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七

　　“你说不允许就不允许？你以为你是谁呀，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冰凌气急败坏地说，脸上写尽了不屑。
　　“凭什么……凭什么呢？”陈一楠此刻的脑子可谓是一片空白。
　　“就是，我是你什么人？凭什么我要听你的？你又算什么？”冰凌非常讨厌陈一楠的自作主张，好像自己就是跟在他身边乱转的穷酸丫鬟。
　　就在陈一楠抓耳挠腮、捶胸顿足于无言以对时，赵小天猛地喝下满杯啤酒，并用力将酒杯撴向桌面，口中尚且念念有词，“慢说一杯了，就是再罚上三杯，也没有问题。”
　　此话一出口，余人皆窃笑，唯有冰凌脸色铁青、满是怨气地瞪着赵小天看。
　　然而赵小天对冰凌的态度却显得不以为然，甚至脸上仍挂着轻笑。
　　至于陈一楠，他似已回想起了什么，蓦地恍然，高声嚷道：“对，自罚三杯！咳，我都险些给忘了，冰凌妹妹，我的好妹妹，你是答应过我的，我自罚三杯你就嫁给我。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你可休要再抵赖！”陈一楠情不自禁双手死死握住冰凌的一只玉手，并在其手背处不住亲吻。
　　所有人都笑了，嘲谑地笑。当然，他们不是在嘲笑冰凌，而是在嘲笑陈一楠。
　　对此，陈一楠权当没看见，嘲笑就嘲笑呗，反正人家是善意的，并且自己又非常开心，毕竟自己再不必为冰凌的事而牵肠挂肚。他太了解她了，她是绝对不会违背良心，食言而肥的。
　　但是呢，冰凌却没有笑，也没有义愤填膺或失声痛哭，只是将气愤化作一抹苦笑，并说：“你可真是个好老板，居然明目张胆偏袒他。哎，罢了，谁让我一时兴起，讲了那种话呢。”
　　“冰凌啊，这你还要埋怨我？”赵小天深表歉意地说。
　　“不敢，你是老板，我可不敢得罪你。”
　　“这话说的，看样子我还得再罚三杯才行啊。”
　　赵小天今天可算是开了酒瘾，心想着大不了一醉方休便是了。
　　“不用。”陈一楠见赵小天打算自斟自饮，再喝三杯，忙劝阻说，“别介，老板，你可别再喝了，尤其不能喝多，明天咱们还有正事要办呢。”
　　“我也不想喝，但是没办法呀。妹妹说我偏袒你，正跟我怄气呢，我再不喝点儿，以后妹妹得怎么看我呀。”说着，赵小天举起酒杯，便欲饮之。
　　陈一楠见状，忙按住赵小天举杯的胳膊，“你别喝，让我来。”
　　赵小天笑说：“怎么，人逢喜事，不宜酒醉？”
　　“然也。”陈一楠大笑，并且连喝三杯，算是替赵小天向冰凌赔礼。
　　程勇看在眼里，心情大悦，不禁抚掌赞曰：“朋友共事，自当荣辱共进，笑泯恩仇，彼此间的睚眦琐碎，又何必记挂于心呢？冰凌，你现在还生气吗？”
　　“不生气了，不生气了，早就不生气了。程先生，有什么吩咐你尽管说。”陈一楠仿佛一家之主，全权替冰凌做决定。
　　“我没问你。”程勇冷冷地说。
　　“给我把嘴闭上！”
　　众人一惊，数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陈曦微看，谁都不晓得她为什么会突然来这么一句。不过他们却都清楚，陈曦微责备的并非程勇，而是陈一楠。
　　陈一楠愕然愣神，呆呆地注视着老板娘，他也不晓得老板娘为什么会生自己的气，而且感觉气还不小。
　　“陈一楠，我之前跟你说了那么多，可你小子居然扭头就都给忘了。”陈曦微冷峻且严厉地批评说，“作为女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尊严。可能我没见过你们眼里的那种为了钱不惜败坏人格和尊严的女人，反正我认识的女人都是有尊严、有个性的。当然了，没有尊严和个性的女人，我也懒得搭理她们，更不可能跟她们成为朋友。丧失自我，丧失人格和尊严的女人是没资格跟我做朋友的！可能我说的话有点儿大了，但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意思。是吧，一楠兄弟。”
　　陈一楠连连点头，并说：“嗯，我理解，我理解。像我们这种有人格、有尊严的人，自然不屑于跟那些为了钱不惜作践自己的市侩货、肮脏货谈朋论友。”
　　“你能理解，可真是太好啦。”陈曦微欣慰地说，“但我要告诉你，冰凌妹妹可不是那种人，她是有人格、有尊严的女人，我看得出来。可能你还不知道，但我听小天，也就是你们的老板跟我讲过，冰凌妹妹的家庭条件非常糟糕，父亲早逝，母亲身患重病，干不了重体力活，只能是整天没日没夜靠缝缝补补供她上大学。现在她大学毕业了，而且找到了这份工作，可她妈妈的身体却每况愈下，这么一来，家庭开销全部都得靠她一个人支撑，没办法，她只能是拼命努力挣钱。我想，若非如此巨大的生活压力，她也会跟你一样，离开我们的律师事务所。我必须得承认一点，对于你们这种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我们签定的用工合同是有点儿霸王条款的味道，对你们压榨得确实多了些。”
　　“不多不多，老板的奖励还是很丰厚的，真的。”陈一楠由衷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那是因为你跟着小天有一段时间了，对他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晓得他这个人的心还没那么黑。”
　　“不黑不黑。”陈一楠忙说。
　　“相信刚来的时候，你第一眼看到合同条款，你一定会毫不犹豫选择离开这里，这一点你必须得承认。”陈曦微双眸犀利地看着陈一楠。
　　“我承认。”陈一楠正色说，“但是呢，我没有离开。”
　　“你没有离开这里的原因是因为冰凌妹妹！”陈曦微一针见血地说，“你有良好的家庭，优越的家庭条件，这些我从小天那里也听说了。也就是说，你完全可以拿这里当作是实习，或者直白地说，是体验生活的地方。但是，你记住了，你能这么做，冰凌妹妹却不能。作为贫困的，年轻的，刚刚毕业的大学生来说，找到一份对口的工作真的相当不容易，特别是她还始终保有作为女人的人格和尊严。我想，我这句话指的是什么，你能明白。”
　　“能，我还没那么傻。”
　　“我知道你爱冰凌妹妹，真心实意爱着冰凌妹妹，不然你也不可能在我们这儿坚持一个多月。所以我说，作为打工者，你的目的并不单纯。但是呢，相信现在的你对我们这儿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所以呢，我不妨坦诚地提醒你，想要你和冰凌妹妹，你们之间的感情能够一直稳定下去，首先你要忘记你们之间原本就存在的物质上的差距，同时放弃本该属于你的大男子主义！别忘了，我跟你说过，冰凌妹妹是有尊严的女人，对待有尊严的女人，最忌讳的一点就是不要谈钱，尤其是谈你比她多多少钱。还有，不要自作主张替她做决定，你这么做，在她看来是在变相鄙视她。如果你不能从根本上让你们俩肩并肩站在一起，那么这份感情一定会分崩离析。切记，切记，千万切记。”
　　陈一楠闻听陈曦微之金玉良言，茅塞顿开。他先是恭敬地谢过陈曦微，随即稍微大胆地轻搂冰凌香肩，感慨地说：“你的情况这么苦，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冰凌没有挣脱搭在肩头上的陈一楠的手，却也没有回答陈一楠的问题。
　　陈一楠呆了一呆，豁然开朗，心说自己这个问题问得可真愚蠢。“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个问题，因为你是有尊严的女人。”
　　有尊严的女人，并非嘴上说说那么简单，而是要将积压于身心的一切痛苦、疲累、困顿、艰辛……独自一一品尝，独自一一体味，独自一一承受。
　　“对不起，以前是我没能了解你，但以后却不会了。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我跟你一起承担。”
　　陈一楠手上稍微用力，将冰凌搂得更紧了。但他说的话呢，冰凌能不能接受呢？
　　当然，冰凌不仅什么都没说，就连对陈一楠放胆的出格举动亦未张口训斥一句，反而像是有意要卸下肩上繁重的担子，不再故作坚强，悠悠然靠向陈一楠，直到头枕着他那宽而有力的肩膀。
　　陈一楠大喜过望，虽然心中波澜壮阔，久未平息，但为保冰凌固有的尊严，他没有刻意彰显男人的伟岸和高大，更没有大声宣泄自己已经成功追到了一见钟情的冰凌，仅是说：“相信我们一定能够创造美好的明天，从而改变无奈的现状。”
　　“但愿如此。”
　　冰凌没有直面回答陈一楠，更没有向他报以哪怕只是敷衍的感谢。但这四个字在陈一楠听起来，是否也就意味着冰凌承认了“我们”？承认了“我们”将在一起共同生活，改变现状，创造未来？
　　陈一楠喜不胜收，情不自禁在冰凌脸颊深深一吻。
　　这一吻是真诚的，而非狎玩，至少陈一楠是这么认为的。
　　“你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哄骗过别的女人？”
　　冰凌少了份羞怯，却多了份纤弱，不过在纤弱的外表之下，潜藏着的仍是一颗坚强不屈的心。
　　“哄骗？别的女人？我说冰凌，难道我在你眼中一直以来就只是个纨绔子弟的形象吗？”陈一楠显得很气愤。
　　“难道不是吗？”
　　“虽然你有你的尊严，不过别把你的尊严扩大到那只属于你！”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也有我的尊严！而且我不妨实话告诉你，遇见你之前的确有很多女人追过我，但我压根就看不上她们，直到遇见你。”
　　陈一楠说完这话，又向冰凌吻去。但这一次吻的地方既不是手掌，也不是脸颊，而是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