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1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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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辉，我妈看上你了！”
　　那天早上，我刚到校，一走进办公室，春莹就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办公室里没有其他人，春莹可能正想往外走，看我进来，就喜眉笑眼地对我说了这句话。
　　我一愣——什么意思，看上我了？……怎么会……难道……不可能呀，春莹是个十分矜持的女孩子，怎么能这么大胆地说这样的话呢？看我怔在那里，春莹又说了一次：“我妈看上你了！”说完又嘻嘻一笑。
　　“看上我了？”我还没回过神来。
　　“是呀！”她眨着那双盈盈秋水般的眼睛看着我。
　　我有些惊疑地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接下说。当然，在一愣之后，我已经明白了“看上我”的意思，心里不禁翻起了甜蜜的波浪：呀，我梦想中的幸福生活突然间变成现实了？怎么就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呀！这种幸福来得也太突然，太不可思议，也太让人手忙脚乱了！我都没一点思想准备呢！但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轻轻推开了桌子旁边的窗户。
　　“不相信呀！”春莹走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昨天晚上回家时，我妈跟我爸谈起了一个远房亲戚的家事。他家的家境很好，男的好像我得叫姑父的，是在球山镇政府工作。他老婆也就是我叫姑母的，也是一个老师。镇上有两间房子。他们夫妇只有一个女儿，现今有二十来岁了，在一家信用社工作。前天，他们夫妇到我家玩，在言谈中，透露出想为自己找个女婿的想法。他们的要求不是很高，只要男方有个正式的工作，身体健康，人品优秀就行了。我妈猛然想起了你，就在他们面前直夸你有本事，而且人高马大，相貌堂堂的。把他们乐得呀，一直咧着嘴笑呢！”
　　听到这里，我才明白她妈妈“看上我了”的意思——原来是替别人看呀！我的心不由得慢慢凉了下来。
　　“算了吧！”我说，“他们的条件那么好，择婿的要求怎么可能会这么低呢？我一个穷苦的农村孩子，怎么能配得上呢！别让人笑话了。”
　　春莹也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真的，他们说，对男方的钱财地位方面没有任何要求，只是有一个小小的条件，不知道你答不答应？”
　　我的心本来已经沉入谷底，刚想结束这个话题，春莹的这句话却驱起了我的好奇心：“什么条件？要我在规定时间内赚到多少钱？还是要我完成别人很难完成的艰巨任务？”我的语气有点怪。
　　“都不是。他们就想——”春莹停了一下，接着说，“想你入赘他们家。除此之外，他们对你没有任何要求。他爸爸说了，如果你同意，他可以马上把镇里的一间五层楼房作为女儿的嫁妆送给你，还要通过自己的人脉关系把你调到镇上的学校工作。你觉得怎么样？”
　　“哇，好大方的人家呀。”我语调有些夸张，“想不到我有这么好的命运哟。”
　　“你要和你的家里人商量清楚，他们的唯一条件就是入赘。如果你们同意的话，我就去跟我妈说了。”
　　“嗯。我先去教室了，要是有什么结果，我再告诉你吧！”说完，我走出了教室。
　　今天一天，我似乎满怀心事，老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心中，沉沉的，十分的不舒畅。
　　中午吃完饭，我在办公室里静静地看着参考书。雪舞悄悄走了进来，又慢慢走到我身后，突然大声喊道：“哇！”其实我早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但不忍心说破，待到她突然喊叫时，我很配合地故作惊叫——“呀，吓死我了！”
　　“去！装得都不像，谁受惊吓时的惊叫声这么有气没力的呀？”雪舞似乎对我的做作有些失望。
　　我略带歉意地笑了下：“你都看出来了呀，真是不好意思，怎么就让你看出来了呢！”
　　“你今天好像很不高兴呀！是谁欺负你了呀，我找他去！”雪舞双拳紧握，两臂高举，摆出一副和人拼命的样子。
　　我哈哈一笑：“哈哈，你的这个样子很逗！”雪舞也莞尔一笑。
　　这时，春莹也走了进来，看到我们脸上的笑容，有点意外，说：“哇，阿辉终于笑了呀！”
　　雪舞抢着说：“怎么样，我说我能逗他笑吧，你就不相信。嘻嘻！”
　　春莹没有说话，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
　　“你打赌输了，可要请我吃东西哟！”雪舞补充了一句。
　　“打赌？”我有点纳闷，好像还和我有关。
　　“没什么！”雪舞看春莹没说话，也不再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儿，春莹抬起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下雪舞，说：“阿舞，昨天给你喝的葡萄酒味道怎么样？”
　　“不错。”雪舞稍微眯缝着眼睛，嘴巴快速翕合几下，一副回味无穷的样子。
　　“你们平时都言之凿凿地说自己不会喝酒，原来都能喝葡萄酒了，酒量不小呀！”我忽然间来了兴致，声音也高了八度。
　　“哈哈，我们知道你会这么说。”雪舞说，“你知道葡萄酒是哪里来的吗？是春莹的妈妈自己做的。昨天春莹倒了小半杯给我喝，呀，真甜，一点都不酸，也没有酒味——太好喝了。从来没喝过这么好喝的东西！”雪舞似乎还沉浸在对美酒的回味之中。
　　“得了吧，太夸张了。”春莹笑了笑，“虽然有点甜，但远没你说的那么美味。”
　　“确实好喝，怎么样，阿辉，想不想喝。想的话，明天叫春莹带些给你。”雪舞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我没喝过了葡萄酒，更没喝过自己酿的葡萄酒。看你说的这么好喝，真的想尝尝。你们说，这是不是酒鬼的特征呀？”长这么大，我确实没喝过葡萄酒，毕竟这种酒是比较贵的东西。但听雪舞这么一渲染，我的嘴巴里竟有些酸酸的，好像有种看到杨梅而嘴里生津的感觉。
　　“春莹，你明天带点给他喝吧，看这馋猫贪吃的样子。”雪舞笑道。
　　“我带来可以，但你不能嫌难看难喝哦！”春莹眉角含笑，斜视着我。
　　我嘿嘿一笑：“你的东西，绝对不会差的，就怕太好喝了，我一饮而尽，结果就当场醉倒在地。”
　　“没什么酒精度数的。我喝过，春莹也喝过，都没有什么感觉，就好像喝饮料一样.春莹，你说是不是呀？”雪舞说着，侧过头问春莹。
　　“我们不会喝酒的，喝了是没什么感觉的，但有些酒量好的人，说不定喝了就会酩酊大醉的。”春莹笑着说。
　　我故意抹了下嘴巴：“还没喝，怎么就感受到了这种醇香的酒味了。真是‘酒香不怕路途远’呀！”
　　春莹啐了下，说：“好了好了，别再提了。又不是好东西，等下让经元、林坤他们听到就不好意思了。”
　　大家就安静了下来。
　　……
　　晚饭后，我撑着三哥在房前走了几圈，然后扶着他靠在床上。近段时间，三哥的病情好了很多。有的时候，他能自己下地走一些路了，只是我们不放心，都在旁边扶着。妈妈洗完了碗，也走了过来。
　　“妈妈，如果有个家境很好的大户人家，想招个上门女婿，还叫你做媒人帮忙介绍，你会找怎么样的人给他呀？”我想起早上春莹的话，想找个好的切入点，再跟妈妈谈谈。我知道，妈妈是非常传统的女人，她没读过书，封建迷信的思想在她脑中根深蒂固。以前，我也曾和她讲过“入赘”的话题。我说，我们家很穷，现在有正式工作的女孩子根本看不起我们，除非通过入赘的方式，否则我们很难娶到好老婆的。但每次讲到这个话题，妈妈都会劈头盖脸地骂过来：“你想都别想。入赘是那些穷途末路的人才做的事。你不知道那些入赘过的男人，在女方家多么被人看不起。好多人肠子都悔青了。一个男人到女方家里生活，日子这么好过吗？时间久了，女方的父母、亲戚、朋友会正眼看他？不要被表面的风光所迷惑，真正的生活远不是你想象的这么美好。再说了，入赘的人，他们祖宗的在天之灵，也是不会容忍的，他们会想方设法去报复入赘者的后代的。你看看，哪个入赘的家庭，能平平安安的？”然后又会例举很多的例子来证明她说的话。在她心中，入赘者是终将“不得善终”的。平时，她十分反感和入赘有关的人与事。对别人已然如此，何况自己的亲身儿子呢！她认为，只要努力，总能娶到老婆的，何必要走这种“歪门邪道”呢?所以，当早上春莹说到有入赘的这个条件时，我就不想接下去说了。
　　“我才不做这样的媒人了，免得被人怨，被人恨。”妈妈看了我下，“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不会有人给你介绍这样的对象吧？”
　　“没有呀！随便说说而已！”我知道肯定没戏，真的也只是随便说说而已。
　　“千万记住，不管谁帮你介绍这样的对象，都要一口回绝，知道吗？入赘的人没有一个是好下场的，哪一个被女方看得起？哪一个有过上幸福的生活？”紧接着，她又滔滔不绝地例举了以前说过的那些例子。最后，她强调道：“你还怕娶不到老婆吗？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女子，总有一个是你的老婆，放心好了。下次我托个媒人找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我急忙说：“托什么媒人呀，不急。我才二十多岁呢，慢慢找吧！”
　　妈妈慈爱地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第二天，我又早早来到学校。由于来得比较早，校园里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学生。这些学生不想呆在冷清的教室里，都集中在操场上说说闹闹。看到我来了，几个胆小的孩子，就一溜烟地跑进了自己的教室。
　　我上了楼，来到办公室前。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我轻轻一推，只见春莹已经坐在椅子上了。
　　看到我进来，春莹有点神秘地说：“你后面没人跟来吧？”
　　我摇摇头：“怎么了？”
　　她马上从抽屉里拿出一瓶深褐色的东西递给我，说：“拿去，不过不是好东西哦！”
　　“葡萄酒！”我都忘记了，想不到她竟带过来。我接过瓶子，马上旋开盖子，就往嘴里倒。
　　“哇，好喝，真的好甜！”我不禁夸道。——味道确实好，说是酒，不如说更像甜饮料，那甜甜的感觉快要从喉管里溢出来了。
　　“看你那馋猫的样子！”春莹笑呵呵地说，“带回去慢慢品吧！好像一辈子没喝过似的。赶快收起来吧，又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人看了会让人笑话的。”
　　我又喝了一口，咂咂嘴巴，然后旋紧了盖子，把它放进了抽屉，说：“谢谢你的佳酿！”
　　“谢什么呀，说了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别再说了。你如果喜欢的话，我下次再带些给你！”
　　“那倒不用。带一次已经够感谢了，下次再带，我怎么消受得起呀？”确实，我平时没什么东西请别人吃，如果再吃别人的东西，多难为情！
　　“你以为这是人头马、XO呀，真是的，老这么客气！”春莹故意把脸色放了下来。
　　“你要是知道这葡萄酒的制作方法就好了。学会了，然后我自己做，这样就可以有源源不断的酒喝了。”我想了下说。
　　“你以为我不会吗！”春莹脸有得色地看了我一眼，“我妈在做葡萄酒时，我就在旁边看。我妈说，做葡萄酒前，先要把葡萄洗干净，然后放在篮子里晾干，这里特别要注意，葡萄上不能留有一滴水，否则做起来的酒就容易酸。等葡萄干后，把葡萄倒进酒缸，再按照10斤葡萄3斤白糖的比例，把白糖倒在葡糖上面。最后把酒缸口封实。这样过半个多月就可以喝了。这可是我妈的独门秘方哦，你听明白了吗？”
　　“是么！”其实我只不过是随口问下做法的，没想到春莹真的说了。这个方法似乎很简单，好像一听就会。我津津有味地听着。忽然，我发现了个大问题：“把白糖倒进去后，不用放水或者酒进去吗？”
　　“不用。葡萄经白糖的侵蚀，就会化成酒水的。”
　　“哦！”我似有所悟，“你妈的这个秘籍倒真简单。常言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呀！下次我也做点葡萄酒请你喝吧，这叫礼尚往来！”
　　“你以为我是酒鬼呀！“春莹晏晏一笑，”不过，看我教出的徒弟水平如何，尝尝也无妨！”
　　春莹笑起来真可爱！
　　接下去的几天，我没向春莹说起我们“商量”的是否入赘的结果，她也一直没有再问起我，好像大家都忘记了曾经有这么一次谈话的内容。只是我知道，既然没有结果，何必要再提起，再提徒增我心中隐隐的那种涩涩的感受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