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放风
作品名称:一个千万负翁的生活 作者:棒子 发布时间:2016-10-11 12:35:01 字数:4954
南路带着极其复杂的心情回到监室。
一进门,大家都抬头看着他,南路就好像又变成了陌生人,就跟当初他刚进看守所时的情形一样。监室里的每个人都对他充满了好奇心,充满了一种神秘感。
钱进赶紧凑过来对南路说:“哎!南路!审讯挨打了吗?”
“没有!”南路敷衍着说。
好像在钱进看来,提审不挨打倒是件很不正常事情。
“不对啊,我们这些人哪个没挨打呀?”钱进疑惑着有点不相信地说道。
“看来政府还是挺照顾你的,小子你是不是有关系啊?”陈照人在一边极其好奇的插话问南路。
“没有。在这!我哪里有什么关系啊,一个人我也不认识。”南路自嘲的解释着回答。
听他们问自己的话,南路心中的忧虑打消了。看来号子里的犯人没有和警察串通,不会对他怎么样,也不会对他私下动手的。那孙树良他们的话是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南路非常费解孙树良对他说的话,也许他们是在吓唬他?他心中思索着……
南路刚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准备继续干分配给自己的手工活。中午饭又开了,听到外边的叫喊声“打饭了!”。
还时,王春军提着水桶在铁门小窗口前接着饭,其他人立即都放下手中的活,拿起自己的饭碗迅速放到长条桌上。
中午的饭是清炖白菜汤。
当南路端起碗,看着碗里的清炖白菜汤,使他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迟志强歌里唱的“手里呀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此时的菜里还真是一点没有夸张,菜里果真没有一滴油,清澈见底的汤,被水煮的发白的白菜,这才是名副其实的清水煮白菜。
虽然看守所已经不再吃棒子面窝窝头,吃的都是白面馒头,但现在人们的生活水平都比以前高多了,要吃棒子面的窝窝头,可是比吃白面馒头要金贵了。窝窝头在大酒店,都已经成了高档的食品,在看守所里的犯人是没有这种口福了,怎么也不会享受到的。
馒头还是一人一个,那是严格规定的,一点也不会多给。在这里每个犯人每顿饭只是一个馒头,吃不饱也饿不死,倒是一个很好的减肥地方。
南路喝着清水煮白菜汤,啃着硬馒头,鼻子一阵酸酸的感觉。眼泪不知不觉的又掉了下来。跟外边的生活相比,真是天上地下,这种生活比地下还要低。这样的生活简直就是在痛苦的深渊里,能吃顿可口的饭菜已经成为了一种奢求。
吃过中午饭,监室里靠近厕所的地方,有一扇通往监室外边的厚厚的小铁门。门是在外边锁上的。
南路突然听到那扇门被人从外边猛的一声打开,外边有人大喊了一声:“放风啦”
大家也许是在监室里都憋坏了,一个个地争先恐后往外跑。
南路也好奇地跟着出去,想看看这扇门的外边到底是怎样的天地。
外边大约是一个五平米大的地方,三面是砖墙,正对监室的一面,被一道铁栅栏堵了起来,头顶上罩着的也是铁栅栏。整个空间形成了一个大大的铁笼。这就是犯人能活动的全部空间了,把羁押的犯人牢牢的控制在了狭小的范围内,隔着铁栅栏与外边的世界对望着。
透过铁栅栏看到对面高墙上的铁丝网,高亮度的探照灯,还有高墙上的岗楼。武警抱着枪像一尊雕塑立在那里,只有眼睛在不停地看着下边笼子里的人。
大家都懒洋洋的享受着久违的阳光。这是在号子里最幸福的时刻了,不是每天都能享受到的。每两天放一次风,才能呼吸一下外边的空气。
南路抬头看看暖暖的太阳,是多么温暖的呀,仿佛他从地狱回到人间,全身充满了生的希望。
蓝蓝天空上,飘过朵朵的白云,就像一个个幽魂飘然而过。铁笼外边的天空是那么的美好,遗憾的是天和人之间多了一根根铁棍,把他们跟大自然隔开,显得是那么的不协调。此时才能让他们想到人身自由的可贵,南路不知何时才能离开这该死的牢笼。
南路已经开始适应这里的生活了。放下了自尊,没了属于自己的人格,意志在每天的消磨中开始消沉,他和这里的人也开始慢慢融合了。
孙彪和郑书才两个人坐在北墙根地下,眯着眼睛,双手揣到棉袄袖子里,任凭阳光在他们身上扑打着,享受着无比幸福的时刻。
王春军和李大义在铁栅栏边站着,手紧握铁栏杆,在切切私语,俩人还不时地看看南路。南路看见了不免心里一阵发毛。
周建和陈照人在忙活着,把自己的鞋趁放风这难得的机会,赶快拿出来晒晒,唯恐一会关门,会错失良机。
钱进和吴斌、武林围在阳光几乎要晒不到的地方散漫地晃来晃去,好像是怕太阳马上要离开他们而去,还一个劲的跺着脚,这样活动能让脚部的血液流动更快些,脚也会自然暖和很多。
南路不知道该干点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位置合适。
郑书才把南路叫到他和孙彪跟前。南路蹲下来面对着郑书才和孙彪。
“今天在哪里提审你?”郑书才好奇地问南路。
“就在审讯室呀。”南路小声回答。
“没带你去南山宾馆呀?”郑书才非常诧异的又问
“没有,什么南山宾馆呀?审讯还去宾馆干嘛?”南路一头雾水的反问道。
“看来你的事还不算很大。南山宾馆有警察专门设置的审讯室,不在看守所里。那边什么都有,犯重大案件,不老实交代的就去南山宾馆审讯。在南山宾馆可不是好过的,咱们号子里就有好几个都是在那里被审过的。死不了也得扒层皮,就凭‘熬鹰’这一项就会让人崩溃的。那里根本就不是人去的地方。”孙彪深有体会地说。
“啥是‘熬鹰’啊?”南路好奇地问孙彪。
“‘熬鹰’很简单,就是警察轮班不让犯人睡觉。人三天不吃饭可以,要是三天不睡觉,不合眼,那滋味可真让人受不了。都会乖乖地交代问题。”孙彪极其认真的解释说。
“以前没进过局子吧?”孙书才问南路。
“没有!”南路坚定的回答道。
“这里面的滋味怎么样?可是不好受吧?其实干活,屋里冷点都没关系,就是吃不饱饭,天天就在巴掌大的地方转,憋屈!这就是失去人身自由!”郑书才愤愤而又有点感慨地说。
“你刚进来,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也还没有体会。别的不说,就吃这种饭,每天就喝一茶杯的水,渴了没办法就得喝凉水,时间长了,再加上身体活动量小,解大便就是最大的麻烦,拉不出屎是避免不了的,过几天你就知道了。这不,放风的时候都赶快出来活动活动。”郑书才继续说
“你在这里也不用太害怕,我看你和他们不一样,在这里就是要少说话多做事,谁也不会为难你的。”郑书才宽慰南路。
南路和郑书才、孙彪聊着,忽然觉得他俩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也不像是居人之上高不可攀,人也倒是挺好接触的。或许是恶人在对待特定的人和事也有善良的一面吧。
牢笼外边从远处传来一阵阵铁链的响声,伴随着还有“破坏生产要遛镣,破坏生产要遛镣……”的喊叫声。
李大义和王春军站到铁栅栏上,抻着脖子往外使劲地观瞧。其他人也都凑了过来。
李大义嘴里不停地对那人喊:“哥们,咋啦,怎么又遛上了?”
这时那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这间牢笼前。只见那人手上戴着手铐,脚上还戴着一条大约十来斤,粗重的脚镣;身上穿着单薄的衣裤,脚却没有光着,穿一双很破旧的棉鞋,脸在寒风中被冻得通红,鼻子还不停的往外流着鼻涕,他还不时的抬起戴手铐的双手擦拭。
后边还跟着一个人。手里拿着一根手腕粗的木棍,看样子也是犯人,可能也是在看守所服刑的犯人。
当他叫喊的声音变小时,就会在他屁股上、后背上使劲猛打一下,要他使劲喊。
那人冲李大义高声喊道:“哥们,好好干活,破坏生产要遛镣。哈哈哈!”那人还是满不在乎,不屑一顾,看样子还挺开心的,或许是在自嘲。
“快走!费什么话!”跟着他的人恶狠狠催促着说。
李大义起哄地“噢噢噢!”叫着,并没人跟他附和。
郑书才告诉南路:“这人叫小白龙,在春城也算是一霸,无恶不作,欺男霸女,光重伤害就有十多起,听说还有人命案。后来赶上公安局严打,撞枪口上,就进来了。”
“前几天这小子在号子里不好好干活,把做工艺品的材料给弄坏很多,所以就被惩罚遛镣,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你刚进来,所以你要好好地遵守这里边的规矩,只有听话才能保住自己不被惩罚。”郑书才边看着那人,边说着,随时提醒着南路。
南路彻底放下了对郑书才的戒心,感觉他就像是很和气很善良的大哥,不免敞开心扉多聊起来。
“老郑,那你是怎么进来的?”南路小心翼翼地问郑书才。
“唉!我也是为钱犯罪,是票据诈骗。”郑书才叹气说。
“用假银行承兑汇票,在银行套现,唉!人呀一时糊涂真是悔恨终生呀!”郑书才有点伤感。
南路心里清楚承兑汇票是怎么回事。做生意肯定都会接触到的,一般情况是企业资金周旋不灵,银行会对信誉好的公司办理承兑汇票,等于是短期借款,期限都是半年;如果收票方急于用现金,可以到银行办理贴息兑现,利息也不高,相当于抵押贷款,一般的银行都会快速办理的。
也有个人收购承兑汇票的,不过贴现利息会比银行高很多,收购来的人会再用承兑汇票去付货款,自己不用贴息,也就挣中间的利息钱。
“我也不是春城人,我是海城市的。我自己经营着一家电子科技公司,效益还算不错的,在我们市里那也是前十强。我在香港也注册有分公司。”郑书才很有成就感地说,不免话开始多了起来。
“我也是交友不慎啊!我的一个朋友从南方弄来一张银行承兑汇票,因为数额太大,在我们那边不好操作,我和春城市银行的行长关系非常铁,也是我的铁哥们,就找他帮忙。行长看在我和他多年的交情上非常痛快的就给操作了。”郑书才继续深入的说。
“那张银行承兑汇票查询的时候的确是真的,套现后我朋友把钱借我用了一部分,行长那里只是送了点礼品,送钱他不收,说是正规操作怎么能让他犯错误。”郑书才深情地说。
“后来我的那个朋友又弄来几张更大额的,春城银行的这位行长也都给办了。后来省行检查,查出我们套现的那些银行承兑汇票是假的,都是克隆票。”郑书才说到这后悔中夹带着无比的怨恨。
“什么是克隆票?”南路好奇地问。
“真的承兑汇票在银行出票后,再做一张和原票一模一样的票,银行承兑汇票一般出票后要在六个月后兑付,要是提前用钱就要去银行做贴息,拿够六个月的利息就可以从银行把现金兑付。但是兑付银行要对银行承兑汇票出票进行查询,因为是克隆的票,不管银行怎么查询这票都是真的。”郑书才认真的解释说
“其实我当时也不知道这票是假的,后来真的银行承兑汇票,在六个月后兑付时出事了。因为是我帮他在银行兑付的,就被当成同伙,就被抓进来了。为了不让我当行长的朋友受牵连我自己承担下来,他也的确不知情,我不能把他给害了。”郑书才显得有些激动。
“这不是嘛,我还有我那朋友,还有南方那个倒卖假承兑汇票的都被抓进来了。他俩一个在十监室,一个在八监室。”郑书才有点解恨地说。
“我进来后我的公司也完了,老婆跑到香港分公司去了,孩子在国外留学。我在这反正也没人管了,公司已经被我外甥霸占了,知道我是出不去了,他们也不肯拿钱来捞我。我现在只等判决结果了,判决结果下来我就和孙彪一样去监狱服刑了。”郑书才懊悔而又无奈地说道。
“你是做什么生意的?”郑书才问南路。
“我是做纺织的。”南路回答他。
“效益怎么样?”
“不好,这公司以前是和我父亲还有几个股东一块做的,公司建成后没多久,父亲就去世了,其他的股东都撤了,现在只剩我一个人了。现在赶上经济危机,公司经营也不好,也是一屁股的债。”南路沮丧地回答说。
“没关系,要是我出去了,我手里还有一个专利,我们可以合作一块干!”郑书才情绪激昂地对南路说。
“好啊!我做的这行也的确是不行了,政策不支持,银行也紧缩贷款,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南路也是一脸无奈。
“等以后再说吧。”郑书才说。
郑书才好像已经厌倦了在这里的生活,也盼着早日能脱离这里,想法跟孙彪一样,也想快点有个结果。
孙彪对南路说:“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被抓进来的?”
“是别人把我牵扯上的,根本没我的事。”南路回答说。
南路把事情的经过给孙彪说了一遍。听了后,郑书才领悟到事情的实质,便对南路说:“你这事与你关系不大,他们用这种方式把你抓来其实就是跟你要钱,你在这里你家里人肯定受不了,很快就会拿钱来救你的!他们这就是白道的恐吓!”郑书才也有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感觉。
南路听他说倒是觉得心有希望了,但也不希望家里人拿钱,公司也没有钱可拿了,南路心里明白。
“看你挺老实的,以后你就在二组吃饭吧!洗碗就你的活了,明天孙头就走了。”郑书才对南路说。
南路听了当然高兴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前进一级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很快他们就被招呼进屋里,继续做手工艺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