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透过楼群的缝隙，她看到一弯新月正挂在西天，凄冷如初。原来城市是忽略了月光的，在路灯及来往车辆灯光的照射下，没有人会注意到她的存在。
　　他竟也忽略了月亮。她看着他微微一笑，并没有指给他看。
　　月亮是寂寞的。此刻，他们离寂寞是那么遥远。
　　她的手坚硬而略有些干涩，他的手却是柔软而嫩滑。他将她纤纤的手指紧紧地握在手心，好像生怕她会跑掉。
　　见到她笑，他也冲着她笑了一下，并且停下脚步。
　　“我好高兴！真的！我没想到这一生我会遇到一个知己。我真的好高兴！”
　　他说着，忘情地用另一条手臂揽住她的腰，贴近自己的身子。只是一下，又匆匆地放开手，他怕自己会吓着她。
　　“我也是！我也好高兴。”
　　路灯下，她的脸泛起了丝丝红晕。
　　进了一家饭店，在中间一个桌子上坐好，他将菜谱递给她。她随便点了两个菜，要了两碗米饭。他又要了一瓶啤酒，给她满上一杯，然后再将自己的杯子倒满。
　　他不停地给她夹着菜，不停地跟她干杯，那种欢愉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她从小拒绝任何人给她夹菜，即便是自己的亲人，可是对于他的热情，她却丝毫的反感都没有，反而觉得是一种享受。
　　他们一边用一只手吃着饭，另一只手还不忘从桌子底下紧紧地握在一起。
　　
　　回到旅店，上楼前林顺手从墙根拎起一个热水壶，然后又拿了个塑料盆。她这才明白原来旅店是为客人提供了这种方便的，以前自己竟一点也不知道。每次住店都要傻傻的用自来水去冲洗手脸，冰凉刺骨，喝的也都是自己从外面买来的矿泉水。
　　进了房间，林先倒了热水让她洗洗手脸，见她没有毛巾，便从自己的包里拿出毛巾让她用，她很尴尬自己在出门的时候竟连这个都忘了带。等到她洗完了，他就用她洗过的水自己也洗了手脸。洗完又给她倒了一杯水晾在桌子上。
　　他好像是主人，而她反倒成了客人。
　　房间里是那种普通的家用照明灯泡，也就40W的光线，柔和的光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也许是因为度数太小，显得有些昏暗。
　　他打开电视，找了一个好节目。然后从他的包里拿出一张纸，展开，上面却正是他亲手写的黄若谷的那首诗：“淤泥解作白莲藕，粪壤能开黄玉花。可惜国色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
　　“来时我特意为你写的，喜欢吗？”随后又补充道，“写的不好，别笑我。”
　　“怎么会，谢谢你！”她早已经是爱不释手了，仔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叠起放进自己的包里，“谢谢你，林！”
　　“别客气，我们之间还用说什么谢谢，这样显得太见外了。”林笑得更加甜蜜了。
　　她深情的看着他笑了笑，然后坐到自己的床铺上，从包里拿出自考教材。
　　“我要看会儿书了，起码可以增强些记忆。”
　　她的心有些狂乱，不过是以此为掩饰。她虽然喜欢学习，但从来没有把学习当过最主要的事情来做，即便是上学的时候，她也有自己的思想，对教材中的内容也不是全盘的接受，她会用她自己的头脑去分析，去吸取自己生长所需要的养分。而对书本中的内容，也从来没有去死记硬背过，只是理解了其中的寓意，而后用自己的话说出来。她更不会去“临阵磨枪”，她从来就不是为了考试而考试。她为自己的这个理由感觉脸红。
　　“看吧，我不打搅你了，我看会儿电视。”
　　林并没有察觉到她在说谎，脱了鞋子坐到他自己的床上，用遥控将电视的音量调到最小，然后很随意地靠在被子上，看起了电视节目。
　　她眼睛盯着书，却是连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只要轻轻一动，床铺就咯吱咯吱响得厉害，于是不得不换到离门最近的那个床位。
　　
　　她又坐着看了会儿书。与其说是看书，倒不如说是又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她想去趟卫生间。
　　因为自己来时穿的靴子，到膝盖以上，太不好穿了，抬眼见他的皮鞋正在床底下放着，于是不好意思地说：
　　“把你的鞋子借我穿一下可以吗？”
　　“可以啊！”他冲她笑笑，然后俯下身拿起自己的皮鞋递给她。
　　他的脚比她的也大不了多少，穿着他的鞋子她感觉很舒适。
　　回来后，她轻轻地关上屋门，觉得脸红心跳。她觉得自己太冷落他了，于是走到他的床边，轻轻地坐下来。他只是望着她笑，两个人的手又握在了一起。
　　此时无声胜有声，凝视了片刻，他突然将她整个抱进怀里，然后吻住了她。
　　她没有挣脱，只是幸福的闭上了眼睛。她感觉到他在颤抖。
　　长时间的拥吻之后，他们并排躺下来，他将他的一条手臂伸到她的头底下，让她枕着他。他给她讲唐诗，讲宋词，偶尔有感情地朗诵几句。
　　她在他的喋喋不休中睡着了。
　　她是太累了，她觉得她的生命状态从她走进婚姻的围城以来一直是绷紧的，而只有此刻她才是放松的，全身心的放松。她是那么的毫无戒备而欢愉的睡着了。
　　
　　
　　
　　当她睁开眼，却发现他正微笑着注视着自己。他的身子侧着，用另一只胳膊环住了她。他的目光是那么的柔和而亲切，好似一股温泉，将她沐浴在里面。
　　这种目光，和母亲的一样亲切。
　　她感觉是那么的安全。
　　“对不起，我睡着了！”她发现自己的声音也柔得吓人，好像不是自己发出的。
　　“睡吧，你明天要考试。”他依然微笑着安慰她。
　　“你呢？”
　　“我不睡，我就这么看着你。这样真好！”
　　于是她又睡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还是那样温柔而深情地注视着她。只是为着这目光，她愿意迷醉一生，不再醒来。
　　“你不怕我是坏人吗？”他问。
　　“你不是坏人。”她肯定地回答。
　　天底下有这样的坏人吗？温柔、善良而正义，他心里装的是所有百姓的苦，他愿意用自己的诗喊出他们的心声；他是那么的爱国，爱家，用文字一声声呼唤正义。
　　他是自己心灵的另一半。
　　她禁不住将身子往他跟前更靠近了一下，头也倚进他的怀里。
　　“谢谢你的信任。”
　　她感觉到了他急促的呼吸，然后他真的冲动了。
　　她仿佛一下子惊醒，像受惊的小鹿一样赶紧挣脱开回到自己的床上。
　　“对不起！”他心情忐忑地说。
　　他是真的怕惹恼了她。
　　她没有说话，也没恼怒，只是轻轻地躺下来。
　　“睡吧！”她对他说。
　　
　　他下去关闭了房间里的灯，然后安静地躺下来。
　　走廊里的灯光从门上的小玻璃窗上透过来，惨白惨白，光线照在床头，她突然感觉一阵寒意袭来，不由得裹紧了被子。
　　屋子里很静，她却是怎么也睡不沉了，过一会儿就要拿起手机来看看时间。
　　“还早呢！”每次林都是这么说。
　　屋里不是很黑，她依然能看见他温柔的注视。他竟是一会儿没睡。
　　凌晨四点，她坐起来。
　　“夜怎么这么长！”她自言自语。
　　“不长啊，很快就要亮了。”林说。
　　他不明白，她是在用心地感知每一秒。跟他在一起，对于她来说，每一秒都是幸福。
　　她终于战胜了内心另一个世俗的自己，又回到他的床上。
　　“霞，原谅我！我不能在我的生命中留下遗憾。”
　　他于是不顾一切地占有了她。
　　
　　早上起来洗漱完，两人在楼下各吃了碗稀粥。然后他将她送上了一辆三轮车，告诉车主要将她送到目的地。
　　车主笑着对他说：
　　“放心吧，我会把你老婆安全送去考场，你就等着听她的好消息吧！”
　　他们没有反驳，只是相互深情地对望着。
　　“真让人羡慕。”车主说了一声之后发动了车子。
　　“我等你回来！”
　　车往前驶去，他在后面挥手，直到三轮车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因为夜里没睡好，考场上她的头昏昏欲裂，试卷上自己都不知道答了些什么。她知道自己这次肯定通不过了，但她丝毫没有后悔。
　　中午回到车站，他已退了房间，正站在路边等她。
　　“我们去哪儿玩？”他问。
　　“时间太紧了，天黑前我必须回去。”她心里还是不能够接受自己这么没有节制的漂泊，“我带你去南湖！”她思索了一会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