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夏夜里的奇异邂逅 5-6

　　5.问了就是自己人了
　　
　　淡雅清嫩的村姑黑葡萄，正如她奶奶常挂嘴边的话那样，身材高挑，是个大人了，然而明眼人还是可以觉察，她还是个小姑娘。
　　她比田然明年幼了七岁。
　　与田然明一样，黑葡萄也是独生子女，也有个美好的童年。上小学三年级那年，命运突变，父母亲在一次车祸中双双离开人世。从此辍学在家，当然，年幼的她也不会种责任田，依靠年迈的奶奶和左邻右舍的照顾度日。整个少年时代，她感觉是那样漫长，然而，就是在这漫长的特殊岁月里，她既接受了奶奶和乡亲们的仁爱善良，又在心田播种下了坎坷和磨难给予的向往美好生活的深深渴望。
　　刚满16岁，黑葡萄就只身来到市区劳务市场和商家公司，寻求工作，结果四处碰壁，始终找不到活干。她正准备重新回到农村的时候，人生的缘分却安排她在一场惊心动魄激战歹徒中相遇了田然明。这天，她在劳务市场转悠了好久，晚饭也没有吃，浑身有气无力，正在神思恍惚、忧郁失望之间，猛地遭遇王獐头抢劫贵妇人的手提式旅行箱。本性促使她以纯真少女身心，奋不顾身阻止抢劫，却被王獐头击昏于地，什么也不知道了。当她在医院病房里醒来的时候，整个医院已经盛传了她与田然明前仆后继阻止抢劫的见义勇为事迹，都说病房里住了个勇敢善良的美女小姑娘，络绎不绝地悄悄前来看望她，有的甚至在门口瞄一眼也感到满足。到后来，院外好奇者也竞相闻传，争睹芳容，说这富有爱心的小姑娘哪里是“人”，分明是思凡的嫦娥来到了人间。护士只得出面善意干涉，才使看望者渐渐平息。众人皆摇头晃脑评议：这么美，这么勇敢善良的小姑娘，世上实属少有，真奇闻也。
　　这时，黑葡萄才清楚，她倒地之后，田然明在阻止抢劫的整个事件中，因为救她而身负重伤。于是，她整日整夜，衣不解带，守护在田然明病床边。田然明八天八夜昏迷期间，她噙着泪，为他干裂的嘴唇涂抹净水滋润，为他全身洗沐，抚摸按摩，希望他快点苏醒，做了胜似亲人能够做到的一切，感动了所有的医务人员和住院患者。闻讯赶来探望黑葡萄的小姐妹们，也反复关照黑葡萄好好服侍田然明。
　　不过也有不和谐的音调，医务人员们渐渐察觉，有个奇里怪气的男人，老是在病房外透过玻璃窗偷窥黑葡萄，于是向医院保卫科做了报告。保卫科分析，这奇里怪气的男人不怀好意，就采取对策，暗地里安排人员加强巡查，以期保护黑葡萄。果不其然，那奇里怪气的男人又窜来多次，无奈看到保卫科人员，不敢靠近黑葡萄的病房，溜了。
　　其实，这奇里怪气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李七厚。他的堂哥李五规，交代他毫不放松地按照既定目标，尽快设法把黑葡萄控制起来。李七厚提出让王獐头像往常一样办理具体事务，李五规说，王獐头这次抢劫贵妇人，虽戴了面罩，既不暴露面目又成功脱逃，但一时间肯定招来警方注意，因此暂时不宜抛头露面，待到避过风头之后，始能出山继续做事。
　　黑葡萄对于李七厚的偷窥，丝毫不察，她整天出没于田然明的病房，全身心地照料着田然明。医务人员们都欢心地笑了，说她真像一个小媳妇，就是不爱在田然明面前说话。有时候，医务人员们故意安排她单独与田然明相处，希望她对田然明说话；可是大家发现，她只是细心周到地照料，难得说一句话。究其原因，也真说不准，要说害羞，她那样大胆地照料，擦身沐体都做了；要说不害羞，怎么也不说话。偶尔，她一闪明眸，突然瞧一眼田然明，又低了头。总之，很少说话。至于田然明，也不主动，也不多说话。
　　整个住院期间，田然明为了一件事情，一直有口难开，心里不忍，总想询问安抚黑葡萄。事情是这样的，田然明从医生那里了解到，在阻止抢劫的搏斗现场，黑葡萄除了头部遭遇重击致使昏迷外，小腹部也被抢劫犯狠踢了一脚，感觉像自己的小妹妹受人欺负而没有保护好的内疚，那样心疼，顿生怜爱。一天，病房里又只有两个人了。
　　田然明鼓足勇气问：“黑葡萄小妹妹，那个地方还痛吗？”
　　黑葡萄以为问的是头部被抢劫犯罪嫌疑人重拳击昏的事，就将脑袋靠到田然明胸前，双手掰开头发根部：“明明，已经不痛了，你看，血肿基本上消尽了。”
　　“还有那个地方还痛吗？”
　　“那个什么地方？”
　　“就是……是小妹妹身体下面的地方，被那抢劫恶贼踢的……”
　　黑葡萄低垂了头，满脸发热泛红，偷眼望一下田然明，不作声。
　　田然明说：“小妹妹，这地方不能随便问，我不该问，不问了。”
　　黑葡萄忽然俯到田然明耳边，悄悄说：“明明，我盼望着问呢，问了就是自己人了。我告诉你吧，那恶贼踢得够恶的……这地方，肿起来了一块，小便都生痛。”
　　“很痛吗？”
　　“明明，确实很痛，当场踢时，痛得我死去活来的，我在医院病床上从昏迷中醒过来，最痛的倒不是头部血肿处，而是下身这地方，火辣辣地痛，难受极了。开始两天，每次小便，痛得眼泪直掉，这地方羞哪，因此不能对别人诉说，只一个人痛着。谢谢明明问了……”说了，衷心感激地暗暗羞望着田然明。
　　田然明说：“我一直想问，我放心不下呢。现在看来，我昏迷八天期间，实际上是小妹妹忍痛服侍我，真过意不去呀！”
　　“明明，我应该服侍你的。”
　　“小妹妹，现在的痛好些了吗？”
　　“医生给用了消肿的敷药，五天后就不怎么痛了，现在已经完全好了，不要紧了。”
　　田然明松了心弦：“我放心了，小妹妹，你受苦了。”
　　“明明，我不苦。”黑葡萄说。
　　这是住院期间，田然明与黑葡萄交谈最多的一次。双方都有心询问对方的联系方式，但到底是陌路相逢，时间太短了，都没能开口。
　　
　　6.别把人家吓着了
　　
　　到底是年轻生命力旺盛，田然明很快康复。出院这天，黑葡萄先是在医生病人的夹道欢送中，当仁不让地搀扶着田然明走出病室病房，走进明媚阳光，然后在大学生们的夹道欢迎中，走入大学宿舍。尽管在人们的眼里，16岁的黑葡萄，已经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天使模样，但对于一个农村小姑娘的心理来说，大学环境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甚至充满着压力和害怕。
　　因此，她把田然明送入宿舍之后，一反在病房里亲人般服侍和一路送来的大胆神态，在大学生们的眼神包围中，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羞羞答答，怯怯懦懦，几次欲言又止，终究没有留下片言只语，散披着秀发，飞也似的返身奔走了。大学生们责怪田然明没有挽留黑葡萄小姑娘多坐会儿，而田然明的心里这时候也陡然充满了失落，直到此时，他与黑葡萄竟然都没能来得及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大学生们以为从此之后再也见不到黑葡萄小姑娘了，然而，让大家喜悦的是，小姑娘又大胆起来。她战胜了羞怯，也是的，她怎么也难以忘怀田然明胸口处的伤疤！
　　自此之后，田然明在黑葡萄的心田，正式有了一个位置。
　　自此之后，黑葡萄隔三岔五到大学校园门口看望田然明，就是无论如何不入校园，也不进门卫室，只站在门口等候，直等到田然明下课；有时门卫保安请她入内稍坐，她也不肯，宁愿站着等候。每次见了面，她很少说话，或是把一个熟了的苹果按到田然明手心；或是将几枚红了的樱桃塞入田然明口袋，也不管旁边有没有人。有一次，由于事先没有通话，霏霏春雨里，黑葡萄撑着把红白相间的雨伞整整候了两个多小时，才看见田然明从校园里出来。她有些急了，奔跑过去，左手高高举起雨伞为田然明遮雨，右手拿着玫瑰色的草莓一颗颗送入田然明嘴巴里，田然明想自己吃，黑葡萄不让，于是田然明两手挽住黑葡萄的腰肢，直到把那串草莓吃完。这幕人间真情，恰巧被一个路过的摄影家抓拍了下来，命题为《爱的绝唱》，并且制作成一幅大照片，赠送给了学校的艺术馆。也许是这幅摄影作品的影响，同学们都主动关心起校园门口的那道有个女子黑葡萄等候的亮丽风景。
　　一天，学校上午的课程已经结束，田然明和十几个同学在教室外三楼阳台上讨论科研题目。有个同学远远地看见了校园门口的黑葡萄，就善意地开玩笑喊：“田然明！你那‘小媳妇’又来了！”于是，田然明赶紧向校园门口迎去。同学们也饶有兴趣地随同田然明去看望黑葡萄。
　　看到来了很多大学生，黑葡萄羞涩地低着头，迅速将手里仅有的一只小香蕉插入田然明裤袋，然后把手心里捏着的一张纸展开，诚惶诚恐似的看着田然明的眼睛，双手捧过去。
　　田然明连忙接纸仔细阅看，然后右手从胸前口袋里抽出红墨水笔，在纸片眉边处批上了“59”的字样。
　　黑葡萄急急地要回纸片，一看，对视田然明，又用手指点了点“59”的字样，噘起了嘴巴，好像不满意。
　　田然明就在59旁边写上：加1分，等于60分。
　　总算及格，黑葡萄显然满意了，对着田然明点点头。
　　大学生们深感诧异，不知道田然明和黑葡萄俩打什么哑语，弄头探颈围住黑葡萄，查看纸片。见纸上写满了歪歪扭扭的词组，每组抄写了五遍。原来，田然明正在有计划地帮助黑葡萄补习文化知识，并让她练习书写钢笔字，规定每天不少于500字。黑葡萄也很认真，每次书写完毕，都要求田然明批阅打分。
　　大学生们笑起来：“田然明，你干吗这样小气，多给她些分数不就皆大欢喜了？”
　　田然明挠着后脑勺，也笑了：“可能太严格了，以后我多打些分数。”
　　黑葡萄垂眼看纸，看着站立不稳，甚至缺胳膊少腿的文字，微微摇头，也许自己认为那字写得实在不怎么样，害羞地瞟了大家一眼，返身就要走。
　　田然明说：“小妹妹，到我们学校食堂吃了中饭再走，好吗？”
　　黑葡萄突然对着田然明一笑，摇摇头，表示不去食堂吃饭。
　　这一笑真美！同学们纷纷嚷着，七嘴八舌：“黑葡萄……小妹妹……小姑娘，去吃中饭吧……”
　　黑葡萄目谢而至，然后还是摇摇头，不说话。
　　有个女同学情意切切地说：“小妹妹，等会儿……”说着飞快地跑去食堂，买了一袋夹心面包和蛋饼，往黑葡萄手里递。
　　黑葡萄缩着手，仍然摇摇头。
　　女同学急了，说：“这是田然明给买的呀！”
　　黑葡萄眼望田然明，像是征求意见。
　　田然明低着声：“黑葡萄……小妹妹，确实是我给买的，快接了。”
　　黑葡萄这才接过夹心面包和蛋饼，对着田然明和同学们深鞠一躬，走了。
　　同学们问：“田然明，黑葡萄她怎么不说话呀？”
　　田然明答：“今天人多，她准是羞怕着了。”
　　“那她在病房里给你擦洗身体、里外更换衣服，怎么不羞怕呀？”同学们故意笑着问。
　　“那是两回事……”田然明声音仍然低低的。
　　“我们看是一回事，她准是爱着你田然明了！”
　　“别……别这样说，人家还是个小姑娘。”
　　“年龄是小姑娘，可人已经长成大姑娘了呀！”
　　“那也不能随便说，别把人家吓着了……”
　　“说话都怕吓着了。田然明，你对黑葡萄小妹妹真宝贝呀！”
　　“她还小嘛，又是孤儿……”
　　“好吧，不说了。”几个女同学商量，“田然明，我们想给黑葡萄小姑娘买件小礼物……”
　　“我也想着了，不知道买什么合适。”田然明说。
　　最后，几个女同学商量决定，由她们做主去买小礼物，让田然明交给小姑娘，就说是田然明买的，否则怕小姑娘不接受。田然明满口答应。
　　隔了两天，黑葡萄又来到学校门口看望田然明，并将一只橘子放到田然明上衣袋里。几个女同学围过来，将一只精致的小皮包交给田然明。
　　田然明立即传递于黑葡萄：“小妹妹，这小礼物送给你，拿着吧！”
　　黑葡萄双手捧了小皮包。
　　“快看看里面是什么？”女同学们叽叽喳喳的。
　　黑葡萄启开小皮包拉链，一看，满脸飞红，忙合上，转身就跑；又站住回头，突然对着田然明一笑。
　　这一笑真美！同学们齐声喊：“黑葡萄！小妹妹！”
　　小妹妹跑得更快了，那长发在脑后拉伸出一片黑波浪。
　　黑葡萄回到简易宿舍房，小姐妹们抢过小皮包就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在大家嘻嘻哈哈里，黑葡萄脸红红地站在一旁，羞羞地不说话。小姐妹们说：“上次你带回的夹心面包和蛋饼，分给我们吃了，这东西你一定要收放好，这是你未来男人的一片心意。”黑葡萄更羞了，更是不说话了。
　　事后，田然明问同学，小皮包里是什么礼物。同学们说，这是个小秘密，以后，黑葡萄小妹妹肯定会对你公开秘密的。
　　田然明心中，一直惦记着哪一天才能揭开这个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