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9
作品名称:那悄然划过的流星 作者:黄辉鸿 发布时间:2016-10-29 13:47:03 字数:6110
9
三十六弯是杨福庙后面的一座高山,此山险峻突兀,林密坡陡。杨福庙后面的小瀑布旁,有条小路直达山顶。但这条本地人踩出来的路很狭窄,而且弯弯曲曲极是难走。以前有人计算过,从山脚到山顶,这条小路有三十六个大的拐弯,故取名三十六弯。山顶有几间茅草屋,据说革命战争时期,原浙江的省委书记刘英曾来此办过工,所以它就成了全乡人引以为傲的革命遗址。山上还有座庵基堂,听说堂中有座非常高大的佛像,很是壮观。除了杨福庙后面的这条路,在这座山的最西边,还有一条用水泥修建的大路,比较好走,只是路程要远的多。
星期六中午,林坤打电话给我,说他想约艾雪去三十六弯走走,顺便邀请春莹、雪舞和我一起去。她们几个女孩子已经同意了,就等我的决定了。原来也有叫经元的,可他今天有事,不能一起去走了。我正觉得无聊,接到林坤的电话,就一口答应了。
下午一点左右,我来到林坤家,他已经准备好了零食和饮料。我们把这些东西在车篮子里放好,就骑车到中心校门口集合了。没想到那几个女孩子已经到了。我们把车停好。林坤提着买来的东西,领着她们往那条西边的大路走去。
今天的几个女孩子,打扮得都很漂亮:春莹上穿淡红色薄线衫,下着黑色短皮裙,全身的颜色搭配鲜艳而不俗套;雪舞身穿白色短袖,外披短款牛仔衣,一条紧身牛仔裤更衬得她双腿十分的修长;而艾雪呢,紫色的圆领毛线衣加黑色打底裤,外面还披了件棕黄色的薄风衣。虽说是暮春初夏,但天还有些凉,她们的穿着既时尚,又大方。
走了十来分钟,我们来到了这条通往三十六弯山顶的山路旁。这条路,有两米左右宽,石板一块紧挨着一块,每块石板高不逾二十厘米,显得十分的平坦;路旁没有傍山的一面,筑有一米左右高的护栏,一些栏杆上刻着“XX捐”的字样。显然,这些栏杆,这些路,都是民间集资修筑而成的。这条宽阔的山道蜿蜒而上,转过几个弯,就躲进了岩石和树木之中。
“这条路好走,就是时间有些长,得一个多小时。”林坤向艾雪她们介绍道,“现在是下午一点多,到了山顶应该是三点不到。在上面玩个把来小时,然后下山。五点左右就可以回家。”
艾雪她们点了点头。
雪舞说:“这条路我和春莹走过,挺好走的。”
“你们走过?”林坤吃了一惊。
“是呀!”雪舞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你不知道吧。山上有座庵基堂,春莹的奶奶就在那里修行的。春莹的妈妈带我和春莹去过几次。”
“是吗!”这回不但林坤,我也觉得很意外,“看来春莹一家都是虔诚的佛教信徒呀!”
“看雪舞说的,什么修行呀!我奶奶她老人家觉得呆在家里很无聊,她就想找个地方诵经念佛。她发现庵基堂十分的清净,就长住在那里了。人老了,心里会有些信仰的,总想做点事,为子孙后代们祈福禳灾,希望每个人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她有这份心,我们总不能阻止吧!再说了,我们还能要求老人们干什么呢?只要他们认为过得舒坦,我们当小辈的就知足了!”
听了春莹的话,我不禁想起了我的妈妈,她也和春莹的奶奶一样,每天祈求子女们平安顺利,幸福安康。只是家里杂事太多,没办法像春莹奶奶一样,无牵无挂,离群索居。
“那我们就上去了哟!”说完,林坤第一个跨上了石板。艾雪,春莹,雪舞依次走了上去。一路上,林坤不停地向艾雪介绍着沿途的风景。而我们三个呢,稍微地和他们保持一小段距离。有时艾雪发现我们离得远了,就招手叫我们靠近些。
“他们应该发展得差不多了吧?”我轻声问道。我们平时根本无法从林坤的嘴中了解到他们的进展程度。被我们追问急了,他总是说:“我们还刚开始呀,八字还没一撇呢。如果发展顺利的话,我会告诉你们的。”到了后来,我们也就懒得问了,反正林坤的嘴巴,就像紧咬的贝壳一样,怎么也打不开。
“艾雪跟我们讲得也不是很多,不过林坤已经见过艾雪的父母了,他们对林坤的印象还不错。”雪舞说话时也尽量压低了声音。
“看来,又一对有情人成了眷属了。”我叹道。
“那你呢,什么时候去找个有情人呀?”雪舞说话时笑了起来,长睫毛轻轻一动,一张像月牙一样的小嘴中,几颗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
“这辈子算没人看上我了。我呀,今天去拜访下春莹奶奶,然后拜她为师,剃发修行。这辈子就与青灯古佛为伴,孤独终老了!”我讲这句话的时候,发现自己不像在开玩笑,好像是由心而发的感叹。
“得了吧你!你以为自己看破红尘了?还剃发修行呢!没修几天,就哭着喊着跑下山了。”听着春莹略带揶揄的话,雪舞“咯咯”地大笑起来。
我们缓缓往山上走去。山中凉风阵阵,群鸟啁啾。山道两边的荒草,在山风和百鸟宛似迎宾曲一样的叫声中,纷纷翻起了跟斗弯下了腰。
走了半个多小时,一条隧道拦在了前面。这条隧道高有两米多,长约两三百米,地面也不再是石板路了,而是由许多的碎沙石铺成,脚一踩下去,发出了沙沙的声音。隧道里没有灯,由于外面的阳光十分的明亮,隧道里的东西也都能看得清楚,只是走路时要小心些。林坤介绍说:“隧道附近山势陡峭,道路崎岖,非常难走。以前,农民想拿个东西上山,或从山上运点东西下来,每当到了这里,都很难继续安全行进。听说,这里发生了好多的事故。大跃进时期,为了特殊的政治任务,人们就在山间开了一条隧道。隧道开成后,山上砍下的树,挖出的石头,就是通过这条捷径,又快又稳地运到下面的。”
听完了林坤的介绍,我不禁重新打量起这个隧道。这条穿山而过的通道,在当时科技水平不高的年代,那可是一项十分浩大的工程呀!
“这里的路面不是很平,大家走路时小心些!”林坤边说边带头往前方走去。
隧道的尽头与入口处的垂直落差将近有二十来米,坡度还是挺大的。要是长时间盯着堆满石子的斜坡看,心里还真的会升起临阵退缩的怯意来。
我们踩着滑动的碎石,迎着倾斜向上的坡面,慢慢向前走去。脚踩石子产生的“沙沙”声在隧道里不停地流动着。虽然只有几百米的路程,但还是感到有些吃力。我还听到了几个女生的喘气声。
忽然,春莹轻轻“呀”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我快步走了上去。
“我想扶着隧道壁走,不小心被割了下。”春莹说话的声音有点颤抖。
我走近一看,只见春莹右手的食指被划了一道长口子,鲜血正从里面冒了出来。春莹想用左手捂住伤口,可不断外冒的血水让她有点不知所措。她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眼眶有些发红,钻心的疼痛正不断向她袭来。
我左手轻轻握住她的手指,右手的掌心紧紧贴住了她的伤口,以减轻她的疼痛。看到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我十分的心疼。
“很疼吧!”我问。
“有点。”春莹答道。
林坤走了过来,看到了春莹手上的血,有些焦急地说:“呀,流了不少血呀!谁有止血膏吗?”
“现在应该没人带这个的。”艾雪掏出一包纸巾,“我有餐巾纸,用餐巾纸包下吧。”
我右手迅速松开春莹的手指,接过艾雪的餐巾纸,先轻轻擦去伤口四周的血,然后把用过的餐巾纸撕去一些,再折叠了一下,盖在了春莹的伤口上。
春莹用左手捏住了贴着餐巾纸的手指,说:“谢谢了呀!”
“又见外了,有什么好谢的!”我故意皱了下眉头,“怎么样,还能继续前进吗?”
“流血的地方已经包住,不怎么疼了,应该没事了。再说,路都走了一半多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走吧!”春莹说。
“那走吧!”林坤看没什么事了,就带着大家继续往前面走去。我紧紧地跟在春莹的旁边,以防她又发生什么意外。
走出了隧道,前面又是宽阔整齐的石板路。
“你们累吗?要不要休息下?”林坤转过身,问道。
“歇歇吧。走了这么久,还真有些累。”雪舞说道。
在路边的一处开阔的岩石旁,我们坐了下来。林坤拿出了事先准备的食品,分给了大家。
我正吃着饼干,忽然,附近一堆泥土中间的几株细长的野草引起了我的注意。我走过去,用手拽了下,不错,又韧又细。我拔出了其中的一株,掰掉了细叶和粘着泥土的根部,来到了春莹身边。
“把受伤的手指抬高点,我看下。”我说。
“想看什么?”春莹慢慢地伸出了伤指。
盖在伤口上的餐巾纸,虽然折叠多次,但有些地方还是被血水染红了。餐巾纸的四周,由于没有东西固定,虽然刚才春莹的手一直按着,但此时却像昆虫的翅膀一样倔强地向上翘起。我拿起无叶的细草,快速地在餐巾纸上绕了几圈,然后轻轻打了个结。这样,盖在伤口外的餐巾纸就固定住了,春莹也不用再用手按着了。
“想不到,你挺细心的呀!”雪舞说。
我微微一笑。
春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谢……算了,不说谢谢了!”
“这就对了,太见外就显陌生了。”我说。
休息了一会儿,我们就站了起来。林坤继续像个领头羊,带着我们往山上走去。路的两边,随处可见淙淙的流水、青翠的野草,还有躲藏在草丛中的不知名的花。有些花草的枝蔓,还爬到了道路的中间,像一只只婴儿的小手,在风中轻轻摇曳着。
再走了二十来分钟,我们终于到达了山顶。
山顶上,是另一个绿色的世界,这里到处长着各种各样的树,大小不同,粗细各异,密密麻麻,浓荫蔽日,那充满生命力的碧绿直逼我们的眼睛。不远处,一条清澈的沟渠横卧在树木与山石之中。林坤说,这条渠也是多年前修筑的,以前山上没有自来水,大家就建起了水渠引水食用。
站在山顶,举目四眺,远处如包子一般的房屋,带子一样的道路,以及白练似的河流都尽收眼底,一股“一览众山小”的豪迈之情从心底涌了上来。我真想对着山麓大喊一声,以把胸中的豪情发泄出去。但身边有女孩相伴,这样略现幼稚的做法似乎有伤大雅,于是我长吁一口气,强忍住了这个几乎要喷发而出的动作。
山上清风徐徐,鸟鸣声声,树影摇曳,绿草依人,这里仿佛隔绝了人间烟火,格外的清幽,人的心也一下子静了下来。我想:要是能和所爱的人一起在这里赏花开花落,看云卷云舒,真是人生乐事呀!想到此,我又看了下春莹——何时我才能抱得佳人归呢?
我们在水渠边远眺了一会儿,就往山的东边走去。
走了几分钟,在山坡的拐弯处,一座庵堂立在了眼前。这座庵堂分左右两部分,右边庵堂是两层建筑,通体黄漆的墙面上,黑色的“南无阿迷陀佛”几个大字十分的显目。走近细看,这里的建筑比较破旧,好多地方都出现了像细线一样的缝隙,应该有些年头了。而与之一墙之隔的左边,是个高大的堂院,虽只有一层,却有二十来米高。堂院的四面,雕塑着许许多多的佛像。这些佛像高矮不一,大小不同,外形生动,姿态各异,只是还没上色,少了些光彩夺目的艳丽。堂院的正中,是个巨大的千手观音雕像。这座像宽约四米,头顶和堂院顶端的琉璃瓦几乎要碰到了,整座像是用巨大的木料雕刻而成。“观音”头戴花冠,身着天衣,双足盘膝,脸带微笑,十分的威严端庄。她身前和两侧的许多手臂,正做着不同的动作,有端着柳叶瓶的,有握着宝剑的,有弯着手臂手掌向上平伸的,有双手合十的,各种各样,难以一一描述。和四周的佛像一样,观音像也还没有上色。
这里远离山脚,不知道这里的建筑,这里的佛像,人们是怎样一砖一瓦,一石一木运上来的,其中的困难毋庸赘述。
我们正仔细地观赏着,忽然,春莹嘻笑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到了我的面前,伸出右手的食指,在我面前摇了摇。
“什么意思?”我有些纳闷。再定睛一看,哦,原来她受伤的指头贴上了止血膏了。
我本来想问“止血膏哪里来的”,但随即就明白了——我们在看佛像的时候,她到她奶奶那里去了。
“现在伤口还疼吗?”我问。
“早就不疼了。不过贴着餐巾纸不好看,就到奶奶那里拿了张止血膏。对了,我奶奶叫大家去喝茶。”春莹又对林坤他们说:“我奶奶叫你们去喝茶。走,茶水都倒好了。”
“喝茶?”林坤说,“这样要麻烦你奶奶她老人家,多不好意思呀!”
“这里的茶水,喝了以后可以保平安的。每个来这里的人都要喝下观音茶。”雪舞来了多次,这里的一些事情她比林坤都懂。
我们听了,就跟着春莹来倒了右边的庵堂。
进了东侧的一个小门,一个穿着黑色袈衣的老人家迎了出来。她七十来岁,慈眉善目,面容和春莹依稀有些相似。
“你们是春莹的同事和朋友吧!”她的声音里带着佛门弟子特有的柔和,“来来来,坐下来休息下,然后喝些茶水。”说着,就把稍远处的几张竹椅往我这边拉了过来。春莹和雪舞看到了,马上过去帮忙。
“麻烦你了!奶奶!”我恭恭敬敬地说。
“这是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春莹边搬椅子边介绍。
“这么年轻,就当上了主任了,真了不起!”奶奶赞道。
我斜着眼看了下春莹,意思是说,又提什么主任了,多丢脸呀,这算哪门子的主任呀。但这些话不好说出口。春莹看懂了我眼中的意思,笑了笑,又介绍其他的人了。
我们坐下来,慢慢地喝着春莹奶奶倒的茶水。茶水微苦,但喝在口中,别有一番滋味。
“到了这里的人,喝了茶水,就到前面去拜菩萨了。你们要不要进去拜下?”雪舞像是这里的主人了。
我看林坤没有反应,就说:“那应该的。有些人远行千山万水,为的就是在佛祖前面叩个响头。现在既然佛祖就在身边,我们怎么能错过呢?”
“那好,等下我带你们过去。”雪舞有些兴奋。
喝完茶,雪舞带着我们来到前堂。前堂不是很大,正中间摆着一张高高的桌案,桌上放着经书、符咒,还有一些各色的供品。桌案的四周,立着好几架烛台,一些高矮不尽相同的蜡烛,笔直地站在烛台上,橙黄色的火焰在它们的头上不住地跳动着。不时有些烛泪在火焰的驱使下从蜡烛身上滑落下来,滴到了烛台上。
“对了,林坤,你和艾雪先摇个签吧!这里的签挺灵验的。”雪舞从桌案的抽屉里拿出了一筒竹签来。
“这……不用吧?”林坤有些迟疑。
“到这里的人都要摇签的,不然就白来了。”雪舞说着就把竹签塞到林坤手里,“你就摇下婚姻状况吧,看什么时候能定下婚姻?”
林坤接过竹签,看了看艾雪。艾雪看到林坤情意绵绵的眼神,似乎有些羞涩,马上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快点呀。摇签前,先要把自己想告诉菩萨的话讲出来,这样菩萨就知道你的想法了。竹签摇下来后,拿给春莹奶奶看,她可以解签的。别磨蹭了!你要是再不摇,我就叫艾雪摇了哦!”雪舞在旁边催促着。
林坤拿着竹签,踌躇了一下,就跪在了一个大蒲团上。他闭上了眼睛,嘴巴里念念有词,只是声音很轻,我们一点都听不到。看着他那认真的样子,我觉得有些好笑。
念了一下,他睁开眼睛,轻轻地摇起竹签。没过多久,两根竹签先后从小竹筒里蹦了出来,落到蒲团边的地上。雪舞从地上捡起了竹签,又看了下我,说:“阿辉,你也去摇下呀?看你的桃花运什么时候出?”
我摇摇头,说:“我不摇了,怕打击太大,小心脏受不了。我还是拜下菩萨吧,希望菩萨能保佑我!”说完,我来到蒲团前跪了下去,闭上眼拜了几下。我起身后,春莹她们也跪下去拜了拜。
来到春莹奶奶那里,雪舞拿着那竹签问春莹奶奶。春莹奶奶说,这是上上签,若论婚姻,说明近期可成。林坤听了,非常的高兴,目光有意无意地碰到了艾雪的脸上。艾雪看了林坤一眼,就低下了头,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又有些害羞的笑容。
我们在公德箱里给了点钱,就告别了春莹奶奶。我们又去看了革命遗址,再在山上绕了一圈。在一个小亭子里,我们吃完了带来的东西,然后沿着来时的路下山了。下山时,依旧是林坤和艾雪走在最前面,我们三个稍微走在后面。看着林坤他们两个越来越亲密的样子,我的心里微微有些酸涩——唉,什么时候,我才能赶上林坤行动的步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