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三兄弟先是到银行将赵青山卡里的一千万转到赵小天的卡里，然后他们又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虽然此刻已近傍晚，但对于他们来说，这顿就是午餐。
　　豪华的饭店，装饰气派的包房，三兄弟一边大快朵颐，一边快意畅叙。这大半天里发生的事不可谓不刺激，不可谓不惊险，不可谓不血脉贲张。三个原本素不相识的年轻人，居然能够在事后结拜成异性兄弟，怎能不欣喜，又怎能不高兴？
　　只是他们谈论的话题既非钱老板的卑劣可耻，亦非对赵青山的遭遇表示惋惜扼怅，在他们看来，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再好留恋的。目光要往前看，那才是人生，那才是生活。目光只在回忆，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不如现在死掉算了。
　　毕竟他们还年轻，即便如赵青山一心忠赤，可他也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人被扔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你只有去适应环境，环境却不会因你而改变。
　　他们虽然用了近三个小时在吃喝和闲谈上，但却没讲一件正事，今天的事今天已经超额完成了，不需要再耗费精力和心血为明天的事担忧或展望。对于他们来说，除了敲诈了钱老板一千万之外，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就只剩下了让三兄弟的感情得以巩固。
　　赵小天结了账，原因很简单，一千万都给他了，而且程勇这个大哥还承诺明天的好消息还能让赵小天这个二弟再一次破费请客。
　　赵小天除了苦笑，实在别无他法。不过说真的，他还真想听听程勇的构想，程勇究竟要怎么跟自己合作呢？赵小天已经迫不及待期许明天了。
　　赵小天目送程勇开车同赵青山回家，而自己只能是打车回家。没办法，按照程勇的话说，从饭店到赵小天的家，然后再折回自己的家，油钱忒贵，所以只好让赵小天自行解决了。
　　由于心情舒畅，赵小天丝毫感觉不到脸上的疼，脑子也没有醉意，回到家之后还能十分清醒地躺在床上苦思冥想，苦思冥想今天的事，以及明天有可能发生的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怎么跟孟令军老人和小孟凡把这件价值一千万的事讲出来、讲明白。赵小天很清楚这一千万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妥协，与杀害孟成龙夫妇的真凶钱老板妥协。虽然赵小天手里仍然握有钱老板的犯罪证据，但他却不能得寸进尺，他知道在社会上摸爬滚打小二十年的钱老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被吓唬住的，任人宰割的冤大头。
　　赵小天很想找陈曦微商量商量，但陈曦微此刻却不在家。赵小天一看表，已是晚上五点多了，不用想也知道陈曦微现在岳父岳母家，因为这个时候岳父岳母已经下班了，而小孟凡也已经放学了。
　　于是赵小天将手中的手机扔到一边，他已经不需要给陈曦微打电话了。现在的他，脑子一片混沌，他不晓得该怎么把这件事讲给孟家祖孙听，孟令军老人也不是只顾一千万而冷血到践踏儿子儿媳的尊严，任由真凶逍遥法外的人。相比较钱，他更看重真凶受到应有的惩罚，这也就是所谓的报仇。
　　只是……中国的法律，五十多岁的老师强奸十三岁幼女也才只判了三年有期徒刑，杀个人……尤其是像钱老板这样在社会上混得风生水起的成功人士，法律未免显得太过乏力了。
　　赵小天本来也是相信法律的，但自从今天早上领教了钱老板对自己和程勇的处置，赵小天算是彻彻底底看清楚了，之所以钱老板神情自若、有恃无恐，法律或许真的奈何不了他。若非赵青山的横空出现……
　　想了好多，却百无一用，想了好多，却左右为难，赵小天心中郁闷纠结。既然这一千万拿在手里，那么自己唯一能做的就只有尽量说服孟令军老人。该怎么说服老人呢，从小孟凡下手？还是从为孟令军老人治病下手？又或是像程勇在刚才临走之际同自己讲的那样办？倘真前两个办法行不通，就只能用程勇提出的建议了。
　　《命运交响曲》响了起来，这是赵小天最喜欢的一首曲子，他也希望能够像天才音乐家贝多芬一样，改变自己的命运，竟而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了能够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忘记曾几何时的决志，赵小天便把这首举世闻名、家喻户晓的曲子设定为了手机铃声。
　　赵小天细一看，却原来是陈曦微打来的，忙接通电话。
　　“喂，你干什么呢？怎么不过来吃饭呀？”手机那头的陈曦微说。
　　“喂，曦微呀，我在外面吃过了。”赵小天说。
　　“吃过了？什么时候吃的？”
　　“刚吃完，这才到家。”
　　“呵，你可真行，自从交了朋友，明显应酬多啦。”陈曦微发出阵阵笑声。
　　“喂，喂，我说，你这是替我高兴呢，还是生我的气呀？”赵小天不禁问道。
　　“傻哥哥，我当然是替你高兴啦。你想想，一个人不应该只有爱情，还应该有友情相伴，对不。”陈曦微回答说。
　　“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嗯，我娶的媳妇就是不一样，善解人意。”
　　“去你的，少来奉承我。还有，谁是你媳妇呀，你别忘了，我们还没登记呢。”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再说了，你都已经是我的人了，想跑，你觉得可能吗？”
　　“滚蛋，不跟你说了，没个正经。怎么，虽然我不是大姑娘了，但我还就不信找不到除了你之外的其他男人。”陈曦微一如既往的自信。
　　“行了，咱俩也别打情骂俏，讲废话了。你最好赶紧回来，我有正事要跟你说。”赵小天正色地说。
　　“什么正事？”那边的陈曦微也收起了笑容。
　　“别问，回来再说。”
　　“好，你等着我。”
　　两人就这样停止了通话。
　　赵小天躺在床上，也不再费神苦想，静等陈曦微回来再与她商议好了。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陈曦微带着两瓶冰镇饮料和一些零食回来了。打开卧室的门，便看到赵小天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不觉一笑，“我说，你这么急让我回来究竟是想要干什么？同时招来！”
　　“你说能干什么，当然是有事要和你商量了。”赵小天腰上用力，一下子坐了起来。
　　本来陈曦微还以为赵小天想要跟自己行房呢，可当看到赵小天脸颊红肿如馒头大小，笑谑之心顿敛，“喂，你这是怎么了？被谁打了？”忙扑到他怀里，用手轻轻抚摸其痛处，并关切且责备地说，“怎么没去医院看看呢？”
　　“哪有时间去医院呐，没事，这都是小事。”赵小天不以为然地说。
　　“这还是小事？你告诉我，是谁打的？”
　　“哎哟，你就别问了，真没事。”
　　“你喝酒了？”陈曦微的嗅觉依旧灵敏。
　　“啊。”
　　“脸都肿成这样了，你还敢喝酒？”陈曦微不光生气，还很愤怒，愤怒赵小天根本就不爱惜自己的身体。
　　“你呢，先别生气，更别动怒，你且听我跟你说。”赵小天劝道。
　　“好，你说，你说，我听着呢。”说着，陈曦微就坐在他身边，但脸上仍然气鼓鼓的，她没生打赵小天的人的气，她生的是赵小天的气。
　　赵小天当然知道，但赵小天可没工夫跟她解释这个，而是将自己今天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地跟她交代清楚。
　　陈曦微听罢，震惊不已，且十分后怕，颤颤巍巍地说：“我说，你真的去找真凶了？”
　　“是啊。”赵小天说。
　　“然后差点儿被人活活打死了？”
　　“啊。”
　　“你说得可真轻松。你跟我说，你做这件事之前，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要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办？”陈曦微气极，泪水也已簌簌落下。
　　“这我还真没想过。”赵小天如实说。
　　“没想过？我在你心里就这么没位置？”陈曦微任由泪水滑落，也不去擦，反而是冰冷地、深情地、失望地凝视着赵小天。
　　“哎哟，我都说了，你先别生气嘛。”
　　“我没生气，你要是把我看得这么不值一提，我又何必生气呢。”陈曦微惨然地控诉着。
　　“你听我说。”赵小天一把将陈曦微抱在怀里，先是帮忙为她擦拭涌出的泪水，然后在她脸颊、嘴唇不停亲吻，最后接着说，“我去之前并不知道会这么危险，要是我事先就知道有危险，打死我也不去呀。我认为先礼后兵并没有错，可不成想，那位钱老板下手太狠了，要不是赵青山兄弟出面解围，我和程勇恐怕就得死在那儿了。”
　　“那位钱老板……他险些要了你的命，你竟然还这么称呼他？”陈曦微气也消了大半，她也觉得赵小天的话并没有错，只是不料对方太过凶狠残暴。
　　“谁让他是成功人士呢。还有，他不仅给了我们一千万的补偿金，将来还有可能是我们的朋友。”
　　“朋友？”陈曦微更是惊奇，但转念一想，不由得肺腑陈辞，“我不要什么一千万，我也不要成功人士做我们的朋友，我只要你能安安全全地陪在我身边，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陈曦微小女人的心态，赵小天懂，但是赵小天却不这么想。还有，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那么该要去面对的，就要去面对。赵小天不甘心碌碌无为地过活，他是有野心的人，只是这份藏匿于内心深处的野心陈曦微并不知道而已。这也是赵小天做人的本色，在没有成功之前，他从来不会讲好高骛远的大话，一切唯有让现实来证明。当自己真的有所成就，成为了所谓的成功人士，那么到时候自己自然可以一句话都不用说，而别人只有仰视崇拜的份。
　　“我知道你爱我，但我却不能一直靠你们生活。曦微，我想你应该明白，我是男人，而且还是个有志向的男人，所以我不能一辈子都像现在这样过日子。”赵小天坦诚地说。
　　“你不要再说了，我明白。”陈曦微不仅信任赵小天，而且理解赵小天。“不过，这一千万我们一分钱都不能要，这是原则！”
　　赵小天笑了，并且用力在陈曦微的脸上又趁机吻了好多下。
　　“干什么！脸都肿成这样了，还敢欺负我，小心我再给你加点佐料！”陈曦微嗔怪并恐吓说。
　　“别，别，那我这脸可就彻底好不了啦。”赵小天佯装服软。
　　“好不了更好。”
　　“可我毁容了，你还会爱我吗？”
　　“到时候，就看你怎么表现了，那个时候得看我的心情。”陈曦微想了好久，笑着说。
　　“你能视一千万如粪土，我很欣慰。”赵小天轻轻摇晃她的娇躯，说。
　　“可别夸奖我！我也有贪念，而且很大。只是……这个钱我们不能要，它是属于孟令军老人的，或者更确切地说，是属于小孟凡的。”
　　“是啊。”赵小天也这么认为，“只是，我却不知该怎么对老人说。”
　　“你想要跟我商量，但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我也没什么好办法。不如，就按你说的办吧，实在不行就按程勇说的办。”
　　“看样子，也只能这样了。”赵小天长叹一声。
　　“要不……我们这就去爸妈家，先把这件事跟小孟凡说说，看看他是怎么想的，然后再作打算。”陈曦微突然提议说。
　　“这样好吗？小孟凡他还只是个孩子呀。”赵小天认为不妥。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还是得让他知道。我想，相比较孟令军老人，小孟凡的心理承受能力会更强。另外，不是还有我爸妈呢嘛，兴许他们也能给出好的主意呢。”
　　“你这么说也对。如果我们说通了小孟凡，那么让小孟凡去跟他爷爷说，老人便会更容易接受这个事实了。”
　　“事不宜迟，走！”
　　“走！”
　　打定主意，赵小天和陈曦微以最快的速度打车前往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