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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一 章

作品名称:长路当歌      作者:新疆边地      发布时间:2016-09-10 11:36:16      字数:15980

  第一章
  
  船的力量在帆上,人的力量在心上。
  ——维吾尔谚语
  
  1遭遇洪灾
  
  县长马木提刚刚步入常委会议室,就听到几声“隆隆”闷雷声从窗外传来,办公楼也跟着摇曳了几下,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骤然陷入漆黑之中。他甩下雨衣,抹了把挂满雨水的脸说:“点上蜡烛,现在开会!”
  烛光里,与会人员都把焦虑的目光投向了马木提。他习惯性地摸了下口袋,发觉烟盒早已被雨水浸透,似是有些惋惜地将它扔进了垃圾桶里。临座的县委副书记那尤甫把自己的烟盒推到他面前,知道他烟瘾特大,遇到这种焦急上火的事,绝非一两支烟可以了事的。马木提冲他微微点头,把烟噙在了嘴上,连续拨动几次火机都没打出火来。细心的人们发觉他噙烟与蜡烛接火的那一刹,嘴角不断在颤抖,猜测出此县长的心情是多么的焦灼。
  “都到齐了吗?”
  县委办公室主任李雪行起身轻声答道:“除屈部长到地区接河南援疆干部无法到会之外,其余都到齐了。”
  马木提又点了一下头,示意她坐下。他清了一下嗓门,声调艰涩:“……到今晚21时左右,我县各乡镇场无一幸免,均遭重灾,沿河两岸尤甚。县城周围汪洋一片,已造成交通、通信、供电、供水四大中断。五条大河目前流量是年平均流量的三到五倍,而咱们新疆的河流不同于内地,没有河床可依。洪水暴涨,瞬间就会成为泽国汪洋,如不进行有效提防,后果不堪设想……”他把快要烧到指头的烟蒂掐灭后,又马上点了一支。理了理稀疏的头发,接着又说,“我已向林书记请示,并与那副书记、木副书记、周副县长碰过头,现在宣布几条防洪应急措施,不足的地方,请同志们再作补充:
  第一,紧急疏散沿河两岸群众,民政部门及各有关乡镇(场)要做好灾民的安置工作;
  第二,协调县人武部、驻县部队及武警中队,立即派人员投入险工险段,固牢堤防;
  第三,县委、政府及县直各有关单位中青年干部要组织抢险分队,随时准备投入抗洪战斗,县直各单位实行24小时值班,领导干部不得外出;
  第四,公安机关要对灾区进行布控,防止一切刑事案件和危稳事件的发生,卫生系统要抽派精兵强将到抗灾一线,防止疫情发生。会后,要以两办的名义将这几项措施印发下去,并督促落实。县委、政府主要领导在处理好工作的同时,都要到抗洪一线上去,组织指挥抗洪抢险……”
  这时,县委常委、组织部部长屈冀东带着两个陌生人急匆匆走进常委会议室。那两个人也是浑身湿透,走起路来鞋里不时地发出“扑噗、扑噗”的声音,显然是鞋里灌满泥浆还没来得及换掉。屈冀东伏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他急忙起身同来人握手,并说:“地区的文件才收到,没想到你们来得这么快。”然后又对与会人员说:“同志们也一定猜出来了,这两位同志就是从河南省来的援疆干部,大家欢迎!”
  掌声过后,马木提从屈冀东手里接过文件宣布:“……地委任命赵矿生同志为县委副书记,并担任县援疆干部联络组组长。”他补充介绍说,“赵矿生同志生于1966年,硕士研究生,来疆前任河南省中州市滨河区委副书记。”赵矿生起身向众人点头示意,大伙则向这位看上去有几份腼腆的副书记报以一阵热烈掌声。
  接着马木提又宣布:“地委任命杜重远同志县委常委,并建议由县人大任命为县政府副县长。杜重远同志来疆前在河南省中州市开发区任管委会副主任。1969年生,大学学历,研究生在读。同志们,这两位同志在我们中间也是学历最高、年纪最轻的,我们应向他们虚心学习才是呵!”他转过脸对赵矿生和杜重远说:“希望你们来县工作后,继续发扬援疆精神和河南干部的优良传统,传承河南区域发展的先进经验,帮助我们把各项工作搞得更好……好,让我们再次以热烈的掌声欢迎赵矿生和杜重远同志的到来!”
  赵矿生和杜重远再次在掌声中起身致谢。马木提遂将出席会议的县领导向他二人作了介绍:“除书记到自治区党校学习之外,其余县四大班子主要领导都在。我旁边的这位是县委副书记、政法书记那尤甫·克尤木同志,是位下派干部。”身材魁壮的那尤甫起身点头示意。
  “旁边的那位是县委副书记、纪检委书记木沙·艾买提同志,别看他身体很单薄,可干起工作来可是‘拼命三郎’。”看样子这位副书记是班子成员中年龄最大的一位,估计也该50开外了。
  “屈部长是他接你们来的,你们一定认识了,我就不介绍了。他旁边的那位漂亮女同志叫巴哈古丽·阿不力孜,是县委常委、宣传部部长。是位颇有名气的女诗人,已出过两本诗集。”巴哈古丽脸上微微泛出红晕,起身同他们握手互致问候。
  “接下来的这位,从着装就准能猜得出:县委常委、人武部政委王志疆同志,河南郑州人,还是你们老乡哩。”王志疆起身向他们敬礼问候,动作敏捷洒脱。
  “我身边的这两位可是我们的老领导,县人大主任阿巴斯·依地里斯、县政协主席吐拉甫·依不拉音同志,都是卸任的老县长。”阿巴斯和吐拉甫欠了欠身子,冲赵矿生和杜重远微微一笑,并用略有些生硬的汉语说:“对你们来县工作表示热烈欢迎!”
  “接下来我再介绍一下县政府领导班子成员。时间关系,只作简单介绍。我叫马木提·阿不都热依木,是县委副书记、政府县长。今后就按你们汉族同志的习惯,叫我老马就行了。那位是县委常委、政府常务副县长周学农同志,分管城市经济工作。另外几位依次为副县长吐莱克·巴拉提同志,分管财政、交通、民政工作;副县长李雁北同志,分管农村工作;副县长托乎提·肉孜同志,分管科教文卫工作;副县长常守义同志,分管政法、人事工作;副县长夏扎旦木·尔西丁同志,分管计生、信访及机关事务工作。同志们,赵矿生同志和杜重远等同志来县工作,再次表明党对我们边疆少数民族地区各项事业发展的关心,我们要在工作上支持他们,生活上关心他们。按照地区的意见,这两位同志可能分管经济工作,我们在坐的各位都要全力支持,各部、委、办、局及县直各单位的领导要尊重他们,服从于他们的协调管理,共同努力,把我们的工作搞得更好……”
  赵矿生起身说:“援疆工作是中央赋予河南的光荣使命,能来边疆工作是组织上的信任,也是给我们的一次锻炼学习机会。我们一定会沉下身子向各位领导学习,向全县各族人民群众学习,扎实工作,用实际行动抹去同志们心中的‘挂职’二字……”
  掌声过后,屈冀东说:“临行前突遇这场暴雨洪灾,地委张书记生怕路上不安全,一再说等洪水消落后再到县里。可矿生同志他们坚决要早点回到县上,说当干部的就应在群众最需要的时候站出来,给他们力量,给他们信心。现在洪水来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正遭受着威胁,我们怎么能躲在宾馆里置之不顾呢?回来路过阿克奇镇防洪大坝时,他们不用分说硬是下车投入抢险战斗之中,从上午11点到现在,一刻也不肯休息,到现在连口热饭还没吃上呢。”
  马木提急忙向安顿李雪行:“你马上去安排赵书记、杜常委他们吃饭。一路辛苦,就早些休息吧。”
  赵矿生起身说:“那怎么行?同志们都这么辛苦,为什么让我们俩搞特殊?县长,我们可是来工作的,不是来观光旅游的,不要把我们俩当客待。在工地上吃过维族老乡几块馕,包里还有一些方便面,等开完会回去对付一下就行了。”
  会议继续进行,马木提让县气象局局长对近几天天气过程的预报情况进行说明。气象局长说:“据气象分析,近几天我县北部山区仍有一个降雨过程,雨量中到大量,局部还将会有暴雨出现。另外,由于去年冬季降雪较多,加之今年天气回暖早于往年,雪水融化面积较大,因而今后一个阶段的抗洪任务还会加重……”
  马木提双眉紧蹙,又把脸转向了民政局长。还未等他发问,民政局长就主动汇报说:“据初步了解,截至现在,这次洪灾已造成农牧民群众560多户的1400多间住房倒塌,1800多户群众的房屋因灾成为危房;已紧急疏散沿河两岸农牧民群众4000多人,还有6000多人需要疏散,一下子要安置近万名灾名,困难的确不少。我们已向地区发出求援电函,地区答应先解决180顶救灾帐蓬和200大包被褥衣物,粮油等救灾物资也将于近日运抵我县。由于地区其他县市也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暴雨洪灾,因而让地区多拨救灾物资恐怕有一定的困难……”
  又是一阵沉默。
  “有没有人员伤亡?”马木提又点了一支烟问,声音虽不大,但还是让人心头一颤。
  “……有3人在塔尕克河过水路面上丧生。东边临近县城的乡镇相继有报,又有4人在洪水中丧生……县境省道全线瘫痪,县城已成为孤岛之势。洪水已冲断光缆干线,外围的几个乡镇场无法联系,通讯失聪……”
  马木提绷着面孔把烟掐灭,又用冷峻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大伙,声音有些嘶哑:“短短几天之内,就有7人丧生洪魔,我们在座的各位都有责任呵!对于灾民的安置,我们不能再座等上面接济,要开动脑筋想尽一切办法,把这万把名乡亲安置好。现在学校已经放假,不如先让乡亲们暂时住在学校里,解一下燃眉之急。至于资金嘛,先由县财政先拿出100万元,用于解决灾民吃饭就医问题。这件事由吐副县长牵头,政法、财政、民政、建设及各乡镇要做好配合,不能让乡亲们再饿着、冻着,更不能再死人!另外,要注重灾区的疫病防治工作,预防大灾之后疫情发生。托乎提副县长要协调卫生、防疫部门抓好防疫工作,费用先由卫生局垫支,以后县财政再予追加。近期我们的工作重点要放在抗洪救灾和灾后建设上,下面我们就按各自分工立即赶赴一线上去,洪水不退,不能回家。两办主任要到各乡镇场各险工险段定期、不定期检查、抽查,有情况直接报我。”见他要起身离去,赵矿生急忙起身追问:“马县长,我们俩分在什么地方?”
  马木提顿了一下,扭头答道:“你们刚来,有些情况还不太熟悉,还是先休息一下再说吧!”
  赵矿生急了,疾步奔过来说:“这怎么行呢?大家都在一线抗洪,总不能让我们闲呆着吧!”
  马木提转过身,思量了一下说:“那你们就跟王政委一起到吐孜麻扎防洪堤坝吧!”
  
  
  2拱卫大堤
  
  到了吐孜麻扎大堤,他们才意识到这里情况的极度危险性。暴涨起来的洪水已将堤坝泡软,许多地方已开始渗水。为了减轻洪水对坝体的冲涮,年过半百的村支部书记阿吾提和比他年轻不了几岁的村主任苏莱曼率领全村青壮劳力跳入水中,用身板去阻挡风浪。而妇女、老人和儿童们则像是蚂蚁搬家一样,用土块、砾石加固堤坝,可这些努力都无济于事。洪水还在一个劲地上涨,400多米长的堤坝随时都有垮塌的危险。
  阿吾提借助手电光见是县上来人了,便大声嚷道:“赶快多派些人上来,我们快顶不住了!”
  王志疆很快就认出了这位当过县劳模的村支部书记,大着嗓门对他说:“阿书记,请你上来说话吧!”已经在冰冷的河水里浸泡多半天的阿吾提却不肯上来,这位心直口快的维吾尔族汉子像是负气地吼道:“想说话你们也下来吧!”
  王志疆怔了一下,甩下大衣,连鞋子也顾上脱就跳进水里。赵矿生和杜重远见状,也跟着跳进了河里,这才发现七月的河水竟还冰冷刺骨。王志疆见他俩也下了水,急得喊了起来:“这怎么行,你们俩赶快上去!”
  阿吾提一听就不乐意了:“怎么,你们县上干部的身子是酥油糊的呀?我们老百姓能下水你们就不能了?”
  王志疆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老阿说话就是没边没沿。这位是赵书记,那位是杜常委,都是刚从河南来的援疆干部。他俩今天才到,已经在阿克奇堤坝上干了一天,到现在连口热饭还没吃上呢,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阿吾提挠了下脑瓜子,憨笑着把那双泥糊糊的手伸了过来。赵矿生赶忙把手递过去与他用力握了握。阿吾提憋挤了一会儿,才说:“赵书记、杜常委,您们别见怪,我这不都是急的嘛!如果等洪水漫过了大堤,冲掉村子和庄稼是小,更要命的是还会对县城构成威胁。”阿吾提的汉语水平尚可,一看就知是位见过世面的村干部。
  赵矿生握着他那布满老茧的大手,用力摇了摇说:“我们理解大伙儿此时的心情,请你和乡亲们放心,人武部生产连的官兵马上就会上来。”而后,他又有些顾虑地对王志疆说,“王政委,我看还得到部队要人。生产连只有四五十人,怎么能守住这段大堤?大坝每提高一寸,就得千把方沙土石料,如果再加厚,那就得上万甚至数十万方的土石料。乡亲们已坚守几天了,早已是筋疲力尽,如果部队再不增援恐怕会……”
  王志疆看了看万分焦急的乡亲们,又朝县城方位望了望说:“赵书记,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到部队要人去。”
  就在王志疆走后不久,人武部生产连的官兵在军事科长苏步云和连长黄山和带领下直奔大堤而来,车上还装满了编织袋、铁丝、树桩和树梢。显然,苏步云不知道这群人中还有位县领导,以为最高首长无疑就是他这位中校军事科长了,他把哨子一吹:
  “——列队!”
  五十来位官兵呈三排横队站在他的面前。
  报完数后,小个子黄山箭头子似的奔过来报告:“科长同志,全连集合完毕,应到50,实到54……”
  “怎么会多出4个人呢?”苏步云感到莫名其妙。其实,话刚出口,黄山也意识到了多出了4个人。他急忙转过身用手电照了一下队伍里的人,发现战士中间站着四个老百姓。
  “你是什么人?”黄山问靠前站的那个人。
  “报告连长,84年入伍的老兵赵矿生向你报到,请允许我与战友们同守大堤!”
  黄山又问旁边那位维族汉子:“你又是什么人?”
  “报告连长,我是对印自卫反击战战斗英雄买买提的战友阿吾提,我也要求和战友们一起守护大堤。”
  苏步云把手一挥:“既然大家都是战友,那就家一起干吧!现在兵分三组,各守一段:第一组由黄山带领,防守南堤;第二组由那个老兵赵矿生同志负责,防守大堤中段;第三组由阿吾提同志负责,防守大堤北段……”
  与洪魔的决战一直持续到拂晓时分,王志疆与驻军团长率1000余名官兵,带着抢险器械和木桩、编织袋分乘卡车奔赴堤坝而来。此刻,大堤又已抬高了近50公分,堤坝内侧也打上了木桩和树梢,然而洪水还在一个劲地往上窜升,险情仍旧没消除。
  “赵书记呢?”王志疆问苏步云。
  苏步云一愣:“什么赵书记?我没见到哇!”站在一旁的黄山小声提醒他说:“该不会是那个叫赵矿生的老兵吧?”
  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让王志疆听到了:“就是他,还不快点把他找回来!”苏步云不敢有慢,转身而去。等赵矿生一身泥水赶到坝堤南头时,部队官兵已列好队,团长正站在卡车上训话:
  “同志们,我们驻军部队是一支英雄部队,是当年对印自卫反击战的钢铁劲旅,也是多年来一直被驻地人民拥戴的仁义之师……今天,我们第二故乡人民群众遭受到了这场百年罕见的特大暴雨洪灾,他们的生命财产正遭受着洪魔的威胁。作为人民子弟兵,在这危难当头,我们应该挺身而出,大家说是不是?”
  战士们齐声吼道:“是!”
  团长转脸望了下赵矿生,边带头鼓掌边对战士们说:“下面请地方领导讲话!”
  赵矿生上车向战士们挥手致意:“同志们,战友们,我也曾经是一个兵。18年前的1984年,我也怀着对绿色军营无限憧憬的心情,如愿一场地穿上了绿军装,在东北松花江畔的空军某基地当了一名通信兵。后来赶上了大裁军,无奈中我又怀着无限遗憾离开了部队。但这么多年来,我每时不刻不眷恋着曾经磨打滚打过的军营,从来没有忘记过朝夕相处过的战友们。在我的心里,我永远还是一个兵!”车下雷鸣般的掌声打断了他的讲话,待掌声停息后,他接着说道,“我也是来县不久的援疆干部,刚来第一天就逢上了这场洪灾,心情和同志们是一样的,只有我们降服了洪魔,守住了家园,人民群众才能安居乐业。……多年来,驻军同当地各族人民群众同呼吸、共命运,多次在急、难、险、重面前挺身而出,解救群众于水火之中。在这万分危急时刻,驻军官兵开赴抗洪一线,再次表达了人民解放军对驻地人们群众的深情厚意。至此,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及全县各族人民群众向英雄的人民子弟兵表示崇高敬意和衷心感谢!我们也坚信,只要我们军民携手,众志成城,就一定能够战胜洪魔!”他的讲话又被一阵又一阵热烈的掌声淹没。
  团长一直在深情地望着排列整齐的部队,试图把每一个战士都打量一眼。看着这些稚气未脱的战士们,他有些动情了:“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间到了!各连注意,以连为单位,迅速到各自坚守的位置上,按预定方案进行!”战士们像是下山的猛虎一样,迅速扑向堤坝。阿吾提这才松了一口气,让乡亲们从堤坝上撤下来休息。
  到天麻亮时,赵矿生才看清整个堤防形势,此刻奥依买里河的河床已扩展到三四公里宽,汹涌的河水不断拍打着吐孜麻扎大堤。由于河床改道,堤坝已由顺流变为截流,纵然经过一夜的加固,但堤坝仍是险象环生,岌岌可危。特别是不断有从上游冲下的天山松木顺流而下,直冲大堤,河水也高扬不下,大有漫过堤坝之势。
  “新疆河流大都无河床,瞬间就有突变,在这里防洪可不同于内地呵!”王志疆望着堤坝,忧心忡忡地对赵矿生说。
  赵矿生表情肃然,用试探的口吻问:“能不能放弃这个大堤,退到后面的高地上再作堵截?”
  王志疆也不由往后望了望说:“后撤不失一策。可后撤会冲毁三四百亩良田,这可是吐孜麻扎村的命根子啊!况且,还会使矿用公路陷于瘫痪……”
  “那就向县里请示吧!”
  王志疆拨通了县长的电话,但就在县长在电话里风急火燎地问出了什么事的瞬间,他却把电话递给了赵矿生。赵矿生简单地向马木提汇报了这里的情况,并提出了他们几个的建议。
  早已忙昏了头的马木提在电话里只说了句:“你们商量着办,就是别冲房子,别死人!”就挂了手机。
  “马县长是怎么说的?”王志疆望着一言不发的赵矿生,急切地问。
  赵矿生把手机递给他,缓缓说道:“别冲房子,别死人,遇事商量着来。”
  王志疆怔了一下:“那还等啥?赶快行动呗!”
  “有没有水文资料?”赵矿生还在品味着马木提刚才那句话。后撤就等于放弃堤坝,就等于推翻了原来“严防死守”的誓言,这让群众和部队官兵都很难接受。
  “这么大的水谁经历过?常委会上气象局的坎吉局长不是讲了嘛,近期还有大雨,河水还会上涨!”
  “那就跟阿吾提书记和苏莱曼主任交代一下,让他们向群众做做工作。苦战一昼夜,功亏一篑,群众们不好接受哇!”
  听着赵矿生的话,一开始阿吾提还有个笑脸,听着听着脸便沉了下来。只顾低头抽着莫合烟,就是不接他的话茬子。赵矿生又把可能要发生的灾难再次向他们表述了一遍,尽管仍在耐着性子,可从急促的话中已能看出这位副书记急切的心情。见二人还是不吐不咽,把临时充当翻译的驾驶员吐尔地给惹怒了,狠狠地冲他们吼了一通。虽听不懂他讲的是什么,但从表情上看一定是训斥。
  阿吾提把脸板得铁青,将烟把子一甩,也提高嗓门冲吐尔地吼了起来。见二人争吵开了,赵矿生连忙劝解说:“有话好好说,吵什么!”
  吐尔地白了阿吾提一眼说:“他说做不了主,这件事得同亚合甫伊玛木商量。”而后,他又向矿生解释说:“这位伊玛木是位宗教人士,县政协常委,在群众中很有影响。”
  赵矿生嚯地站起身,措辞严厉地说:“阿吾提书记,你是吐孜麻扎村的党支部书记!党把吐孜麻扎村1000多群众交给你,你就得对党对这里的各族群众负责!你必须记清楚了,这个村的领导不是他而是你们。如果什么事都要听从宗教人士,那要村党支部、村委会还有什么用?”
  阿吾提脸色涨红,想再作争辩,却又被赵矿生用话挡回去了:“如果你另有理解,我们以后再讨论,但现在必须后撤!在后面高地另筑堤坝,这是县里的决定,你们必须执行。至于那位伊玛木的工作由我去做,现在立即通知部队和乡亲们,时不待我,马上行动!”
  
  3伊玛木
  
  亚合甫伊玛木的家就住在村子东头,从外观上看,与一般的庄户人家也没有什么区别。房屋呈方形,较为陈旧,只是门窗才上过油漆不久,虽很起眼,但不很协调。主房有较深的前廊,也没有封闭起来,显得有些空荡。庭院中有几棵果树,长得很旺盛,果子正在膨胀期,已有如乒乓球大小。四五棵葡萄滕把院子照了个严实,葡萄也刚长出个型,翠绿翠绿的,如玛瑙串一样鲜亮。主屋和陪房都是土木结构,由于窗子很小,所以在房顶上开了一个天窗,但通风采光效果并不理想。一进门就是一个连灶土炕,墙上挂着壁毯,室中央放着一个长桌,周围有一组简易沙发,不过伊玛木并没有坐在那里,而是盘坐在炕上诵经。伊玛木穿着传统的右衽斜领无纽扣的“袷袢”(长上衣),腰系缀有花纹的长带,足着“买斯”(软底鞋),炕下还摆放着一双“喀拉西”(套鞋),是下炕活动时要套在外面穿的。
  伊玛木态度和善,睿智健谈。才聊了几句话,赵矿生便觉得这位伊玛木相当开明,不由心境释然。他虽年届八旬,但身子骨硬朗的很,髯发如雪却没多少皱纹。也能听懂些汉语,但讲得不太好。原先认为他很难接触,看来是自已多虑了。
  得悉赵矿生的来意后,伊玛木先声笑了:“老鹰飞得再高,影子也在地上。村上巴郎子(维语:孩子)们都尊重我,但我从来不干涉他们的事。”
  赵矿生也引用了一句维吾尔谚语,含着笑说:“洪水再大也淹不了天鹅的脊背。希望伊玛木再做些劝解工作。”
  伊玛木笑开了:“要是驴子能耕田,黄牛就不值钱了,就按你们商量的干吧。既然赵书记看得起我这个老头子,该我说的时候,我一定会说的。这样吧,已经到中午了,吃过饭再走吧!”
  赵矿生起身笑着说:“多谢伊玛木了。现在水患紧逼,我得先上工地上去,您的饭还是以后再吃吧。”
  伊玛木拉着他的手说:“就是再忙,饭总是要吃的。赵书记是稀客,要是在平时,想请你也是请不来的,还是先吃过饭再说吧!”
  赵矿生觉得如果自己再坚持走,伊玛木及家人会觉得自己是看不起他们,于是也就不再坚持要走了。见赵矿生同意留下吃饭,伊玛木很高兴,快愉地说:“你先歇息一会儿,我知道你们已经一夜没合眼了。”赵矿生早已精疲力竭,倒榻而卧,不刻功夫便睡着了。伊玛木为他盖上被子,又开始诵起经来,不过为了不打扰赵矿生,他诵读时没再出声。
  待赵矿生被人推醒时已到中午时分,他看过钟表一惊:两点钟了!没想到自己一睡竟然睡了三个小时!
  “已经太迟了,我得到工地上去!”
  伊玛木说:“可是你还没吃饭呐。”
  午饭是手抓饭。按照当地人的习惯,先用清水洗手,然后用手抓饭入口。
  伊玛木问:“新疆和你想象中的一样吗?”
  赵矿生笑了:“总的印象比我想象中的好得多!”
  伊玛木捋须笑了:“是呀,用我们维吾尔人的话说,只要心里舒坦,天天喝粥也香甜。可能赵书记对这里的宗教习惯还觉得有些神秘吧?宗教在新疆不是全是一种信仰,而更多的成份是习惯。不难看出,赵书记在来新疆之前已经向人了解过这些了。”
  赵矿生笑道:“只知皮毛,这方面知识还得向伊玛木学习。尊重民族风俗习惯,首先得请楚哪些是你们习惯才是。”他缓了一下又说,“爱国爱教是新疆各族宗教人士和信教群众的光荣传统,自18世纪以来,新疆各族信教群众在反分裂、反侵略斗争中谱写了许许多多可歌可泣的光辉篇章。”
  伊玛木又向他简单介绍了一下宗教信仰方面知识:“维吾尔族是一个全民信教的民族。按照伊斯兰教义,穆斯林的信条为‘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穆德是主的使者,具体有五大信仰之说,一是信安拉,就是要相信除安拉之外再无神灵;二是信使者,安拉至圣使者是穆罕穆德;三是要相信天使;四是要相信《古兰经》经典;五是信末日审判和死后复活。《古兰经》从降示到现在,已有1300多年历史了。它是穆罕默德创造最大的奇迹,已成为包括中国穆斯林在内的全世界各国穆斯林信仰和遵循的一部根本法典。它既是伊斯兰信条的源泉和教法创制的依据,也是穆斯林的行动指南和道德规范准则。它能引导人类于正道,遵从《古兰经》的人,能获取两世吉庆:今世做一个敬主爱教的好穆斯林,在后世凭着胡大(旨真主)的恩典进入天堂。”
  赵矿生说:“我们共产党员人是历史唯物论者,坚持社会存在决定社会意识的观点。当然,我们也承认宗教在社会主义的存在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事实,用周恩来同志的话说,广大宗教界人士的思想上还有宗教信仰,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整个人民民主统一战线的扩大和团结,并不妨碍我们建设社会主义祖国的决心和信心。所以,无论信仰什么,只要是爱国守法,都是我们共产党人的朋友,都是我们团结的对象。”
  伊玛木捋须颔首,为赵矿生酌满杯水后又说:“党和政府对我们宗教界和信教群众一直很关心,理解并支持我们的信仰和习惯,村上的清真寺就是政府拨款修建的。现在的年轻人也很热衷于科学,科学与宗教并不是势不两立。”他微微顿了一下,又说:“《古兰经》降示过程,也就是伊斯兰复兴和发展的过程。我们知道伊斯兰复兴于阿拉伯半岛的麦加城。当时,半岛和世界各地的状况是:社会动荡不安,各种矛盾日益尖锐,战火连绵不断,道德风尚极端败坏,人们生活痛苦不堪。因此,那时的人们十分渴望和平安定统一的局面,《古兰经》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始降示的,穆罕默德也正是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开始传播伊斯兰的。”
  赵矿生点了点头,呷了一口茶后问他:“伊玛木到过内地吗?”
  “当然去过,”伊玛木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是县政协主席吐拉甫当县长时,他亲自带领我们宗教人士到内地看了看。人常说,中国的穆斯林心中有两个圣地,一个是北京,一个是麦加。在众多宗教人士中,我算得上是最幸运的了,因为这两个地方我都去过。那次我们先是乘飞机到了北京,然后又到了青岛、上海、西安等地,所到之处都被当地政府所关注,尤其是生活在内地的穆斯林群众,待我们若使者。”
  赵矿生笑了:“所以伊玛木要利用政协常委、清真寺主持的身份,在信教群众中多做积极工作。宗教是历史的产物,而今天又是历史的延续,伊斯兰教兴起至今已有1000多年了,其兴起不灭自是也不无道理的。当然,树欲静而风不止,极端的宗教势力不利于人类文明的进程,甚至还会引发流血冲突,这与教义本身是相悖的。因此,反对民族分裂分子的斗争是一项长期的任务,维护团结,保持社会稳定是新疆的大局。”
  “赵书记学识渊博,心地袒诚,令人景仰。”伊玛木颔首含笑,流露出赞服之色,“先知穆罕默德出现的时候,他的周围社会相当混乱,民不聊生。于是他提出禁止高利贷、施舍济贫、和平安宁等主张,反映了当时社会的要求,因而得到了广泛的支持。所以一个真正的穆斯林应是一个乐善好施、勤俭知礼、安本守法的人。《古兰经》里说,人类是胡大终极的创造,因此,整个宇宙都是为人类忠诚服务而且是为人类而存在的。而他创造人类的终极目的是要他们在精神上不断演进,以追随造物主的常德,从而增进其各种品质,达到永恒之境。”他又饶有兴趣地谈起了宗教,“伊斯兰是阿拉伯语的音译,本意‘顺从’,顺从安拉旨意的人,即‘顺从者’,阿拉伯语叫‘穆斯林’,是对伊斯兰教徒的通称。在我们中国,穆斯林也称安拉为‘胡大’或‘真主’,穆斯林都相信穆罕默德是‘先知’,是安拉的使者,是奉安拉之命向人类传布伊斯兰教的。伊斯兰教本身是崇尚和平的,反对一切恐怖暴力活动,所以,应该看到一小撮极端分子,以宗教和圣主的名义搞什么分裂、恐怖活动,不仅是对国法的践踏,也是对圣主教义的践踏。县政协副主席、大清真寺主持尤努斯大毛拉因主持正主义、反对暴力恐怖,结果惨遭杀害,他淌下的鲜血使宗教人士和广大信教群众更加看清了分裂分子的嘴脸,更加坚定了我们紧跟党走的的信心和决心。”
  用罢饭,赵矿生起身告辞:“谢谢伊玛木,愿安拉赐给您平安!”
  伊玛木微微一笑说:“赵书记你是从东边来的使者,瓦胡大提西来克阿塔克里荪(愿安拉也赐给你安宁)!”
  
  
  4鏖战洪魔
  
  守护吐孜麻扎大堤的2000多军民撤退后,汹涌肆虐的洪魔并没有满足人们让出的几百米河床,而又迅速扑向军民们筑造的新堤坝。新堤坝筑在土丘高坡上,工程量虽小,但仍有几处低洼处需要填土抬高,洪水也需要导流。在数千军民齐心努力下,又经过六七个小时的奋战,洪峰终于被暂时压了下去。可正当人们想撤下喘息一阵时,天空中忽然乌去翻滚,河水惊涛拍岸,刹那间暴雨如注,惊涛骇浪,形成的几个巨大漩涡向新修的堤坝席卷而来。刚刚用木桩、树梢搭好的防洪护围拦又被洪水冲走……
  “怎么办?”一脸愁绪的军民们都把目光投向了赵矿生。他把手挥了一下,大跨步朝堤坝险段走去。战士们顾不上疲惫劳累,都跟了上来,又开始争分夺秒地加固着大坝,连吃饭都是在堤上轮流着来,生怕一旦他们离开大堤会瞬间垮塌。又经过十六七个小时的艰苦鏖战,大堤披上了一层层厚厚的“盔甲”,洪水被拦在了堤内,天也放晴了。官兵们看着被降伏的洪水顺从地朝南流去,脸上都绽出了笑容。
  精疲力尽的赵矿生同王志疆头挨着头躺在一个土堆上,望着洒满朝霞的河面,他俩久久未出声。王志疆摘下军帽,从里面掏出两支烟起含在嘴里,点着之后,递给赵矿生了一支。赵矿生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
  “咋,嫌脏呀?”
  赵矿生笑了:“不,我不会抽。”
  王志疆硬是把烟塞到他嘴里,说:“老赵,你是不是觉得我们新疆干部都特粗?嗜酒抽烟、大块吃肉、张口说粗话……”
  赵矿生默然一笑说:“你这是哪里的话。新疆人直爽,没啥不好的,这样好相处。老王你别你们新疆你们新疆的,你底是哪里人呀?”
  “咱们是老乡,河南新郑的,连老马都知道。我本来叫王二柱,接兵的指导员嫌土,帮我改成了现在的名字。”没等赵矿生应话,他又喃喃说开了,“我是76年兵,先是在军分区通信站当兵,第二年就提了干。按说一个农村娃,入伍才一年多就提了干,就很不错了。可我在排级岗位上一蹲就是6年,接下来又在连职上蹲了7年,眼看该打被包回家了,可军分区首长们又看走了眼,又让我去阿里当了通信营的副营长。后来才知道,那个副营长的位置本来是给一个四川人准备的,可那家伙生得精瘦,身体又不好,领导们担心那家伙上去下不来,就让我这个小胖子顶上了。我在那里一呆又是5年,97年才调到四总站,99年到了人武部当政委,掐指头一算,进疆已经26年了……”
  赵矿生听得入了迷:“阿里的环境咋样,有没有这里好?”
  “咋样?说了你也未必相信。电影《孔繁森》该看过吧!对,我就是在那个地方当兵。如果用一个字概括,那就是‘苦’!环境恶劣,荒芜人烟,能见到一个人你就狠不得上去叫他亲爹。有一回从阿里下来,一个半大的娃子冲我叫爷爷,其实那时我才刚满30。你嫂子只去过一次,在那里只呆了三天,吐了三天,饭没吃一口,眼都哭肿了。她对我说,她爸,咱就是回去打牛腿也别在这里干了……”
  “你后悔过没有?”赵矿生侧过身问。
  “看你说哩?后悔啥!跟你这么说吧,也是到了阿里才懂得了军人的真正含义。在去狮泉河的路上,不多远就能看到一座坟墓,都是当年进藏军人留下的。想想呵,他们可都是十八九岁二十刚出头活蹦乱跳的小伙子呵,他们都为了啥?”
  “所以西部军人才是真正的男子汉呵!相比之下,这里的环境条件当是不错了。见到这个环境我也大感意外,但见到这么大的水更使我感到意外。水多是患,无水更是灾。我看过这个县的一些资料,现在水的有效利用率还不到百分之零点三,今后可是大有文章做呀!”
  王志疆笑了:“这话又说到了点子上,那就好好干吧!现在外面人对河南人多出‘微言’,我希望通过我们的努力会改变他们的看法。”
  赵矿生激动起来:“那是偏见。咱们河南是个历史悠久,物产丰富,具有地缘优势而又充满希望的地方。黄河咆哮而来,哺育出了璀璨的中原文化,塑造出了具有韧劲、经得住磨难,永不低头,勇往直前的河南人。河南承载了太多的历史责任,孕育出灿烂的华夏文明。跋足中原大地,一步一句历史,三步之内都能找到秦砖汉瓦……”
  王志疆轻轻一笑,不过没在递话上来,不一会就传来了均匀的打鼾声。赵矿生也想打个盹,可坝堤头上的喊叫声把他的瞌睡惊没了,是伊玛木和村上的乡亲们来了。
  伊玛木见他走过来,急步迎前说:“感谢党和政府,感谢胡大!有你们这样的好干部才是我们老百姓的福呀!”
  赵矿生欠了欠身子说:“伊玛木过奖了。用你们的话说,‘大树成林不怕风,十根细线拧成绳’,这是军民团结奋战的成果。当然了,由于我们指挥不力,虽然数千人守坝,还是冲了不少庄稼地……”
  伊玛木连连摆手说:“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恐怕这个村子早已没有了。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羊群都被赶到山上去了,村上只有这些老弱羊只,就宰了给子弟兵们烧口汤喝吧!”
  “这怎么行呢!逢上这场洪灾,乡亲们的损失都不小,把这几只喂肥了换上几个钱,也好贴补一下家用。”
  “赵书记不是见外了吗?你们做的都是应该的,我们更是应该的了。巴郎子们,准备东西,我亲自宰羊,咱们烧羊汤犒劳解放军和县里的干部们!”伊玛木不用分说,操起刀把那十几只羊都宰杀了,然后交给巴郎子们收拾,他自己又跟赵矿生拉开了家常:“说点啥呢,就跟你讲讲我们的饮食习惯吧。我们维吾尔人禁食长相丑陋的食肉动物,禁食一切动物的血和自亡的以及非伊斯兰教徒宰杀的牲畜,只吃穆斯林宰杀的牛、羊、骆驼、马肉及鸡、鸭、鱼肉。平时的饭食倒也简单,主要以白面、大米为日常主食,饮食花样丰富多彩,独具特色。主要有抓饭,也就是昨天你到我家吃的那种饭,此外还有拉面、肉粥、薄皮包子、烤包子、油塔子、曲曲(馄饨)、烤羊肉、牛羊肉汤及大小厚薄不一、形状各异的烤馕。当然这些你在县城可能都见过,有时间你可以尝尝,味道一点也不差。”伊玛木极善言谈,一直在尽其所能地向赵矿生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
  赵矿生会心地笑了:“现在不少专家都认为维族人的长寿饮食有关。要是适应这里的饮食之后,没准我也会成为一个长寿星呢!”
  聊得正投机,吐尔地突然闯进来说:“赵书记、王政委,好像是县长他们来了。”
  众人起身出迎,县长陪着一位陌生人朝这边走来。待走近时,他向众人介绍说,这位是行署的阿力甫·阿巴斯副专员,受地委、行署的委托,前来看望大家。阿力甫主动向赵矿生伸出手来:“不用介绍,我就能出这位一定是援疆来的赵矿生同志了,没想到你这么年轻。”
  赵矿生紧紧地握着阿力甫的手说:“阿专员才是年轻有为啊,听说您33岁当县长,37岁当副专员,这么年轻的厅局级干部在内地也是不多见的。”
  阿力甫谦和地笑了笑说:“我那是滥竽充数,今后多向你们援疆干部学习才是啊。钟副专员也是跟你们一样,艾专员我们几个想给他接风,可一转眼我就找不到他人了,找了半天才从抗洪堤坝边把他拽回来……”
  赵矿生说:“我们需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在今后工作中还请阿专员、马县长你们多帮助、多支持。”
  见亚合甫伊玛木也站在旁边,阿力甫急忙上前打招呼,并半开玩笑地说:“赵书记的统战工作搞的不错嘛,这么快就同宗教人士打成一片了。亚合甫伊玛木可是个名人呀,出席过全国宗教会议和统战工作会议,以后宗教事务上的事多跟伊玛木勾通。他思想进步,申明大义,是一位开明爱国的宗教人士。”
  伊玛木笑着说:“阿专员抬举了。”
  阿力甫又把随行人员一一作了介绍,并说:“地区领导接到县上灾情汇报后,都十分着急,昨天连夜分别召开了委员会和专员办公会,专门研究了防洪救灾有关事宜。你们县是重灾县,地区领导不放心,本来他们都要来,可全地区各县市大都遭受到了暴雨洪灾,实在脱不开身,这才安排我来县上了解情况。今天我来是代表地委、行署领导看望大家,另外也来听听这段时间有什么困难没有,还有那些需要地区解决的。来县后,老马就向我介绍了有关情况,这几天同志们都够辛苦了。这次抗洪,你们成绩不小,但问题也不少,不过还没有乱阵脚。吐孜麻扎堤坝的情况我知道,这个地方几乎是年年出事,所以就直奔过来了。”
  王志疆刚想检讨过失,却被阿力甫止住了:“洪水没有冲县城,就算是你们的功劳。”然后,他看了看脚下这条新筑的堤坝问大伙:“这是谁出的主意?”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赵矿生开腔说:“眼看大坝守不住了,是我坚持放弃旧坝另筑新堤坝的。”
  “那也一定是你找的伊玛木,对吗?”阿力甫眼里含着微笑,可还是让在场的人琢磨不透。大伙都搞不清他接下来是要批评,还是要表扬。
  赵矿生默然点了一下头。阿力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知道‘麻扎’是什么意思吗?”
  赵矿生摇了摇头。
  “‘麻扎’就是坟地的意思。维吾尔族同汉族一样,很敬重祖先的。你们汉族人认为除非有天大的仇怨,否则是不会动人家祖坟的。我们维吾尔人也是一样,也是不会轻易动坟地里一根蒿草的。堤坝后撤,不仅淹掉了几百亩良田,而且还冲毁了这片坟地,群众对此没有过激的反应吧?对,这表明群众还是明是非的。所以,我们当干部的只要心里装着群众,群众也一定会理解我们的。矿生书记,我们以后每干一件事,都要设身处地的为老百姓们想一想,那样的话我们会少犯错误的。”
  赵矿生又默默地点了一下头。
  这时,部队集结完毕,阿力甫站在土台子上环视着在大坝上连续奋战两昼夜的军民们,大声说:“……这次洪灾来势之快,规模之大,灾害之重,使我们始料不及。驻军指战员同志们为了国家和人民的利益,为了保卫改革开放的成果,与各族干部群众一道,不怕困难,不畏艰苦,英勇抗击。这次抗洪不是短时间的水来土掩,兵来将当,而是长时间的反复较量,不是个别人身先士卒,出生入死,而是整个抗洪军民的团结合作,顽强拼搏。至此,我代表地委、行署向全体参加抗洪抢险的干部群众、解放军指战员表示亲切慰问和崇高敬意!向关心支持抗洪抢险工作的各界人士表示衷心感谢!”阿里甫的话音刚落,台下就响起了一阵长时间的掌声。
  “同志们,洪水还没有完全消退,今后一段时间的抗洪任务仍很艰巨,希望同志们继续发扬‘不怕困难,连续作战’的革命精神,发扬‘万众一心,众志成城,不怕困难,顽强拼搏,坚韧不拔、敢于胜利’的伟大抗洪精神,上下一心,干群一心,党群一心,军民一心,前后方一心,争取抗洪的最终胜利!”阿力甫在掌声中走下台,同站在前列的官兵一一握手,互致问候。
  随后,阿力甫在军地领导的陪同下,视察了整个堤坝。他说:“下午地区水利规划设计院的陶江副院长将赶过来,他是位水利专家,在防洪及灾后重建方面多听听他的意见。对了,矿生书记,他也是河南人,不过是位‘永久’牌的援疆干部。到时候你们一起商量着把堤坝上的事处理好,决不能留下什么隐患。”
  赵矿生说:“我们一定仔细聆听他的指导。”阿力甫转身对马木提说:“老马呀,这场洪水把我们搞得措手不及,其原因很简单,是我们既缺乏充分的思想准备,也没有备足防洪物资,这可是教训呀!我让陶院长和郝高工他们多呆几天,把你们这里的险工险段好好规划设计一下,抗洪应该从长计议才是。矿生书记、杜常委,我们先回县上,听说东边乡镇灾情更重,塔尕克乡有三四个村子被淹,阿克塔格乡政府都进了水,情况十分危急。另外,几条大河的水都灌进了水库,水库必须泄洪,但如果超计划泄洪,下游几个县会吃不消的,所以我们得去看看。”他又回眼望了一下被冲毁的公路说,“这条路可是你们县的命根子,九成以上的煤炭要从这里运出。老马呀,前面路况怎么样?”
  马木提挠着头说:“这两天忙昏了,哪顾得上问,估计不会好到哪里去。你看这洪水,水缸粗的松树都冲下来了,矿用公里哪堪一击?”
  阿力甫白了他一眼:“你呀,都当县长了,一天到晚还坐不住。什么事都由你亲自抓,你有三头六臂呀,能抓得过来?”他俩是同龄人,上大学又同在新疆大学,只不过一个是学畜牧,一个是学政法。据说,当年他二人并不认识,后来因为一位姑娘才认识的对方……
  尽管是越野车,可到了老虎嘴后还是无法朝前开了。阿力甫看着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的路基,定定站了一会儿转身上了车。回来的路上,阿力甫对马木提和赵矿生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老虎嘴年年被冲,为什么不想个根治办法?每天都有三四千吨的煤炭经这里送往各地,折算一下就是七八十万。耽误一天可就是几十万呀!”
  马木提嘿嘿一笑说:“实在是没办法呀!地区给的那几个修路钱都撒胡椒面了,县里又没有钱,你让我咋办?阿专员也看见了,想根治就必须得改线,没有千把万搞不成事。”
  “难道让领导们拿着钱来求你?办法你自己去想,给你提个要求,水一落就要通车。”
  “这是命令?”马木提笑着问。
  “来时书记专员交代的,你说是命令吗?你要是行动慢了,到时候领导刮鼻子你可别怪我没给你打招呼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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