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作品名称:经商经伤 作者:冀成 发布时间:2016-11-16 19:09:41 字数:5327
第三节
这几年在城区里摸爬滚打的司马祖,不但买卖干鲜水果挣了一些钱,而且还开阔了眼界,活泛了头脑,增强了不少经济思想意识,也算是一个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人了。他经过近一段时间的仔细考察,慎重地琢磨,果断地在城区最大的菜市场,南菜市场里的最东头,租了一间二十多平方米的门头,正儿八经地做起干鲜水果生意来了。
那一天黄昏,司马祖和同行陈二狗在门头旁边,各自坐在自己家的马扎子上,东一句,西一句地说闲话,说着说着,司马祖就有意思地跟陈二狗说自己起想要租赁一处房租便宜的房子,准备把老婆和孩子接到城里来住的话头。
陈二狗一听司马祖要租赁房子,眼睛顿时一亮,脑子一转悠,立马用一副挑逗性的口吻说:“老伙计,我能给你租赁到一处房租很便宜的房子,只怕你这个人的胆子小,不敢去住。”
陈二狗说完,偷偷地瞟了司马祖一眼,见司马祖的脸上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接他话茬的意思,便主动地给司马祖上了一根香烟,自己点燃了一根香烟,两个人的香烟都抽完了,司马祖还是没有一点动静,陈二狗实在是憋不住劲了,就跟司马祖直白地说他表哥孙有仁有一处空闲房子,现在要往外租赁的事情。
司马祖淡淡地说了句:“冈山城里有谁不知道那处老宅子闹动静,一般人是压不住那种邪气的,这么森人的老宅子,手头上稍微有点钱的人都不会去租赁的。”
在街头上,在菜市场里滚爬摸打长大的水果贩子陈二狗的察言观色的本事,原本就比这个半路出家的水果贩子司马祖厉害多了,他一听司马祖开口接茬说话的那种语气和腔调,就知道这件事情如果他给撮合好的话,还是有戏的,于是也就不敢再跟司马祖绕什么弯子,耍什么小心眼子了。
陈二狗站起身子,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还没开封的大前门牌的香烟,又递给司马祖一根好香烟,自己叼在嘴上一根,用打火机给司马祖和自己点燃香烟,又坐在马扎子上,一本正经地打开了窗户,说起了亮堂话,并且还不厌其烦地给司马祖分析了分析他表哥孙有仁他们家那些街坊邻居之所以有鼻子,有眼睛的胡说八道的种种原因,最后他给归结成为是那些街坊邻居是因为嫉妒他表哥这个东风粮站站长,嫉妒他表哥一家人的小日子过得太好了。
陈二狗满嘴吐沫星子四处乱飞地劝说着、鼓动着司马祖赶快去租赁他表哥孙有仁的那处房子,还拍着胸脯打保票地说只要他出马,房子价格一定会更加便宜一些。
司马祖稳稳当当地坐在马扎子上翘着二郎腿,一边抽着陈二狗的香烟,一边听着陈二狗说话,心里一边寻思着,贼小子,沉不住气了吧,哼!不用你尽捡些好听的话来忽悠我,我早就知道那个凶宅子的主人是你的一个什么熊屌亲戚,要不我跟你提租赁房子的事情干什么。房租不便宜,你就是说得口干舌燥,说得天花乱坠也没用。房租只要便宜,你就是什么话都不说,我也得去租。我穷得两个蛋子耷拉着,什么样的妖魔鬼怪也不会找到我头上来的,今儿晚上说不准你这个嘴大舌长的熊家伙还真的能帮我拉拉耕,让我捡个巧,租赁到一处很便宜的房子也说不定呐。
司马祖寻思到这儿,二话不说了,他站起身来,锁上门头的铁皮大门,就跟着这个喜欢吹牛逼,日大蛋的陈二狗溜达着来到了孙有仁的家里。司马祖和孙有仁相互客套了几句闲话,孙有仁沏了一壶新的龙井茶,三人喝了两壶,便一起来到离南菜市场不足一里路,紧靠着大路边的那处长宽十五米的土地面积,三间主房,两间配房,一间厕所的老宅子。
司马祖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心里挺满意的,就站在当院子里和孙有仁嘻嘻哈哈地开始讨价还价,最后以每个月5元钱的房费商谈妥了,两人口头订了三年合同。司马祖唯恐孙有仁回到家跟他老婆一说再变卦,当时就从裤子口袋里掏出60元钱,交了一年的房租。
前些年,孙有仁的大女儿孙青因为谈恋爱跟男朋友谈崩了,失恋不几天就有事没事地喜欢站在大街上找人诉说她的恋爱史,一天到晚疯疯癫癫的,弄得孙有仁两口子很没面子。那么大的闺女了,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管也管不了,整天气得孙有仁两口子晕头转向,咳声叹气地跺脚,咒骂月老不长眼睛。
那一天夜里,不知道孙青又是哪一根神经不对头了,用一个狗脖子套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上了吊。孙有仁的老婆早上起来做饭,发现孙青吊在树杈上,哭天喊地地把孙有仁喊起来,两口子一起将孙青从老槐树上弄下来,孙青的身体已经僵硬了,左手心里还紧紧地攥着一卷干干净净的卫生纸。
孙青死了没几天,孙有仁一家老少就觉得他们家里到处都闹动静,大人小孩都像中了邪气似的不舒服,不是孙有仁今天头疼的厉害上不了班,就是他老婆晚上发高烧,说胡话,发癔症。小儿子孙洪那天中午在放学回家的路上,正好好地走着路就莫名其妙地摔了个跟头,竟然给摔成了脑震荡,住了半个多月的医院才算是痊愈了。小儿子刚刚出院,那个星期天的上午,二女儿孙璇在家门口跟几个小孩躲猫猫玩耍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了一条野狗,冷不丁地朝着孙璇的屁股就咬了一口,疼的孙璇捂着屁股没命的哇哇嚎叫着跑回了家,吓得孙有仁两口子连忙带着二女儿到县卫生防疫站里去打狂犬育苗。
那段日子里,孙有仁一家老少做什么事情都不顺当,邪乎的很,吓得孙有仁赶紧四处打听,托熟人买房子,很快地他就在公安局附近买了一套新宅子,连忙搬了家。孙有仁一家人搬走了之后,这处老宅子就让一些好事的人给说成了是一处有鼻子,有眼睛的凶宅子。什么蛇妖上树作怪,什么狐狸精现身勾引人,什么一到阴天下雨,刮风下雪的时候,就要鬼哭狼嗥地闹动静,三传两不传地传得满城风雨,弄得这处老宅子卖也卖不动,租赁也租赁不出去,一直就这么空闲在那儿。
孙有仁只要想起这处老宅子心里就恼火,就愁得慌。今天他表弟陈二狗领着司马祖来租赁这处老宅子,高兴的他不得了,当时心里就寻思着,这处老宅子闲着也是闲着,闲得时间越长对房子越不好,所以就爽快地以每个月5元钱的低廉价格租赁给了会看事,会看眼色,又会讲价钱的司马祖。
司马祖没想到孙有仁会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自己,当时乐得连嘴巴子都闭不上了,情不自禁地拍着孙有仁的肩膀头说:“我知道你就是个讲究又大气的爷们。国家干部那就是国家干部,跟俺们小老百姓那就是不一样。你这个朋友我是高攀了,这辈子我是交定了。”
司马祖兴奋得要请孙有仁和陈二狗一起喝杯酒去,孙有仁再三推辞,可陈二狗从心里想去喝司马祖的几杯酒,他就像请客的主人似的,硬拉着孙有仁跟着兴高采烈的司马祖来到西马路边一家回民小饭店里坐了下来。
司马祖要了四个小菜,仨人东扯葫芦,西扯瓢地喝了两瓶白酒,一人又喝了一碗羊汤。他们吃完喝完,孙有仁实心实意地抢着把钱给付了,弄得司马祖是从心里头感激这个大气的孙有仁站长。陈二狗坐在那儿装醉,心里寻思着,我吃饱喝足就行了,管你们谁花钱呢,三人出了饭店,他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回家去了。
司马祖晕乎乎地回到南菜市场,带着酒意把门头里的小木床和铺盖,以及一些家庭生活日用品统统地都搬到了地排车上,借着月光,高一脚,低一脚地拉着地排车来到了刚刚租赁的老宅子,开开院子大门,拉着地排车进了院子,放下地排车,开开屋门锁,打开电灯,晕晕乎乎地把地排车上的东西搬进屋里,连口水都没有来得及喝一口,就动手把院子和三间屋子里的陈年垃圾都清扫了一遍,这才笑眯眯地在院子里打开自来水水龙头洗洗手,洗洗脸,从水龙头上喝了几大口自来水,然后回到屋里躺在小床上抽了一根烟,美滋滋地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司马祖穿上前几天在地摊上买的那套廉价的灰色西装,穿上黑色的呢绒袜子,登上崭新的黄胶鞋,手上拿着一个黄色的帆布包,笑眯眯地锁上屋门和院子大门,径直地来到南菜市场附近的一家地摊上,花了一毛五分钱,要了一碗带肉末的辣椒面条,大口小口地吃完面条,又喝了两碗面条汤,然后用手心、手背反复地抹抹嘴唇,就兴冲冲地来到一家刚刚开门的杂货店里,买了一朵绸子布做的大红花,买了三斤水果糖,又买了二盒大前门牌的香烟。
司马祖右手拿着大红花,左手提溜着黄色帆布包,摇头晃脑,洋洋得意地即兴编着歌词,哼哼着鲁南地区的民间小调:“右手拿着大红花呀,大呀嘛大红花。左手提着水果糖呀,水呀嘛水果糖。咱坐着大汽车呀,回呀,回呀,回呀嘛回家乡啊……”
司马祖一路尽兴地哼哼着小调来到了凤山街,在凤山街上转了几圈,看准了一辆挺新的北京130双排客货车,就凑上前去,拉着唱腔和司机讨价还价,两人讲好价钱之后,他就仔细地在客货车前头的正中间系上了刚刚买来的那朵红彤彤的大红花,开开车门,抬腿上了副驾驶座位上,司机开动起客货车拉着他回了他的老家,东乡镇的小山村。
司机开着双排客货车来到小山村的村头,司马祖便立马眉开眼笑让司机停下车,格外大方地从西装口袋里掏出那一盒大前门牌的香烟递给了司机,说他好几年都没回来了,想看看村子里的变化,在村里多转上几圈。
司机笑眯眯地伸手接过那盒大前门牌的香烟,随手装进了上衣的口袋里,笑着说:“行,你说咱们怎么转悠咱们就怎么转悠,来到你们村了,一切都听你的。”
司马祖笑嘻嘻地嘴里说着谢谢的时候,就已经打开车窗户,拉开车门,一手抓着帆布包,伸腿下了车,抬腿爬上了车厢,双手掐腰,挺直腰板,神气活现地站在车厢里,让司机慢慢地开着客货车,在他们这个小山村子里凡是客货车能走的路都遛了一个遍。
这一路上,司马祖站在车厢里看见谁就笑嘻嘻地举起手来跟谁挥挥手,打招呼,大声地问好,看见小孩子就从帆布包里淘出几块水果糖撒过去,嘴里大声地喊几句:“吃几块水果糖!吃几块水果糖!吃几块水果糖!”
司马祖撒的水果糖,惹得村里的几个小孩子跟在客货车的后头大呼小叫地抢,这种热闹喜庆的情景,笑得司马祖哈哈的。司马祖站在车厢里,瞅着一路上那些父老乡亲们的那种高兴、佩服、嫉妒、羡慕他的眼色和神情,心里那个舒服劲就甭提了,洋洋得意,满面春光地指挥着司机来到了他们家的大门口。
二愣子和李洪铭听说司马祖坐着汽车回村里来了,今天就要把一家人搬到城里头去住,两人都在家里坐不住了,不约而同地来到了村委会的大门前,两人一碰头,说了几句闲话,李洪铭就提议到司马祖家里去看看,在他们家里喝顿酒,给他们一家人送送行。
李洪铭的提议正合二愣子的心意,二愣子便一本正经地吩咐李洪铭赶快去准备两箱一元贰角一瓶的双蒸酒,两条青岛牌的香烟,到镇里的惠民饭店定两桌子菜,二十斤馒头送到司马祖家里,他在那里等着他。
二愣子吩咐完李洪铭之后,站在那儿寻思了一会,又加重语气地跟二愣子说:“这在咱们村里来说还算得上是一件大事情,你顺路把村委会的人都喊来,大家一起坐一坐,说说话。以后咱们到城里去办什么事情的话,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了。
李洪铭嘴里一边答应着好好,一边转身走了,他一边走着一边寻思着,给你亲侄子一家送行你还能小气了,这一回我得把你老婆孩子,我老婆孩子都喊去,让大家都好好地吃一顿大餐。
李洪铭通知完村委会的几个人,便连忙赶到二愣子家里,煞有其事地跟二愣子的老婆说:“今天中午村委会全体成员给司马祖一家人送行,你现在赶快带着孩子们到司马祖家里去张罗张罗,忙活忙活,在院子里准备好三张大桌子和椅子,我这就回家跟孩子他娘说一声,让他娘几个也立马赶到司马祖他们家里去,跟着你一起搭搭手。”
李洪铭回到家里笑嘻嘻地跟他老婆说完,就骑着自行车上了东山镇,在惠民饭店定了十五元一桌的三桌子菜,二十斤馒头,让人家十二点半之前送到小山村,他在村西头的村口等着。
李洪铭出了惠民饭店的大门,推着自行车寻思着,中午得有三十来口子人,这三桌子大菜恐怕不够吃的。于是便自作主张地来到了赵家熟食店,把刚刚出锅的一大铁锅猪头肉,猪下水全都给包干了。另外他还让赵老板赶快出去给他买上二十斤大烧饼,跟着他一起送到小山村去。
天上掉下来一个大客户,高兴得赵老板不得了,他忙里忙外地忙活了一阵子,赶紧地又把切好的香喷喷的猪头肉和猪下水装在一个铁皮水桶里,结结实实地捆绑在他的自行车后座上,把二十斤热乎乎的大烧饼用一大块白粗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捆在李洪铭的自行车后座上,笑嘻嘻地骑着自行车跟在李洪铭的自行车后头上了小山村。
司马祖虽然从心里不喜欢二愣子和李洪铭,可他们俩不让他花一分钱,在司机和他老婆孩子,以及父老乡亲面前给他掌足了他面子,不高兴那是假的,两杯小酒下了肚,酒劲一上头,他站起身来,举着酒杯,豪气地喊叫着说:“在座的各位父老乡亲们,今天能这么隆重地来给我们一家人送行,我很高兴,我代表我们一家人在此谢谢大家了。现在我说句实在话搁在这儿了,以后不管你们谁到城里头去办什么事情,一定得到我家里落落脚,喝杯热乎茶,喝杯酒,吃完饭再走。我的家,就是大家的家。客套话我不会说,你们都知道我司马祖说一是一,说二就是二,从来不说瞎包子话。”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司马祖趾高气昂地坐了下来继续跟二愣子、李洪铭等人把酒言欢。下午四点多了,父老乡亲们这才一起动手帮着司马祖一家人拾掇东西,只一会儿的工夫就把他们家里的家当一股脑地都给装到了客货车的车箱里。
司马祖一家人挤进双排座的客货车的驾驶座里,司马祖自己站在客货车的车厢里,醉醺醺地挥着双手与送行他们一家人的众乡亲道别,在众乡亲诚挚的告别声里,司马祖的心里忽然涌出了那么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眼睛里含着泪花,恋恋不舍地离开了他们这个贫穷落后的小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