说。
　　“哦！”喻婧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她用余光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不再说话，她怕打搅他休息。车子离公司已经不远了，他需要那点可怜的时间休息片刻……
　　“今天，我召集你们过来，有几件事情需要跟你们讲，事情不多，占用的时间不会很长，但本次会议的精神，我需要你们好好揣摩，务必领会！”薛承炯炯有神地扫视他们。
　　大家在鼓掌之余，也都端正身子开始认真听讲。
　　“首先，我要宣布一件值得全体人员庆贺的大事，那就是由魏和总经理带领的团队，在N市取得了价值35亿合同的巨大成绩！这份合同的签订，意味着我们多元化的发展又递进了一步，意义非凡啊！尽管魏总目前无法出席我们今天的会议，但我们还是要用最热烈的掌声送给他，感谢他为公司所做的贡献。”薛承激动地说。
　　薛承的话，使得会议室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大家直呼叫好。
　　他收收手，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情，我得树立个典！而这个典型是贬义的！是需要批评的，需要全体同仁引以为鉴的！就是在前不久发生在Y市的工程纠纷，我猜测在座的各位，也应该听说过事件发生的具体原因，以及所造成的影响了吧，在这我就不再详细叙述，因为我不愿再次揭起旧伤疤，但是这块伤疤必定会留下痕迹的，而这块痕迹代表着耻辱，代表着他们的无能！事情已经平息，公司该处理的也都处理了，没有能力处理的，国家也处理了！今天我树立起这个典型，就是让你们谨记！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拿自己的命运去赌一时的贪婪，你们赌的起吗！还有输得起吗！”
　　薛承忽然气愤地一拍桌子，使得在座的人无不颤栗一惊，会议室里更是鸦雀无声，静的可怕。
　　他看着大家连头都不敢抬，于是开始讲第三件事情：“知耻而后勇，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因为错误而有所畏惧，胆大心细才是我们工作的座右铭。这第三件事情，我就要表扬一个人，树立一个值得表率的典型，那就是我们企划二部的叶亦双经理。她自从进入公司以来，一直努力工作，勤奋好学，而且获得了不俗的成绩。帮助公司拿下了几个重要的项目，她所参与的项目，也都有条不絮地开展着，进展良好。她所提供的建议，对我的工作提供了很大的参考价值。总而言之，她的进步和她的能力，是我们有目共睹的。相信不久后在她的带领下，企划二部将会取得更加巨大的成绩，所以借今天这场会议，不仅我要表扬她，我们大家更要以她为榜样，努力工作！”
　　几乎是同时，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叶亦双的身上，羡慕，嫉妒，尊重，崇敬的都有。薛承今天开的这场会议，重点就是最后一事，他争分夺秒的目的，就是为了把叶亦双干练的形象深入民心。叶宏远随时可能病逝，所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我要讲的就三件事，内容不多，但需要大家用心领会！明白吗？”薛承说。
　　“明白！”全体人员几乎异口同声道。
　　“非常好！希望下次嘉奖中也有各位！”薛承严肃地说：“散会！”
　　就在人群中，叶亦双和薛承的目光撞到了一起，两个人心知肚明的会心一笑。
　　
　　“爸爸!”叶亦双紧紧握住叶宏远枯瘦的双手，眼泪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下来。
　　叶宏远孤独地躺在床上，瘦如枯槁，面容憔悴，眼窝深陷，肤色蜡黄，整个身体都抽缩了，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风采，谁能想到病榻上的人，曾经是叱咤建筑业的风云人物叶宏远。
　　“爸爸！”叶亦双身子弓在旁边，心痛不已。
　　“亦双，你来了。”叶宏远睁开虚弱的眼睛，微微一笑。
　　“爸爸，您觉得好点吗？”叶亦双轻轻抚摸着叶宏远瘦骨嶙峋的双手。
　　“扶我起来。”叶宏远虚弱地挣扎着。
　　“爸爸，您慢点。”叶亦双小心翼翼的托着父亲。
　　“让爸爸仔细看看你，小双真的长大了。变得成熟稳重，大方得体了。”叶宏远慈祥地看着女儿。
　　“爸您得快快好起来，您还要看着我成家呢。”叶亦双说。
　　叶宏远从病容中挤出一丝笑容：“小双，你有意中人了？”
　　“嘻嘻！”叶亦双羞于启齿。
　　“快告诉爸爸，是哪家的公子？”叶亦双高兴地问。
　　“不！等您身体好起来，我就告诉您，我们要一起努力！”
　　“你个Y头，古灵精怪！”叶宏远拍拍亦双的手：“好！爸爸一定会努力康复起来！咳咳！”
　　“爸，您没事吧？”叶亦双马上轻轻抚摸叶宏远的后背。
　　“没事，爸爸是因为太高兴。”叶宏远安慰女儿。
　　“爸爸，您是宏远集团的旗帜！您不能轻易就被病魔给打败了！”
　　“爸不会被打败的！”叶宏远坚定地说：“Y头！但宏远的大旗必须要易帜了，爸老了，扛起来困难了。”
　　“爸爸，您说什么呢！”叶亦双打断了父亲的话。
　　“小双，你听我说，就算爸爸不离开你，但爸爸的这副皮囊已经没用了。公司是我毕生的心血，在我有生之年，我只盼它能够继续发展下去。现在的我完全拖累了它的进度，因此必须要给它换上新鲜血液，这样它才会有动力勇往直前啊。”叶宏远说。
　　“只要您能康复起来，要我拿什么换我都愿意！”叶亦双抽泣道。
　　叶宏远眉头一皱：“你这样说，我可得生气了。生老病死，谁都逃不掉，爸是凡人之躯，怎能避免。人固然一死，但精神可以永恒，公司就是爸的精神，你务必要做到宏远之气永世长存，这也是对我最好的宽慰。”
　　“嗯！”叶亦双不停地流着泪。
　　“Y头，真难为你了！像你这样的年龄和条件，本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着，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惜未来要活在尔虞我诈的世界里了，爸爸失职了！”叶宏远悲伤地说。
　　“爸爸，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练，我已经做好了奋斗的准备！我感觉经商没有那么可怕复杂，我还有一种喜悦感。”叶亦双说。
　　“商场如战场，凡事要谨慎。一定要谨记：纳于言而敏于行。”叶宏远嘱咐道。
　　叶宏远岂非不知，女儿刚入商界，所以对许多事情都抱有新鲜感。有了新鲜感，就有冲劲，有冲劲就有愉悦。这些都是连贯性的规律，况且她一入职就有个高平台，受人尊敬，手上又有丰富的资源任她调遣。她没有经历过商场的残酷，所以才会有喜悦感，叶宏远只能再三叮嘱她，至于以后的路是凶是险，只能由她独自面对了。
　　“纳于言而敏于行！”叶亦双反复念叨这句话：“您放心，我一定会铭记于心的。”
　　“爸爸以前觉得你不应该经商，给你找个好归宿，组建个幸福的家庭才是头等大事。现在我后悔了，我后悔为什么没有把我毕生的学识和经验早点传授于你。如今，时间不够了，老天也不会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了。”叶宏远痛苦地说。
　　“爸爸，我以后会经常陪在您身边。听您教导，向您学习，我们共同把公司打理的更好。况且还有叶潇啊，我们可以一起齐心啊。”叶亦双安慰道。
　　“叶潇！”叶宏远皱皱眉头。一提起他，叶宏远的内心可谓五味俱全。本以为望子成龙的他，如今却万念俱灰。他尽量不去想他，免得失落、绝望甚至痛苦。他勉强把女儿装满心里，为的就是寻找一方慰藉。
　　叶亦双看不出父亲内心的变化，接着说道：“哥是家里的男丁，以后也会像爸爸一样，是这个家的顶梁柱。”
　　“亦双，我准备把公司交给你，而不是交给叶潇。”叶宏远握起女儿的双手忽然说道。
　　“啊！哥理应承担起这项重任啊！”叶亦双大惊失色。
　　“他根本不配！”叶宏远发火道。
　　“您先消消气，哥是否有让人误会的地方啊？”叶亦双问。
　　“我亲眼所见之事，哪来误会！”叶宏远由于激动，大口喘着气。
　　“爸爸，您先顺口气！”叶亦双立刻停止提问。
　　叶宏远转过头，稍微缓了几分钟：“以后公司就由你管理，我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爸爸！”叶亦双顺从地点点头：“那哥呢？叶家也需要他啊。”
　　叶宏远说：“公司假如交到他手上，必是死路一条！所以公司的核心业务必须由你控制，我会交给他其他产业。假如他有上进心，自然会发展起来，假如他继续顽劣不堪，那对公司损失也不大。”
　　“不管哥现在的行为如何，并不代表他以后都会持续下去啊，您的这个决定，对他是否太不公平了！”叶亦双还想劝说父亲改变主意。
　　叶宏远激动地说：“公平！当年我创业的时候，哪来的公平！这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社会，你不遵守优胜劣汰的自然规则，你就会别人打败。你当公司董事长，公司可能还会前进，最差也不至于倒退。但假如叶潇当董事长，不出五年，整家公司必被败垮。况且我留给他足够的资金和资源，他假如能够改掉坏毛病，那余生肯定衣食无忧，他若持续这样，那我留给他再多的钱财，最终也会被他败光。”
　　“您的安排，让我以后还如何面对哥呢。”叶亦双委屈地说道。
　　“我也不愿意看到这个局面，这对我太折磨了！”叶宏远老泪纵横。
　　“爸爸！”叶亦双递上纸巾。
　　“自从宏远集团成立那天，我的命运就已经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了，我得为公司一万多名员工负责。就算自己家庭发生矛盾，但跟这么多人的命运相比，算得了什么呢！如今，你的命运再也不是你自己的啦，以后你一定要以员工的利益为先，把他们的命途放在前面，知道吗！”叶宏远说。
　　“我懂了！就如范仲淹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如果一家企业不看重员工的利益，只注重一己之利，那这种企业肯定长久不了。”叶宏远说。
　　“我会谨记您的教诲！哥哥他知道您的安排了吗？”叶亦双问。
　　“现在还不是告知他真相的时候，何况也没有必要去跟他说这些。”叶宏远冷淡地说。
　　“那哥要是知道真相了，不是……”叶亦双惊慌失措。
　　“我还在世，谅他不敢！你别想太多，我自有安排。”叶宏远安抚道。
　　“爸爸!”叶亦双始终觉得父亲的安排不妥，但她又无法忤逆重病中父亲的意愿。她明白答应父亲的要求，就意味着跟亲哥哥会发生决裂。她开始觉得这事犹如一根鱼刺卡在喉咙一样，浑身难受。她无力反抗，她开始忌惮这场家庭风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