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巷道
作品名称:小龙虾 作者:秦耕 发布时间:2016-11-13 19:49:38 字数:4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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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正在我的心里为近期所发生的一系列令人伤心的事情难以忍耐的时候,三弟媳突然风风火火地前来喊:“大哥,快点快点,牛跟国东爷儿俩打军舟!”
三弟媳所称的“牛”是大伯的大儿子,我们这一门的长子,人们都称他是“牛”,我称他为“大老大”或“牛老大”;国东是他的儿子,是他们这一辈的长子,也应该是大老大。但他并没有完全继承他父亲的衣钵,张嘴就开骂。
他们一家与父亲和三弟的纠纷由来已久。
父亲在世之日,不是因为孩子杠祸,就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闹得不可开交。我在前面讲过,因为他们与父亲的摩擦,我也跟着遭殃,被父亲骂过了一遍又一遍。父亲总是骂我不去捶牛老大。
我当然不会听信父亲的单厢言词,随便与人动手,更何况他是我的大堂兄!倘若我亲眼看见谁对我的父亲过分,那就另当别论!
父亲去世以后,三弟仍然是因为类似的原因,跟他们闹了又闹——孩子玩尿坑,大人玩尿垱,总是闹了又和,和了又闹,一直交替着重复同样的故事,演绎着雷同的情节。他们不嫌烦,可我早已烦透了,却又无可奈何!
你还别说,这一次的纠纷,并不是因为孩子杠祸,也不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儿,而是因为两家中间的一条巷道。
巷道虽小,也是土地。关系到归属与所有,可谓是关乎人格与尊严的的大事情,即便是堂兄弟,也要寸土必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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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八五年冬季,我们家申请了两栋房屋的地基。由于当时家庭十分困难,仅仅只是盖起了一栋明三暗五的土砖瓦房,已经是外债累累。故而,靠东边这一栋的地基,一直无力盖起。
我在前面讲过,一九八六年正月初五,我的父母不顾奶奶的阻挠,在我的女儿“抓周”这一天,请来了证人,将我们一家三口分开。我们也就于正月初八正式搬入新房,而单立烟火。
后来,我的婚姻破裂,老二分家之时拒不承担因为他们结婚拉扯的一应债务,父亲再要盖新房的确力不从心,只有占据我的房子,以便三弟定婚。因此,靠东边的宅基地就属于我的了。当我买了刘文清的老房子之后,上面的宅基地也就不需要了,只有让给了三弟。
大堂兄在我们家的东边盖房子,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儿。当时,他批地基的时候,是通过村干部和土地管理部门测定的位置;两家的宅基地中间,留有一米左右的巷道。
按理,房子与房子之间留一条巷道,并没有什么不妥;各人的厕所建在自己的房屋后面,只要不越界也没错。两家人都可以经过巷道上厕所,互不相扰,各行方便,并没有什么不好。
后来,大堂兄又在他的房子后面盖起了一栋楼房,厕所也就转到了楼房后面。随之,他在老房与楼房之间加了一道院墙,从巷道上厕所肯定不合算。因此,他便从院子的西边开了一道侧门,不经过巷道就能够就近进入厕所。
可是,你就近上厕所也没有谁说你不对,我那大堂兄偏说这巷道归他独有,我的三弟无权经过。他说这巷道是他花了两百块买得的私有地盘,强行将巷道封闭,堵死了三弟上厕所和进入菜园子的唯一通道。
起初,我的三弟为箍房后菜园子的院墙之时,曾经对我讲过来自各个方面的反对意见,其中包括与大堂兄关于地基方面的纷争。他说大堂兄老是想占他的地面。
关于三弟箍院墙,我当时也反对他这样大张旗鼓。我认为他太过张扬,将会遭人嫉恨!即使是为了保护菜园子不被家禽家畜糟害,也可以用网子围起来,犯不着兴师动众地箍院墙惹人妒嫉!
可他不听劝告,我也没辙!
至于他与大堂兄关于地界的纷争,我用了一则古老的故事予以劝解——
古时候,一个平民百姓盖房子,居然侵占了朝庭重臣的一墙土地。朝臣的眷属心里气愤,书信一封禀告朝中高官,请求做主。
朝臣看了家书之后,当即回书一封:“千里修书只为墙,让他三尺又何妨?万里长城今尤在,不见当年秦始皇!”
家属收悉后,便也释然。
我的三弟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凡事一点即透。当他听了我的这则小故事之后,心生怨恨地说:“道理是那个道理,我就是气不过!”
气不过!你把我的一栋房子都占去了,我也没有被气死,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关键是看你的度量!
时隔不久,我又听三弟对我讲起大堂兄将巷道封闭这码子事儿,由于我正忙于装修房子,也无暇顾及,不曾想,他们居然因为巷道的纠纷打起来了!
唉,这都什么人哪!
我的三弟媳说牛老大和他的大儿子打我的三弟,这只是她的一面之词。倘若囯东真的顺应了他的父亲的意思打了我的三弟,只能说明这样的一个问题——这一家老小,也就没有一个懂道理的了,的确不能继续相逢下去了。
我们先撇开这巷道的归属问题权且不论,单凭这父子俩的做法,确实不堪与之为伍。
当时,我却显得十分冷静,并没有立即参与进去,我更不想用武力解决问题。否则,我跟牛老大又有什么区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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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刘汉舟,你作为一门的长子,十八弟兄的老大,你这是人做的事吗?
这么多年来,那巷道两家人公共通用,并没有因此而产生分歧。不曾想,你盖起了楼房,开了侧门,你就将巷道封锁。你还篇篇有理,说那巷道是你花两百块买的!谁卖给你的呢?谁有那么大的胆量敢抻头呢?
哦,你不用从巷道上厕所了,也不让他从巷道上厕所!你的心为什么会那么狼呢?就算那巷道是你的私有财产,你方便一下你的堂弟又伤着了你的什么呢?
可你就是个独杆子相,偏要促夹他,偏不好事他!
你既然要跟军舟动手,为什么早不动晚不动,偏要等到你的儿子回来再动手呢?哦,你也知道你不是军舟的对手!
那么,当年,你乘我不在家的时候,一再欺侮我的父亲你的亲三叔,我是不是也要找你算帐呢?可我宁愿忍受父亲的责骂,也没有动你啊!
当年,你因为四儿闹了庙塘里的鱼,跟大师傅一家大干了一场不说,还偏要生着法地将我扯进你们的是非之中,企图让我为你抵挡!有本事你直接跟人家干就是了,为什么要牵扯我呢?
既然你能够为几条野鱼跟外甥大动干戈,那么,你再三再四地阴着心思害我,狼下心来将鱼池和东大塘的水抽落滩,导致着我放养的鱼被人哄抢,我是不是应该找你算账呢?
你乘水落滩之时擅自下到池中捉鱼,我说了你几句,你不仅不思悔改,反而又暗中鼓动大师傅和秋明到中堰闹鱼,我没有找你的麻烦,你却又煽动你的国东大摇大摆地到中堰钓鱼。
那是钓鱼吗?分明是寻茬闹事!
别人都看不过,我却忍下了。我对别人说:“自家的侄子钓几条鱼有么事大惊小怪的?他坐到你的桌子上,直接用筷子到盘子里钓,你还能把他的筷子拽下来吗?”
可是,我的大堂兄,我那自作聪明的大堂兄,换作我是这样对待你,你将会是什么感受?你是否能够容忍我的所作听为?
所有这一切,我都有理由找你的麻烦。可是,我却没有找你的任何麻烦。我没有找你的麻烦,并不是我怕你,而是我不愿意让别人看笑话,我确实怕别人看笑话啊!
可是,我总是时刻担心别人看笑话,你为什么却从来就不怕别人看笑话呢?
也是哦,你连你自己的生身老母都可以置之不理,不问她的生计,也不顾她的死活,就连为她挑几担水,你都不愿意,你又会顾及什么呢?
可是,你知道那些年,我因为我的大妈你的生身母亲,怄了多少气吗?要是换作我的母亲因为我连吃水都不愿意为她挑而老是找你的麻烦,你岂不是早已将我的水缸砸破?
大嫂与我的妹夫虽然都是姓袁,却远得八竿子打不到。我的妹夫之所以喊大嫂叫“三姐”,除开一笔难写两个“袁”字,更多的则是尊敬!可你懂得什么叫尊敬吗?
你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一母同包的弟兄;我和你是血滴滴的堂兄弟,你却要你的儿女喊我的妹夫叫舅舅;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让你的儿女喊我的妹妹叫舅妈呢?
天底下,哪有你这号不懂世事的玩艺儿!不论什么事儿,你都想占上风,可你又占了几回上风呢?
你认真地想一想,你这些年来做的那些事儿,有几件是靠谱的呢?你总是想表现自己,可你却又因为能力与品性差劲而屡屡受挫。
当年,因为二堂兄的那场命案,你说我胳膊肘子往外拐,帮人家打官司。你不要我管——好,我不管了。可是你又管出了什么结果呢?十八弟兄的颜面被你舍尽,满门老少陪你丢人现眼!我因此而羞愧难当地离家出走、漂泊流浪,倍受凄凉!你作为一门的长子,作为十八弟兄的老大,想一想你做的那些好事,你还有什么颜面对家族内外吆五喝六?
你的国东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喊小安叫干爷(干爹),小安当上了老屋那边的村主任,你就让儿子喊他叫干爷!你就那么会舔?我真替臊得慌!
你以为将小安弄过来就可以帮你撑住门面,就可以理所当然地嬴得这场既不像公了、也不像私了、非公非私、不伦不类的官司!
可是,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敢断定,你不仅赢不了这场官司,还会让一干人众陪你嗤一鼻子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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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出现了,必须得到解决。我们家的大老大在这方面可谓是行家里手,不仅将本村所有的干部接到家里,而且还将牌坊那边的村主任,以儿子的干爷的身份,请了过来,一同“烟酒烟酒”。
可是,“烟酒”了几天,仍然毫无进展。
于是,时任副书记的袁迎春前来找我。他说:“你不去帮忙把这件事解决一下嘛办呢?硬是要闹出大难事好看些?”
我显得十分平静地说:“我不明白是哪个那么大的权力,收取了两百块就将那巷道卖给了他刘汉舟?我只能跟你这样说,腊月三十之前巷道还被封闭,所有的后果都由你们村干部负责!”
其实很简单的问题,偏要弄得复杂;看似难以解决的问题,我只用了一句话就解决了。人哪,为什么要那么贱呢?
我们都是中国的公民,必须遵守中国的法律。村民也好,村干部也好,谁也不可能凌驾于法律之上任意妄为!倘若因为巷道的纠纷而酿成了严重的后果,村干部十分清楚,我绝对不会让他们这班村干部置身法外!
谁也不敢以身试法,谁也没有胆量承担这起不便透明的责任!我不敢,牛老大不敢,村干部也没有那么大的胆量!
不用絮说,腊月三十之前,被封闭的巷道打开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之策!”尽管我的三弟和他的老婆因为这事儿对我产生过怨恨,我依然如故地坚持己见——能忍则忍,何必要同室操戈授人笑柄呢?
明天便是大年初一,男女老少逢人都喊拜年,都说:“新年好!”
但愿从今往后,我们那个杂姓小湾的每条巷道,都能够畅通无阻;但愿从今往后的每一个大年初一,我们那个杂姓小湾,都能够响亮来自家家户户、男女老少由衷的贺岁与祝愿——新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