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说曹操，曹操就到。没有一个月，白珊花果然背着一个包来到穷山沟这所小学校，投奔于胡源来了。于胡源看她那得意向往的神态，暗暗下了决心好好收拾她。于胡源看也不看白珊花，厉声道：“你来干什么？滚！”
　　白珊花嘻皮笑脸地回答：“你答应过我，要娶我的。”
　　于胡源气得七窍生烟：“妄想！我的一生都让你毁了！”
　　白珊花看看对面的山顶，再看看几间教室，点点头：“嗯，我一人做事一人担，从今后，你上你的课，我帮你敲钟种菜做饭……”
　　于胡源吹胡子瞪眼：“你，你，你……”
　　就那天晚上，于胡源先是毫不客气地揍了白珊花一顿，打得她哭爹叫娘；胡源却丝毫没有隐测之心，何况在这山沟里没有人，谁能听见？
　　白珊花哭过叫过后，她还是要朝于胡源的怀里拱。于胡源伤心地哭了，不由紧紧抱起白珊花，用力把她扔上床，剥下她的衣裤，疯狂地作践……白珊花受不了，但却以为自己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爱——她终于成了于胡源的女人！才刚刚满十八岁啊，不管爱不爱，就死心踏地地跟她喜欢的男人在一起了。
　　可白珊花万万不会想到，几个月过去，于胡源却悄悄弃她而去，几年后携金带银来到吉州成立公司。于胡源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白珊花居然给他生养了一个儿子，又是几年后突然间将儿子送还于他……
　　于是，从来不知“后悔”为何物的于胡源有了些许内疚和遗憾，但仅仅是些许内疚和遗憾，他并没思念过白珊花。白珊花永远地走了，他把照管儿子的事托付给林媛，不为别的，仅仅因为他帮过她，信任她，直到后来让林媛停下公司工作，去自己家专职照管轩儿。
　　林媛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他除了感激和信任，就是需要，一种孤单寂寞的需要，谈不上爱。他还没有和林媛成为夫妻的打算，但却和林媛成了不是夫妻的夫妻。林媛明知于胡源并不爱自己，却爱他胜过爱自己，而心甘情愿接受了他，每天尽着一个妻子应当尽的义务。可是后来这种关系到底被人知道，而且就因为这种关系被认为生活作风有问题，他的省级“劳动模范”光荣称号被取消了。但他没有离开林媛，而且和林媛开始了彼此的默契和牵挂。
　　不过，林媛希望和他结成正式夫妻，他便以“都一样天长地久”来加应搪塞，于是林媛不再提及。随着相处的时日增加，感情也在与日加深，他已爱上了林媛。他本想趁儿子出国留学之际，同林媛去办证结婚；谁知突然间想起与白珊花的那段恩怨，自觉有愧，油然而生内疚自责之心。他感念白珊花给他养育了个好儿子，他很想知道白珊花在哪里，过得好不好，需不需要他帮助。他决定一定要找到白珊花，亲自向她请罪认错，得到她的宽恕后，再和林媛办证结婚不迟。
　　几年寻找不停，消息杳无，直到轩儿回国。自觉已愧对白珊花，再不能愧对林媛了，他必须先解决好与白珊花的感情旧债，才能以崭新的心境完全接纳林媛的爱。谁知寻找白珊花的事情没有眉目，矛盾的心情却时而浮现。他数次向林媛承诺尽快办证结婚，却又数度失言反悔。虽林媛不怪，但他自觉不安！上个月，他向林媛提出搬到别墅后两人就去民政局办证，林媛高兴极了，盼望着这一天赶快到来。然而就在今天，他再次失言反悔，原因还是一个：白珊花是他一生中最对不起的女人，他不能在不知道白珊花的情况下和林媛去办证……
　　于胡源想起这一切，心里涌起深深的自责之情。他不知道，当初的作法和现在的作法，到底哪一种是错的，哪一种是对的？他不想辜负林媛，也不想在不知道白珊花下落的情况下，和林媛正式结婚。至少现在要知道她在哪里，过得好不好。是啊，如果没有白珊花，哪能有于轩这样优秀的儿子……
　　看林妈欲罢不能，欲说还休的神态和语言，于轩猜测，发生在几个大人之间的事情一定不会那么简单，但林妈却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埋藏在她心里多少年的事情告诉他。于轩只好带着深深的遗憾回自己的房间。
　　孤灯只影，林媛看着窗外，思绪回到近二十多年前……
　　林媛说不上长相不好，但和长相漂亮的白珊花比，那就逊色多了。然而命运偏偏捉弄人，要把长相不算好的林媛和特别漂亮的白珊花安排成十分要好的同窗和朋友，想什么做什么都会在一起，就像左拉的短篇小说《陪衬人》里写的那样，二者互衬，美的更美，不美的自然就丑或更一般。对“爱情”这俩字眼，两人的理解虽然一样，但是往往因长相的美与不美而得到的结果不同。林媛虽然知道自己不美，但在那个年代，哪个读过书的女孩不想在自己豆蔻年华之时憧憬自己倾心的梦中王子？更别说白珊花了：因为漂亮，所以非常自信，但她的自信必须要和林媛一起才能展示——她俩都是农村女孩，家境景况都差不多，这种比较往往不着痕迹。
　　她俩在班里算大的，家里人知道她们学习成绩很差，断定她们不是可造之才，因为家里都比较困难，即使她们还在读书，也不得不公开为她们做谈婚论嫁的准备。于是，她俩互相鼓励，绝不接受父母给安排的命运，她俩要自己选择书上所说的爱情。
　　正好于胡源来到他们班，她俩竟然同时爱上了年轻的物理老师，一个说要主动献身，一个说一辈子默默地守候；然后迅速定下只有她俩才看得明白的规则：谁最先得到他，另一个不得插足，更不能挖墙脚，必须迅速退出。白珊花不放心，要林媛说话算话。林媛知道自己条件不如她，也只有点头信守承诺的份。
　　即使如此，林媛暗中也在积极地想办法接近于胡源，要么问问题，要么反映情况，要么请帮她一个小忙……但每一次都会遇上白珊花以及她那得意的目光，或者总会有其他老师、同学在场。林媛再怎么鼓起勇气，可能因为自卑，始终没有走近于胡源，直到他回了学校。
　　白珊花时常朝林媛扬起那张漂亮的脸蛋，说是向她炫耀，不如说在向她示威。她怀疑白珊花暗中已经与于胡源约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还要给她一个出其不意。于是，她便很快冷却了与白珊花之间的比拼之心，游离一旁暗中注意。
　　果然，于胡源走后不久，白珊花真给了她一个出其不意，突然跑出学校，第二天才回来，还受到学校的严厉批评。她追问珊花是不是去找于胡源去了，珊花只是神秘笑笑，什么也不说。虽然如此，她还是从珊花的眼神里看出得意和狡黠。不用说，他们肯定做下那事了。为此，她十分难过，并埋怨自己为什么放弃。
　　不料，于胡源学校很快来人调查他的作风问题，她又立即为自己的愚笨暗中庆幸，但她不希望这次调查对于胡源有任何不利的说辞。幸好，她尽量说于胡源的好话，否定了白珊花的证词；而且她很生白珊花的气，从此与白珊花渐渐疏远。但心里还想着于胡源，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件事受到分配上的影响。
　　高二刚结束，白珊花悄悄离开学校，再没回来，她猜测白珊花一定会去找于胡源。果然毕业前的某一天，她意外见到了于胡源，知道白珊花果真去了穷山沟跟了于胡源。她记得，当时于胡源对她说过，白珊花毁了他一生，他们之间不会长久。由此她猜测，也许于胡源以后要离开白珊花。临分手时，于胡源希望她以后千万别荒废时间，一定要好好读书。她十分感动，决心听于胡源的话，只是又开始暗中关注于胡源的所有信息了。
　　不久，她听说于胡源丢下白珊花一个人走了，白珊花哭天恸地，没有办法，也只好回了娘家。可她却不知道白珊花的家在哪里，后来又到底去了哪里，于胡源又到底去了哪里，但她却知道自己以后应当走一条什么样的路。从此，她开始发愤读书。
　　高中毕业，林媛考上了宜南市一所财会中专学校。不知是不是因为于胡源的原因，反正她入了中专校门，更是一门心思放在学习上，从此不再游戏人生，直到三年后中专毕业。
　　哪知毕业后不包分配！为找工作她东奔西走，宜南各处的大小公司她差不多都跑了个遍，就是没有一家公司愿意用她这个本地财会学校毕业的中专生。她深感走投无路，只好怀着几乎崩溃的心情来到吉州市，走进一家刚成立的建筑公司人事部，竟然看见了几年不见的于胡源。她怀着莫名的疑虑拿出自己的毕业证书和学校档案，递到于胡源手里；趁于胡源看她的资料的时候，她偷偷看他一眼，就这一眼，林媛的心又被撞出了火花——她这才明白，于胡源在她心里是无人可替代的——她希望自此能永远默默地守候他。
　　她轻轻问：“于……于老师，那次见过后就再也没见过。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于胡源哈哈大笑：“好啊，四海为家，建起高楼一幢幢，却没有我胡某的栖息之所。这不，来吉州了！林媛，看来我们师徒真有缘分，到底走到一起来了。”
　　“到底走到一起来了”，林媛不知于胡源这话有何意思，但她喜欢听：“于老师，你，你录用我啦？”
　　于胡源爽朗地说：“录用了，我与‘老师’无缘，以后就叫我于总或者于胡源吧。”
　　从此，她就改口叫“于总”，不再叫“于老师”了。她成了于胡源的得力干将，从会计到财务科长、助理，与于胡源肩并肩共同打拼天下四年有余，把公司搞得红红火火——于胡源成了吉州市家喻户晓的大人物，林媛也成了于胡源不可或缺的搭档，自然，公司也成了吉州市有名的利税大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