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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作品名称:土墙瓦屋      作者:杨月弯弯      发布时间:2016-09-05 19:44:26      字数:4762

  就在兰花和童老师结婚不久,村里有传言说是崔家村、周家庄、谷冲崔、大张村四个村要拆迁了。说是,石桥镇所在的巢北县要撤县设市,扩增人口,周边好几个村子都要拆迁,南边延伸到桴槎山脚下的小李湾子村。
  村里人将信将疑。前几年,也有人这么说过,大家盼了很久,但一直一点动静也没有,所以大家都麻木了,没有几个真当回事,说是石桥镇建市是跟霸王在这里别姬有关。管它有没有关系,兰花说,日子是干出来的,不是盼出来的,一点一点赚钱,一点一点攒钱,日子就会慢慢好起来,这是她的道理,也是她的真理。
  村子里也有一些人家在拼命盖房子,甚至有的人家的厕所都盖成房子;也有人家在观望,还有些无动于衷的。
  崔家村盖房最多的是村主任崔文东家。李凤萍说,也许,他早就听到风声了,厕所旮旯都盖成房子,没有砖,用土坯垒,茅草扎,不住人,只管空着,或者堆些稻草在里面。要是真拆迁,他可发大发了。
  再来说说这个崔文东吧。原先,他家是崔家村最穷的人家,弟兄三个人,他是老三,父母在解放前就死了。他家后来分得兰花公公家三间土坯草房子。到了结婚年龄,由于家穷,老大没要到老婆,光棍一个;老二要个羊癫疯,崔文东三十岁时,才托人从四川买个老婆,叫胡芳,讲话别人听不懂,人长得很排场,先后为崔文东添了一双儿女。
  之前,这个崔文东还有一段风流史。在他十几岁时,和一个上海下放的知青好上了,听说那女孩还为他堕了胎。后来,那女孩回城了,临走时,哭的稀里哗啦。女孩说,等她在上海把工作安排好后,一定回来找他,叫他耐心等她,两个人海誓山盟。起先还是书信不断,后来渐渐只有去信,没有回信。崔文东竟然还在等她,一等就是五六年,在找对象最好的年华,崔文东一直在等,还是在两个哥哥的劝导下,凑了点路费,按照女孩来信的地址找到上海。那女孩不敢在家中见他,把他安排在一个招待所了,直到这时,才告诉他,她已经结婚了,并且有了个两岁大的儿子。崔文东回来的时候,那女孩还塞给了他两百元的路费。崔文东还一厢情愿地说,她是迫不得已,其实她心里一直是爱着他的。
  上世纪八十年代,崔文东当上了大队干部,这样,他就有机会这个村跑到那个村,检查工作呀,看望孤寡老人呀,跑着跑着,心就野了;经常和这个村的、那个村的妇女主任打打闹闹,私下鬼鬼叽叽。有时,晚上干脆不回家,总是说在乡政府开会,说“太晚啦,我就住在招待所啦”。
  就在那一晚十一点多,崔文东还没有回家,胡芳到大队部去找。当时大队部就一排房子,约四五间草房(其实,也是兰花公公家原来放家具的房子),都已经黑灯瞎火的,胡芳凭女人的直觉,她就认定自己的丈夫一定在这里。她悄悄地,轻轻地,像“特工”一样,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在门外听、看,当听到仓库这间房窗口时,她听到里面有吱吱呀呀的晃动声,一声一声,很有节奏。胡芳心头一紧,神经绷直,她把头伸向窗口,窗户就是几根钢筋支撑的空洞,外面钉上一层薄膜;胡芳用手指把薄膜抠个洞,微弱的月光中,影影绰绰看见靠墙角的桌子上有两个人,一个人扒在另一个人的身上,那有规律的节奏声,正是那张桌子发出来的。仔细一看,扒在上面的正是她的丈夫崔文东。
  直到夜里两点多,崔文东才回家,发现老婆胡芳坐在堂屋香火案旁,没好气地说:“还不睡觉,在冲魂呀!”胡芳没有吱声,目光呆滞,人像木雕。崔文东厌恶地瞥了她一眼,径直进里屋睡去了。
  直到第二天,在邻居的呼喊声中,崔文东才醒来,第一声就听到:“不得了了,你家孩子妈上吊了,吊在后面茅缸旁枣树上!”
  后来听说,胡芳是一条纱巾吊死的,那条纱巾是她们结婚时,崔文东买给她的。
  胡芳娘家来人了,很多人,派出所也来人了,大家都认定她是自杀。
  最后,他丈母娘眼泪汪汪地说:“我原谅你,不是因为你会讲。你会讲,我也会听,我是看在我女儿留下这两个苗的份上,才不追究的。我女儿为什么上吊,你心里清楚,我也清楚。去年过年,她回娘家,我就看到她偷偷在流泪,我就知道她过得不好;她不想回来,我劝她,舍不得这两个苗嘛,她要是不回来,也不会把命搭上。怪我呀!不该劝她回来呀。”
  崔文东双漆跪下,说:“妈妈,你放心,我对小芳子真的没有二心,她老是疑神疑鬼,以后,你看着,我这一生不会娶第二个女人的……”
  后来这事就不了了之。以后,崔文东还真的一直没有结婚,倒是找了好几个姘头。他还曾想打过兰花的主意,被兰花用犀利的目光浇灭了他那龌龊胸膛里燃烧的火苗。
  如今,崔文东的女儿也出家了,儿子也找对象了,他就更不想找了。不过,从那时起,他一直是大队干部,即使后来大队兼并,也没有把他换掉。
  崔文东和他的两个哥哥前两年就盖了不少房子。李凤萍说,要是真拆迁,估计他们每家能分到六七套房子。
  再来说说崔万好父子与周家庄车站的故事。屠户崔万好的父亲崔明利是个老屠户。过去生产队时,每家只给养一头猪,一般人家只有在婚丧嫁娶时,才请他去杀猪,一般不给他工钱,主家会给一些猪杂碎给他;单干后,猪敞开养了,他就带着儿子从农户手里把猪买回家来自己杀掉,用板车拉到周家庄车站去卖。那个车站,是他最早看到商机的。有的人,从那里下车,顺便带点肉回家;有的人家里来了客人,专门从家里赶到车站在他那里买斤把肉。像周家庄、崔家村、谷冲崔、大张村,原先买肉、买菜,还要坐车到石桥镇上去。一开始,屠户崔万好爷俩每天只能卖十几斤肉,后来二十斤,半个猪,直到后来一天一个猪的卖。
  所谓车站,其实就是一个土坡,一开始连站牌也没有,大队书记崔文东通知大家说,县里在周家庄设个车站,合肥到橄榄集的车子开到土坡就停;于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了,村民们等车就在土坡上等。之所以县道在这里设个车站,是因为这里的村庄太密集了,所以在靠近周家庄的这个土坡上设了个站,原先这四个村庄属于橄榄集人们公社,后来建乡时,划为石桥镇。
  崔万好父子最先嗅到车站的商机后,崔万好动员自己的老岳丈在土坡上摆个瓜子摊子。一个笆斗上放上筛子,把炒好的葵花籽(自家田里收的,在家用土锅炒好了),倒在里面,不用称,用酒杯量,一酒杯五分钱,旁边还摆着一条长凳子。原本村民没有等车嗑瓜子的习惯,自从崔万好岳丈摆了瓜子摊子,把人们的嘴惯坏了,等车等急了,嘴就想动一动,原来不喜欢吃零食的人,聊着天,看别人嘴在动,也忍不住买了一杯,嗑上就停不下来了。瓜子摊子生意越来越好,这叫消费是需要引导的。有几个老婆子把自己种的菜用篮子拎来卖,还真有人买,渐渐卖东西的人越来越多,像个小集市。
  崔万好又嗅到了商机,他用自家的自留地,换下车站土坡上面的干旱田,好在,那块田也属于崔家村。换田的时候,崔家村刚刚分田到组,没费什么周折,就换来了,大家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后来发现,他竟然在田野上盖了三小间土屋,孤零零,用泥抹得光光亮亮,干干净净,他在那里摆起来百货摊子,卖起了小百货。门口摆个肉摊子,全家都给动员起来了,老婆赵红和老岳父负责小百货;他和父亲一起下乡收猪,他母亲负责在家带孙子,以及一日三餐的伙食。这日子过得,没几年功夫,他家就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家里的土墙草屋也翻成了砖墙大瓦屋。
  所以,人们说,周家庄这个小集市是崔万好一家开创起来的,这话一点不夸张。
  2010年开春,工作组真的来了,村民还在年味中没回过神来。
  常言道:正月过年,二月赌钱,三月才种田。工作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入户丈量了每家的面积,登记了每户的人口。
  工作组丈量崔万好家面积时,崔万好还在石桥镇上的万好超市忙生意呢。他父亲崔明利在家,老爷子老眼昏花,稀里糊涂地在丈量的面积后面按了手印。崔万好回来后,问他面积,他说不知道。崔万好天天跑到大队部,找工作组问面积的事。崔文东一见他来,就躲起来。
  “不能按面积分,要按人头分,有当官的,人家早几年得到消息,盖那么多房。我们老百姓埋头苦干,辛苦拼一生,还不如人家多盖几间猪圈,这也太不公平了吧。这一拆迁,不又回到解放前了嘛。穷的穷,富的富,当官的早就盖了,轮到我们盖,就冻结了,是违章建筑,有理没处说,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吗?”崔万好之所以提到猪圈的事,因为村里有人传言说崔文东家的猪圈领到房产证了,甚至还有人说他家的茅缸之所以盖个顶,也是为了领房产证。
  崔万好一屁股坐在崔文东的办公桌上,他就想激怒崔文东,好把他想说的话用吵架的方式痛痛快快吐出来。他像是蹲在茅缸板上,龇着牙,鼓着眼,等待着大便澎涌而出后的酣畅淋漓。崔文东今天没躲,他端个茶杯,笑眯眯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不接话茬,脸上写着四个字“难得糊涂”。这四个字像一层膜把他的笑容包得紧紧的,他不愿撕下这层皮,他要用笑容挂在脸上,好好保护好这层皮。
  崔万好想抓破,他偏不怒不破。他慢条斯理地说:“万好兄弟,你在合肥,在石桥镇上都有房产,还争什么?再说,具体方案,上面会统一规定的,也不是我们一个村。这次一共有六个行政村要拆,我们村委没说话权,到时候,会成立拆迁办公室的,最后的面积还是他们决定的。”崔文东呷了一口茶说,“万好兄弟,你在这里跟我们吵,一点用都没有。”
  “那我找谁?再说我合肥、石桥镇那房子是我血汗挣来的,与拆迁屌关系没有,不要拿那个来说事。”
  “你找谁,我们管不着,到时候自然会有安排。政府的事,你还不相信吗。”
  崔万好悻悻地走出村委,嘴里嘟哝着:“妈的,老子起早贪黑,累得像猪一样,还不如人家用泥巴搭几间猪圈、搭几个茅缸呢。”
  崔文东虽然也听到这句话,但他也无可奈何,小不忍则乱大谋啊,瞪了瞪眼,用一口茶把心中的火灭了下去。
  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在城里打工,村委直接或间接电话通知了。老巴子家也不例外,这次拆迁,她家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这些年,她和她那个丈夫崔文海只顾忙着在外面生儿子了,虽然东躲西藏,还是生了七个女儿,只有五个带在身边,其他两个送人啦;大前年快四十五岁时,才生了个老汗儿子。这次拆迁,听说人家或多或少都多盖了几间屋,只有她家常年在外,门口的草都长有一人高。她看着门口的草长长的,悠悠的叹了口气,那口气长的绕她家三间土墙瓦屋捆了三圈,还打个结,上面隐隐飘出一句话:“这回亏大了。”
  老巴子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屈不挠,在村委门口大叫:“按你们这样量,我家只能得到一套房子啊?我家八口人,至少给我七套,每个孩子一套,我老两口一套。”
  “什么?七套?你悠着嘴说哦,老巴子,你超生的罚款还没交。”
  “我呀,不交了,交给你们喝酒呀,你们一顿就喝我两个超生的罚款,我就不给,脏得都能把井水洗黑了。”
  “老巴子,没有的事,你不要悠嘴乱讲。拆迁的事情,一切由上面拆迁办决定,我们村委也没权。”
  “还不给我讲,你们当干部的哪个屁股后头是寡汤清水呀?我只不过嘴讲讲,我三丫头不是交五千块钱,结果,连个收据都没有。”
  “你钱交给哪个,就叫哪个要收据;不给收据,你就不交。”
  “交的时候,你们几个村委不都在嘛!当时年轻,不懂法,后来才听外面人说,公家办事交钱都是要给收据的或者发票的,听说,发票和收据还不一样。”
  “现在哪还记得呀,十多年了。老巴子,快回去,等拆迁办下来再说,在这里没用,无非把肚子吵饿了,多吃几两饭。我们真没权利,到时候,政府会给大家安排好的,相信政府。”
  要说老巴子真够背的,生孩子把身材都生走了样,胖的像香案上的老菩萨。自从那年骂兰花死了挣钱男人之后,她连生五胎都是丫头,几乎是两年怀一个。这崔文海是下定决心,打不到鱼,绝不收网。结果是,钱也没挣到,田也没种好,房子破破烂烂。
  李凤萍幸灾乐祸地说:“都是没积口德,笑人者被人笑,打人者被人打,杀人者被人杀。古话说得一点不错,一天到晚要儿子、儿子,老菩萨就不随你愿。家里田也荒了,房子也荒了,这下哑巴吃黄连吧,晚上恐怕都睡不着觉吧,胸口都捶肿了吧,再捶也捶不出几间屋来。”
  李凤萍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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