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陈什：西山留残晕。早晨小风清，
　　
　　杨桃：小牛受耕训。烟雨笼古村，
　　杨桃再给陈什留了一行字：难道一晚上就过去了？
　　
　　陈什回应在纸条上：才不往你想的那么地方去。
　　江南四月韵。茶花已先开，
　　
　　杨桃：也不让着我一点。
　　被折插牛粪。小塘水又涨，
　　
　　陈什：才不让。
　　莲叶争春奋。花开自有时，
　　
　　杨桃：不让就不让。
　　花残不同运。粪泥自开心，
　　
　　陈什：鲜花自有忿。粪肥且护花，
　　
　　杨桃：也非好名分。寒暑多少苦，
　　
　　陈什：春来得一酝。花开只堪折，
　　
　　杨桃：东君却不问。有泪谁人抆，
　　
　　陈什：你有抢韵哦。
　　花怨有人闻。不知可表达，
　　
　　杨桃：才不理你。
　　难知人心近。春扫天下郡，
　　
　　陈什：怎么又抢。
　　万物皆不紊。人情随自然，
　　
　　那么多天过去了，问字韵本来字就少，又不可以重复，肯定是有人要对不上来的。一天早上陈什没有收到杨桃的纸条，那肯定就是杨桃没有对出来，所以在晚饭后陈什又在杨桃回家的路上等她。
　　杨桃：“我对不出来了。”
　　“哈哈。”陈什得意。
　　“你对出后面，我才甘心受罚。”
　　“甘败伊人裙。”陈什念到。
　　杨桃听到这一句，自然是明白陈什的意思，脸一下就红了，说：“你说吧，怎么惩罚。”
　　“还得是一个让你接受的惩罚，我想想，”
　　“不该输给你的。”
　　“是我不该赢你的。惩罚就是，有空陪我去看看桃花，怎么样？”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杨桃趁着夜色，四下无人，突然的亲了陈一下，这下可把陈吓傻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陈什：“惩罚？”
　　“不是。”
　　“奖励？”
　　“不是。”
　　“接受？”
　　“不是。”
　　陈什欣喜若狂，不知如何言语，杨桃却娇羞着说：“我走了，明天见。”
　　“明天见。”
　　陈什独自返回厂部，陈什的头脑沉静下来之后，肯定会发现，这么多个来回下来，杨桃可不止这么简单的，她肯定还保留着实力。难得遇到同类，肯定是要找个什么时候再和杨桃较量一场。
　　杨桃在厨房工作，厨房的事相对来说轻一些，但比较繁琐，陈什平常也是在地里面转的。虽然同在一个生产队，但能私下相继的机会很难得。可是只有是有心，就会有机会，就算没有机会，也要制造机会。陈什手里还有一次对杨桃的惩罚。五月下旬，终于是等来了机会。两个人相约到桃花树下，找了两个好的石头垫着，并排的坐了下来。花已经不见了。被拯救的桃花树，焕发出光彩，生机盎然。
　　陈什：“你上次说不要问，但我真的很想问。”
　　“那你问吧，不过我不一定回答。”
　　“我听你口音，有些发音不那么正宗的。”
　　“我才来这边不是很久，学的不好，有时候都还有点听不清楚了。”
　　“为什么要来这边呢？”
　　“身不由己。我现在可能已经是个孤儿了。”
　　“为什么会这样了？”
　　“不太清楚。不过事情就是这样子的。”
　　“等你想说的时候，我一定是最愿意帮你分担的那一个。”
　　杨桃主动说：“嗯，好。那我们的游戏还要玩下去嘛？”
　　“玩，当然要玩下去了，我发现吴庸肯定也是此间高手，他能加入，会更有意思的。”
　　“你是怎么知道吴大哥是此间高手的？”
　　“是小林透漏的，小林的弟弟妹妹的名字是吴庸给改的，取的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里的海，除却巫山不是云里的云。”
　　“不过你确定，要他加入进来吗？”
　　“还是不要了吧，对于诗词也好，学问也好，都是人多了，有辩有论会更有意思，但这个时代不允许，我们还是偷偷的在地下进行吧，我怕有别人加入进来，反而会导致这个游戏玩不下去。”
　　“那，我们这次斗什么，词牌名如何。”
　　“好，怎么斗？”
　　“就填不同的词牌，填过的就不能再写了，命题由对方出，词牌自己选，一个星期一首，今天刚好又是星期天，可好？”
　　“可限韵？”
　　“不限，到也要有韵味。”
　　陈什懂是什么意思，问：“怎么算赢了？”
　　“对不上了就输呗。”
　　“输受什么惩罚？”
　　“还是得让对方接受的方式惩罚。”
　　“好，就这样。”
　　“那这次还是我先命题，需要写与题相关的内容。”
　　“好，命什么题？”
　　“就来一个简单点的古村春色。”
　　一个星期后的早上，杨桃准时收到了陈的纸条，上面写有：
　　
　　
　　
　　陈点绛唇古村之春
　　
　　万物生生，周而复始须随道，一池青藻，盖过前年槁。
　　燕子回巢，随性村中绕，一川草，东风斜筱，微雨烟波渺。
　　
　　命题：相思
　　
　　
　　
　　杨虞美人相思
　　
　　黄昏已过风还小，余剩一孤鸟。
　　山间满月血般红，落入轩窗光线冷如铜。
　　故人故地难知晓，眼倦玉啼了。
　　念思方起便难停，窗内人儿无奈命偏轻。
　　
　　命题：人生观
　　
　　
　　
　　陈西江月男儿壮志
　　
　　埋骨山岗风急，人间几度寒冬。
　　一场飞雪压青松，谁晓青松肩重。
　　天赋寒门豪气，不拘一格降龙。
　　奈何有梦却成空，荒冢之中有痛。
　　
　　相思都变乡愁了，那就给你个个机会。是不是想起爸妈呢？
　　命题：乡愁
　　
　　
　　
　　杨蝶恋花乡愁
　　
　　细雨临城风料峭，吹树还妆。
　　尤忆烟波妙，楼在秦淮边上造。
　　金陵依旧黄昏好。
　　有意寻山能远眺，不畏登高。
　　此季春来闹，不怪他乡人惹恼。
　　何时偿愿夫子庙。
　　
　　知道还来刁难人家。我也给你一个机会。
　　命题：相思
　　
　　
　　
　　陈卜算子相思
　　苍天闷声雷，飘落江南雨。
　　地冷天寒因相思，飞燕红尘侣。
　　夜深忽梦君，恨不相言语。
　　已老天公千星陨，暗夜行孤旅。
　　
　　你说过，不要我问，那我就只好听你说了。
　　命题：说说你自己
　　
　　
　　
　　杨江城子无题
　　空鸣孤雁过横江，少年郎，叹斜阳。
　　逝者如斯，荒废好时光。
　　冷气寒风凋古柏，尘潮湃，谢青妆。
　　任他乱雨打西墙，闭门窗，卧寒床。
　　睡梦惊醒，觉似断肝肠。
　　浓醉残余消散处，慵身起，雾茫茫。
　　
　　你偷换概念的本领是谁教你的？我偏不说。
　　命题：说说你自己
　　
　　这时候因为老刘去世了，还以为陈什会耽搁，可到了交付的日期，陈还是交出了纸条，不过这是斗词牌的最后一首了。
　　
　　
　　
　　陈永遇乐逍遥叹
　　日暮乡关，还巢飞鸟，红霞如烧。
　　玉女吹箫，裙绦风摆，堪受西风啸，
　　绝尘独立，眉梢紧锁，少将何时回到。
　　不曾想，沙场风雨，攸关死生多少。
　　冷风夜袭，暗吹霜雪，寒彻边关营校。
　　草木先凋，山岗皆老，可忆江南好。
　　持枪演划，长枪破晓，誓守山河多娇。
　　再归时，定是得胜，听君弄乐。
　　
　　暂停
　　
　　
　　
　　杨桃看不明白这首词，这是一首在边关征战的将军和自己心爱的女子对吟的一首词，估计是陈以前在就写好的词，因为老刘的原因，无暇创造，但又不想输，所以就拿了出。
　　这一回两人没有分出胜负，陈什陷入了悲伤之中。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少了，内心肯定是矛盾和痛苦的，杨桃还担心了好一阵子。
　　7月，繁花过往，陈什心中的悲伤渐渐的淡去，当然也有所得。
　　陈又写下了一首长诗，递给杨桃。
　　
　　
　　
　　陈花痴笑
　　愿我今生伴花前，心思只为花乾乾。
　　别是一年花开时，蒙蒙细雨养花姿。
　　花开岁岁姿相似，我心年年依然痴。
　　花容岁岁不曾改，我颜年年老不知。
　　千颜万色褪不尽，万紫千红相继来。
　　飞花游魂空中舞，我睡花间好自闲。
　　豪杰陵墓终不见，哪比花衣覆我眠。
　　庙堂高高满冤魂，江湖凄凄尽白骨。
　　不羡紫莽加身暖，不悲枯骨无主寒。
　　昨日荣华富贵显，今宵糟蹋贫贱衰。
　　花笑我痴一滴泪，非苦非涩却是甜。
　　也死花下也逍遥，不入地狱不轮回。
　　臭肉自当花间肥，魂亡魄灭亦不悔。
　　一曲笑罢山河寂，三生烟火又如何。
　　
　　
　　
　　这首诗和以前的词所表现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价值观，杨桃意识到这个时候的陈什，精神上非常危险，若果没有人拉陈什一把，他很有可能走上错误的道路。
　　一天上午，杨桃趁着厨房空闲，来到地里找到陈什。
　　杨桃站在田埂上，对陈什喊：“小陈同志，我有话对你说。”
　　在稻田里的陈什听到了杨桃的喊声，洗了洗手上的泥，说：“诶，我就来。”
　　“你的这首太悲观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那么执着？”
　　“我不是在执着老刘的死亡，我只是在想，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一个结局？一个那么好的人，是不是应该有一个好的结局。老莫也说过天道酬勤，酬的是心，可我就是转不过弯来。”
　　“你认为怎么样的结局算是一个好的结局了？”
　　“我不知道，但至少不是现在这样子的。”
　　“我却认为这样的结局并不是很差。”
　　“为什么？”
　　“每个人都会死，老刘的死在神经上是痛苦的，但在精神上却不一定，现在老刘已经去了，我们可以对老刘的一生做出定论，我们的民族理解死亡，也尊重死亡，60年一个甲子，什么都在轮回，死亡是必然的。重要的是看有没有延续，动物如此，植物如此，人也是如此。还可以推及到文化，精神等。老刘是个小人物，大人物有大人物的生存哲学，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存在价值，虽然得到快乐的方式不一样，但快乐的本质是一样的，我相信老刘是幸福的，他一生付出，不求回报，勤勤恳恳，相信已经有人继承了他，不仅是姓氏，还有老刘所传承的精神。他也已经六十多岁了，算是走完了一个轮回。老刘在九泉之下，要是难过了，也是因为看到你们这样才难过的。”
　　“小人物？大人物？”陈什琢磨着。
　　“是的，相信你将来也要成会为一个大人物的。”
　　“我母亲也希望我成为一个大人物。”
　　在这个年纪，女生往往已经往女人进化，而男生却还停留在孩子的阶段，虽然思维能力各有不同，但对于思维全面性是男性不及女性的，也就是说女生成熟的时间会比男生早，而之后成熟的速度和程度却不一定，很有可能在以后会被男生超越，这一点在杨桃和陈什上表现的特别突出。
　　陈什听了杨桃的话，不禁泪水滑下，虽然有些迟，但总比没有好。杨桃掏出手帕，帮陈什擦去泪水。杨桃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她觉得应该为他做点什么。
　　杨桃要转移掉陈什的注意力，把陈什从哀伤中拽出来，说：“既然你先写了一首诗，那我们就来斗一斗诗如何？”
　　陈什对眼泪一向吝啬，止住哭泣说：“好，这次又是什斗法？”
　　“既然你都已经先写了一首，那我就接你的继续，诗可是要押韵的，题目就自己选好了，看到什么，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可好？”
　　“好，那就这样定了。那还是一星期一首吗？”
　　“嗯，一星期一首，今天星期三，就以星期三作为交付日期。”
　　“好。”
　　“那我就先走了，你要好好的。”
　　“嗯。”
　　一星期后，杨桃交了一首，
　　
　　
　　
　　杨夏吟
　　歪风缺力稻波平，邪雨势残天又晴。
　　无限夕阳非恨晚，只教人世复光明。
　　
　　
　　
　　八月老莫开始修建水库。大家都忙翻了天。
　　在杨桃的心里，本来是想让这场斗诗变成持久战的，帮助陈什转移注意力，现在好了，持久在变得更持久了。为了修建水库，陈什已经是没有太多时间和经历去考虑诗了，只能是断断续续的和杨传递。本来一个星期传递一首的，现在基本变成了一个月传递一首了。
　　
　　
　　
　　九月陈什秋初
　　如镜池塘本无错，秋风有意起澜波。
　　叶黄飘落任浮宕，恰似闲人在娑婆。
　　
　　
　　
　　九月杨桃秋思
　　秋夜又神伤，星辉落万岗。
　　抬头遥望月，他故两重乡。
　　
　　
　　
　　十月陈什晚荷
　　已是残荷听秋雨，单苞迟展惹人惜。
　　不言冷气早凉秋，只恨逢春不争席。
　　
　　
　　
　　十一月杨桃小草
　　高高低低一朝霜，远远近近陌上荒。
　　荒陌独遗一从绿，遗留之下有凄殇。
　　
　　
　　
　　十二月陈什随笔
　　一夜风露凝东篱，素女贪早在菜畦。
　　纤纤玉指掐青尖，园外偷看总不宜。
　　
　　
　　
　　杨桃见了这首，找到陈什说：“你这首不算，不过我不跟你比了，你安心的去修建水库吧，不过还是要算你欠我一首。”
　　“好的，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们再来比个高低。”
　　“嗯，好。”
　　日子终究只是平凡，第二年四月，陈从大坝上摔了下来，已经被送到了医院，杨听说一位首长来生产队安排工作，杨桃找到了这位首长。
　　“请问您，知道受伤的同志的伤怎么样了吗？”杨桃问。
　　“不会有生命危险，但伤势很重，需要休养很长时间。”陈父回答。
　　“这样子的啊，他是伤到哪里了？”杨桃问。
　　“皮外伤很多，还有几处骨折，头部有些脑震荡。”陈父回答。
　　杨桃不说话，却被陈父看在眼里。
　　陈父补充说：“你是杨桃把？我是陈什的父亲，请问你还想知道陈什的什么情况？”
　　杨桃惊叹：“您就是什父啊！难怪长的挺像的，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陈父也觉得奇怪：“什父？还是陈父？我没听清楚，至于我这么知道你的名字嘛，我是猜的，陈什有在给你我的心中提到过几个人的名字，我还知道有个叫吴庸的小伙子，可惜已经牺牲了，要不然真想见识一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杨桃：“哦，原来是这样的啊。”
　　陈父：“你还没有回答我的为题了，我好想刚才听到你是叫我什父，是这样吗？”
　　杨桃：“这个啊，是这样子的。陈什宿舍有个同志觉得陈什的名字挺奇怪的，就发展想象力，把您说成了神父，多有冒犯了，您别介意。”
　　陈父问：“哦，原来是这样子的，我不介意。我这个儿子还跟你说了些什么，也讲给我听听。”
　　杨桃意识到自己可能已经说多了，敷衍说：“也没有跟我说太多他们的事。”
　　陈父倒是很有把握，说：“我这个儿子啊，以前我还没怎么发现，现在才觉得挺像我的，我不会逼他做不愿意做的事，但他以后会知道他应该做什么事。以他的资质，将来肯定会比我要走的更高更远。”
　　杨桃：“知道陈什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我先走了。”
　　陈父：“好。”
　　杨桃现在明白了，原来自己跟陈什其实是两个阶级里的人，而她认定要挣脱这种束缚，是不可能的。
　　杨桃选择了答应舅妈早就为自己安排的那门亲事。在出嫁的前一天，独自来到桃花树下，挖开了小小的坟墓，取出了被手帕包裹住的观音石，一层一层的解开已经腐朽手帕，把观音石清理得干干净净，放到了装着一封信和纸条的盒子里，纸条上是他们的诗。之后把盒子埋了进去。
　　这个故事在外婆的心里涤荡了40年之后，终于被人听了去，而那个听去的人就是自己的外孙女——关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