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

　　见王俊落荒而逃，高净林笑了笑，并说：“这小子比起他父亲来可是差得远呢。”
　　很奇怪，在高净林发笑的时候，他的手下们有些也都不自觉地发出笑声，而且并非在刻意配合高净林，实在是觉得王俊这小子真的很可乐。
　　按理说，像高净林这样的人物，他的手下应该俱是一本正经才对，至少在他面前要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何故不识大体，窃窃发笑？且在没经过高净林同意的情况下就各自找座位坐下了。
　　其实呢，高净林很清楚，这也是他跟文子默一贯的态度。他们从来不拿手下当手下，而是拿他们当朋友。当然，除非是特殊场合，特殊情况，否则嬉笑怒骂，畅所欲言，全然不拘礼。只是有一样，绝对不可以自相残杀，这也是文子默和高净林，以及另外一个同样了不起的金兰兄弟郗沧粟定下来的铁律。一旦有人触犯，非死莫孰！
　　吐出一大口烟雾，看着它笔直而上，高净林心情大好，便对文雅说：“丫头，在这里干服务员一年多了吧，有什么感触，说来我听听。”
　　文雅找个椅子坐在高净林身边，无比亲切地瞪着他看，并说：“感触还是蛮多的，首先是真的很累。其次呢，什么人都能碰到，让人心情舒畅的倒还好，要是碰到像今天这样的，可就麻烦啦。”
　　“麻烦什么？在上海，还有谁敢欺负你呀。”高净林微笑着轻抚她的秀发。
　　“话是这么说，这也就是我，要是别的姐妹遇到这种事，又该这么办呢？”
　　高净林晓得她要表达什么，但这个问题自己还真就不好回答呢。“丫头哇，你要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所谓真理可言。什么是真理？实力！弱肉强食就是这个世界的真实写照，没有人能够推翻这一残酷的现状，你不能，我也不能。”
　　文雅明白，这个最是肤浅的道理她又怎么可能不明白呢。她很清楚，自己根本就不需要为此担心，世界这么大，人口这么多，生物这么多，即便她长了有一亿颗心，那也是杯水车薪，所谓的真理，依旧未变。
　　“算了，不聊这个话题了，没意思。”文雅附之一慨。
　　“最好不过，省着你又要跟我絮叨个没完没了。”高净林说。
　　“高叔叔，我的朋友们还没吃晚饭呢。”
　　“是吗，那你还不吩咐厨房做饭？你也丫头，也真是的，就忍心看着你的朋友们挨饿？”高净林责备说。
　　“是，是，我这就去。”文雅刚准备去厨房，却瞥见高净林又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忙趁机责备他一句，“您不会不知道吧，这是餐厅，不允许抽烟！”
　　“可我刚才抽了，你也没说呀。”
　　“刚才是刚才，刚才那个混蛋不是在这儿呢嘛，我呢，这么也得给您留个面子呀。”
　　“哦，合着刚才是给我留着面子呢。那么现在呢，就不给我留面子了？”
　　“您说对了。现在我还真就不打算给您留面子呢。”
　　“好吧，好吧。”高净林无可奈何，只好收起香烟，并打发手下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儿就行了。
　　三十秒，至多三十秒，高净林的手下们便井然有序地离开了餐厅，离开了酒店。
　　“您怎么不走呢？”文雅问。
　　“话说我都半年多没见着你了，还真怪想你的。”
　　“我也是。行，我这就去吩咐厨房做菜，然后咱们爷俩好好聊聊。”说着，文雅并没有给后厨的厨师长打电话，而是直接去了厨房。
　　望着文雅的背影，高净林叹了口气，喃喃地说：“别看这丫头总是满面笑容，其实心里面还是挺痛苦的。”说话间，竟又不自觉地抽起烟来，并向几人分别递烟，却都被拒绝了。
　　高净林也不觉尴尬，反而很欣赏不抽烟的人，“不抽烟好，不抽烟好，相对能健康些。但我就不行啦，一天下来差不多得抽两盒。”
　　“关键是您太忙了。”李亮对高净林还挺礼貌的，并且也找了个椅子坐下。
　　“我刚刚说的话，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高净林突然凝视着李亮。
　　“我明白。”李亮也不避讳，坦言以对。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既然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你们为什么直到现在还不结婚？”高净林厉声质问。
　　李亮只是静静地听着，却没有言语。
　　“是因为我们拥有黑道的背景？”高净林那张本就难看凶恶的脸变得更加难看凶恶。
　　“您既然知道，又为什么还要问我。”李亮对高净林充满好感，哪怕高净林心中有气，他也毫不畏惧。
　　高净林还真就没生气，纵然李亮的语气略显唐突，可高净林仍是一副平静的面容，只是他说的话并不平静。“我现在跟你说再多，你也听不进去。等到时候，你一定会明白的，相信那一天不会太远。”
　　李亮不为所动，在他看来，高净林的话虽不致危言耸听，但想要自己跟带有黑道势力的他们同流合污，这又怎么可能呢？
　　文雅悄无声息地回来了，当她分别看到高净林和李亮的表情，与之前大不相同，显然并无矛盾，而是各怀心思，不觉一疑，“我说高叔叔，您都跟他说了些什么？”
　　“我什么也没说呀。”高净林吸了口烟，苦笑着说。
　　“真的什么也没说？”文雅再次追问。
　　“真的，真的。我说丫头哇，我骗谁也不敢骗你呀。”
　　“谅您也不敢。”文雅笑了笑，接着说，“今天侄女我挺开心的，本来吃过晚饭了，但还是要陪叔叔您喝两杯，还望您赏个脸哟。”
　　高净林大笑，爽朗地说：“你爹的面子我都未必会给，但你的面子，我一定得给。”
　　“那可真是太好啦！我可有很长时间没跟您喝酒了。”
　　“感情受到挫折的你，想必酒量应该能有所长进吧。所谓借酒浇愁……”高净林见文雅面色晦暗，晓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也就不了了之了。
　　“今天咱们爷俩只管喝酒，别讲多余的话。否则，我就不高兴啦。”文雅笑中带怨地说。
　　“行！听你的。”高净林将烟头掐灭，紧接着说，“不过呢，在喝酒之前，一定要跟你爹知会一声，可别让他多心，你这丫头又指不定到哪儿疯癫去了。”
　　“这您尽管放心好啦，我都跟我爸说好了，是您陪着我喝酒，他才同意的。”顿了一顿，文雅接着说，“您呀，关心起我来，比我爸还磨叨。”
　　高净林哈哈大笑，说：“没办法，现在呢，我们三兄弟当中，就我不怎么拼命了。也不知是怎么了，自从有了一双孙辈，好家伙，竟然把我往日的锐利都给磨平了，不然的话，就凭王俊那个小兔崽子，还敢叫我给他下跪，我他妈早把他腿给卸了，管他是谁的儿子呢。”说到后来，竟又掏出烟来。
　　可还没等点上呢，文雅便迅速将香烟抽走，并严肃地警告说：“不许说脏话，不许抽烟！”
　　高净林苦恼地瞧着一脸冰霜的文雅，他对这个侄女的宠溺，不比自己的儿子少，甚至还要多出许多。
　　餐厅里的餐桌都是效仿西方的，略小，五个人倒还勉强凑合，可现在是七个人，便显得颇为拥挤了。
　　高净林一看，这怎么行？忙招呼服务员，点的菜直接送到赵小天等人的总统套房。紧接着，高净林和文雅，同李亮和赵小天等一行人来到总统套房。
　　七人围坐于彰显团圆的圆桌，吃着菜，品着酒，别有一番趣味。只是有一样，这其中有三个人并不善饮酒，赵青山根本就不喝酒，只管吃菜；冰凌呢，在陈一楠的怂恿鼓动下，只好勉为其难陪他们喝点儿；至于李亮，本善饮酒，但由于与文雅心结难疏，竟看着眼前斟满红酒的酒杯望眼欲穿。
　　所有人都瞧出了李亮的心思，他是爱文雅的。文雅呢，当然不傻，更不瞎，她也看出来了，并且还主动向李亮单独举杯劝饮。
　　李亮缓慢地扭头，注视着文雅，那表情可谓百感交集，痛苦、感伤、羞愧、无奈、不忍、歉然……举杯的手亦微微颤抖。
　　“别这样，李亮。终有一日你会娶我的，等到那个时候……到那个时候你定会明白我的心意。”文雅说完这段话，手中的高脚酒杯轻轻与之相碰，随之一饮而尽。
　　李亮痴然，他恨不得放下酒杯，给文雅一个大大的拥抱，一个深深的激吻，然后向她倾诉着自己的无能与偏见，自己为什么不敢面对真挚的爱情。但他没有这么做，无论军人身份，还是商人身份，都在时刻告诫他要保持冷静和理智。所以，他只是陪她喝下杯中红酒。
　　各怀心思的七个人，他们的心思虽各不相同，但目的却是一致的，他们都希望胜强股份有限公司的官司能够打赢，李亮和文雅的好事能够促成，陈一楠和冰凌的好事也尽快尘埃落定。
　　本以为只是一顿无声无息的，枯燥的晚餐，但是正因为有两个话匣子存在，导致这顿颜色美、味道美、香气美的晚餐，又添加了一份情趣美。
　　高净林和陈一楠这两个人之前素未谋面，可就在短短的三言两语之间，竟俨然成了一见如故的朋友，甚至陈一楠敢放着胆子跟高净林称兄道弟。诚然，高净林非但不生气，还很高兴，一直“小兄弟”、“小兄弟”地称呼着陈一楠。这下可好，可是令文雅和冰凌这俩女孩子无可奈何，只剩下彼此相视苦笑了。
　　要说文雅，那是真能喝。直到酒过三巡，还能保持清醒与之对饮的，唯高净林和李亮。其余饮酒之人，不是瘫倒于客厅沙发，就是勉勉强强呆坐于桌前。
　　赵青山，他的生活不会因为外在的因素而受到丝毫干扰。吃饱了饭，他像之前一样，来到跑步机上锻炼身体，而且先从慢走开始，这样更有利于消化。
　　“这小子很不一般。”高净林望着赵青山的背影，啧啧称赞。
　　“您也看出来了？”喝得面色醉红的文雅微笑着问。
　　“我可不瞎。”高净林冷冷地说，“这么多年了，我见过的人可不少。”
　　“他跟我一样，以前也是军人。”李亮说。
　　“军人？”高净林一凛，复又仔细观察赵青山。
　　“您别想歪了。”文雅悄声说，“听李亮说，他是退伍军人，以前是什么特战队的，后来由于在军区搞的比武大会的决赛上把对手活活打死了，不得已被开除了军籍。”
　　“哦，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军队向我们下手了呢。”高净林的担忧立即消除。
　　文雅怕李亮听出什么端倪，忙向高净林递去个眼色，并说：“来，高叔叔，咱们喝酒。您不是跟我说今天准备一醉方休吗？”
　　“一醉方休，一醉方休。不过，跟你喝酒，我不会醉。另外，你也别喝醉了，否则看到你爹，我可不好交代呀。”高净林陪文雅喝了这杯，规劝说。
　　“这我都知道，您就放心吧。”文雅说着，又为自己和高净林斟满。并且，还不忘李亮手上的空杯，因为他一直在陪着自己和高净林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