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顺 藤 摸 瓜

　　第二天，正当庄义杰准备向吴健生提出辞行的时候，吴健生却突然不见了踪影。问府上的张妈知不知道吴健生的去向？张妈说，今天一大早，少东家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忙忙出了门，具体去了哪里，去干什么了，她也不清楚。
　　这就奇怪了，一大早接了一个电话就匆匆忙忙出了门，会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呢？该不会是有意对他避而不见吧？不会。再说也没有这个必要。那肯定是真的又遇上什么重要的事情了。既然如此，也就只能等他回来再说了。
　　临近深夜的时候，吴健生回来了。他一见庄义杰和杨秀英，就说咱们去书房，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跟你们商量。
　　仨人进了书房，关上房门，一一在沙发上坐下来后，吴健生就开口道：
　　“昨晚杨小姐告诉我，说义杰兄在这一二天之内就要准备向我提出辞行了，我虽然不清楚老兄为什么要这样匆忙离开上海，但我知道，雄鹰是要在天空遨翔的。义杰兄就是这样的雄鹰。可是事情偏偏就这样凑巧，今天一大早，一个道上的朋友打来电话，说有重要而又紧急的事情求助，请我务必过去一趟。我未及知会你们一声，就匆匆赶了过去。事情是这样的：精武体育会（但人们一般都称精武门）的陈真，前不久单枪匹马闯进日本黑龙会驻上海的会馆，在那里打死了两个黑龙会爪牙。黑龙会的人于是一边买通汉奸，在陈真的饭莱里下毒，一边又公开向陈真下战书，要他在十天后的10月10日，到虹口公园跟他们的武师田中平二进行比武，如若失约，那黑龙会的人就会将‘东亚病夫’这四个字制成匾額挂到精武体育会的门口……。”
　　“健生，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可我却一点都不明白，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秀英，你是女诸葛，你听明白了没有？”
　　杨秀英摇了摇头。
　　“我的话还未说完，你们当然听不明白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啦。那位道上的朋友说了，据他们多方打听得知，日本人虽然在陈真的饭莱里下了毒，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挽救，只要从他们那里拿到解药，10月10日那天，陈真就照样能去跟那个田中平二比武。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怎样才能从他们手上拿到解药。这下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杨秀英再次摇头笑道，“我还是没有听明白，日本人既然在陈真的饭莱里下了毒，他们又怎么会准备解药让你去拿？”
　　“这个你就不懂了，”庄义杰接过话头表示，“有毒药就有解毒的药，这叫相生相克，同时也是一种江湖游戏规则。他小日本也不能例外。我现在所要关心的问题不是‘怎样才能从他们手上拿到解药’，而是从哪里下手？健生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最高明的猎手也得有目标才能捕获猎物呀。”
　　“这个……？”吴健生一脸的为难情绪，“他们还真没办法提供。”
　　“照你这么说，那他们又凭什么断定陈真中毒，而且是在他的饭莱里？既然能够断定这一点，那就完全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我们想要找的目标线索。”
　　“提供不了目标，这不是变得强人所难了吗？杰哥，这活不能接。”
　　“不，这活一定要接。不但要接，而且还一定要在10日之前办成这件事！”
　　“为什么呀？”
　　“你知道陈真是谁吗？”
　　“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想知道。”
　　“那，民族英雄霍元甲这个名字你总该听说过的吧？”
　　“哦！你这么一说，我就全都明白了：敢情陈真就是霍元甲的徒弟，对不对？”
　　“对。种种迹象表明，霍元甲当年就是给日本人害死的。否则他的弟子陈真不会无缘无故单枪匹马独闯黑龙会的。所以这一次无论有多么艰难，哪怕到时候豁出性命，咱们也得办成这件事情！”说到这里，庄义杰用力挥了挥拳头，一副慷慨悲壮的表情。
　　受庄义杰的情绪感染，杨秀英也激动了起来：
　　“听杰哥这么一说，小女子我也变得同仇敌忾了。不错，就是拼上几条命，也不能让他小日本说我们是‘东亚病夫’！”
　　吴健生这时候拍手鼓掌道：“俩位的侠肝义胆同样令天下人敬仰不已。好，好！我这就去打电话知会他们一声，义杰兄你看如何？”
　　庄义杰点了点头。吴健生转身准备离开时，庄义杰又把他叫住了：
　　“兵书云：‘知己知彼，百战不贻’。我仔细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应该按照我刚才所说的，既然能够断定他们是在陈真的饭莱里下毒，那就应该顺藤摸瓜找到我们想要找的目标线索，另外还应把黑龙会内部的一些情况先了解掌握清楚，只有这样，到时候咱们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健生你说是不是？”
　　“是，我明白。此事非同小可，到时候万一失手，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所以你打电话的时候……，不不，健生，这些话不能在电话里讲，我看你还是再辛苦一趟，去跟他们当面说清楚，这样才比较稳妥一点。另外，最好让秀英陪你一块去，这样更显出我们的诚意，你觉得如何？”
　　“行，我们这就过去。你还有什么需要交待的吗？”
　　“对了，你顺便告诉他们，这事不是光要他们想办法，我们这里也在想办法呢。好了，去吧，路上小心点。”
　　吴健生和杨秀英前脚刚出门，庄义杰这里就已经穿好了夜行衣，也紧随其后离开了吴家花园。他此行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去实地察看一下黑龙会驻地的内部分布结构，顺便再“拿”一份他们的组织机构，行动纲领等等之类的研究资料回来。用他们的行话叫“先探探路”。这时候已经夜深人静。天空中只有几颗孤星相伴着冷月，在熠熠闪耀着点点清辉。这是一个真正的月明星稀的秋夜。很快，庄义杰就来到了位于吴淞路上的一处石库门附近。此处与黄浦路106号日本驻沪领事馆距离较远，但当庄义杰运用璧虎功登上一处楼顶仔细察看之后发现，这里大都是日式建筑，与其他地区的石库门不同，这里没有石库门楼，基本都是矮墙,小铁门,进门后的天井皆改为了小花园。这里的环境幽雅而宁静，从这里进来出去的人更是一个个衣冠楚楚，温文尔雅，总之，从表面看，这里的一切，无论如何都难于与血雨腥风这四个字相联系。然而，正是这些披着人皮的豺狼，他们打着各种合法的旗号，嘴上讲着中日亲善，实际上却在干着喝中国人的血、吃中国人的肉的罪恶勾当……。
　　庄义杰这里那里地各处都仔细打探一遍之后，又“顺便”从一间——显然是首脑机关——书房里“拿”了一本介绍他们黑龙会“辉煌发展历史”的书籍，这才悄悄地离开那里，并迅速地回到了吴家花园。他刚刚卸下行头回到自己的房间，吴健生和杨秀英也随后赶了回来。他们三个人碰头的时候，庄义杰故作轻松地放下手中的书本道：“俩位辛苦了，快坐下歇会儿吧。”
　　杨秀英眼尖，她走到庄义杰身边，不动声色地拿起他刚放下的那本书道："你比我们更辛苦。这不，书都倒过来读了，哈哈！”
　　庄义杰见状也自嘲地笑了：“健生说你是女中豪杰，真是所言不谬。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火眼金睛啊。快说说你们这次去他们那里，都掌握了哪些重要情况？”
　　吴健生望望杨秀英，笑而不语。杨秀英也望着吴健生笑而不语。
　　“你们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一个个神神道道的，是不是带回来什么好消息啦？”
　　杨秀英说：“我们今天一共带回来两个消息，一个是好的，一个是坏的，你想先听哪一个？”
　　“那就先苦后甜吧。”
　　吴健生嘿嘿一笑道：“我们到了他们那里后，即向他们转告了你吩咐的那些话，他们听后一个个直拍自己的脑袋说糊涂，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们随即就将那个汉奸押了进来。那个汉奸姓李，叫李洪逵，名字起得十分阳刚，长的却是一副猥琐相，加上他现在的所作所为，真可谓是一条断了脊梁骨的癞皮狗。可是，这条癞皮狗在那时候，却始终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任凭他们如何拷问，他就是一个字都不说。正在大家一筹莫展的时候，杨小姐走到那个汉奸身前，她先围着他前后左右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接着蹲下来，跟他面对面说：‘不用问，你这个人是属牛的对吧？喔！你不仅属牛，而且你的前世就是一头牛。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这个人的鼻孔上留有明显的印记，你是那种牛鼻子穿环——让人牵着走的人。所以，你这样的人，是说难对付就难对付，说容易对付呢，又容易对付得很。说吧，他们给你多少钱？别别！千万别皱眉头，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不如干脆这样说吧，咱们做笔买卖怎么样？譬如说，你为他们做事能得一千块现大洋的话，那我们给你三千块现大洋，你觉得这笔买卖怎么样？划不划算？’义杰兄，你猜那个狗汉奸在听了杨小姐的这番话是怎么回答的？”
　　庄义杰笑眯眯道：“那多半是不可能的喽。”
　　“错。他的回答是：‘我若这么做，不就有昧良心了吗？’……。”
　　杨秀英这时候抢过话头说：“我当时听了那话，恨不得立刻给他几个大嘴巴，良心二字从他这种人的嘴里说出来，岂非玷污了天理公道？但我想了想还是忍住了。我说你这话就错了，一头老虎在咬死一头大牯牛并饱啖其肉的时候，是没有良心可言的。他说人怎么可能跟老虎相比？我说怎么不能相比？老虎凭什么能吃人？老虎凭什么是百兽之王？很简单，因为它的力量无人能敌。推而论之，我们人世间什么力量最强大？当然是现大洋了你说是不是？他点点头说，那倒是。我说那不就结啦，比方你看中了一顷良田，一座花园洋房，一个天仙美女，你虽有几千现大洋，但这些现大洋连其中的一项都买不下来，你心里会是一种什么滋味？总而言之一句话，只有当你有了足够多的现大洋，你才能真正做你想做的事情，我说的对不对？他连连小鸡琢米般点头称是。我说这些道理既然你都明白，那你还犹豫什么？他开始吱吱唔唔地‘犹抱琵琶’起来。我这时候故意采取激将法说：‘我该说的全都说了，如果你仍然执迷不悟，白白放弃这个发财机会，那我也就不勉强你了。’说完这话，我就站了起来。当我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他突然问我：‘你说话可算数？’我当即像个女大亨对小跟班似的对吴先生吆喝起来：‘快，先拿个千儿八百的给这位先生喝杯茶。’那时候吴先生和我仿佛事前演习过似的，俩人的配合竟是那么默契一致——（吴健生这时插话说：“过去说书人常讲‘无巧不成书’这句话，之前我还不怎么相信，通过今天这件事之后，我从此是确信无疑了。”）——他当时就从内衣口袋里掏出了一张800块现洋的银行汇票递给了我。我接过那张汇票后，马上像扔一张废纸似的扔到了那个人渣的脚下。那人渣捡起来，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信这是一张有效汇票后，立刻像捧了心肝宝贝似的一把揣进了怀里。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像一条摇头摆尾的狗一样围着我转了。我问什么，他就答什么。然而问来问去，问了老半天，一条有用的线索也没有问出来，真是叫瞎子点灯——白费蜡。唉！”
　　“那你有没有问找他下毒的那个日本人叫什么名字，这个人现在何处？怎么才能找到这个人？他回答了没有？”
　　“噢对了，差点把这件事忘了。他说了，找他下毒的日本人叫小泉井太郎，长条脸，中等身材，是个浪人，据说武功相当了得。他的住处在虹口附近的吴淞路……。”
　　庄义杰拍手笑道：“行了行了，这就是一条非常有用的线索。那个叫小泉井太郎的就是一根藤，我们只要顺着这根藤往上摸，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