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4
作品名称:那悄然划过的流星 作者:黄辉鸿 发布时间:2016-10-30 01:31:03 字数:5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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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假期之后的全乡教学检查结束了。我们学校的女教师们,一如既往地得到了检查人员的高度赞赏,尤其是春莹,她准备的材料,更是让人赞不绝口。前段时间的忙忙碌碌,随着这次检查的结束,终于可以告一个段落了。
中午吃完了饭,我和林坤在操场上散步。走着走着,我们就来到了小礼堂里。小礼堂的中间,是个会议室。在我的记忆中,这间会议室没用过几次。要是走进这里,你会看到,桌上,椅子上,甚至角落里,都躺满了尘土和细小的垃圾。
“把会议室里的桌子整理下吧,把它改装成乒乓桌挺好的。平时这么空置着也是浪费。”林坤在门口看了半天,转过头跟我说。自从订婚后,林坤的工作热情比以前更高了,每天都是第一个到校的,傍晚很迟才回家。面对学生,他也似乎比以前更温柔更有耐心了。这正应了那句话:爱情的力量是无穷的。
“行,我等下去打扫下。这张桌子和乒乓桌大小差不多,要是再放上了网,就是一张合格的乒乓桌了。”我说完,就去找打扫的工具了。
在校内的闲暇之余,我们没有什么像样的运动项目。开学初的时候,我们曾买来几副羽毛球拍,打过几次羽毛球。后来,由于小小的操场不断地被学生“吞并”、“侵占”,再加上刮风下雨天气的骚扰作怪,我们打羽毛球的热情慢慢地变少了。再后来,有些拍子被学生借走后,要么不知所踪,要么还来时缺胳膊少腿的,最后,我们是彻底地遗弃了这项有益身心的运动。当人长久地没有了运动之后,总感觉有些不舒服。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像乒乓桌的桌子,我身上的运动细胞就被充分地激活起来了。
我清扫了会议室,擦洗了桌子,又把没用的椅子拉到了一边。再拿来一根小竹子,横在桌子的正中,再在竹子下放两粒石块,权当球网。真好,稍微动下,又一处运动场所诞生了。
经元过来看了看,哂笑道:“这样也行?”
我审视了下我的“杰作”,说:“这竹子的高度和平常球网的高度差不多,下面的石块很硬实,竹子在上面摔不下去的。和外面真正的乒乓桌比一比,没什么大的差别呀!”
“那好,反正无聊,就当随便玩玩吧。你们在这里等下,我回去拿乒乓拍。”经元是我们乡乒乓球打得最好的老师,他曾经在全乡的乒乓球赛中得过第一名。
不久,他就拿来了拍子。我们马上对打了起来。
经元不愧是冠军级别人物,他的劈扣力度刚猛,烈如晴天霹雳,削拉角度诡异,柔若绵里藏针,就像是深不可测的武林高手,打得我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打了几局,我就趣味索然了。双方的实力相差太悬殊,就好像无知稚子和浸淫棋艺多年的高手在下棋一样,一开始就强弱立分,高下立判,这样就实在提不起继续拼斗的热情了。
经元看出了我的心情,说:“要不,先休战,等下午再来?”
“你确实厉害,我是甘拜下风,自叹不如。不过你别得意,我下午再练习练习,说不定就可以搞定你了。”
经元笑道:“就目前的差距,你练几个下午都不行。除非你肯拜我为师,再努力学个一年半载,到时看能不能达到我这个水平。”。
我们收好球拍,刚走到门口,就看到春莹和雪舞正往这边走来。
“你们刚才在打乒乓球?”雪舞问道。
“你们会打吗?”我反问她。
“就你会打呀!”春莹笑着白了我一眼。这个略像反驳的动作是那样的淘气和可爱。
“哦,那你们打吧!我在旁边当个裁判。”我又来了兴致。
“那你不许嘲笑别人哦!”说着,春莹接过我手里的球拍。雪舞也拿了经元的那把。
“你们好好打。我先走了。”经元说完就走出去了。
两个女孩子走了过去,分开站到桌子的两端。
“你可不许取笑哦!”春莹又强调了一下。
“不会不会,你们打吧。我也不大会打呢,刚才被经元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哪里有资格取笑你们呀!”我正色道。
春莹一手拿球,一手拿拍,她犹豫了一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
“快打呀,等下要上课了哟!”我催道。
她点了点头,然后把球扔到了桌上,借着球的弹性,右手中的球拍挑了过去。看着她这种幼稚的发球方式,我情不自禁地在心里笑了起来。毕竟是女孩子,平时没怎么玩过略有些阳刚的乒乓球。
雪舞看球过来了,慌忙用拍轻轻一碰,乒乓球竟像个顽皮的小孩子,“嘣”的一声跳到了桌外。
“让阿辉见笑了!”说着,春莹小跑着捡来了乒乓球,又重新着刚才的发球方式。
她们的球技真的不敢恭维。乒乓球在桌子上没经过两三回合,就会弹到地上去。不过,看着女孩子这种像水一样的软绵绵的打球方式,也是一种享受吧。但享受归享受,看得久了,人竟有些昏昏沉沉起来。但我不想离开这里,就勉强打起精神,努力地看着她们。
礼堂外面渐渐响起了学生喧闹的声音。我看了看表,快一点钟了,再过一二十分钟就上课了。
忽然,门外响起了子元老师的说话声:“我刚才看到她们进去的,她应该还在里面。”
好像有谁被他带过来了。我连忙转头往门口看去。
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子元老师,另一个,是那个自称是春莹男朋友的中年男人。
“春莹,你果然在这里呀!”看到春莹,男的十分高兴。
“额!”春莹愣了一下,“你怎么来了?”
“下午没课,过来看看。”男的说。
“那你们聊,我先走了。”子元老师和那个男来得握了下手,就转头往操场走去。
春莹看了看我,又看了下雪舞。
“那来我办公室坐下吧!”春莹把球收了起来,“雪舞,今天先玩到这儿吧。”说着,她把拍子递给了我,就带着那个男的走了出去。
春莹不是说正冷战着吗,这个男的怎么又来了?难道……难道冷战结束了?我的心瞬间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阿辉,你还要打吗?”雪舞问。
“哦,快上课了。等下午有空的时候再打吧!”我答道。别说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就算还有好多时间,我也没心思打球了。
“哦。”雪舞把手上的球拍交给了我,鼓着腮帮出去了。那表情分明在说,她打得十分的不过瘾呢。
我双手拿着拍子,靠在了门边的墙上。
这几天,春莹的心情不错呀,难道,春莹已经回心转意,不再和爸爸妈妈以及那个男的抗争了?难道她的内心已经接纳了这个男的?上次,我们在厨房里的谈话,没过几天全变了样了?怪不得她说不需要我帮忙,原来她心里已经有了选择了呀!事情怎么会这样呢?
不过话说回来,我和这个男的,除了外貌可以与之一争高下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和他比呢?——家境?地位?金钱?名声?这些,我连个比的资格都没有呀!如果把我们两个放在一起,不管是谁,就是我自己,也不可能选我的!虽然说春莹不看重物质上的东西,但不看重并不等于不看、不衡量。在生活中,如果还要为自己的衣食担忧,为家人的生活担心,那日子可怎么能顺心地过下去呢?
生活就是这样现实的。没有了物质基础的满足,哪里来精神的充实呢?脱离物质的幸福都是空虚的,是不坚实的,是不长久的。与其把春莹拉入这没有尽头的痛苦中,还不如放手吧,让她和能够给她幸福的人一起生活吧!唉……
上课的铃声响了。我慢慢地走出了会议室,蔫头耷脑地往楼上的教室走去。
整个下午,我都呆在教室里,没有到办公室去。即使最后节课不是我的,我也把它强制改为语文课了。从中午的表现来看,今天春莹对这个男的应该还是接受的,至少表面上是接受的。我不想在办公室里看到那个男的骄傲的目光,也怕看到春莹在他面前露出灿烂的笑容。虽然,我觉得自己有些配不上春莹,但我不能容忍别人在我前面和春莹成双成对地相处着。尽管我不知道他们接下来的发展是怎么样的,但在我的心中,他们目前的和平共处就是一根尖刺,很疼的刺,搅得人心不宁的刺。
放学了。我等学生扫完了地,才慢吞吞地走向办公室。
办公室里,除了林坤已经回家了,其他的人都在。当然,那个男的也在,他坐在了我的位置上。
“主任来了,不好意思,位置被我占领了。”男的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
“没事,你坐吧,我去隔壁的校长室吧。”我没等男的回答,就往校长室走去。子元老师和经元都没在,我就坐在经元的位置上。
校长正戴着老花镜在看报纸。看到我来了,他摘下了眼镜,看了我下,好像要对我说话,但想了想,又戴上了眼睛,继续看他的报纸了。
“春莹烧的菜很好吃的。就菜场里那些十分寻常的材料,她总能做出不同的花样,不同的味道来。每次去她家,我都能一饱口福,大脍朵姬。嘿嘿,真不错!你们要是有空的话,去她家玩下吧,让她露几手烧菜的手艺,你们就会发现我所言非虚了。”那个男的的语气还是这样的得意。
“说什么呀!别在这里瞎吹好不?”春莹好像有点不高兴。接着,那里传来了椅子被移开的声音。
“好好好,不说啦。春莹呀,就是脸皮薄。从相识起到现在了,还是没改变。那走吧。就在学校附近的饭店吃饭是吧?”男的说的话像老酸醋一样灌进了我的心底。
“走吧!”说完,春莹往门外走去。
“要不,叫大家一起吃吧,人多热闹些!”男的似乎在征求春莹的意见。
春莹没有回答,她的脚步声已经飘到门外了。
“我们先去吃饭了。你们先忙着,有空再聚。”男的说完,匆忙地跟了出去。
安静了一会儿,国敏说:“她们好像进展得不错呀,春莹已经接受了这个男朋友了吧!”
“不大清楚。近段时间,春莹的心情还不错,我们就都没提起她们之间的话题了,怕引起她的不快。”这是雪舞的声音。
“不愉快的时光差不多过去了吧!都请男的吃饭了,应该是进入新的一个阶段了。”国敏说。
我见那男的走了,就站了起来,走向了自己的办公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看来这个男的很有魔力呀,能让前段时间还要生要死的春莹,态度来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红云的头微微侧向一边,好像在思考其中的原因。
“什么魔力?有钱能使鬼推磨呗!”我冷冷地说道。
他们都楞了下。
“没这么简单的,春莹的为人,我比你们都了解。对这样的大事情,她不会这么容易改变立场的。”雪舞对我的话好像不是很满意,“应该是其他方面的原因!比如,她自己家里人的压力,男方的紧逼,还有亲戚邻居的劝告,等等,都有可能。要是她看上了男方的钱,那也不用耗到现在了!”
“是么?什么原因其实都不重要了。下次,春莹男朋友过来,大家让他请客吧。能追到这么好的女朋友,怎么说也要大出血一次。”我故意装作事不关己的样子。
“干嘛要等她男朋友来呀?明天就要春莹请客——好事来了,就得趁热打铁的。”红云说,“这个学期,我们学校真是喜事连连呀,林坤刚订婚不久,春莹又好事将近了。”
走廊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对对对!明天春莹一过来,大家就要她请客。潜伏到了现在,也该露出庐山真面目了……”国敏讲了一半就停了下来。
“春莹!”雪舞叫了起来。
春莹正从外面走了进来。
“钥匙放在了抽屉里,忘记带走了。”可能是刚才走得有些急,春莹说话时小喘着气。
“干嘛跑那么急呀?男朋友在外面等一下就心疼啦?”红云笑着说。
“什么男朋友呀,你们不要随便说了。”春莹的神情严肃了起来。
“害羞了?大家还等着你请客呢!”国敏看着她说。
“你们不要瞎猜了。事情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春莹拿起抽屉里的钥匙,又匆匆走了出去。
“什么意思?不是我们想的那样?”国敏十分不解地看着大家。
红云把嘴巴一扁,两手一摊,说:“得!看来以后不能随便开玩笑了!要是开错了时间,开错了地点,那玩笑的效果就会适得其反了!”
“我也被弄糊涂了。”雪舞也是十分的疑惑,“奇怪,这到底是怎么了?”
“回家回家。想多了头疼。她们的事,就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反正我们从中不能起到任何的作用,说多了,反而会搅了人家的局的。”说着,国敏站了起来,“你们还不走?难道想留在学校里住宿不成?”
“走走走!”红云收拾起了自己的东西。
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又峰回路转了?——我那冰冻似的内心又激起了微波。
不久,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走光了。我也该回去了。
我推着自己的破自行车,慢慢走出了校门。
学校前面的马路,在川流不息的车与人的碾踏下,依旧坚强地仰卧着。虽然上面尘土飞扬,高低不平,但完整依旧。马路的前边,与之平行的这条河,像一条长长的丝带,紧紧地贴靠着它,正如一个温顺可人的女子,始终偎依在兢兢业业又默默无闻的男人身旁,不离不弃,长久相依。马路的最南端,有一座很简陋的小亭子,这座听说宋元时期建成的亭子,经过了多少年的风雨洗礼,依然傲然挺立着,只是四面的木头椅子,油漆斑驳,有些破败,中间还有一些现代村民修葺过的痕迹。这条河延伸到这里,就停止了南行的脚步,在亭子旁呈倒“人”字形向东西两方分流了出去。这条河,是全村地域的中心线,但也成了东西两地村民交流走动的障碍。于是,好多年前,人们在亭子边的河上建了一座桥。有了这座桥后,原本冷清的河道四周开始热闹起来,尤其是河的西面,一排排砖瓦房子,像雨后的春笋一样耸立着,错落有致,鳞次栉比。这座桥,也结束了本村在水一方,隔岸相望的局面,原来东西两地村民心中的隔阂更是消融了不少,曾、林两姓人家不再各自为营,他们相互之间的交流逐渐多了起来。相互走动得多了,大家的心里也就更亲近了。日落后,闲暇时,他们这儿一撮,那儿一簇,打打牌,说说笑,侃着村里永远也侃不完的话题,闹哄哄的场景到处都是。当然,有时候,话不投机,大家也会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但这丝毫不会减弱村民聚在一起寻找热闹的兴趣。
桥附近的两岸边,各有一家饭店。它们装修一般,乍一看,和普通的人家没什么区别,但这里地处交通要道,又是全村最热闹的地方。村里要是有人请个客,喝点酒,就都会到这里来。因此,这两家饭店,平时也是生意兴隆,客源不绝。我想,春莹她们要是在村里吃饭,应该也就在这两家店里。
我推着车,慢慢往这里走来。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在这里吃饭,更想看看他们吃饭的情景,从中揣测他们的现状以及春莹的心境。我知道,在路上匆匆一瞥,不一定能看得见他们,更可能看不清他们吃饭时的表情神态;我也知道,要是被他们发现了,大家都会比较尴尬,但双脚就是不听使唤地往那里迈去。
来到了桥边,我往西边的饭店望去,一楼的一扇玻璃门边,春莹和那个男的分坐在桌子的两边。桌上摆着几碗菜。他们边吃边讲些什么。只是太远了,好多的细节都看不清楚。
我不能驻足细看,那样,目的性就太明显了。在边走边似不经意的“顾盼”中,我看不到我想要知道的任何信息。唉,算了,就像国敏说的“想多了头痛”,还是先回家吧。
我骑上了自行车,慢慢往回家的路走去。路边一排不是很高的树上,几只鸟儿正在绿叶中上下跳动着,看到我的车子逐渐靠近了,它们不安地叫了几声,然后一起飞了出去,在空中绕了一圈。等我的车子过去后,它们又飞回了刚才栖息的树上。
要是一个人能忘记一切该忘记的东西,最好能停止思维的转动,那该多好!可是,谁又能做得到呢!尤其是我这种爱胡思乱想的人。唉,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