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节

　　乡下的晚上不到9点就几乎全部上床睡觉了，妹妹和我一起回到房间，我在翻看着桌子上的作业部。妹妹却好像很困、很疲惫的样子，布满血丝的双眼上面的眼皮，没上到床上就已经闭上，像是几个月没睡过觉，爬到床上就想睡觉，我说：“细丫，你这么早就睡觉了吗？你也好像还没有做完作业呢。”
　　妹妹闭着眼睛摇摇头说：“我今天不做啦，姐，我几天没有睡好觉啦！我困得很呢，这几天我都不敢睡觉，只看着你睡，噢！今晚我要好好的睡一觉才行啦。困死啦！”
　　“什么？”我张大了嘴巴，睁大了我的圆碌碌的大眼睛。我感到困惑不解，又觉得不可思议的看着老妹，惶惑的问：“你干嘛要看着我睡觉那么傻的呢？”
　　“我很怕你睡到半夜要水喝我听到，我更怕你睡到半夜发烧严重了也没有人知道呢，我还要经常摸摸你的鼻子嘛！我怕……！我真要睡觉啦！困死了啦！”她呢喃的说完就好像已经睡着觉了。我0大嘴巴，呆呆的看着她。我看到她很快就睡得甜甜的，嘴巴微张，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噢！我善良的老妹，我还能说些什么呢？我知道她最怕的是我死去了，如果我真的死去了，她一定会伤心得死掉或者疯掉，我可怜的老妹。
　　我也只好把电灯拉熄，上床上睡觉，此刻我思绪万千，愁肠百结。二十几的夜晚没有月亮，窗外黑沉沉的，没有一丝亮光射进来。四周静悄悄的，有时候也会传过来一些阴森恐怖到无以复加的猫叫声。然后，老爸的呼噜声也在屋里传了过来。夜更黑更深了。
　　我想到妹妹是很怕黑夜的，也很怕鬼。记得有一次，我们上床时，床的摇动令床柱和蚊帐钩碰撞时发出响声，她就怕得要命，颤抖着双手抱着我的手臂说：“姐，是不是鬼啊？”
　　我听了一会儿说：“那里会有什么鬼呢？是蚊帐钩碰到床柱了。”
　　她不相信，我就起来把蚊帐钩拉过去一点，不让它碰着床柱。然后怎么摇动床也不会发出响声了，这样她才相信。
　　天啊！这几天她居然每夜都几乎整晚不睡觉，我想象得出这样的黑漆漆的漫漫长夜对她来说，恐怕像是过了几万年那么长了吧？噢！我的善良的妹妹。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才7多点钟，我走到厨房里，看到老妈正在用热气腾腾的粥和糠拌好拿去喂鸡鸭。看到我出来就问我现在怎么样，有没有感到不舒服什么的。我说好得很，一点事都没有，叫她一万个放心。老妈就安然的笑笑，叫我刷牙洗脸吃粥。然后她就去侍候那些猪鸡鸭牛等等。
　　我看到大水缸里已经倒满了水，四个水桶也是满满的，那个用来烧水洗澡的大锅里也是满满的。那时候我们要到下面的小溪里挑水上来的，早一点的水就清一点，晚了去挑就会比较混浊。要从那条又陡又细小的坡路挑水上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经常有些新媳妇挑水，她们的水桶会从扁担挑上脱出来，咚咚咚咚的往下滚，滚到下面小溪的时候，那些木桶就只剩下一件一件的碎木片了。
　　大哥十三岁开始挑水，从此老爸老妈就不用怎么去挑水了。到了二哥十三岁时，两兄弟轮流一人一天去挑水，规定每天要把大水缸、大锅、桶全部装满为止。大哥二哥总是说：“挑水有什么难，婆娘才会说难的，你看吧，我们挑起水来多潇湘多帅？容易过借火。哈哈！”
　　所以我猜想，他们仨兄弟一定都已经起床了。可是他们去哪儿了呢？噢！我估计这个时候一定是上山上砍干柴枝去了。这个季节比较多干柴枝，那些干柴枝也比较好生火。他们肯定是带着一大壶白粥去，砍最少两担的柴枝（那是老妈规定的一天的数量，哈哈！）有时候会有三担。先挑一担回来，再倒回去挑。那样下午就可去看他们的医书，搞他们的农作物了。
　　老爸也许是去了竹林砍竹。老妹肯定是把全家人的衣服拿了去小溪下面洗。噢！老妹，那么冻、又那么多衣服，我马上就往围墙门口走，要去小溪找她一起帮忙洗衣服。当我走到围墙门口时，就看到她那个小身躯吃力地提着一大桶洗好的衣服回来了，我连忙走过去帮着提。
　　“细丫，为什么不叫我起来一起去洗衣服呢？这么多，奶奶的也洗好了吗？”我看到她的手被冰冷的溪水冻得红红的，像十只红辣椒一样，脸上也被北风吹的像个红苹果，脚上只穿着一双凉鞋。那时候都只有凉鞋和布的解放鞋，去洗衣服可不能穿解放鞋，弄湿了等下去割草就没得穿了。她的小脚红红的，我知道她的小脚板的肌肉已经冻得麻木失去知觉，幸好筋骨是没事的。
　　“是的，奶奶的也洗好了，妈叫你好好休息休息呢，你这么早起来干嘛啦，姐？”
　　“我睡醒了，噢！奶奶，我想去奶奶家看看。”
　　“你先吃粥再去吧！我已经告诉她你醒来了，没事了。”
　　我们正在吃白粥的时候，我二叔的女儿金英和银花，拿着草枪、镰刀要上山割草时，绕路上到我们家来看看我。我执意要跟她们一起去割草，不管父母怎么说也非要去不可。于是老妹就又到门口围墙大声的往下喊上八叔的女儿莲花和小珍。老妹今天精神好像好好多，没有昨天那个疲惫不堪的样子。眼睛里的血丝也没有了，也没有昨天那么红肿的了，现在是一双美丽的乌黑发亮的漂亮的大眼睛。
　　我们清一色都穿上了军色的解放鞋，走在这样的山路上这种鞋子最好不过的了。一路上，她们都在问我的事情，我胡乱应着，倒是妹妹跟她们详细说了一些我这几天的事情。
　　我看到两边山上的芒肌草都被割得清光，有些长回来的也很短很短，很难找得到一些长些的来割。要是夏天有时候还可以找得到一些来割。冬天就非得要去到山顶上不可，要到过了泉眼后面那些山才能有长得长一点的草。幸好一路上的山路还算好走，松树也稀稀疏疏的。没有了我背着吊床上山时的长长的遮盖着山路的芒肌草，那些漫山遍野的野花儿已经不见踪影，蝴蝶蜜蜂也见不到一只。
　　接近山顶的时候，我不断往山峰上看，我拼命寻找我放背包和安装吊床的位置。我清楚看得见那个位置，只是怎么也看不到我的背包和吊床了。我还是有点不死心，想爬到峰顶上再看看。可是老妹急得眼睛都红了，她说上面没有芒肌草，坟墓却很多，问我上去干嘛？等一下惹邪了怎么办？老妹总是相信邪祟那些鬼东西。我说：“细丫，你胆子真小，如果要有邪的话在这里也然惹上啊！不是说要上去才会惹得上啊！”
　　老妹很害怕又很着急的说：“我就看到你一路走上来都在的往上看，一直的想上去，该不会那些邪祟在迷惑你上去吧？你一路上话也说的乱七八糟的，金英、银花她们问你事情也不出声呢。你，你还是不要上去啦！我们快点割草回去吧！”
　　金英、莲花她们几妞妞也表示不想我上去，金英、莲花和我同年，小珍、银花和老妹同年的。都是些自小就被那些该死的传说中的鬼怪邪祟之类吓得不轻的乡下女孩子。如果我再非要坚持上去不可。那么极有可能把她们吓得扔掉草枪、镰刀飞奔下山。乖乖！我还是不上为妙啦！
　　我想了想，上去也不可能看得见我的背包和吊床的了，也就不再坚持上去。我有点儿失望，又有点儿不明所以，不过我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痛苦不堪了，我觉得我应该随遇而安。想不通的事就不要再想，再想也于事无补。
　　我们一直往泉眼上面的小路走过去，转过山那边才有草割。对于割草，我一点都没有生疏，很快我们就挑着两把草担回家去。老妹说要把这些草担去奶奶家，说要给奶奶多一些草去过年用。忽然，老妹惊叫一声：“糟糕啦！姐，走快点。”
　　“什么事啦！噢！”
　　“我早上去拿爷爷奶奶的衣服去洗的时候，答应奶奶叫你下去给她看看的，她正担心着呢！说了吃完粥就下去，谁知道你又要来割草，把我吓得脑子乱了，把这重要事情都忘记了啦。”
　　噢！我这个时候才想起了奶奶的担心，我暗骂我自己太过混账了。自愧不如老妹的孝顺和懂事。我们去到奶奶的屋边，摊好草来晒，然后进去奶奶的屋子里告诉她。
　　没到门口，爷爷养的大黑狗就跑出来摇头摆尾的，嘴里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屋里，奶奶正在吧嗒吧嗒的喝着热粥，那时候我们早上中午都吃粥，晚上才有饭吃。奶奶看见了我，马上把碗放下，站了起来，奶奶站起来也才像妹妹差不多高，因为她的背已经被岁月压得弯了下去。我的白发苍苍、脸上写满苍桑的奶奶，用暗哑的声音呜咽着说：“大丫，你才刚病好怎么就去割草啦？你妈妈真是的，让你这么快去割草。我今天早上才听到细丫说你醒过来了，我等了好久没见到你下来，就爬到你家里去。听到说你去割草了，我就把你妈妈骂了一顿，可是她还不服气的说你自己要去，还问我爬上去干嘛，跌倒怎么办呢？唉呀！我的天！她完全可以不让你去啊，你一直都是那么听话乖巧的嘛！”奶奶那年轻时漂亮的绿豆牙，现在已经脱得一粒不剩。她那没有牙齿的嘴巴发出的声音混混糊糊，一张一合的越说越生气的样子。还伸出她的长满厚厚的茧子的手拉我坐下来，好让她那长满老人斑的手能够得着我的脸和头发，她心痛的抚摸着我的脸和头发说：“唉！天啊，我的漂亮的大丫，你都瘦了一大圈了，脸色也太苍白了，你就好好的在家休息休息嘛！去割什么草啦！管他有没得烧呢！”
　　“奶奶，对不起！我早上忘记了告诉姐姐啦！我听到她说要去割草我就蒙了。我又紧张又害怕的，就想不起了叫她下来。是我不好，是我们疏忽了，害您老人家走那么难走的路上去那么远。”老妹一个劲的摩挲着奶奶的背安慰她说：“您，您就别生气吧！都怪姐姐，不关其他人的事。真的是姐姐要去的，每个人都说她，她也一定要去，她说她一点事都没有，奶奶你就放心吧！好啦！别生气啦！啊？”
　　我看着脸上长满像蜘蛛网一样的皱纹的奶奶，瘦骨嶙峋的身子像是只有皮包骨头。我想象一下她摇摇晃晃地迈着两条干瘪的腿，弯曲着腰，柱着拐杖，走在那条满是坑洼土墩的上坡路时，也许她的头已经碰着了土墩，也许她要用她那长满黑斑的皮包骨头似的左手，用力抓紧路边的那些小树、草、土墩。右手颤颤巍巍地柱着拐杖，敲打着由于冬天干旱少雨而变得硬邦邦的、高低不平的地面。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上去的吧？噢！我可怜的奶奶。想到这些，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了一样，嘴唇哆嗦着，极力地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尽可能地令喉咙发出声线，嘶哑而又混浊的说：“奶奶，我真的没事了，您就放心吧。”
　　“没事就好。”奶奶“呜呜”的说着。手不停的颤抖。
　　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我脑袋瓜里的词句本来就少得可怜，我看到奶奶的粥，连忙说：“奶奶，我又要吃点粥。”
　　我话还没有说完，老妹就一边走过去拿碗，一边说：“对了，我也想吃点，奶奶，你也吃吧，等下冻了就不好吃啦。”我们三个人坐在小凳子上吃粥。我一生人吃过的东西之中，就这碗粥是最好吃的，简直就像是人间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