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天堂的召唤

　　兰花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女人，一个善良美丽的女人，可命运却跟她开了天大的玩笑。她从小失去父亲、弟弟，与母亲相依为命。当她还不懂爱时，一个热情阳光，乐于助人的大男孩子走进她的心里，并与她结婚生子，拥有一个虽然贫穷却充满温馨的家。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在她还不到30岁时，丈夫因患绝症丢下她和孩子们走了。从此她便带着四个孩子含辛茹苦，历尽人生的磨难、饱尝了人间的凄苦。当她在走投无路时，曾多次想到死，可上帝连死的机会都没给她留下，她只好忍辱负重苟且偷生的活着。当那些寻花问柳的男人欺负她时，当那些流言蜚语向她扑面而来时，她是怎样从困境中走出来的？小说淋漓尽致的揭示了人性的丑恶与善良。
　　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这个家，她放弃了尊严。她就像鲁迅笔下的那个寡母，为了儿女们的生存和前途，献出了自己最后的尊严。用她瘦弱渺小的身躯，为饥饿，苦痛，惊异，羞辱、而“颤动”。最终还是用她的真诚与善良感动了光棍汉杨老七，也感动了全村的所有村民。她也成为全村人心中的偶像。
　　可就在这时，她却得了不治之症，她不愿拖累自己的儿女，更不愿拖累一心爱她的光棍杨老七，她痛苦的选择了速死以了之。也许是苍天有眼、好人有好报……
　　目录：
　　（第一章）天堂召唤
　　（第二章）苦涩童年
　　（第三章）定下婚约
　　（第四章）简朴婚礼
　　（第五章）喜添爱女
　　（第六章）寡妇门前
　　（第七章）艰难岁月
　　（第八章）特殊情缘
　　（第九章）洒泪相别
　　（第十章）智斗老七
　　（第十一章）出名的破鞋
　　（第十二章）妈妈，我想吃饼
　　（第十三章）老七醒悟
　　（第十四章）又起风波
　　（第十五章）招工考试
　　（第十六章）第一个大学生
　　（第十七章）双喜临门
　　（第十八章）拾垃圾的女人
　　（第十九章）洗马桶的大学生
　　（第二十章）快乐的春节
　　（第二十一章）又是麦收季节
　　（第二十二章）圆满的成功
　　（第二十三章）兰花的心思
　　（第二十四章）酬谢乡亲
　　（第二十五章）喜得外孙女
　　（第二十六章）儿女婚事
　　（第二十七章）队长的愧疚
　　（第二十八章）写给儿女的信
　　（第二十九章）兰花服毒
　　（第三十章）死而复生
　　（第三十一章）皆大欢喜
　　
　　每一处被撕裂的肌肤，都流过殷红的鲜血；每一处曾经破溃的伤口，总会有新的肌肤生长。经历过人间的大苦大难，才会懂得珍惜每一份甘甜。
　　——林儿
　　
　　第一章、天堂的召唤
　　
　　残阳像失血过多的病人，苍白无力地透过树隙斜射过来，仿佛一切都拢罩在血泊之中……
　　兰花不禁打了个寒颤，一串串泪水伴着撕裂的疼痛流成血河。她微微闭上双眼，仿佛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寂静与和谐。她站起身子，扶着墙壁却发现房屋正常在慢慢地倾斜……她踉踉跄跄地向门外走去，无力地顾盼着这个令她心灰意冷的傍晚。
　　当她再抬起头时，残阳已悄无声息地沉入晚烟与暮云泛起的云海之中。秋冬交替，叶落纷纷，可秋叶却落得那么从容高洁，潇洒自如。兰花知道自己的生命就像这秋叶一样即将离去，将永远离开她心爱的儿女和她生活了几十年的小村庄。一片片掉落的秋叶，像大山一样重重地压在她的心上。
　　兰花知道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谁也不可能回避。可她不愿意走，不愿意过早离开这个世界，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可她无法拒绝上帝所安排的一切。她要走了，去追随那个承诺爱她一辈子的男人。这个男人，在她最需要时离开了她，没有给她留下幸福，只留下痛苦、绝望和永远无法实现的承诺。
　　朦胧中，兰花看到天边有一道彩虹，彩虹上半跪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他长眉若柳，身如玉树。兰花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只看到他手里拿着一块红布对她说：“兰花，我在天堂等你……等你……”
　　“根生！是我的根生哥……根生哥，你等着我！”一阵疼痛袭来，兰花感到空虚至极，她不再幻想天国的那份情意，她想留下来，哪怕多留一天也好。可疼痛让她感到无比绝望，在无法忍耐中崩溃了……
　　“哇……哇……哇……”一阵粗劣嘶哑的叫声凄怆而悲凉。兰花不由一怔，头皮一阵发麻，全身忍不住颤抖起来。手中的病情证明，也像秋叶一样掉落在自己的脚下。
　　“哇……哇……”兰花抬头向外望去，门前的歪脖树上，两只乌鸦正在高一声低一声地嚎叫着，那叫声似啼哭一样令人心碎哀伤。兰花知道这是一种不祥之兆，她含着泪水凝视着歪脖树上的两只乌鸦，却发现眼前的歪脖树已失去了昔日的光彩，一片黯淡枯萎的样子，没有一点生命的活力。
　　秋叶飘落觅归处，落叶声声不舍情。剧痛使兰花感到力不从心，豆大的汗珠从她的额头滚滚而下。她忍着剧痛，弯下腰从地上拣起病情证明，病情证明上的“Ca”符号，像钢针一样深深地刺痛了她的双眼，泪水滚滚而下。她知道自己的生命该“交秋”了。
　　“哇……哇……”
　　兰花望着乌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哀怨地说：“别……别叫了，我知道是时候了，也该走了。”
　　兰花忍着剧痛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地一步一步向屋外挪去。她无力地靠在歪脖子树上，两只乌鸦在她的惊吓中，留下一串凄惨的啼哭远去了……
　　当兰花睁开双眼时，暮色苍茫的小村庄已升起一股浓浓的炊烟。这炊烟从烟囱中脱颖而出，袅袅融入暮色渐浓的天空，它带着一股超凡脱俗的气质、宁静、纯洁、轻盈、缥缈和厚重的人情温暖，把小村庄完美宁静的生活气息毫无疑义地烘托出来。
　　兰花抬起头，望着炊烟在空中慢慢散去，空气中也弥漫着庄稼成熟的醇香和杂草野花的香味儿……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使兰花站立不稳，她用拳头顶住胸口，咬紧牙一步一步向屋里挪去。
　　兰花凝视着这个自己苦苦经营了三十多年的家，酸甜苦辣涌上心头。两间破旧的小瓦房低矮潮湿，说是瓦房，却是土墙，那时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外面的雨停了，屋里仍然是滴滴嗒嗒的下个不停。房子上面的瓦还是她生二秀那年，丈夫看到房屋上的茅草都烂了，向前庄老叔家借了一百多块钱，买了一些次瓦换上的。屋内几件破烂不堪的家具，因年深月久，油漆斑驳，已不见本来面目。它们东倒西歪地躺在角落上，仿佛在默默地诉说着它们源远流长的苦难历史……
　　兰花知道，这些破家具没用了，也用不上了，才把它们堆在一起准备卖给收废品的刘老头，可刘老头最近一直没来。现在屋子里的家具虽然不多，可都是桌子像桌子，椅子像椅子，这些家具都是儿女们工作以后帮她添置的。
　　兰花来到一张椅子前，仿佛又听到女儿大秀调皮的对自己说：“妈，您看看这张椅子多好，它虽然笨重，可它结实耐用，妈妈坐在上面才不会摔下来。”
　　“瞧把你美的，这得花多少钱？”
　　“花不了多少钱。妈，您喜欢就行。”
　　“你妈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没那么娇贵，有板凳坐就行了，何必多花这个冤枉钱。”兰花点着大秀的鼻子说。
　　“妈，椅子和板凳不一样，椅子你累了可以靠在上面歇一会，板凳就不行了。妈，不信你坐下来试试。”大秀说着把她拖到椅子上坐下来。
　　兰花没想到，还真怪舒服的。想到这些，兰花痛苦地摇了摇头；“唉！大秀啊，你是最疼妈的孩子。”
　　兰花一样一样地摸过去，这是二秀买的，那是大龙买的，还有那只最好的躺椅，是我那最淘气最心疼的二龙买的。兰花一边摸一边自言自语地唠叨着，疼痛一阵仅似一阵袭来。她紧紧地靠在二龙买的躺椅上，汗流浃背，脸色苍白。她扶着躺椅慢慢地站起来，沧桑的脸上充满了无奈和绝望……她知道就要和儿女们永别了，伤感的泪水不禁潸然泪下。她也知道生老病死是在所难免，可她还是不愿意离去，她毕竟才五十多岁呀，她不甘心就这样走了，她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可一切却要永远地结束了。
　　想到这些，一股强烈的求生欲望，很快充满了兰花的心房。她的目光是那样的贪婪，仿佛似想把生活中的悲欢离合，永远印在大脑里，陪着她一起去天堂，然而获得的却是太多的遗憾和失望。
　　她踉踉跄跄的走到床头，用颤抖的双手拿出那个深褐色的玻璃瓶，这是她早已为自己备好的剧毒农药甲胺磷。只要她轻轻拧开塑料盖子，猛喝一口，她就将永远不再忍受病痛的折磨，可她再也看不到自己可爱的儿女们和她深深眷恋的小村庄。她凝视着这个与自己风雨相伴的家，往事一幕一幕地呈现在眼前。
　　她伸手拿起桌子上的一盒饼干，思绪又飞回那艰苦的年代……二十多年前的一天，她从地里劳动回来，看到儿子大龙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邻居家孩子小强手上的饼干。大龙咬着嘴唇，一口一口的干咽着唾液。兰花既感到心痛也感到气愤，她走过去，拽着大龙的手说：“大龙，跟妈回家。”
　　“妈妈，我想吃饼干。”大龙哭着说。
　　“大龙听话，等妈妈有钱了，妈一定给你买。”
　　大龙紧咬的嘴唇上现出两排红红的小齿印，可是眼睛却仍然盯在小强手中的饼干上。
　　她生气的拖着大龙：“走！你这孩子咋这么没出息？回家！”
　　大龙伤心地哭喊着：“我想吃饼干，妈妈，我就要一小块饼干尝尝它是什么味道就行了，妈妈……”
　　兰花的心如刀绞一样疼痛难忍。
　　她刚想伸手去拽大龙。大龙却从地上捡起小强手里掉下的饼干碎屑，用小舌头添了一下，挂满泪水的小脸蛋上笑开了花：“妈妈，饼干真甜。”
　　她一把紧紧地搂着大龙，泪水簌簌而下。大龙却抬起稚嫩的小脸笑着对她说：“妈妈，您也尝尝，饼干真好吃。”
　　她看着大龙手上的饼干碎屑，一个巴掌打在大龙的小脸上：“扔了，等妈妈有钱，一定给你买一大盒饼干。”
　　“妈，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有钱啊？”大龙哭着问。
　　此时的兰花已泣不成声，她双手捧起那盒饼干：“大龙，我的儿呀，妈知道你现在不想吃饼干了，可这是妈妈的一块心病，也是妈二十年前对你的承诺。大龙，我的好儿子，别笑话妈妈，回来时，你就将就着吃一块，哪怕是只咬一小口……也算是了了妈妈的心愿吧。”
　　“大秀，妈的好闺女。这是妈妈给你做的糖饼，那时候我们家里穷啊，妈妈没钱买糖。当你看到小山吃糖饼时，你哭着闹着问妈妈：“妈妈，什么是糖饼？”
　　妈妈无奈地对你说：“糖饼就是糖饼呗。”
　　你说：‘妈妈，糖饼是什么味儿？它是苦的还是咸的，它好吃吗？’
　　“秀儿啊，你不明白妈妈当时的心境，妈妈的心碎了。妈妈心疼你们，可妈妈没钱买糖，也无法满足你们。妈妈就炒了一点玉米粉包在饼面，骗你们说是糖饼。你高高兴兴地咬了一大口说：“妈妈，我问过小山了，小山说糖是甜的，不是苦也不是咸的，可这糖饼怎么一点都不甜？”
　　“大秀，小山他骗你哩，糖饼就是这个味儿，不甜。”
　　你高兴地说：“不甜也好吃，妈，真的好香好香。我的大秀、孩子们，那是妈妈骗了你们，妈妈也是无奈啊。后来你也知道是妈妈骗了你，可你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妈妈知道我的女儿长大了，知道心疼妈妈和理解妈妈了。现在，妈妈知道自己不行了，妈妈要在离开你们之前，把欠你们几个的心债都还上，不管你们现在需不需要，那也是妈妈的心愿啊。大秀，妈给你把糖饼补上了，就原谅妈妈欺骗了你们吧。”
　　兰花的泪水，一滴一滴地掉落在糖饼上。她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二秀，你是妈妈最乖的孩子，你从来不跟妈要什么。可妈知道你是最懂事最要强的好女儿。直到你上大学那一年，妈妈才给你买过一双袜子。可是你从来不舍得穿；每次放假回来时，都是快到家门口了，你才穿上它让妈放心。今天妈也给你买了两双新袜子放在这里，也算是妈的一点心意吧。”
　　“还有我最小的儿子二龙，你是妈妈最心疼的孩子，可你却也没少受罪呀。你曾经睡地上哭着闹着，向妈妈要新书包，你没有新书包，都是用哥哥姐姐的破书包，书都从书包里面漏出来了。可那时候妈妈难啊，妈妈跌倒拾不到一分钱。我的孩子们，现在妈妈有钱了，生活条件好了，你却不用书包了。妈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妈妈却没命过了。妈妈知道你现在不要书包，可这也是妈的一块心病哟，妈还是给你买了这只书包，妈认为它是世界上最好最漂亮的书包，你就收下它吧，留给我的第三代人。不管他是孙子，还是孙女，妈都一样疼爱他们！”
　　一阵阵剧痛，使兰花难以忍受。她站起来，伸手拿起那瓶毒药。恍惚中她看到那个曾经给她幸福、同时也给她留下一生灾难的死鬼丈夫根生。
　　根生伸着一双大手愧疚地对她说：“兰花，对不起，这辈子让你受苦了。来吧，我在另一个世界等你，我一定会好好疼你，好好爱你，让你在我的怀里好好休息，永远做我的娇妻……”
　　“根生哥，你等着我，我来了！”兰花心痛欲绝，似乎又得到一丝丝安慰！
　　兰花颤抖地站了起来，拿出自己准备好的一身新衣裳和一双新鞋袜。
　　“孩子们，妈妈要走了！妈妈真的要走了！可妈妈真的不想离开你们，舍不得把你们留下！现在你们都长大了，生活条件好了，也成家立业了，该是妈享清福的时候了，可是苍天却不让妈妈再过下去了……”
　　“苍天啊！你不公平！不公平呀。”兰花绝望地大哭起来。
　　一阵阵疼痛使兰花汗流如注。她大口大口喘息着，留恋地望着屋内的一切。
　　突然，一条粉红色丝巾映入她的眼帘。她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拿起红丝巾，这是根生哥送给她的定情物，她一定要带着它去见自己的根生哥。
　　她把丝巾抓在手中，贴在胸口，就像当年依偎在根生胸前一样。恍惚中，根生也紧紧地抱着她……
　　
　　第二章、苦涩的童年
　　
　　都说童年是春天的一朵小花，是银河中一颗最灿烂的星光。可兰花的童年，
　　却充满苦涩，几多艰辛、几多欢乐、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她的心头。从她记事起，家里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
　　五六岁的小兰花，每天睁开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村外去挖野菜，拾草，摘树叶。那清汤寡水的野菜粥里，几乎是看不到几粒粮食，她每日所面对的除了拾草、挖野菜、摘树叶，那就是饥饿。
　　饥饿在某种意义上比死亡更为可怕，它是人类的头号杀手。在那物质匮乏的年代里，有多少人受尽饥饿的摧残和折磨。在兰花的记忆中，别人的爹都能下地干活，为家里挣点工分，挣点口粮。只有自己的爹，整天躺在床上痛苦地呻吟着，不是骂人，就是砸东西。有时娘被爹骂急了，就在一旁哭着说：“兰花他爹，你除了会骂人，还会干什么吗？你也是男人，有本事你自己起来养家糊口啊！”
　　“你……你嫌我是累赘……我他妈的还不如死了好。”爹发疯似的从床上爬起来，还没走几步就昏倒在地上。
　　“兰花他爹，你醒醒……你醒醒啊。”娘抱着爹放声嚎啕地大哭起来。幼小的兰花并不明白爹娘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为什么争吵，可兰花知道都是爹不好。她恨爹，每次看到爹和娘吵架，她恨不能杀了爹……可她不敢帮娘说话，只能躲在一边呜呜啕啕地大哭着。
　　兰花不明白，一个村子里为什么她们家最穷，穷得吃了上顿没下顿，家里几乎没有一粒粮食。有时兰花和娘在外面挖了一些野菜，回来洗净后熬了一锅菜汁汤，野菜都捞给爹和兰花了，娘就剩下一点泛着青绿色的清汤。
　　兰花记得有一次娘从外面回来时，带回两个黑色的窝窝头和半小盆稀饭。饿极了的兰花刚想伸手去拿窝窝头，却被爹狠狠的打了一个耳光。爹恶声恶气地问娘：“说！这是哪来的？你是不是去会那个老相好了？”
　　娘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的对爹说：“去了。你爱吃不吃，饿死活该。”
　　爹一脚踢翻了小半盆稀饭，两个窝窝头也滚落在地上。娘检起地上的窝窝头，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哭着对兰花说：“兰花，吃吧。”
　　兰花接过窝窝头，还没来不得及细嚼一个窝窝头就下肚了。五六岁的小兰花经常饿得头昏眼花，四肢无力。为了给爹爹治病，娘卖了家里所有能卖的东西，借遍了村里村外的每家每户。可爹爹的病仍然是时好时坏，没有多大起色。
　　不久娘也病了，幼小的兰花不知道娘得的是什么病，只见娘总是吃一口吐一口，她焦急地问娘说；“娘，你是不是也病了？”
　　娘流着眼泪，痛苦地摇了摇头：“放心吧，娘没病。唉……作孽……真是作孽呀。”
　　“娘，作孽是什么病啊？还能治好吗？”兰花无知地问娘。
　　娘摸着她的头，什么话也说，只是无声的哭泣着。
　　兰花看着娘痛苦的样子，不知如何是好。她安慰娘说：“娘，你别哭，兰花给你要粮食去。”
　　娘抱着她说：“傻孩子，这年头家家都吃不饱肚子，你到哪儿去要粮食？”
　　兰花哭着跑出家门，来到张大爷家。张大妈看着眼睛红肿的小兰花，心疼地问：“兰花，是不是爹和娘又吵架了？”
　　兰花哭着点了点头。
　　“唉……我说你爹这个人啊，除了有病，就是骂人吵嘴，你娘这辈子可没享过他一天福。”
　　“张大妈，什么是老相好的？”兰花问张大妈。
　　张大妈看着兰花：“你这个死孩子，怎么会问这种巧奇八怪的事情。”
　　“前天娘带回家两个黑窝窝头，爹说娘去会老相好的了，他……他们又吵架了。”兰花又哭起来。
　　“这个老不死的，胡说八道，窝窝头是我给你娘的。”张大妈生气的说。
　　兰花心里想，原来张大妈就是娘老相好的。兰花为娘有这样的老相好而高兴，在心兰花心目中，张大爷和张大妈就是天下第一大好人，他们不仅人好，家庭条件也不错。兰花做梦都想自己长大以后，能过上象张大妈这样的日子。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来了，熬过冬天，春天终于来了。树青了，草绿了、苦苦菜、婆婆丁、七角菜都钻出了白色的盐碱地，海英菜也伸着懒腰钻出土地。村里、村外、小河边、小沟旁的洋槐树开花了。娘说，那一串串雪白诱人的槐花就是乡亲们的救命粮，让人见了眼馋。大家都知道，这些野生野长的野菜和槐树花都是村里人度饥荒的救命菜和救命花。五六岁的小兰花，看着这些野菜和槐花，心里甜甜的，她顾不得槐树上的针刺，像猴子似的爬上村头的一棵棵小槐树上，先折下一些槐花扔进嘴里喂饱自己的肚子。这时候，她的小脸上才会露出幸福满足的笑容。然后她放开手脚将篮子摘满。当她把满满一篮槐树花放到家里的破饭桌上时，娘拉着她的小手笑了。
　　一季下来，兰花的脸上、手上、臂上、腿上，旧痕未去，又添新伤。娘常常摸着兰花身上的伤痕，泪流满面地叹着气：“哎，穷人家的孩子不如一条狗，这苦日子到哪天才是个头啊。”
　　“娘，等待我长大了，我们就不穷了是吗？”兰花天真地问娘。
　　娘说：“是啊，闺女是雪花命，飘到有钱人家就不受穷了。”娘的话在兰花幼小的心灵深处扎下了根，她希望自己快点长大过上好日子。
　　可天有不测风云。在一个大雾茫茫的清晨，兰花被娘的哭声惊醒了。只见挺着大肚子的娘，死死地抱着爹有气无力的干嚎着，那哭声撕心裂肺、振惊天地……
　　“娘……爹他怎么了？”兰花哭着跑到娘身边。
　　娘抱着她哭着说：“兰花，你爹他走了，他丢下我们不管了。”
　　兰花心想，爹不是在睡觉吗？娘哭什么？爹就是醒着也没管过我们啊，如果爹真走了也好，娘就不会再和爹吵架了。
　　娘的哭声惊动了四邻，当张大爷告诉她爹爹死了，兰花才大哭起来。
　　娘歇斯底里的哭喊着，却唤不回离她远去的丈夫。兰花紧紧地抱着娘的双腿，大声地哭喊着：“娘！娘！”
　　在乡亲们的帮助下，送走了爹爹，娘却一病不起。不久，娘就生下了弟弟。弟弟生下后，日夜哭闹，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娘哪来奶水。隔壁邻居张大爷听到弟弟有气无力的哭闹声，撕下家里的门对在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天黄黄地黄黄黄，
　　我家有个夜啼郎，
　　过路君子念七遍，
　　一觉睡到大天光。”
　　五六岁的小兰花当然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只听张大爷对娘说：“这张红纸要等到夜深人静时贴到村口的小槐树上，贴这个贴子最好是个男人，女人家贴不灵。”可家里哪来的男人，兰花看着泪流满面的娘和哭闹不停的弟弟，从床上爬起来说：“娘，就让我去贴吧。”
　　娘想了想，也只能这样了，贴总比不贴强，于是她对兰花说：“兰花，张大爷说贴这个要大头朝上，如果大头朝下字就贴倒了。”
　　兰花记着娘的话，来到村口的槐树旁，突然感到夜静得可怕，她连忙爬上树，用稀粥汤把它贴好，从树上下来就往家跑。可她跑了一半站住了，她想起娘说的话，贴倒了就不灵了。因为当时自己害怕，也不知是不是贴倒了，于是她又一口气跑回树下，一看还好，没有贴倒。等她跑到家里时，那本来就不保暖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娘拉着她的手心疼的说，“快点上床吧，兰花。”
　　兰花颤颤惊惊地上了床，希望弟弟真的能一觉睡到大天光，可弟弟仍然还是哭闹不止。后来听医生说，弟弟是先天性营养不良缺钙。在那连肚都吃不饱的年代里，拿什么给弟弟增加营养和补钙呢？
　　娘体弱多病，弟弟年小无知，别的孩子都有爹，可她们却没有。在她刚满六岁的时候，爹爹带着他对妻儿的无限眷念和对这个穷家的遗憾，留下一笔债务，抛下弟弟、她和娘“走”了。
　　娘的哭声如刀绞一样撕碎了兰花的心。就这样，弟弟还没到周岁也随爹爹去了。在接连二三的打击下，妈妈彻底跨了，长期躺在床上。
　　六岁的小兰花，从此挑起家庭生活的重担。她起早带晚，挑野菜，割牛草。当她把割下的牛草背到生产队上交时，她已疲惫不堪；可割了一天的牛草只能换来几分钱。
　　那时候，虽然是风调雨顺，大家都忙于吃大锅饭，出工不出力，土地荒芜了。就是种了麦子和玉米也是颗粒不收，大地没有一点生机。有的人饿极了就出去偷。兰花记得村北头的五大爷有一天夜里饿极了，怎么也睡不着觉，就跑到地里去偷地瓜吃，结果被人抓住还打断了腿，后来因为没人照顾，就活活地被饿死了。那时候的村干部根本不顾人的死活，他们信仰越穷越光荣怪论。可再贫困的日子也挡不住岁月的流逝。穷日子虽然难挨，可在饥饿中长大的兰花却出落得楚楚动人，柳叶眉下配着一双丹凤眼，虽然不是小家碧玉，却也暗香袭人。十五六岁的兰花，也成了远近男青年们心中最心仪的姑娘。
　　那年，地里的麦子虽然长得稀稀拉拉，毕竟都熟透了，兰花没日没夜地在生产队的大田里抢收。虽然生产队的麦子收成不好，谁也不敢旷工不去队里收割。自留地的麦子也成熟了，麦穗低下沉甸甸的头，没人敢在家收自留地的麦子。队里的麦子终于收割完了，兰花刚准备磨镰刀去地里割麦时，天空已乌云滚滚，雷声阵阵。
　　兰花一看天色，拿起镰刀就向自留地跑去。
　　“兰花，赶快回来，你看大雨就到了。”妈妈一看兰花往田里跑，冲着兰花喊起来。兰花不顾妈妈的阻拦，毅然向麦田跑去。
　　“妈，能抢多少是多少，这可是我们家的救命口粮啊。如果被风雨一打，烂在地里就全完了。”兰花咬紧牙，拼命地抢割起来。
　　她一边割着麦子，一边想着自家的心思，泪水忍不住流下来。像她这么大的女孩子，村子里不少。虽然她们也同样和自己一样，没有好吃好穿的，可劳动强度比她小多了。她想到可怜的妈妈、死去的父亲和饿死的弟弟，她不做谁做？难道她和妈妈就等着饿死吗？她抹一把脸上泪水，仇恨似地狠命抓过麦子，一镰刀一镰刀向前割去。
　　“嚓、嚓……嚓”兰花突然听到身后有割麦子的响声。她抬头一看，一个年轻人正在帮自己割麦子。
　　她不好意思地问：“谢谢你帮我。你是谁？我还不认识你……”
　　“我叫根生。快点割麦子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嗯。”感激的泪水，忍不住涌出兰花的眼眶。
　　根生割得很快，只见他一边割一边捆，一边往车子上装。很快一块地麦子就收完了。
　　根生说：“快点！小妹妹，你家住在那儿？我帮你送回去，雨就要到了。”
　　“就在前面的村子里。”兰花擦一把脸上的汗水，举起手中的镰刀指了指。
　　“嗯，小妹妹，你们家还有人呢？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子在这里割麦子？”
　　“我家……”兰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滚滚而下。
　　望着泪流满面的兰花，根生心痛的拍着她的肩膀说：“别哭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问你。小妹妹，我们快点走吧！一趟是运不完的，还得再来一趟，我们得抓紧时间。”
　　他们刚刚走出田头，大雨就瓢泼而下。等他们把麦子弄到家门前时，他们的全身早已潮透了，就像落汤鸡一样。兰花拿来一条破毛巾说：“根生……哥，你擦擦脸上的雨水吧。”
　　“不！不用！我去把田里的麦子运回来，不然烂了就太可惜了。”根生说着，拖起平板车就走。
　　“不！现在雨太大了，等一会儿再去吧。”兰花望着铺天盖地的大雨，劝阻道。
　　“这个雨是不会停的，如果下个几天，到手的粮食就全烂了。小妹妹，你在家里歇着，我一个人去就行了。”
　　“我和你一起去吧。”兰花说着就跟在根生的后面向地里跑去。望着根生浑身湿透的身子，情窦初开的兰花有激动，也有羞涩。
　　麦子总算都运回来了，根生又把麦子都抱进兰花家的雨棚里。
　　“天气一好，赶紧把麦子抱出来吹吹风，不然就烂了。”根生轻轻对兰花说。
　　兰花含着眼泪点着头。
　　“根生哥，进屋去坐会吧，等雨小一点儿再走。”兰花说。
　　“我回去了。都是乡里乡亲的，别客气，我走了。”
　　根生说完，一转身冲进大雨中走了。
　　兰花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任凭泪水在流淌。隐隐约约中，少女的心里似乎多了一种牵挂。
　　晚上，兰花躺在床上，根生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动。她怎么也睡不着，她在心里说：“根生哥，你真是个好人。你家住在哪儿？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你？”
　　兰花开始淡淡的相思，她渴望能再见到根生。可她不知道他是哪村的人，兰花真后悔那天没有问清楚。
　　兰花变了，整天神情恍惚。当妈的虽然不能下地劳动，可她明白女儿的心思。
　　“兰花，根生是哪儿人？”妈妈问兰花。
　　“我也不知道。”兰花红着脸说。
　　“人家帮了你大半天，连住哪儿你都不知道。”
　　“妈，那天雨太大，我也没一来得及问，当时只顾抢收麦子了。”
　　“小伙子人不错，心眼也好。再看到他，要好好谢谢人家。”
　　“知道了妈。”
　　一家有女百家求，十六岁的兰花当然也不例外。一天说媒的王妈来了，她进门就对兰花娘说：“老嫂子，我给你家兰花保媒来了。”
　　“她王婶啊，快请坐，让你费心了。”兰花娘客气地说。
　　“客气啥，俗话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家兰花也不小了。我16岁时儿子都两岁了。”王婶笑嘻嘻的说。
　　兰花娘笑了笑。王婶子又说：“小伙子是我娘家人，初中毕业，是大队会计，比兰花大3岁，可谓是郎才女貌。”
　　“家里还有什么人？”兰花娘问。
　　“他是家里的老小，上面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他哥已经结婚，姐姐也出嫁了。老嫂子你放心，我不会把侄女往火坑里推，他家的生活条件比你们家强多了，我保证兰花过去就享清福。”
　　“那是那是，等兰花回来我跟她说说，谢谢她婶子。”
　　“谢啥啊，到时多请我喝几杯喜酒就成。”
　　王婶欢天喜地的走了。当娘告诉兰花说王婶子来说媒的事，兰花却一百个不愿意。
　　兰花自己知道，从那天起，她心里就有了根生。她不知道这是不是人们所说的爱情，她喜欢他，想他，想他割麦子时的动作和看她的眼神。兰花失眠了，她时常在梦中看到根生影子。
　　那是一个清晨，兰花在地里割草。突然发现前面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难道是根生哥吗？会不会是他？她背起篮子向前跑去。当她跑到根生身边时，她愣住了，是他，是他的根生哥。她不敢再向前走去，羞涩地望着他……
　　根生一抬头，惊喜地叫起来：“小妹妹，真的是你，你也来割猪草啊。”
　　“是呀根生哥，真没想到我还能碰到你。”
　　“当然能碰到，我们相隔不远嘛。”
　　“根生哥，你家住在哪儿啊？”
　　“就在前面这个村子里，很近啊。”
　　“嗯，那我们以后可以常见面了。”
　　“是呀！看把你高兴的！”
　　“根生哥……你不高兴吗？”兰花羞红了脸。
　　“当然高兴。”
　　兰花看到根生，既高兴又感到羞涩。
　　“小妹妹，你叫什名字？”
　　“兰花。”
　　“兰花，很好听的名字。”
　　“我娘帮我起的，是不是很俗啊。”
　　“哦，你……你念过书吗？”根生听到俗字，便问兰花读过书没有。
　　“没有，根生哥，我家里穷，根本就念不起书。”
　　兰花低着头。
　　“嗯。”
　　“你念过吗？根生哥。”
　　“我念到初中毕业，后来爹爹生病走了，家里穷就不再念了。”说完，根生的眼泪溢满了眼眶。
　　兰花连忙说：“根生哥，你已经很不错了，毕竟你还念过几年书。你看我连扁担长的一字都不认识呢？”
　　“那我以后教你识字吧，兰花。”
　　“嗯。好啊，那你说话得算数。”兰花认真地看着根生说。
　　“当然算数，我一定教你。”
　　“不行，我们拉钩！”
　　“好！我们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反悔”。
　　兰花高兴的大声叫起来：“哦，我要学认字了！”
　　根生看到兰花高兴的样子说：“兰花，我要把我自己学会的东西都教给你，让你也有一个初中生的水平。”
　　“我行吗，根生哥？”
　　“只要你认真学，一定行的。”
　　“根生哥，我怎么跟你学呀。”
　　“这……”
　　“根生哥，我每天晚上去你家里学吧。”
　　“不，这不行，不行。”
　　“怎么了？你反悔了，不想教我了是吧。”
　　“不是，不是，晚上天太黑，你一个女孩子家走夜路不方便，还是我去你家吧。”根生笑着说。
　　“中，我们一言为定。”
　　“好，一言为定。”
　　
　　第三章、定下婚约
　　
　　时间像流水一样匆匆而过，不自不觉兰花和根生已相识两年了。两年，对于这对恋人来说是短暂而快乐的。他们相约在小河旁的柳荫下，村头的小路旁、田野里、到处都留下他们的足迹。根生就像一个大哥哥宠小妹妹一样宠着兰花，可兰花却有自己的心思，她喜欢根生，她爱根生。她也知道根生喜欢她，爱她、可根生从来没有把爱字说出口。
　　有一天，兰花依偎在根生的怀里，嘴里嚼着一根甜甜的茅草根。根生轻轻地抓着兰花的手，给她讲故事，教她唱歌。根生的故事特别多，也非常风趣，时常乐得兰花开怀大笑。
　　可是那天兰花却陷入了沉思，根生哥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他长得眉清目秀，鼻直口方，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他为人厚道，心眼好……
　　“兰花，你在想什么？这么入神。”
　　“没……没想什么。”兰花的脸一下子羞得通红。
　　“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兰花红着脸对他说：“根生哥，你喜欢我吗？”
　　“小傻瓜，我当然喜欢你。”
　　“可你从没对我说过。”兰花的脸红红的，像一朵盛开的红牡丹。
　　“说过什么？”根生故意逗着她。
　　“说你喜欢我，说你……你……”兰花低下了头，脸红到了耳根。
　　根生一把搂过兰花：“说你什么？”
　　“你坏，你明明知道还要问我？”兰花委屈的说。
　　根生从兰花的脸上看到了爱意，他看着兰花说：“兰花，不是我不想说，是我配不上你。”
　　“不！是我配不上你，你嫌我不识字，嫌家里穷是不是！”兰花的泪水滚滚而下。
　　“兰花，根生哥是那样的人吗？你不了解哥家的情况。其实我家的生活条件比你家还差。四年前，我爹爹生了一场重病，为了给他治病，我们家欠下很多钱……到现在还有好多债务没还清。”根生诚实地的样子让兰花更感到可爱。
　　她低着头说：“我知道。”
　　“所以，我不能害你一辈子。”
　　“根生哥，有一句子老话说，雨不能下一天，人不会穷一辈子。”
　　“老话当然有理，可这穷日子实在是难熬啊。兰花，我愿意一辈子做你的亲哥哥。”
　　兰花捂着根生的嘴：“做我哥哥可以，但必须是我最亲近的人。”
　　“兰花……”根生流泪了，他没想到兰花爱自己这么深。
　　“根生哥，我爱你的人品，也爱你这个欠了一屁股债务的穷光蛋。”
　　根生紧紧地抱着兰花，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两行热泪在流。
　　半晌，根生对兰花说：“兰花，你还小，你不懂爱情和婚姻的区别，爱情是美丽的花环，婚姻却是爱情的坟墓啊。其实我们俩个人并不合适的。”根生的心里很矛盾，他何尝不爱兰花，可又怕兰花将来跟着自己受苦受累。
　　“根生哥，有什么不合适的，你家穷，我家也穷，我们可正好是门当户对呢。除非……除非你不喜欢我？”兰花调皮地装着生气的样子。
　　“兰花，哥不是这个意思。哥比你大七岁，你今年才十七岁啊。”
　　“大七岁怎么了，大十岁我也不怕！亏你还是个读过书的人。”感情的闸门打开了，羞涩的兰花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却成了爱情的勇士。
　　“兰花，等你长到可以嫁人的时候，哥都是个老头子了。”
　　“谁说的，我二十岁时，你才二十七岁嘛。”
　　“你就不嫌我比你大？”
　　“不嫌！人家说男人大几岁才知道疼老婆。”
　　根生笑了：“兰花，就算你同意了，婶子能同意吗？我不但比你大，家里也穷，再说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闺女找一个好人家。”
　　“我家里也穷，我们不是正相配吗？”
　　“兰花……”根生幸福地搂着兰花，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根生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如果你不相信我，明年我们就结婚行吗？”
　　根生激动地抱着兰花，说：“兰花，明年不行，你还小。我要等你长大，再等你三年好吗。”
　　“等我到二十岁？”
　　“是的，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让你吃半点苦……”
　　“根生哥……”兰花靠在根生胸前陶醉地闭上了眼睛。
　　“兰花，你现在认识不少字了，光是认识还是不行，一定要把它写出来。”
　　“嗯，根生哥，那你就开始教我写字吧。”
　　“来吧，我先教你写自己的名字。”
　　“好。”
　　根生先教她写兰花的“兰”字，等兰花会写了。又教她写兰花的“花”字。根生握着兰花的手，一笔一划地教着。
　　“兰花，你真聪明，这么快就学会了。”
　　兰花喜欢这个忠厚扑实的小伙子，小伙子也喜欢兰花的勤劳美丽与大方。
　　事情一说开了，两颗年轻的心很快就碰撞出爱情的火花；从此他们遨游在爱的海洋。根生一天见不到兰花，心中都就像少了什么似地不安，烦躁。真有“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地思念。
　　根生问世兰花说：“兰花，我要不要请一个媒人去你家提亲？”
　　“不用了，请媒人还得花钱，我自己回去跟娘说就行了。其实娘早就知道我喜欢你。你天天晚上去我家教我识字，娘还能看不出来吗？”
　　“那婶子会不会……”
　　兰花伸手捂着根生的嘴说：“不许胡说八道，娘也很喜欢你。她经常夸你心眼好，人老实，还说……”
　　“还说什么呀？”
　　“不告诉你，哈哈……”
　　根生一把抱起兰花，四片嘴唇紧紧地吻在一起。也就从那天起，兰花和根生的关系更近了。
　　他们的关系一公开，兰花便常去根生家，帮根生母子洗衣服，做饭。而根生对兰花更是体贴入微，不管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都要给兰花留下。
　　根生娘望着未来的儿媳，心里别提多美了。她拉着兰花的手说：“闺女，我家根儿哪辈子修来的福气，有你这么个好儿媳妇，我就是死了也闭眼了。”
　　“大娘，别说伤气话，您不会有事的。”兰花不好意思的说。
　　“闺女呀，大娘这身体说不定哪一天就真的去了，你和根儿要好好过日子。”大娘疼爱的揉着兰花的手。
　　“放心吧大娘，我和根生哥会好好孝敬你。”
　　根生娘满意的泪花挂满脸颊，露出幸福的笑容。有人说，相爱的人心是相通的，也许这就是心有灵犀吧。从那时起，根生和兰花就好得象一个人。
　　兰花家里的重活，也都是根生来帮着做。兰花的妈妈，非常喜欢这个勤快忠厚的准女婿。
　　有一天晚上，娘问兰花说：“兰花，你和根生的事情怎么样了？”
　　“娘……什么怎么样了。”
　　“鬼丫头，这事你还能瞒过娘的眼睛，你以为娘是睁眼瞎子看不来出啊。”
　　“娘……”
　　“根生这孩子人不错，心眼好，能吃苦，也会体贴人。女人一辈子图什么？不就是找一个懂你疼你爱你的好男人，安安心心的过一辈吗？”
　　“娘，你还有完没完了。”
　　“好了好了，娘不说了。”
　　“娘，这么说，你也同意我和根生的……”
　　“娘当然同意，这几年如果不是根生帮我们，我们能过得这么好吗？兰花，人穷点没事，怕就怕没良心。”
　　“娘，你就放心吧。”
　　兰花明白娘的意思，做娘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好。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女孩，能找到一个贴心贴意，爱自己一辈子的男人就不错了。
　　人们都说，恋爱中的人是幸福的，也是甜美的。虽然当时的经济条件并不好，兰花他们仍然感到了爱的温暖。
　　一晃又是一年过去了。那年的冬天特别冷，根生娘的哮喘病又发了。根生急得六神无主，到处借钱为娘看病，他跑遍了整个村子，才借来三十多块钱。那时候大家都不富裕，当他拿着这三十多块钱跑到家里时，娘已经不行了。他大声哭喊着：“娘，你得挺住。现在我就送你去医院！”
　　娘有气无力地说：“根生，娘这病是治不好的，就是治好了还不是年年发，而且一年比一年发得重。我们就别花那冤枉钱了。你爹看病时欠下的债还没清，娘不怨你，只要你以后和兰花好好好过日子……”
　　“娘……你说什么？走，我们去医院。”
　　“根生……娘……不……不……行……”
　　在根生的嚎哭声中，娘走了。根生用借来的三十几元钱，料理了母亲的后事。
　　兰花的娘说：“根生这孩子太可怜了。现在他娘走了，就剩下他一个人太孤独了。兰花，你们就早点把婚事办了吧。”
　　“我听妈妈的。”兰花红着脸说。
　　“你让根生来家里一趟，我和他谈谈。”
　　“哎。”兰花一大早来到根生家，根生不在家门锁着。隔壁邻居大婶说：“根生一大早就上街卖干草去了。”
　　“谢谢大婶，我等他。”
　　“兰花啊，不是你大婶多事，你了解他们家的情况吗？他们可是我们村里最穷的一户。前几年，根生爹有病，花了不少钱，可这些钱都是借来的，到现在他们家还欠外面好多钱，难道你要跟他守一辈子穷。”
　　兰花笑了笑说：“婶子，婚姻是缘分，难得我和根生哥有缘。”
　　“缘能当饭吃，当钱花？好男孩多的是，如果你愿意，婶子帮你找个好人家，包你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
　　“婶子的心意兰花领了，可我就喜欢根生。”
　　“兰花，我可是为你好。”
　　“谢谢婶子。”
　　“谢什么啊，不识好人心，有你哭的时候。”婶子不高兴地走了。
　　兰花知道，根生为了早日还清债务，没日没夜地忙着割草晒干，然后再上街去卖了。她从门头上拿下钥匙，帮根生整理家务和门前的小菜园子。兰花看看天色不早，她特意煮好稀饭，用一点粗面粉做了两张烙饼，等根生回来吃午饭。
　　中午时，根生终于回来时，看到家里的门开着，知道是兰花来了。人还没进门，就冲着屋子叫起来：“兰花，你猜，我今天给你买什么了。”
　　兰花笑着说：“你给我买什么？我怎么知道嘛。”
　　“你猜猜看。”根生笑着说。
　　“手绢？”
　　“不是不是。”
　　“发夹？”
　　“也不是。”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猜不出来了，你还是告诉我吧……”
　　根生笑着从怀里拿出一条粉红色丝巾，围在她的脖子上，说：“兰花，欢喜吗？”
　　“喜欢，好漂亮！”
　　“送给你的。”
　　兰花幸福地接过丝巾，脸上布满了羞色……“谁让你乱花钱，这个丝巾要买两块多钱吧？卖草钱是准备还债的。”
　　“兰花，这是我第一次送你礼物，可惜我没钱给你买更好的东西，这条丝巾就算是我送你的定情物吧。”
　　“根生哥……”兰花的眼睛潮湿了，幸福地扑进他的怀里。
　　根生紧紧地抱着兰花，轻轻地说：“兰花，有钱人的定情物应该是戒指，可是我穷呀，恐怕这辈子也买不起戒指送给我的心上人了。”
　　“根生哥，戒指有什么好，那是大小姐和阔太太们戴的，我们种田人戴那东西配吗？别说你买不起，就是你买得起我也不戴，我还嫌那个东西碍事呢。”
　　“兰花……”
　　“吃饭了根生哥，饿坏了吧，看，我还给你烙了饼。”
　　“真的饿坏了，吃饭吃饭。”
　　兰花把一碗热气腾腾的稀饭往根生面前一放，连忙将手缩回去放在嘴边吹着。
　　“烫着了吧，兰花让我看看。”
　　“嘘……嘘……”兰花轻轻地吹着。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疼吗？快让我看看。”看着兰花被烫得通红的手指，根生心疼的说，“很疼吧兰花。”
　　“有点，不过现在好多了。”兰花说着又向灶台走去。
　　根生一把抱着兰花：“你坐下，让我来。”
　　“根生哥，我没那么娇惯，这点小伤算什么？小时候受的伤比这个大多了。”
　　“兰花，从现在起我不让你受伤。我爱你，我不忍心看你受伤，我心疼，你知道吗？”
　　兰花转身伏在根生胸前，含情脉脉地看着根生：“我当然知道。”根生看着兰花羞红的脸，突然感到一阵颤粟，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兰花那饱满的胸脯。兰花柔情地依偎在他的怀里，用脸轻轻地磨蹭着他的胸前。
　　根生突然感到呼吸急剧加速……狂热地拥抱着兰花亲吻起来。兰花微微地闭上双眼，嘴里喃喃地说：“根生哥，我们结婚吧。”
　　“嗯，我们结婚。”
　　根生终于颤抖着解开兰花的内衣，他们的爱在瞬间升华了，两个年轻幸福的身体发出阵阵颤栗！在根生家简陋的破板床上，两颗挚爱的心融化在一起。
　　…………
　　“兰花，哥对不起你。是哥太冲动了。”当两人终于分开时，根生愧疚地对兰花说。
　　“不许这样说，我是自愿的。根生哥，我们结婚吧。妈妈说你一个人太孤独了，让我们早点把婚事办了。”
　　根生难为情地说：“兰花，你知道办婚礼要多少钱吗？”
　　“根生哥，那要看怎么操办，我们不是有钱人，也没必要去讲究那些排场。”
　　根生知道兰花说的是心里话，他愧疚地说：“那就太对不起你了，兰花。反正我欠人家不少债，也不在乎再多上几十块钱。我再去借点钱，总要给你买上一身新衣服，还有一床新被子吧。”
　　“根生哥，什么都不用买了，等我们以后挣到钱再买不是一样吗。”
　　“兰花……”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人了。你有钱也得娶我，没钱也得娶我。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这个人，婚事就简简单单地办了吧。”
　　“兰花，我对不起你！”
　　“说什么傻话，对不起什么？”
　　根生叹了一口气。如果有钱的话，婚礼应该办得热热闹闹的，要请人喝喜酒，要布置新房，要买好多喜糖和礼品，最起码也要给新娘买几身新衣服。可是他拿什么去买呢，全身上下掏不出一分钱，家中所有能卖的东西，在他父亲病重时就都卖光了。
　　根生坚定地对兰花说：“兰花，将来我一定要为你补办一场风风光光的婚礼！”
　　兰花笑着说：“尽说傻话，婚礼还能补办啊？”
　　“当然能补办。”根生相信，凭自己勤恳的劳动，总有一天会摆脱贫困的。然而他并不知道，在那个“越穷越光荣”的年代，他对兰花的承诺是无法实现的。兰花似乎比他看得透一些。
　　兰花说：“根生哥，我什么都不在意，只在意你是一个好男人，能疼我爱我就足够了。”
　　“我真幸运，我感到好幸福，兰花谢谢你！”根生紧紧的抱着兰花，任凭泪水滚滚而下。
　　
　　第四章、简朴的婚礼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虽然根生是兰花娘的准女婿，因为他们相隔不远，常来常往，所以也就少了一些客套。根生来兰花家就像在自己的家里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那天，根生来到兰花家，一看水缸里的水不多了，摸起水桶一口气就挑满了一大缸水。
　　“根生，坐下歇一会吧。兰花到后堆自留地里去刨山芋了，她一会儿就回来。”
　　“婶子，您快坐下来，我不累。我也去地里帮兰花一起刨。”根生说完就向外走。
　　“根生，你坐下来，婶子想和你说点事情。”
　　“您说吧，婶子。”
　　“孩子，你娘走了。你走进走出的一个人，也太孤单了。选个吉利的日子和兰花把婚事办了。我们穷人家办事越简单越好，没那么多讲究。”兰花娘知道根生的难处，便真心实意地对根生说。
　　根生感动了，虽然他们相识几年，他没想到婶子能这么通情达理。他含着满眶激动的泪水说：“婶子，谢谢您。我是一个孤儿，现在要什么没什么，只落下一身债，我真怕兰花跟我将来受罪。”
　　“孩子，婶子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心眼好。人穷不怕；只要实在，只要有良心就好。婶子把兰花托付给你，婶子放心，婶子也满足了。”兰花娘语重心长地对他说。
　　“婶子，我该怎么感谢您。也不知道该准备些什么，总不能让兰花连一件新衣服都没有吧？”
　　“你们都是穷人家的孩子，讲究那些干啥，只要你们俩个人能情投意合，好好地过日子我也就放心了。”
　　望着这位善良的母亲，根生有一种痛哭的欲望，他从心底发自肺地叫了一声“娘……”
　　“哎，从现在起你就是娘的儿子了。”兰花娘心疼地抱着根生。
　　当年的金秋十月，根生和兰花举行了简朴的婚礼。他们没有宴请亲朋好友，没摆宴席，根生在村头的代销店里买了一斤劣质的水果糖。结婚那天，兰花做了四个菜，一碗青菜烧粉丝，一碗土豆烧猪肉，说是烧猪肉，大家没看到一片猪肉，只有几片熬过油的肥肉渣，一碗根生从小河里弄来的小鱼小虾，还有一碗山芋粉和一只鸡蛋做的汤。
　　快吃饭时，兰花娘叫来隔壁邻居张大爷，说：“张大爷，我们邻里相处二十多年了，这二十多年里你帮我们母子不少，可我一直没机会请你喝过一碗汤，吃过一口饭……”
　　张大爷看到桌子上几碗菜，忙问兰花妈说：“他婶子，你这是做啥哩？远亲还不如近邻，有什么事情你就说话，整这些菜干啥？”
　　兰花娘笑着说：“今天是兰花的大喜日子，我们也没钱去买菜，就简单地做了顿便饭。如果张大爷不嫌弃，就坐下来和我们一起吃顿便饭，也见证一下兰花长大成人，现在已经出嫁了。”兰花娘低下头，抹起脸上的泪水。
　　“娘……”兰花扶着娘。
　　“没事，娘今天高兴，我的女儿终于长大了。”
　　“兰花娘，你们等一下，我回去一下就来。”张大爷说完就出门走了。兰花娘望着张大爷的背影，一种复杂的心情涌上心头……
　　“娘，您放心吧，张大爷一定会来的。”兰花知道娘的心思，便扶着娘坐下来。
　　“娘，张大爷怎么走了？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张大妈也请过来？”根生红着脸说。
　　“你张大妈瘫了多少年了，她来不了。我们马上把饭菜送点过去。”兰花娘刚准备弄点饭菜让兰花送过去，就听到张大爷说：“来了，来了，我们来了。”
　　兰花和根生连忙迎出来，只见张大爷背着张大妈，张大妈手里拿着半瓶山芋干子酒，还有一个小布包包。
　　根生连忙抱起张大妈，扶张大妈在板凳上坐好：“大妈，您坐稳了。”根生又转过脸对张大爷说：“大爷，应该让我去背大妈。”
　　张大爷笑呵呵地说：“你大妈啊，一般人是请不来的，这不，听说兰花结婚了，才答应跟我来……”
　　“孩子，恭喜你们，大妈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们，这床被面还是大兵那年在部队退伍时带回来送给我们的，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没舍得用过。如果侄女不嫌弃，就算大爷大妈送你们的结婚礼物吧。”
　　“大妈……”兰花跪在大妈面前，抱着大妈的腿哭了。
　　“孩子，快起来。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不兴哭，我们都高高兴兴的。”大妈也抹着脸上的泪水。
　　“是呀孩子，快站起来吃饭。大爷的酒虽不是好酒，可它也能增添一份喜庆。根生拿碗来，我给你们每人倒上一点庆贺一下。”张大爷把酒倒好，端起碗又说：“来！根生、兰花，我们也学城里人的样子，大爷大妈祝你们白头偕老，大家一起干！”
　　虽然酒菜并不丰富，大家还是非常开心。张大爷说：“兰花，你娘身体不好，你们要常回来看看。”
　　“大爷，您放心吧，我们想把娘接过去一起过。”根生说。
　　“好好，好呀！还是女婿知道心疼丈母娘啊。”张大爷红着脸说。
　　“老头子，你喝多了。看你那脸红的，都像猴屁股一样了。”张大妈笑着说。
　　“不多不多，你不是一心想生个女儿吗？可是你生不出来呀。”张大爷哈哈大笑起来。
　　“老头子，你……”张大妈看着张大爷。
　　“说呀，让她们高兴起来。”张大爷向大妈眨着眼睛。
　　“都说闺女是娘的贴心小棉袄，兰花娘，我真羡慕你有女儿呢。”大妈连忙拉着兰花娘的手。
　　兰花娘笑了。
　　就这样，根生和兰花结婚了。
　　婚后的日子虽然贫穷，兰花却感到无比快乐。小两口总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兰花，娘不来我们家住怎么办？”根生问兰花说。
　　兰花知道娘的脾气，便说：“那我们就常回去看看，反正又不远。”
　　“明天我们一起回去，帮娘把门前的地挖挖，把菜种了。”
　　“好。”
　　第二早上他们刚准备去看看娘，村里的马大婶来了，“大婶，你请坐。”兰花客气地招呼着。
　　“别客气，兰花，我想找根生有点事情。”
　　马大妈把根生叫到外面说了几句话就走了。兰花问根生说：“根生哥，马大婶找你什么事呀？”
　　根生难为情地对兰花说：“兰花，这张床是我们结婚前借大婶家的，说好满月就要还人家，刚才大妈说，五子回来几天了，没地方睡觉。”
　　“那还不快点送还人家，那你还愣着干什么？”
　　“兰花……”
　　兰花抱下床上的被子，说，“先还给人家再说。”
　　根生找来了两只破凳子，将几块破木板拼在一起，愧疚地对新婚妻子说：“兰花，等我有了钱，我一定要打一张最漂亮的床送给你。”
　　“傻样，床要那么漂亮干什么呀，只要能睡觉就行了。”
　　“兰花，你真好。”
　　还真是应了那句老古话，夫妻恩爱苦也甜。白天他们一起干活，晚上根生教她读书写字。兰花感到幸福极了。
　　“兰花，你的进步真快，你已快达到初中文化水平了。”
　　这时的兰花可开心了。有时候，兰花觉得有点累了，就在根生那并不宽大的胸前躺一会儿。躺在根生的怀里，兰花感到是那样的舒适，那样的安全。
　　根生疼她，爱她，从不让她做重活。有时候，根生在田里干活，兰花就坐在田埂上等着他，根生总是笑呵呵地对她说：“兰花，你先回去吧，回去躺一会儿。”
　　兰花撒娇地说：“不，人家等你一起走嘛。”
　　根生是一个勤劳朴实的男人。他样样农活都拿得起放得下，推车、犁地，样样都会。不管是什么重活、脏活、累活，只要工分高，他都拼命地争着干。下工回家后，他还抢着帮兰花做饭，洗衣服，喂猪。他还利用空闲时间学做木工活。看着从不知疲倦的丈夫，兰花感到很欣慰。
　　“歇一会吧，根生哥。”
　　“我不累，你歇着吧。”
　　一天早晨起床后，兰花感到胃部不适，一阵恶心要呕吐。这可吓坏了根生哥，他抱起兰花就往大队赤脚医生家跑去。急得兰花大声叫着：“快放下我，根生哥！”
　　“去看看是怎么回事，有病能不看吗？”
　　“放下，我没病不用看！”兰花着急地捶着丈夫的肩膀。
　　“兰花，没病你怎么吐了？”
　　“傻根生，我有了……”兰花两朵红云飞上双颊。
　　根生愣了一下，随即抱着兰花高兴得跳起来：“哦，我要做爸爸啦？”
　　“快点放下我，你疯了，让人家看到像什么样子呀。”
　　根生傻傻地笑着说：“从现在起，兰花，你给我好好歇着！饭也不用你做，等我回来再做。”兰花的心中好满足，好激动。
　　因为天冷，根生从不让兰花清早起床，生怕冻着她。总是让她多睡一会儿。那时候，每年冬季都有河工任务，生产队里的所有男劳力，都要到三里以外的沙滩口去挑河挖土方，根生当然也要去。
　　根生，总是把兰花的午饭先做好，对兰花说：“午饭我做好在锅里了，你起来后热一下吃饱了就上床，别冻着啊！”
　　“知道了，你去吧！”
　　天气确实冷了，晚上兰花吃好晚饭，就躺在床上等着根生回来。那时候农村既没有电视，也不通电。乡里人吃过晚饭也没什么文娱活动，都早早地躺在床上，可根生他们都要到八点多钟才能回家。
　　那天，根生一回来就笑着对兰花说：“兰花，你猜猜，我给你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
　　兰花心想，你在河工上挖土，挑土，能有什么好吃的带回来。便笑着说：“不会是小狗屎吧？”
　　“哈……哈，原来你想吃小狗屎呀。”
　　“想吃，你拿来呀。”
　　“好！我给你变小狗屎。”根生一弯腰，从怀里掏出两只雪白雪白的白面馒头。
　　兰花望着两只白面馒头，咽着口水。在那“穷过渡闹饥荒”的年代，白面馒头也是奢侈品。
　　“根生哥，你哪来的钱买白面馒头的呀？”
　　“不是买的，是河工上发的。吃吧，兰花,还热着呢。”
　　兰花接过馒头，眼眶里充满了泪水。
　　“吃吧，兰花。”
　　兰花拿起带着根生体温的馒头咬了一口，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根生擦着兰花的泪水：“慢点吃，兰花，我给你倒点水来。”
　　“根生哥，来，我们一人吃一个。”
　　“你吃吧，我吃过了。”
　　“不！你也吃。”
　　“兰花你吃吧，我们在工地上，中午稀饭和馒头管饱。晚上也是稀饭和馒头管饱。这两只馒头，是发给我们下午当干粮吃的，我中午吃得多，不饿，就带回来给你吃了。”根生笑着解释。
　　“是真的呀，根生哥。”兰花对根生的话深信不疑。
　　“是的，明天发，我再给你带回来。”
　　“根生哥，你活重别给我留着，下午肚子饿了，你就吃了吧。”
　　“不饿，中午我多吃点就有了。”
　　“哦，真好吃。”
　　“好吃吧？”
　　“根生哥，如果河工上要女人去挑土我也去。”
　　“你以为挑土就这么容易呀，那可是实打实的力气活。如果不是活太重，谁会给你馒头吃？”
　　一连多少天，根生每天都给兰花带回两只白面馒头，兰花吃着可开心了。
　　那天中午，兰花喝着稀饭，吃着白面馒头，看到住在她家前面的婶子来了：“二婶，你吃了吗？”
　　“吃了。哟，兰花，你们家里的小日子过得不错嘛，还有白面馒头吃呀。”
　　“二婶，这是根生他们河工上发的，我家哪来的白面啊！”
　　“你说什么？河工上发白面馒头了？”二婶的脸刷地一下绷紧了。
　　“是啊，二婶，每天发两只。”
　　“每天发两只？”二婶的脸多云转阴。
　　“是的，中午和晚上他们挑土的人都吃白面馒头和稀饭，这个是发给他们下午当干粮的，根生没舍得吃就带回来给我吃了。”
　　“哦，是这样啊。”二婶的心头乌云翻滚。
　　晚上根生回来，又拿出两只白面馒头说：“兰花，快点吃吧！”
　　兰花依偎在根生的怀里，高兴地吃着白面馒头。
　　突然，门外传来高一阵低一阵的吵骂声。他们来到门前一看，二婶牵着二伯手，一路骂着向他们家走来。
　　“你说话呀，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混帐东西，你发的白面馒头送给哪个婊子吃了。”二婶像一头发怒的狮子大吼着。
　　“你给我松手，你听哪个文口白牙的东西胡说八道，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情。”二伯急急地辩解着。
　　“你不承认是吧？走，人家根生怎么发了？”二婶的话咄咄逼人。
　　“根生，你小子给我出来！河工上什么时候发白面馒头了？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坑人吗？”二伯直起喉咙叫着。
　　“根生，你说，你们河工上究竟发没发？发了多少?”二婶像疯子一样吼着。
　　根生看了看兰花手上的白面馒头，低下了头。
　　“二婶，我和你去那边说行吗？”根生挽着二婶。
　　“不！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就当着大伙的面说说！”二婶又气呼呼地指着二伯的鼻子：“我看你那张老脸往哪儿搁？”
　　“二婶子，你……”根生无奈地摇着头。
　　“这个老杂种，良心都被狗吃了！家里一粒粮食都没有了，我和孩子吃糠咽菜。你倒好，发了白面馒头去喂野女人了。”二婶委屈地大哭起来。
　　“根生，你小子扯什么谎？你这不是要害死人吗？”二伯抓着根生的肩膀说。
　　“根生哥，你说话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嘛？”兰花对白面馒头的来历也产生了怀疑。
　　“兰花，你进屋去好吗？”
　　根生的一张脸，红得像关公一样，尴尬地看着二伯和二婶。
　　二伯一眼看到兰花手上拿着的白面馒头，突然明白了。他伸手在自己的头上捶了一下说：“根生，你这个混蛋，难怪你顿顿吃饭时……都……都躲着我们，原来你……你……”二伯说不下去了。
　　二伯来到二婶面前：“孩子他娘，我们回家吧。明天再发馒头时，我也不吃了，省下来给你和孩子吃吧。”
　　二婶从地上爬起来。她呆呆地看了看二叔，又看了看根生，心中忽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感慨地对兰花说：“兰花啊，你可找了一个知道疼你的好男人啊！”
　　根生说：“二伯二婶，是我对不起你们了。”
　　“没事，没事，谁家两口子还没个磕磕绊绊的时候，还不都是因为穷闹的嘛！要是有，谁还在乎这一两个馒头？”二婶抹着眼泪说。
　　二婶转过身来，看到二伯双手抱着头圪蹴在地上，大吼一声：“死鬼！还不快点回家！”
　　兰花的泪水簌簌而下，一头扑在根生的怀里大哭起来。
　　“兰花，别哭了。”
　　“根生哥，你不该骗我，不该骗我啊！”
　　“兰花，我真的没骗你，这馒头还是发的啊。”
　　“你那么重的活，一天才发两个白面馒头，你自己一个都没吃，都留给我，我咽不下去啊！”
　　“好了，兰花，我喜欢喝稀饭。稀饭能喝饱了不是一样吗。”
　　“明天的馒头不许再带回来了！”兰花下命令了。
　　“兰花，你怀孕了，需要营养啊，我这也是为我们的孩子着想。”
　　兰花感动了，紧紧的依偎在根生怀里。
　　
　　第五章、喜添爱女
　　
　　根生是村子里人人称赞的好丈夫，村子里的姑娘们都羡慕兰花找了一个好男人；兰花也从心里感激根生对自己的照顾。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
　　“兰花，休息一会吧。你挺着个大肚子，一定是很累吧？来，我扶你坐下歇一会儿。”每当这时，兰花都会感到做女人的满足和快乐。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兰花生了个女儿。女儿长得像妈妈一样漂亮。根生抱着心爱的女儿，看着女儿粉嫩的小脸高兴的说：“兰花，我们的女儿长得真秀气，我们就叫她大秀吧。”
　　“大秀，好听，那就叫大秀吧。”女儿给这个家带来了更大的欢乐。他们的小日子也慢慢地一天比一天好起来，根生整天乐呵呵的。
　　“根生哥，你的衣服都破了，明天我到街上去买块布回来，给你做件新衣服吧。”
　　“我不要兰花，留给你和孩子穿吧。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好，赤着膊也一样干活。你看看我们这屋子破的，一下雨就漏，过一些日子，我要把它翻新一下。把上面的烂草弄了，买点瓦来换上，不就是瓦房了吗？”说着他抱起女儿大秀，高兴的大声喊着：“大秀，我们要住瓦房了，哈哈……”
　　人们都说，算盘不打算盘来。就在他们刚刚能吃饱肚子时，兰花的妈妈又病倒了。根生和兰花忙着到处借钱为母亲看病，可母亲的病情一天比一天恶化，在医院住了一个多月，还是给他们留下近千元的债务“走”了。
　　“兰花，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管欠多钱，我就是不吃饭也要把它还上。”料理完岳母的后事，根生安慰着兰花，其实他自己的心也碎了。真是旧债未还又添新债呀。
　　根生就像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整天忙里忙外的忙个不停。他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家庭生活和下一代的命运。他白天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晚上在家编织柳筐、篮子，打一些一小桌子、小凳子等东西，抽时间到小镇上去卖了贴补家用和还债。
　　第二年，他们的二女儿又出世了。兰花说：“唉，又是一个丫头片子。”
　　“丫头怎么了？丫头才是我们的贴心小棉袄。”根生笑着说，“不许小看我们的丫头，说不定我们的丫头将来就是一个有出息的人。”
　　兰花笑了。
　　根生说：“兰花，我们两个人就吃亏在没有读书上。我要让我们的孩子，长大以后读书，还要读大学，做一个有用的人。到那时候啊，我们也能跟着风光风光……”
　　“看把你美的。”
　　“我相信他们将来的生活会比我们好上千倍万倍，我也相信我们的国家一定会飞黄腾达，是一个社会主义强国。一个国家要想富强，离不开文化。所以我们就是讨饭，也要让孩子们好好读书。”根生越说越激动。
　　“好啊，那我们一言为定！”兰花笑着说。
　　“一言为定！我的女儿哎，你们可有福气喽……哈哈……”
　　在当时的农村，根生的确是一个文化人。那时候谁家的孩子读得起书？根生能读到初中毕业，确实是不容易了。在小村里，不管是谁家来了一封信，还是写一个便条，都要去请根生。每年春节时，是根生最忙的时候了。家家都会买一张红纸，去请根生写对联。根生总是满脸微笑地接下来，认认真真地写好，晾干，再方方正正地折起来，交给乡亲们；所以他的人缘特别好。
　　一天，在地里劳动的根生被乡亲们送回来了。兰花吓出一身冷汗，她望着脸色苍白的丈夫说：“根生哥，你怎么了？”
　　“没事，现在好多了，可能是受凉了。”根生轻描淡写地说。
　　乡亲们看根生好多了，又纷纷回到地里去劳动。只二婶走过来对兰花说：“兰花，根生刚才在地里昏倒了。不行就去医院检查一下。”
　　送走了二婶，兰花的眼泪再也留不住了。她擦干脸上的泪水，来到根生床边；“根生哥，你告诉我，你是怎么了？”
　　“我不是对你说了嘛，现在没事了。也可能是这一阵子太累了，没事，我躺一会儿就好了。”根生拉着兰花的手说。
　　根生一直感到胸口痛，村里的赤脚医生说，他是胃子不好，叫他吃点胃药就行了。
　　望着根生渐渐消瘦下去，兰花的心中很不安。她一次次劝根生去医院检查，可根生总是说，没问题，吃点药就好了。兰花知道根生是心疼钱，她无法劝他去医院检查，只好在饮食上给予调整。
　　可根生的胃痛越来越厉害，吃药也不顶用了。“根生，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你的胃究竟是怎么了。”
　　“不用检查，就是胃寒吧，过一阵子就好了。”根生不想为自己的事花钱。
　　其实他也真的没有钱。穷人看不起病。根生是清楚的，在农村就是家境好一些的人家，也不能生病。一生了重病，厉害的能让人倾家荡产，立即陷入贫困之中。何况，他们家现在是债台高筑，哪来的钱为自己看病？他的心思在还债上，在妻子和女儿身上，希望她们能过得好一些，自己怎么能“乱”花钱呢？
　　“胃寒也不能老疼啊，去检查一下放放心吧。”兰花坚持着。
　　“我自己心里有数，那医院是不能去的。一检查起码要你十来块钱，还不如自己买点药吃吃算了。”根生坚持着。
　　兰花知道根生是心疼钱，她也执不过根生，根生的病也就慢慢地拖了下来。
　　终于有一天，根生又在地里昏倒了。人们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到医院。在医院住了几天，略有一些好转。医生建议他做进一步检查，继续住院观察，治疗。过几天再复查一下，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才可以出院。可根生还是偷偷跑回来了，他不放心他的家、孩子，还有挺着大肚子的妻子。他更心疼的是钱，就这样他硬撑着。
　　那年冬天，兰花又生了。这次一下生了对双胞胎。一口气生下了两个儿子，根生高兴极了。他抓着兰花的手，高兴地说：“兰花，今年刚好是龙年，我们的儿子就叫大龙和二龙好吗？”
　　“好啊。”兰花说：
　　大龙和二龙的出生，给这个穷家带来了更大的压力。在上世纪的六七十年代里，农村是非常贫穷的。对一个家庭来说，孩子多、劳力少，这就意味着温饱都难以解决。根生家又慢慢回到困顿之中。他们虽然省吃俭用，可因为口粮不够，饭得让给孩子们吃。兰花吃不饱肚子，也就没有了奶水，两个婴儿饿得哇哇直哭。根生的身体也一天比一天消瘦，病情一天比一天加重。
　　根生知道这个家，他撑不了多久了。想到这些他感到全身发冷，心痛欲绝，眼前不断浮现出孩子们那瘦弱的身影和兰花痛苦的面容。他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尽力做好他生前能为她们母子所做好的一切事情。他找来一些破木板，为她们打了一张床和吃饭的桌子。做着做着，他又一头栽倒在地上什么也不知道了。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兰花流着眼泪坐在他身边。
　　他颤抖着对兰花说：“兰花，我不能住在这里，这里我们住不起啊。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赶快带我回家吧！”
　　“根生哥……你说什么啊？没钱就不看病了，难道说你连命也不要了？我和孩子离不开你啊。我怎么能看着你……”
　　“兰花，我这是老毛病了，不就是胃不好吗？回去吃点药吧。”
　　“根生哥，你放心吧，钱我都借好了。”
　　望着丈夫那苍白憔悴的面容，兰花的心在滴血，她跌跌撞撞地跑到一个没有人的角落里放声大哭了一场！
　　“兰花，我们还是回去吧。”
　　“根生哥，你什么都不用想，我们什么时候治好，什么时候回家！”
　　“兰花，我这病是治不好的，你听说过癌症能治好的吗？你就别浪费钱了。”
　　“根生哥……你一定能治好的，你不是癌！不是癌！”
　　“兰花呀！这钱借下来，你以后怎么还啊？”
　　“这个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安心养好身体就行。”
　　根生紧紧地握着兰花的双手，颤抖着对兰花说：“兰花，你可要挺住啊，你要带好孩子。如果有一天我先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往后的日子就更艰难了，孩子都托给你了……”
　　“根生哥……你不能离开我。你说过的，你要照顾我一辈子。我不让你走，不让你走！”
　　根生在医院里住了半年多，又欠下一千多元的债务。
　　善良的兰花，并没有挽留住身患癌症的丈夫。她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泣不成声地送走了她那骨瘦如柴的根生哥……
　　村外的小树林里，又多了一座新坟，新坟上飘着白纸，纸钱的灰尘像黑蝴蝶般的纷纷飞散着。
　　兰花望着怀里的大龙和二龙，想想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她的天塌了。她知道自己已跌入了苦难的深渊。她用力推开众人，跌跌撞撞地奔过去，扑在丈夫的坟上，疯狂地用双手扒着坟上的泥土，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根生哥……你给我回来！你给我回来！你就这样狠心走了，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你叫我怎么活……下去……怎么……活下去呀！”
　　丈夫没有回答她。天地也默默无语。她们母子五人的身后是乡亲们沉重的叹息声。
　　
　　第六章、寡妇门前
　　
　　俗话说：”人一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命运之神一个巴掌把兰花击昏了，甚至连悲哀的空隙都没给她留下。丈夫走后，兰花大病一场。她知道为了孩子，自己不能倒下去，只有自己站起来挺过去。她抬起头，咬紧牙关，挣扎着爬起来，领着四个孩子，开始了她那如牛负重的坎坷人生。
　　时代在悄悄地改变，村里的干部们你下台、他上台，就像走马灯似的一茬一茬在换，无暇管理村子里的事情。连肚子都吃不饱的村民们更没这个闲心思去过问她们母子。
　　忽然间，村民们发现风向变了，吵吵闹闹的几十年“大集体”一夜工夫散了板，“大锅饭”不香了，也没人提“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了。农村开始实行责任制了！村民对“联产计酬承包责任制”这个新名词很不习惯，觉得拗口，干脆就说“分田单干”！村民们才惊奇地发现，他们可以自由地安排自家的田地和生活了，他们突然感到信心百倍，仿佛一下子有使不完的劲头。经历了又一次解放的乡亲们正在自己的土地上大显身手，昔日拖把锹在田埂上晃悠的村干部们，也一头扎进自家的责任田里去忙乎开了。人们还没来得及想到撒手西去的根生家一个寡妇拖累着四个孩子怎么过下去！兰花连身五口人，没有一个强劳动力啊。
　　当人们在田头地里发现一个性格刚烈，把所有苦难都埋藏在心里的一个瘦弱的身影时，人们才清醒的意识到她是一个女人。这个女人像男人一样在责任田里劳作，不管是春种夏管秋收，总是她一个人，人们才发现，寡妇兰花是一个多么强悍的女人。
　　也许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格外刚强的女人，至少她不像一般女人那样柔弱。但是一个女人就是再刚强，她的内心总是脆弱的。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那日子多么艰难是可想而知的。每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从田头回到像冰窖似的家里，看到几个孩子脏得跟泥人似的，饿得哇哇直哭时，她的心碎了。
　　她无法想像自己的路该怎么走下去，她看不到半点希望。每当晚上孩子们都睡了，她的眼泪就像潮水一样涌来。她真想眼睛一闭，追随根生而去，她没有勇气再活下去了。眼前的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噩梦。她感到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看着四个不懂事的小生命，她忍不住扑倒在床上放声痛哭起来……
　　夜，静得让人害怕，半钩残月挂在西边的天空，洒下一层薄薄的寒光。
　　兰花透过窗棂望着夜空，泪水止不住一滴一滴的往下掉，她仿佛看到死神狞笑着向她招手。她走进柴屋，拿着绳子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她一狠心站在一张破凳子上。就在她抬头举起绳子时，却仿佛听到有人在叫她。
　　“兰花，你不能这样做！你走了孩子们怎么办啊？”
　　“根生，是根生哥。根生哥！你在那儿啊？”兰花心头一惊，双腿一软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她慢慢地爬起来，挪步来到窗前，默默地站着。
　　窗外升起淡淡的雾气，整个村庄都消隐在一片朦胧之中，没有人知道根生家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
　　兰花来到床前，望着这高高矮矮的四个孩子，心在一阵阵颤抖。一种无边无际的痛楚，就像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地刺向她的心。血从她的心底渗出来，凝结成一片冰凌，滴滴都是凝固的绝望！
　　一团纠结的情绪在她心底涌动。她无声地责问苍天：苍天！这是为什么？你为什么如此不公？为什么命运要让真心相爱的人相遇而又不给他们幸福的机会！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所有的痛苦，却换不回一点希望……
　　“妈妈，我要尿尿。”大龙醒了，叫了一声，睁开眼睛一看妈妈不在床上，大哭起来，“妈妈，妈妈……”
　　大龙一哭，四个孩子都哭喊着“妈妈”。
　　兰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连忙说：孩子别哭，妈妈在这里。等她跑到床边时，大龙已在床上尿了。兰花哄好孩子，流着眼泪想，如果刚才自己走了，孩子们醒了看不到妈妈怎么办？这四个孩子谁来管他们吃穿？根生哥会原谅她吗？孩子可是根生和自己的心头肉呀。我不能这样做，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也应该照顾好根生哥的血脉。
　　天快亮了。兰花一宿没睡，她毫无睡意。她要把孩子们的早饭做好再下田去劳动。
　　这时，门外传来邻居小强和他爸爸的说话声。
　　“小强，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
　　“爸爸，你说今天要带我去报名读书了。”
　　“哦，是高兴得睡不着了吧？等吃好早饭，爸爸就送你去学校报名。”
　　学校开学了！兰花的耳边突然响起根生的话：“我们一定要让孩子好好读书，将来还要读大学。”想到孩子们的未来，兰花又恢复了刚强。她想：“现在根生走了，我不能让他失望，我要振作起来带好孩子，让他们都去读书，个个有出息！”
　　“大秀，快点起来。洗洗脸，换上衣服，妈妈送你上学校去报名读书。”
　　“妈妈，我要去读书了？”大秀高兴地叫起来。
　　“妈妈，我也要去读书。”
　　“二秀乖，你还小，妈妈明年再送你去读书。现在你在家里看着弟弟他们，妈妈一会儿就回来了。”
　　吃过早饭，兰花搀着大秀的手去学校报名了。村里有一些人看到说：“一个丫头片子读什么书，真是出洋相。”兰花只当没有听见。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小强的爸爸见到兰花说：“兰花，你也送大秀上学读书啊。”
　　“是的，他二叔小强的名报了吗？”
　　“报了。”小强爸同情地对兰花说：“兰花，你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不容易，现在有多少丫头读书，读书是要钱的。”
　　兰花当然明白小强爸爸的意思，她笑着说：“二叔，丫头也是人呀，再说孩子这么小，反正在家里也要人带，不如送到学校去学点东西。”
　　“你这话也对，只是你一个人太难了。”
　　“二叔，那我们先走了。”
　　都说寡妇门前是非多，此话也许不假。就因为有人在看到她和小强爸爸走在一起，说了几句话，风言风语立即传开了。有人说：“你看那兰花妖精似的，看到男人就走不动路了；这不，又勾搭上小强爸了。两个人走得那么近，还手拉着手了。”
　　“你看她那骚样，就是想出风头，我们村子里有哪家丫头上学读书了？”
　　“是呀，一个二十多岁的女人能熬得住吗？不想男人才怪呢？何况她又长得那么漂亮。”
　　农村不像城市里，对门住了几年，见了面也不打招呼，更不知道姓甚名谁；家里来了什么人，邻居也从来不过问。农村毕竟是农村，人与人关系紧密，多数沾亲带故，相互之间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如今，寡妇兰花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与一个男人靠得那么近走路，能没有“问题”吗？
　　兰花的事很快传到村委会，引起了“上层”的重视。
　　“唉……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女人，能守得住么？”村长在听到治保主任“汇报”后摇摇头说。
　　“她长得如花似玉，小强爸爸不动心才怪了！”村会计随声附和。
　　“是啊，哪有猫儿不偷腥的？”与村妇女主任有过私情的调解委员也说。
　　于是，村委会做了一个不成文的“决定”：今后队里不能照顾兰花家的困难，免得“社员们有意见”。
　　真是“好事不出门，丑事传千里”。“兰花偷野汉子”的新闻，在乡间瞬时传播开了，村庄上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兰花家已处于暴风雨的前夕。而兰花自己还蒙在鼓里。
　　傍晚时分，小强妈在舆情的鼓动下，卷衣抹袖，一路跳着骂着来到兰花家门口，用手指着兰花家的门骂着：“骚货，有本事你给我滚出来！老娘要撕烂你这个不要B脸的臭女人！你男人才死多少天，你就熬不住了！你想男人，想男人你可以走远一点去找，你去找一百个、一千个、一万个都行。可你不该看上我的男人！老话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你真是瞎了双眼骚到家了。臭女人，我警告你，你再敢勾引我家的男人，我就让你一家不得好死！你这个臭婊子，给我滚出来！臭婊子……”
　　全村人都在外面吵吵嚷嚷，挤满了看热闹的人。兰花感到莫名其妙，一时怔在那里不知是怎么回事？听到小强妈的恶骂声时，她明白了。她痛苦地抱着头，泪水滚滚而下。不是她不敢出去见小强妈和众乡亲们，是她恨这世界没有一点人情味了。真是平地起风波，无中生有，她绝望了。鲜血顺着她紧咬的嘴唇，一滴一滴的从嘴角往下流。她一言不发，像个木头人似的坐在屋子里的地上。任凭乡亲们在外面指指点点和小强妈妈的破口大骂。
　　兰花呆滞的神情吓坏了四个孩子，他们一起扑到她怀里大声地哭喊着：“妈妈，你这是怎么了？妈妈……”
　　这时才有人想到，小强妈这样辱骂兰花，兰花会不会想不开。二婶推开众人，一头冲进屋子，发现兰花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
　　“兰花，你这是怎么了？”二婶扶着兰花问。
　　“二婶，这日子我没办法过了……”话没说完，便扑在二审怀里大哭起来。
　　“兰花，别哭，起来，二婶陪你出去说句话，你这样躲在屋子里是说不清的。”
　　兰花在二婶的陪伴下出来了。乡亲们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小强妈还在一个劲的骂着：“你这个不要脸的骚女人，我到要看看你这张B脸有多厚！”
　　“小强妈，杀人不过头顶地。你就少骂几句，也让兰花说句话！”二婶虎着脸大声对小强妈说。
　　“各位婶子，首先请你们相信我，我不是那种不要脸的女人，我也不会做那种不要脸的事。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你们可以去问问他叔，我们说什么了？”
　　“你们说什么了，我怎么知道？谁知道你们说什么了，人家亲眼看到你抱着他亲嘴了，这还能是假的吗？”小强妈越说越气愤，恨不能一口把兰花给吃了。
　　天哪！这种无中生有的事能说得清楚吗？兰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一转身跑进屋了，她不想多费口舌，她知道就是她满身长嘴也无法说清楚的，于是她干脆不说了。
　　“你说话呀，怎么走了！你没话说了吧！你这个骚货，我要杀……”
　　“啪啪！”两个嘴巴打在小强妈的脸上。这时乡亲们这才注意到，小强爸不知什么时候赶来了。
　　“滚！都给我滚！”小强爸大声对乡亲们吼叫着。
　　“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小强妈一边叫着，一边向小强爸撞过去。
　　小强爸又是一个巴掌打在小强妈的脸上大声说：“我让你清醒清醒！大家都把手捂在胸口想一想，这孤儿寡母的也够可怜了。根生在世时，你们谁家没承过他的人情，谁家的铁镐、锄头、镰刀、桌子、板凳坏了不是他修的。他吃过你们家一顿饭还是喝过你们家一口水？现在他走了，他是怎么走的，他的胃病是怎么得的？是饿的！是累的！”大家都默默地听着小强爸的话，有几个女人掉泪了。
　　“你就护着这个骚货，我和你拼了。”小强妈又要向小强爸冲过去。几个女人拖着小强妈说：“小强妈，也许你是错怪了兰花和小强爸了，你就别闹了，小强爸说得在理。”
　　“根生也是人啊，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他饿着肚子为大家干事你们明白吗？你们谁家有他们困难？为了还债他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他的胃病多少年了，你们知道吗？你们呢，你们饿了在家躺一会儿，没事弄个小麻将敲敲，还要张家长李家短的拨弄是非，你们还是人吗？现在他走了，抛下他的亲人，你们不帮忙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来伤害她们孤儿寡母？大家说说，这天理何在！”
　　“看看！小强爸多会说话，以为他这样一说，大家就认为他是好人了，装得跟真的一样。”哼！还真正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人群中有唱起了反调。
　　“是呀，这个怕老婆出了名的男人，今天竟敢为了一个寡妇打老婆，这里能没有私情？”
　　“看到老婆骂兰花，心疼得眼睛都绿了。这真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
　　有几个妇女冲过来，对大家伙吼道：“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东西，在这里乱嚼什么舌头根子！你以为你们都是什么好鸟！”
　　“大良，还有你，二混球，还有你，三炮！昨天你们在一起灌黄汤，背后说了些什么‘坏话’！人家寡妇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你们的鬼心思当别人不知道！小强他爸不是你们一路货色！”
　　知道众怒难犯，几个嚼舌头根的无聊鬼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走了，引起在场的众乡亲们一阵嘲笑。
　　大家在议论中散了。小强爸说的每一句话，几个无赖鬼的中伤污蔑、几位大妈大婶的怒斥，兰花在屋里都听得清清楚楚。兰花想，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啊。
　　此时的兰花已肝肠寸断。可她更明白，自己真的舍不下四个孩子。她不能倒下来，如果她倒下了，四个孩子怎么办？四个孩子在一片哭闹声中睡着了，兰花把四个孩子一个个抱上床。
　　外面的天已黑透了。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根生坟前，扑倒在坟上大声痛哭起来：“根生哥，我没办法再活下去了，你留下四个小孩子走了，你让我拿什么养活他们！根生哥，你知道一个女人要想生存有多难吗？特别是一个年轻的寡妇，一个二十几岁的寡妇呀，我的根生哥！根生哥，你知道人言可畏吗？一个寡妇门前，无风也有三尺浪啊，这浪头明明是白的，可人们非说它是黑的，根生哥……”兰花一边哭着，一边用双手扒着坟上的泥土。
　　夜深了。坟上的泥土潮湿了，不知兰花流了多少泪水，她的心在撕裂，在滴血。兰花的哭声，在静静的夜空里弥漫开来，小村庄的人在这悲痛欲绝的哭声中惊醒了。她们抱着兰花的四个孩子来到坟前，却发现坟已被兰花扒了一大半土，兰花的十个手指鲜血淋淋，浑身都是泥土。
　　“兰花，大家知道你的难处，别哭了，会吓着孩子的。”乡亲们一边劝着，一边洒下了一掬同情的泪水。
　　“妈妈！妈……妈……”四个孩子看到妈妈，一齐哭喊着扑进她的怀里。
　　兰花紧紧地把四个孩子搂在怀里，在场的人无一不泪如雨下，女人们跟着呜呜地哭出声来。
　　“妈妈，我们回家，妈妈。”
　　在众人的劝说下，兰花给乡亲们磕头致谢，领着孩子们回来了。
　　兰花知道，苍天太残酷了，没有给她留下伤心的余地。她必须挣扎起来，还有四张小嘴等着她。兰花只能咬紧牙关，强打起精神下地了。
　　兰花知道很多人还是同情她的，这让她鼓起了生活下去的勇气。可当她走到人前时，有人却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看着她，仿佛她是一个怪物。兰花感到一阵难堪、心悸，她讪讪地说：“高大妈，这玉米茬子种什么好啊？”
　　高大妈看了她一眼，“呸”向她吐了一口唾沫，扭头就走。兰花望着高大妈的背影，感到悲怆至极，生不如死……
　　兰花感到无望极了，她真想找人说说心中的委屈。这时村长正好从前面走来，她像遇到救星一样迎上去：“村长，我想找你说点事情。”
　　村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你的事情，我早听说了。”
　　“可根本就没有这回事，村长，他们都是……”
　　村长向兰花摆着手说：“这事谁能证明你们没有，就是有也是正常的嘛，你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人，哪能不需要男人呢。”
　　“村长你……”兰花红着脸说。
　　“不是我说你们，兰花。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哪能走在路上就亲热起来了，就是想亲热也要找个适当的地方吧。还有这世上男人多了，为什么偏要找一个母老虎的男人？谁不知道那女人是个泼妇，你惹得起吗？我知道这事情不怪你。”
　　“你……你……”兰花气愤极了，她没想到村长会这样说话。
　　“兰花，我把你当亲人才这样说，你可别生气。”村长说着，来到兰花面前，两只眼睛贼溜溜地盯着兰花的胸前又说：“兰花，好男人多得是，我就是个好男人，如果你想男人，何不尝尝我的味道。看，它已经站起来了。”说着就抓起兰花的手往自己的隐私处放。
　　“滚！你给我滚！”兰花怒吼起来。
　　村长脸一板，说：“不识时务，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是看你可怜才想帮帮你。你就好好想想吧，我告诉你，在这个村子里，还没有我想不到的心思，办不到的事！”村长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走了。
　　兰花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默默地流着泪水，她连哭的心情都没有了。
　　天黑了，兰花扛起锄头摇摇晃晃地往家走。她还没到家门口，大龙和二龙就迎上来拉着她的手摇晃着说：“妈妈……我们饿了……我们要吃饭。”
　　“好，妈妈给你们做饭去。”
　　九岁的女儿大秀，拿着一条破毛巾，不住地帮她擦着脸上泪水：“妈妈……你别哭……我们害……害怕。”
　　兰花一把搂过几个孩子，放声痛哭起来：“苍天哪……你为什么不给我留一条活路？为了几个孩子，老天爷！我求你给我们孤儿寡母留一条活路吧！我舍不下孩子……我不能抛下他们……不能……他们已经失去爸爸，不能再没有妈妈了。苍天！求你让我喘口气，还我一个公道吧！”
　　兰花默默地流着泪水，瘫坐在自家的门坎上。
　　过了一会儿，她扶着门框站起来，对四个孩子说：“都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妈妈给你们做晚饭。”兰花强压着被乡亲们误解的心痛和村长调戏的羞辱，面对孩子们她强装笑脸。一转身，眼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饭锅里……
　　兰花用颤抖的双手，把饭端到孩子们面前。她哽咽着对孩子们说：“吃吧，孩子们。”
　　四个孩子高兴地吃起来。看着这四个不懂事的孩子，她暗暗发誓，就是再苦再难，她也要把根生和自己的孩子拉扯成人！
　　
　　第七章、艰难岁月
　　
　　世界上最柔软，最脆弱的是人心。最厚重，最刚烈的也是人心。兰花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要想站起来，不被流言蜚语所打倒，必须先战胜自己。要战胜自己，就要有一颗坚强的心。只有战胜自己，才能战胜生活，战胜环境。
　　兰花想，我是为了孩子活着，就得让他们活得好一些，如果自己整天活在别人的阴影里，哭哭啼啼，会影响孩子们的成长。我是女人，是他们的妈妈，我有责任把他们抚养大。从此兰花擦干脸上的泪水，起早摸黑在田野里忙种忙收，不管是多重的农活，她都自己承担起来，挖沟，挑水，堆泥土。
　　村里也有许多好心人想帮她一把，可谁也不敢破这个例。男人不敢帮她，是怕被别人说闲话。女人不敢帮她，是怕沾上“晦气”，再贴上自己的丈夫。
　　一天，风特别大。兰花推着一车玉米杆，被风刮得跌跌碰碰、东倒西歪地在路上一步一步艰难地爬行着。突然，她感到车子轻松起来。
　　兰花回头一看，王师傅正帮她推着车子。
　　“王师傅，谢谢你。”
　　“兰花，你停下来，让我来推。”
　　“不！不用了，王师傅，谢谢你。”
　　“停下来吧，兰花！”
　　“不，王师傅。你快点走吧，别人看到会说闲话的……”兰花的眼眶潮湿了。
　　“兰花，我让你放下。我不在意别人说什么，我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我只知道我是一个男人，一个有良心的男人。”
　　“王师傅……”
　　“兰花，别难为自己了，快放下吧。”
　　兰花放下车子，却瘫坐在地上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王师傅从心底心疼这个女人，可他从来没伸手帮过他。今天王师傅正好经过这条路，看到兰花一个女人干这么重的活不觉心头一紧，他再也不能沉默了。如果根生活着，能让她干这么重的活吗？是谁的女人，谁都心疼呀。
　　王师傅是一个外地人，他有一手雕花的木工手艺。他三十多岁，来这里已一年多了。他虽然没见过根生，可听人说过根生的为人，也了解兰花家的情况，所以很同情她的处境。他真的不敢想像这孤儿寡母，一年多来是怎么过来的。
　　“王师傅，快进屋喝碗水吧，今天多谢你了。”
　　“兰花，别说谢。是人谁看到都会帮你一把。我现在就住在你们村子前面的小屋子里，也是前几天才搬过来的。你有什么重活，就让孩子去叫我一声。”
　　“王师傅！”
　　“我走了，别难为自己。”王师傅看着泪水旺旺的女人走了。
　　王师傅走了，兰花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多好的一个人啊，一个外乡人都知道她的苦衷，为什么本村的人，就不能伸出手来帮自己一把，还要说三道四呢？自从根生走了，谁拿正眼瞧过她们母子。
　　兰花是一女人，一个正常的女人。当一个人在几近绝望的时候，能得到别人的帮助，那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的。望着王师傅远去的背影，她感激涕零，不知怎么表达心中对他的一份谢意。
　　王师傅长得五大三粗，心却非常细腻。自从那天起，他只要知道兰花有重活，都会过来帮她一把。王师傅很有分寸，他从不在兰花家多呆，事情一做完就回去忙自己的木工活，从不吃兰花家一碗粥、一碗水。他处处关心她，体贴她，让她感激不已。
　　人嘴两块皮，心里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一个多月下来，王师傅和兰花的“风流事”，被村子里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睛，传得纷纷扬扬。
　　“你们看看，那个小婊子还是熬不住了，那天在玉米地里就搂着小木匠干上了。”
　　“这个小木匠来这里一年多了，从来没回过家，说不定也是一个和尚，那干柴烈火还不是一点就着呀。”
　　“你们别看她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不定骚劲大着呢，哈哈……”
　　一时间，王师傅和兰花成了不少人家饭桌上的谈资笑料。
　　兰花听到这些流言蜚语后，她尽量不让王师傅来帮她，不管多重多苦的活，她都自己默默地承担起来。可她毕竟是一个女人，有一些重活是她实在无法承受的。
　　“兰花，别在意别人说什么，也别逞强，重活还是让我来干吧。”
　　“王师傅，你别来帮我了，别人说闲话可难听了。”
　　“别管它，兰花！听到蝼蛄叫，就不种地了？如果听到别人说什么就不干事了，那人就没法活了。我明白别人会怎么想，怎么说，可我不在乎。”
　　“王师傅！”
　　“别多想，兰花妹子，你就把我当亲哥哥看。多保重。”王师傅说完走了。
　　兰花想，要是自己真有一个这样的亲哥哥多好啊。
　　那些诽谤人的人也许没有想过采取什么进一步的行动，只是图一时嘴巴上的快意吧。但他们陷害人、污蔑人的言辞，却煽旺了那些心术不正的人皮囊下的欲火。这是一些有着阴险之心、蛇蝎之舌、卑劣之手的家伙。他们要对兰花采取进一步的行动了！
　　一天晚上，兰花刚睡下，就听到有人轻轻地敲着她的窗子。
　　“谁呀？”兰花躺在床上问。
　　“是我。兰花，你把门开一下，我要找你了解点事情。”
　　兰花一听是村长的声音，心不由“咚咚”地狂跳起来。她不知道村长来找她了解什么事情，但她知道村长这个时候来找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事。
　　“村长，我已经睡了，您有事，明天我去找您吧。”
　　“明天，我没时间，快开门。”
　　兰花知道，村长是得罪不起的。只好穿起衣服，点上煤油灯，把门打开。
　　村长进来后，看了她一眼，说：“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还有什么人，除了孩子还能有谁？”兰花看着村长的表情不解地反问。
　　让我看一下，说着村长已一脚跨进房间，看看床上除了四个孩子，别的什么也没有。便出来对兰花说：“听说你最近和小木匠打得火热，都干上多少回了。”
　　“村长，你别听人胡说八道。人家王师傅可是一个正派人。”兰花连忙说。
　　“呵呵，正派人？都正派到你的床上去了吧，还正派人？”
　　“村长，你……”
　　“兰花，你也不要害怕。你和谁睡觉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只要我不管谁也不敢多说。”村长的眼睛里充满了邪恶的淫荡。
　　“……”
　　村长见兰花没说话，以为兰花屈服了。一伸手把兰花搂进怀里，在兰花的胸前搓揉着，喷着满嘴的烟臭味向兰花扑过去。
　　“村长，你……你快走，不然我要叫人了。”
　　“别给我假正经了，我能看上你，那真是抬举你了。兰花，你想想，我会亏待你们母子吗？”
　　“村长，我告诉你。虽然我是个寡妇，可我的身子是清白的，不是人人都可以乱来的。”
　　“那好啊，兰花，你就依了我吧，我太想你了。下次的救济款……”说完他不顾兰花挣扎，伸手去撕兰花身上的衣服。兰花是一个柔弱的女人，哪是村长的对手，不一会儿她已经被村长剥了个净光，推倒在堂屋的地上。
　　看到兰花洁白柔嫩的身体，村长不顾一切地扑过去，兰花与村长厮打着，哭叫着。突然，大龙从房间里出来说：“妈妈，别打架了。我要尿尿。”
　　村长一愣神，兰花从地上爬起来，抓起衣服，一把抱起大龙跑进房间。
　　兰花真是哭天天不应，哭地地不灵啊！她知道村长是不会放过她的，就是放了，她们母子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面对乡亲们的流言蜚语，和一些无赖们的无耻纠缠，她又一次绝望了，又一次想到了死。
　　“妈妈，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们怎么办？”九岁的女儿大秀哭着说。
　　“大秀，谁说妈妈要死了。妈妈不会死，妈妈要永远和你们在一起。”
　　四个孩子一齐扑进兰花的怀里，她们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
　　第二天，兰花一反常态，她挺着胸，昂着头，眼睛射出一股逼人的光，又扛着锄头下田了。
　　“哎哟，昨天晚上猫儿又叫春了，折腾了一宿，闹腾得我们家都不得安宁。”小强妈阴阳怪气地说。
　　“小强妈，人家猫叫春碍你什么事了，你睡你睡的觉嘛。”快嘴三妈说。
　　“谁让我们是屋檐搭着屋檐呢，睡不着啊。”小强妈说着，眼睛向兰花瞄着，脸上露出几分得意和几分不屑的笑容。
　　小强妈看兰花根本不理她，于是得寸进尺地说：“臭女人，想男人想得发疯了，实在不行，找根棍子也行啊。”
　　“小强妈，你就少说几句吧。”二婶看小强妈太过份了，就劝她说。
　　“其实我也不想说，可你们没听到猫叫的浪声，吵得男人忍不住想她，吵得女人睡不着觉。”小强越说越得意。
　　“我说小强妈，那有什么睡不着的，莫不是人家叫春你也想了。想了就把衣服脱了，也找根棍子捣它几下，要不就找几个男人来叫叫春，也许那才叫本事呢。”兰花说完，自己先哈哈大笑起来。
　　小强妈和几个乡亲们都愣了，谁也没想到兰花能说出这种不知羞耻的话来。
　　“哟，大伙听听，早就听说过有不要脸的，还没想到不要脸的就在俺身边了。”
　　“是呀，有本事先管好自己的男人，别让他跟别的女人跑了。如果跑了，到时候你别说叫春了，连哭你都哭不出好腔调来。”
　　“放你娘的屁！我可警告你小婊子，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惹了老娘，我杀了你们全家！”小强妈一冲来到兰花面前，伸手就要打兰花。
　　兰花大喝一声，“慢，各位请听好了。我兰花从来不得罪人，包括三岁的小毛孩子，别说是和人吵嘴打架了。说实话，狗急了都会跳墙，何况我还是个人，一个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弱女人。如果不是为了几个孩子，也许今天大伙就不会看到我了，不要以为一个弱女人好欺负，就无中生有地伤害她，如果真的把她逼急了，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什么叫兔子不吃窝边草，我看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今天我也豁出去了，不就是一张脸吗？不要了！”
　　“天哪！大家看看她还有理了，真他妈的太不要脸！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小强妈发疯似地脱下脚上的一只鞋子，向兰花脸上扔过去。
　　兰花一把接住鞋子，怒视着小强妈说：“小强妈，我可警告你。我和小强爸本来就什么事情也没有。是你胡说八道，血口喷人，自己抓屎往自己丈夫的脸上涂，还要把屎也涂在我的脸上，你跑到我家门口去大吵大闹，骂我、侮辱我，我都咬碎牙齿忍了。今天我告诉你！如果你再这样胡闹下去，说不定哪一天，我真的和小强爸来上一手，让他休了你！”
　　小强妈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下马威，更想不到兰花竟敢说出这样无耻的话，她扛起锄头向兰花猛扑过来：“骚货，我和你拼了！”
　　兰花却不仅不慢地放下锄头说：“有种你今天就打死我，你能打死我，我也就一了百了。其实，我早就活够了，只是舍不四个孩子，如果不是四个孩子，我他妈早就不想活了！我正愁自己死了孩子没人管？现在好了，我们一命抵一命，孩子有小强爸爸管着我也放心了！”兰花说完，扛起锄头等着小强妈。
　　小强妈听到兰花的一番话，不由一愣，可她还是忍不住向兰花冲过来。
　　“你们这是干什么？不知道杀人要偿命啊！”二婶冲过来，一把抱着小强妈说。
　　“天哪！这日子我没法过了，你们没听见吗？她都欺到我的头上来了！”小强妈连哭带嚎地说。
　　兰花放下锄头，哈哈大笑起来：“谁欺负谁大家心里象明镜似的？别哭哭啼啼的装可怜。我告诉你，狗急了还要跳墙，何况我还是一个女人，一个人人瞧不起的寡妇！”兰花看了一眼小强妈又说：“我比你少什么？少什么？不就是比你少一个男人吗？谁愿意做寡妇？谁想做寡妇？谁不想一家人在一起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可是你，不仅是伤害了一个无助的女人，也侮辱了你丈夫的人格。”
　　“贱人，我侮辱了丈夫的人格！如果不是你勾引我老公，会有这一出吗？”小强妈指着兰花说。
　　兰花冷冷地一笑：“你也太不自信了！回去问问你老公，我是怎么勾引她的？他喜欢你？还是喜欢我？如果喜欢我，我马上就跟他走人。”话一出口，兰花自己都吓了一跳。
　　天呐？我还是个人吗？还是一个有尊严的女人嘛？难道自己真的疯了？还是自己真的不要脸了？竟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
　　不过，当她抬看到小强妈，愣在那里不知所惜时，她心中不由升起一种报复后的快意。
　　
　　第八章、特殊情缘
　　
　　兰花一口气跑回家里，她有一些后怕，也感到羞愧难当。她关上门躺在床上放声嚎啕地大哭一场，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这样下去与无赖和泼妇有什么区别？兰花想，也许二婶说得对，如果有合适的男人，自己应该考虑了。可到哪儿去找这个男人，谁愿意和她共同抚养这四个孩子呢？
　　突然，兰花心中有一个影子在晃动，这个影子已纠缠她好久了，她在梦中常常看到他，可她不敢想下去，更无法说出口。夜深了，兰花抬头看了看窗外，一弯镰月高高地悬挂在夜空，淡淡的流光透过窗口，如玉的洁净，静静地洒下一片银辉。在月色的银辉下，那个身影又向她走来。兰花一惊，思绪不禁带着几分潮湿，她长长的叹了一声，忍不住泪流成河……
　　一种从没有过的欲望让她无法自制，兰花是女人，一个才二十多岁的女人。她应该得到男人的爱抚，何况她也是过来之人。她无意识地用手揉捏着自己那仍然高高隆起的乳房，全身竟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一边哭泣，一边用手糟蹋着自己的身子。忽然，一阵痉挛，她感到全身有一种难言的舒坦，那种感觉就像是光着身子被狂风暴雨淋漓冲刷后的通透。她感到自己的下身湿湿的，伸手一摸，有一股粘乎乎的东西和一种特殊的异味，她害怕极了，但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这样？她想从心里把他的影子赶走，可是越赶越想他。
　　她突然清醒了，这时她感到自己是一个卑劣的女人、一个龌龊的女人。然而，人性的本能和内心的蠢动却是她无法抑制的。只有在感到瞬间舒畅的同时，那颗躁动的心才能平静下来。
　　兰花感到有东西在眼睛里打转。她知道，那不是煽情的泪水，也不是她非要男人的爱抚和怜悯不可，而是人们的流言蜚语和那仇视的目光。夜死一般的寂静，兰花的心却沸腾起来，那个身影在她心中不断升腾放大……她也紧紧地抱着那个影子。突然，她感到夜空发出一阵可怕的狰狞狂笑，瞬间，无数张嘴巴朝她泼口大骂着；臭不要脸……骚货……婊子……
　　兰花认输了，彻底地认输了，她不敢再无边无际地想下去，她怕自己真的疯了。当王师傅再来帮她干活时，她不敢正眼看他，因为她心中的影子正是他，她怕自己再陷进去走不出来。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根本没有停的意思。兰花看看天色已晚，不知地里的庄稼淹成什么样子了。她戴上斗篷，拿起铁揪出门了。
　　一道闪光，一阵咆哮的雷声吓得兰花尖叫着瘫坐在地上。她无奈地看着从天而降的狂风暴雨，无力地哭喊着：“根生哥，你知道兰花从小就怕打雷，可你现在去哪儿了，你说过要保护她一辈子的……”
　　天黑沉沉的，仿佛就要塌下来似的。兰花知道哭是没用的，再怕也得站起来。于是，她咬紧牙从泥水中站起来，一步一步艰难地行走在田埂上。
　　当兰花从地里放水回来时，全身早已湿透了。她正准备回屋，却看到王师傅正在帮她家修猪圈。
　　“王师傅，这猪圈怎么了？”
　　“兰花，你可回来了，我正准备把猪圈弄好去找你呢。”王师傅看了兰花一眼又说：“大秀去叫我，说猪圈被大雨冲倒了，猪跑了。”
　　“啊？那猪呢？”
　　“我找回来了，在圈里面。你先回屋去把衣服换了，看看都湿透了，我一会就弄好了。”
　　兰花看着全身湿透的王师傅，不知说什么是好。
　　她回到屋子里，换了一身衣服，并找出根生以前穿过的衣服。她拿着根生的衣服，忍不住泪如雨下。
　　兰花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看一眼雨中的王师傅，她准备留他吃一顿晚饭，她知道家里没什么好吃的，这只是她的一片心意。她连忙刷锅烧水煮稀饭，等她把稀饭做好，王师傅把猪圈也弄好了。
　　王师傅进门说：“兰花，锅膛里有干灰吗，让我弄点去把猪圈垫一下，不然猪圈里太潮湿了。”
　　“有。”
　　等王师傅把一切弄好，兰花说：“王师傅，你快把湿衣服换下吧，不然要着凉的。”兰花拿出根生的旧衣服，递给他。
　　“不用了，兰花，反正已经湿透了，我回去再换吧。”王师傅客气地说。
　　“你看这雨越下越大，等一会再走行吗。”
　　“反正都湿透了，没事，我走了。”
　　“王叔叔，我不让你走。”大秀牵着王师傅的手说。
　　“我们也不让你走。”大龙和二龙也一起说。
　　“王师傅，你看孩子们都不让你走，你就破个例吧，我求你留下来喝碗稀粥，回去你就不用再煮了。”兰花深情地说。
　　“兰花，你别见外，我帮你做点事是应该的。”
　　“王师傅，我知道自己是一个寡妇，别人瞧不起我，你也瞧不起我？当然，我的饭里有比毒药更毒的东西，你走吧。”兰花红着脸，眼里充满泪水艾怨地说。
　　“快别这样说，兰花。我要是瞧不起你，还能来帮你吗？”
　　“那好，如果你真瞧得起我，今晚就在我家吃顿晚饭吧！”
　　“嗯。好，我不走了兰花。”
　　兰花笑了：“大秀，快去锅灶烧火，妈来塌饼。”
　　王师傅一把夺下兰花手中的面粉：“塌什么饼，兰花，吃点粥就行了，这点面粉留给孩子们吃吧。”
　　“王师傅，你放手，我不是做给你一个人吃的，孩子们也要吃，行吗？”
　　“那好，我来烧火，正好把衣服烤干了。”
　　“好。”兰花在锅台上忙着。王师傅在锅灶后一边烧火，一边烤着衣服。
　　其实，王师傅和兰花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兰花想，王师傅是个好男人，只有他不嫌弃自己是个寡妇，一心一意地帮助自己，也不嫌弃自己的孩子，对孩子就像亲生儿女一样。可他从没对自己说过一句宽心的话，甚至连一个带缓昧的微笑都没给过她，总是一本尊敬的样子。想到这些，兰花不由一阵心痛，别胡思乱想了，你只是一个寡妇。寡妇怎么了？谁愿意做寡妇？寡妇这两个字已把她打入十层地狱，已经让她喘不过气来。兰花恨透寡妇这两个字，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爱王师傅，可王师傅爱自己吗？兰花不敢想。
　　王师傅望着兰花娇羞的面容，心中不由一阵悸动。这是怎么了？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一个需要别人帮助的女人，你怎么能……王师傅不敢再看兰花，低下头烤自己的衣服。
　　兰花嘴上说没什么好吃的，她不但做了玉米面子粥，还用家里仅有的一点白面粉烙了几块饼，炒了一盘咸菜。
　　王师傅突然闻到饼的糊味，抬头一看，兰花的两只眼睛，正盯着自己的胸前呆呆地看着，王师傅脸一红：“兰花，饼……”
　　“哦。”兰花连忙把饼翻了过来，红着脸说：“糊了。”
　　“没事，糊了助消化。”王师傅笑着说。
　　饭烧好了，王师傅的衣服也烤干了。
　　吃饭时，王师傅看着这四个孩子，感到一阵心酸。
　　“吃饼吧，孩子们！”他拿起饼一块一块地分给孩子们。
　　“王师傅，你吃吧。”
　　“兰花，你也吃点吧。”
　　“不，王师傅，你吃吧。我不饿。”
　　“我也不想吃，口干，就想喝点稀饭。”
　　“王师傅……”
　　“什么也别说了，兰花，你吃吧。”
　　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吃着。
　　“二龙，慢点吃，吃了还有。”王师傅摸着二龙的头心疼的说。
　　“爸爸，你怎么不吃饼呀，这饼可好吃了。”二龙突然歪着头对王师傅说。
　　“二龙，你胡说什么？”兰花没想到二龙会这样叫王师傅。
　　“小三他们都说王叔叔是我们的野爸爸。”二龙认真地说。
　　“你……”兰花刚举起手。
　　王师傅却拦住她说：“兰花，别打孩子，孩子没错，他们知道什么？”
　　“二龙，你明天告诉小三他们，你就说王叔叔是我们的干爸爸，不是野爸爸。孩子们，愿不愿意认我做你们的干爸爸啊？”
　　“愿意。”四个孩子一起说。
　　“好，那从现在起，就都叫我干爸好不好。”
　　“好。”
　　“二龙先叫我一声听听。”
　　四个孩子一起喊着，“干—爸—好！”
　　“多乖孩子，吃饭吧。明天干爸去买点肉来包饺子给你们吃。”王师傅开心地大声说着。当他抬起头时，却发现兰花含满眼泪水的双眼。
　　“对不起，兰花，我只顾自己高兴了。你不同意就算了。”
　　兰花泪流满面地点着头：“谁说我不同意，只是难为你了。”
　　“有什么难为的，我喜欢他们。孩子们，都吃饱了没有。”二龙挺着圆圆的肚子对王师傅说：“干爸，我吃饱了，你看我肚子胀得圆鼓鼓的。”
　　王师傅摸着二龙圆圆的肚子，笑着说：“小肚子都吃成小鼓了。”
　　孩子们吃饱了肚子，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去了。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兰花看着王师傅说：“真是人不留人，天留人啊。王师傅，你就再陪我坐一会儿吧。我家连一把破雨伞都没有，等雨小点你再走吧。”
　　“嗯，反正我离这里很近，不着急。”
　　“王师傅，你是好人，我们家欠你的人情太多少，真的不知该怎么感谢你……”
　　“兰花，快别这样说，人活一辈子，谁能没有个沟沟坎坎，你也别想那么多，好好领着孩子们过日子吧。”王师傅真诚地说。
　　“王师傅，不管怎么说你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哪。”
　　“嗳，什么大恩人。兰花，说实话你的压力太大了。你还年轻，才二十几岁的人，你就没想过再成个家吗？”
　　“王师傅，你看看这四个孩子，谁能承受得起。难啊！也许就是我的命苦吧……”兰花说着泪水止不住流往下流。
　　“兰花，你是女人中的强者，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你也要站起来，把这个家管好，孩子带好。”
　　“王师傅，你不知道一个女人带着几孩子有多难，吃苦受累我不怕，难就难在他们不把你当人看……”兰花说着痛哭起来。
　　“我知道你的难处，所以你要自己照顾好自己，万一你倒下来，孩子们怎么办？俗话说，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等孩子们长大了，你就好了。”
　　“孩子们哪天能长大，到哪天才是个头啊。”
　　看着兰花伤心的样子，王师傅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他搓着双手说：“兰花，你放心，我会帮你们的。”
　　“不，王师傅，吐沫星子淹死人你懂吗？你不能常来帮我，人家会说闲话的。”兰花哭着说。
　　“谁爱说就让他们说去吧，你就把我当成亲哥哥，哥哥帮助妹妹还不行吗？”
　　“哥……”兰花失声痛哭起来。
　　看着兰花抽动的背影，王师傅心痛极了。他不由自主的伸出双臂把兰花拥入怀里。
　　兰花靠在他那宽厚温暖的怀抱里，任凭泪水流淌。王师傅默默的擦着兰花脸上的泪水，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疼痛，是同情，是怜惜，还是自己爱上这个女人了？他说不清。
　　痛哭中的兰花伸出双手，紧紧地搂着王师傅的脖子，是依赖，是感激，还是爱？她也说不清。兰花知道，她喜欢这个男人，爱这个男人，希望得到他的爱抚？可他会喜欢自己吗？再说她还有四个孩子。兰花顾不了那么多，她只希望能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躺一辈子。
　　兰花忘了暂时的痛苦，她微微闭上双眼享受这一刻暂短的温存。王师傅抱着这个疲惫的女人，他的心再也冷静不下来，他感到窒息，他的心在“噗通噗通”地跳够不停，
　　兰花躺在他的怀里，感到他怀里的安全，她需要这种安全，更需要男人的爱抚，他是自己心仪的男人，她需要他来保护自己。她感到全身开始酥软起来，觉得自己是在梦境中，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滋味，只想永远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不再醒来。
　　一种很清晰地喘息声在她耳畔回旋，“是沉沦？还是清醒？”她已无法把握自己。她在心中无声地呐喊着：“根生哥，你抱紧我，抱紧我！你别放手，别放手……我……不让你走！
　　兰花感到自己的身体在燃烧，她下意识的用自己的嘴唇在寻找着……寻找着。突然，四片干涩的嘴唇贴到一起，他们贪婪的吮吸着对方的唇舌，感到体内有一股烈焰在升腾。他的手随着她身体的轮廓在游弋，她和他的身体贴得更紧了。那只男性粗大的手在她丰满的臀部不停地滑动着。虽然是隔着衣服，手心的温热已穿透她的肉体。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心的跳动令她惊悸。王师傅轻轻的揉着她的乳房，乳头上一阵阵颤栗传来阵阵快感。
　　王师傅的心在颤抖。他火热的嘴唇在兰花的唇瓣上，脸颊上、颈项上……搜索、侵占、燃烧，带着不可遏制的冲动。他感到欲火在胸中燃烧，自己是那么地想拥有她。他情不自禁地再次抓起兰花还算丰满的乳房，轻轻的抚摸着，搓揉着。兰花在醉意朦胧中发出一声声低沉的呻吟，那低沉的呻吟让他心醉。王师傅拉过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上，她触到他心脏急促的跳动。他轻轻地环抱着她的纤腰，呼吸像一片潮水，涨落……涨落……倏忽一下，把她卷进了温暖的海洋……
　　兰花的欲火被点燃了。她全身颤栗着把手伸向他的隐私处，也许是他得到了她的暗示，猛力抱起她，把她放在单间的土铺上……
　　“兰花，我……”他似乎想表达什么？
　　而她却迫切地扯掉自己身上的衣服说：“哥，我爱你。”
　　一个独守一年多的寡妇，一个三十多岁的壮年男人，犹如一粒火种即刻点燃了那堆干柴，无尽的燃烧起来……世界为他们静止，时间也为他们驻足了，只有他猛烈的挺进，在越来越旺的欲火燎烤下发出压抑多年的呐喊！他们在一阵急剧的颤抖中融为一体。他们紧紧地拥抱着，仿佛是飘浮在仙境般的巫山云雾之中，他们的身心飞上了云天，任意地随风飘舞，他们越飞越远，越飞越高……一场酣畅淋漓的交融，在最佳时刻、最高之处、以最完美的感受谢幕了！
　　兰花依偎在王师傅的怀里，默默地任凭泪水流淌，心中有一种挥之不去的惆怅，使她无法摆脱。她觉得自己对不起她的根生哥，也对不起王师傅，可她又为有今晚的事而高兴，王师傅是个好男人，是一个比想像中还要好的男人。她恨自己不是一个好女人，可这现实生活中的酸甜苦辣确实是一种刻骨铭心的伤痛，她太需要这种触及灵魂的爱抚了。
　　王师傅擦着兰花脸上的泪水柔声说：“兰花，对不起，本来我只想做你的哥，没想到一时冲动犯下了大错。”
　　“哥，这不是你的错，要错也是我错。说实话，我不能没有你。”兰花哭着说。
　　“兰花……”王师傅搂抱着兰花，有一种心痛欲绝的撕裂感。兰花说不能没有他，他又何尝不是呢？自从离开家，他已经有十多年没和女人在过一起了。他是个男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欲的男人。出来这十多年，并不是没有女人想和他好，而是他有难言之隐……
　　“哥。”看着发愣的王师傅，兰花亲切地叫了一声，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口，生怕他跑了似的。
　　“兰花，哥喜欢你。”
　　“哥，你好像有心思？”
　　王师傅看着兰花说：“兰花，我向你保证，为了孩子，为了你，为了你们这个家，我会尽力帮助你们。我虽然不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全部的爱，我会凭自己的良心尽我的一份责任帮助你们。”
　　“哥，你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也估计你有家庭。我不怪你，我喜欢你，也需要你。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如果你不嫌弃，我只能用我的身体来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快别这样说，兰花。也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吧。”
　　“嗯。”
　　“兰花，我们都是苦命人。我理解你的心思，可你自己要挣扎起来，只有自己站起来，才不会被流言蜚语所打倒。”
　　“哥，你……”
　　“兰花，你什么都别问我。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我的一切。”王师傅长长地叹一声，搂着兰花的膀子还是颤抖了一下。兰花知道他内心一定有一段难以启齿的往事。
　　“哥。”兰花吻着他的胸口，喃喃地叫着。
　　王师傅紧紧地抱着兰花，不知从何说起。他们默契地看着对方，双目缠绕出爱的永恒，也是人性的永恒！他们都把对方嵌入自己的生命中，仿佛他们本身就是血肉相连，渗透血脉的亲人。
　　王师傅没有失言，他在用心帮助兰花。在王师傅的帮助下，兰花觉得生活轻松多了。她那满布愁容的脸上出现了笑容，这个曾经濒临死亡的家又有了生机。王师傅的温柔体贴滋润了兰花那颗干枯的心，她的脸色渐渐地红润起来，身体也变得丰满滋润多了。
　　王师傅为兰花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因为他的木工手艺好，比起一般人来说，收入当然好多了。他为孩子们买衣服，买好吃的，孩子们也把他当成自己的亲爸爸一样亲热着。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隔不久，乡亲们的风言风语就更加难听了。
　　“你们看看这小婊子本事够大吧，搭上个小白脸养着了。”
　　“是呀，这个小木匠也有三十多岁了，家里不可能没有老婆吧？”
　　“说不定就没有，你们看看他来这里一年多了，连过年都没回过家，说不定就是一个无家可归的光棍汉子。”
　　“唉，我到但愿他是一个光棍汉，如果是真光棍汉，兰花一家人可就有救了。”
　　猜测、闲话、漫骂，暴风雨般地向他们砸来。
　　村长找王师傅谈话了：“小王师傅，你来我们村快两个年头了吧，我从来没过问你的家庭情况。现在乡亲们对你的意见很大，我也不得不找你谈谈了。”
　　王师傅知道村长的目的，也知道他是为兰花的事情来找他的，所以只是微笑着没说话。
　　村长见王师傅没说话，他也知道王师傅并不怕他，王师傅来这里一年多，给他送钱、送物、送烟、送酒，虽然数目不大，但在当时的情况下也真是够味了。更何况他儿子结婚时，所有的家具都是王师傅帮忙打的，人家可没收他一分钱。
　　“小王师傅，我想问问你，听说你和那个小寡妇有来往究竟是真是假？”
　　“当然是真的。”王师傅很认真地说。
　　“啊？”村长的嘴巴张成半圆形，他没想到小王师傅会这么爽快就承认这件事情，更没想到这个倔强的小寡妇能委身于一个外地小木工。为了这个小寡妇，他动了多少脑筋，可他始终没有得手。
　　“看来大家说的都是真的了，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那她真的和你睡了吗？”村长本来是想说，她是怎么肯的，可话一出口变味了。
　　“村长，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真的和她睡了？”王师傅不紧不慢地说。
　　“小王师傅，我虽然是村长，但我们是朋友，你告诉我，你家里有老婆孩子吗？”
　　“村长，这可是我个人的隐私问题，请你别多问。”
　　“兄弟，今天我还非问不可了，因为你住在我们的村子里，我不问清楚，如果出了问题我不好交代呀。”
　　“那我告诉你。我有老婆也有孩子。不过村长，也许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我和兰花只是兄妹关系，我可怜她们母子，所以才认她的孩子们做干女儿和干儿子，难道说我做错了吗？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帮帮她们，她们孤儿寡母的太可怜了。”
　　“哦，那你和小寡妇没……没那个事呀。”村长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瞒你说村长，我也是男人，是男人就会有非份之想。我倒是想有，可我不敢，我不知道人家肯不肯。”
　　小木匠的话，村长信，也不信。不信的是孤男寡女在一起，能不想吗？除非是个废物。村长看着小王师傅心想，世界上还有这么傻的男人，天天和她在一起，却不敢动她，你他妈还是个男人吗？
　　信，是她知道兰花的脾气。兰花的脾气他是领教过了，他想兰花的心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那天晚上，要不是大龙从屋子里跑出来要尿尿，也许她早已是自己的女人了。他仿佛又看到兰花那白洁的身子，虽然是瘦得皮包骨头，却让他感到还是很性感的，比起自己那个又老又丑的黄脸婆要强上一百倍。想到这些，他就感到特别气愤，在这村子里，我李三成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凡是自己想办事情，没有办不成的。没想到一个寡妇却敢如此对他。
　　村长“嘿嘿”一笑说：“小王师傅，你来我们这里也有一年多地了，难道你就不想自己的老婆？也不想自己的孩子？”
　　王师傅说：“不瞒村长说，我们手艺人靠苦力挣饭吃，如果天天恋着老婆和孩子，就不出来了。”
　　“那你就不想女人？”
　　“想，想又有什么办法，这就是命吧。”
　　村长笑了。仿佛兰花和谁发生什么他很在意似的。
　　
　　第九章、洒泪相别
　　
　　在王师傅的扶持下，兰花感到日子好过多了。人一过上好日子，就感觉到时间过得特别快。有一天二婶问兰花说：“兰花，王师傅这个人不错，就是不知道他的家里是什么情况，我看他对你挺好的，如果你们俩个人都有意思，我就帮你们说合一下成个家吧。”
　　“不，二婶，你不用问他。”
　　“怎么？你不喜欢他？”
　　“喜欢。”兰花低下头说。
　　“喜欢为什么不让我说，不比你们这样不明不白地在一起好吗？兰花，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了，你还是规规矩矩地成个家吧。”
　　“二婶，不是我不想，我是怕王师傅有难处，还是等等再说吧。”
　　二婶看着兰花：“你就没问过他？”
　　“没有。”
　　“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傻女人，喜欢人家又不敢说。”
　　“我是怕他有苦衷，怕惹他伤心。”
　　“那你们就这样过下去，不怕人说三道四？”二婶叹了一口气走了。
　　望着二婶的背影，兰花哭了。兰花知道全村只有二婶对她最好，可她怎么向二婶解释呢？自己和王师傅来来往往也有一年多了，虽然没有天天生活在一起，可乡亲们谁看不出来。
　　兰花发现王师傅这几天好像有什么心事。
　　“哥，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
　　“没，没有。”王师傅心事重重地说。
　　相处一年多来，兰花从不敢问他的家事，一是怕惹王师傅伤心，二是怕他说出来自己也承受不了，所以她几次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天傍晚，兰花从田里劳动回来，到家一看家里变了，外间一个用泥巴垒的土床不见了，换上一张小板床，小板床上还放了一张竹席子。墙角上还有一张小竹床，看到这张小竹床，兰花的心一沉，不知是喜还是忧，她知道这张小竹床是王师傅自己睡觉用的，今天怎么搬到自己家里来了。
　　难道说他打算和自己住在一起不走了？如果能永远生活在一起多好啊，兰花感到心中甜甜的。可总有一种不祥之兆缠在兰花心头，让她感到一阵阵不安，是不是他要回老家了？
　　“兰花，你回来了。”王师傅手里拎着两个包和一些菜对她说。
　　“哥……”兰花的泪水簌簌而下。
　　“兰花，你这是怎么了？”其实王师傅的心里，比兰花还要难受，他强装着笑脸说，“是不是不欢迎我来落户呀。”
　　“哥！你说的可是真话。”兰花跳起来，抢过他手中的包笑了。看到兰花的笑容，王师傅的心碎了。
　　“兰花，做饭，烧菜、今晚我们吃顿团圆饭，高高兴兴地喝几杯。”
　　“嗯，哥，去小店买挂鞭放放好不好。”兰花高高兴兴地说。
　　王师傅看着兰花，心在一点一点的撕裂：“放什么鞭，我们都这么大岁数了，不放算了。”
　　“干爸，妈妈，我们回来了。”几个孩子放学了，看到家里添了新床，高兴地抢着说：“噢！我们家有新床了，今晚我们睡在外面的新床上。”
　　“好，今晚大秀和二秀睡在小板床上，大龙和二龙睡在小竹床上。”兰花笑着说完，看一眼正在烧火的王师傅，不禁红了脸。
　　吃晚饭时，兰花发现王师傅并不开心，他只是不停地给孩子们挟菜和闷头喝酒。
　　“干爸，你真好，我好喜欢你。”二龙伸过塞满菜的嘴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王师傅的眼睛潮湿了，他伸过手搂着二龙说：“干爸也喜欢你们，心疼你们，你们都要好好听妈妈的话，别惹妈妈生气知道吗。”
　　“知道了。”几个孩子撅着小嘴说。
　　晚饭后，孩子们心满意足地在外面的小床上睡了。王师傅搂着兰花躺在房间里的大床上，不知从何说起。他怕兰花伤心，也怕伤害了兰花，自己更不舍得离开她，可现在又不得不离开她。
　　“兰花……”王师傅欲言又止。
　　“哥，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挺得住。”兰花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
　　“没有，只是想你。”
　　兰花笑了：“我就躺在你怀里，还想我？”
　　“想。”王师傅一翻身把她压在身下……
　　当一切都平静后，王师傅对兰花说：“兰花，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吗。”
　　“嗯，好啊。”兰花表现出极大的兴趣。
　　王师傅陷入沉思后幽幽地讲起来。兰花认真地听着，一幕幕人间悲剧在兰花眼前展开……
　　那是一个很穷的小山村，穷得连一条走出村口的山路都有。小村庄四周都是山，大大小小地环绕着小村子，小村里的人连吃水都很困难，别说送孩子去上学读书了。
　　那时候都是望天收，家家都吃不饱肚子。可就在这种情况下，一个男孩的父亲说什么也要送他的儿子去学校读书，父亲背着儿子，爬过小山，翻过大山，就这样背了几年，直到儿子考上初中了，才放心让儿子自己一个人去学校读书。
　　父亲对儿子说：“儿子，你都14岁了，自己能去学校吗？”
　　儿子点着头，他从心里感激自己的父亲，因为在他们那个小村里，只有他一个是读书人。于是，他在心中发誓，等自己长大后，一定要好好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当时学校离家有十几里山路，为了节省时间他中午就在学校蒸一顿饭，因为当时粮食紧张，父母在家舍不得吃一粒粮食，都省给儿子带到学校去蒸饭吃了。儿子知道家里穷，也知道父母不容易，连二分钱的菜汤都舍不得喝。渴了就到学校对面的一户人家去讨水喝。
　　这户人家有个姑娘叫桃花，和这个男孩差不多大，一来二去，他们混熟了。等到这个男孩初中快毕业时，他们相爱了，爱得很深。
　　桃花长得非常漂亮。
　　就在男孩子快毕业的一天晚上，桃花羞涩地对男孩说：“等你毕业了，就请人来我们家提亲好吗。”
　　“桃花，你不了解我的家庭情况，我家很穷，我还有一个长年瘫痪在床上的妈妈……你……你可要考虑清楚了。”男孩深情地对桃花说。
　　“穷并不可怕，只要你对我好就行，我看重的是你的人品，并不是你的家庭。”
　　男孩激动地拉着桃花的手，那时候这个男孩幸福极了。
　　“桃花，以你的条件可以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人，你就不怕我母亲是个瘫子会拖累你？”
　　“瞧你说的，你娘也是我娘，她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就能生出我这样的儿媳，你就放心吧，我会和你一起孝敬她。”桃花含情默默地对男孩说。
　　男孩感动了，他一把搂过桃花流下幸福的泪水。桃花擦着他脸上的泪水说：“瞧你，男人不兴哭。”
　　男孩激动地说：“我这不是哭，我这是感动的泪水。桃花，你是我命中的福星，我会爱你一辈子。”
　　就这样，这对少男少女相爱了。
　　一晃，男孩初中毕业离开学校，回去和父母一商量，便请人来桃花家说媒。男孩做梦也没想到，他们的事情遭到桃花全家人的反对。
　　桃花的父亲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那个穷山洼子是十年九不收的野荒滩，连一条平整路都没有，你嫁到那里去，连西北风都喝不饱，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桃花哭着求她的父母，她的母亲说：“穷也罢了，还有一个瘫在床上的婆婆，连尿屎都要人，如果你嫁给他，你就得服侍她一辈子，这辈子你也别想翻身，做父母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可你这个死丫头咋就这么不开窍呢。”
　　桃花的母亲怨死怨活，哭得死去活来，说她养了一个不听话的闺女，还不如死了好。在家庭压力的困惑下，桃花还是妥协了。她选择了亲情，答应父母不再和这个男孩子来往。
　　挑花虽然答应了父母，可她仍然放不下那个男孩。于是她偷偷跑到男孩家对男孩子说：“她是父母唯一的孩子，父母的话她不能不听，要不，我们就算了。”
　　男孩虽然深情地爱着桃花，听了桃花的话，仍然点着头同意她的想法。可是男孩还是流泪了，桃花一看到男孩子的眼泪，也动了真情，她情不自禁地扑到男孩的怀里，他们相互擦着对方脸上的泪水。爱的美妙就在这一刻升华了，他们偷吃了禁果，成为一体的爱人。
　　那天晚上，桃花没有回家。当她知道男孩的母亲是为了挣钱让儿子上学读书，在山上砍柴时不幸摔下山哇，摔坏了腰椎从此瘫痪在床时。她再次流泪了，她敬佩母亲的无私和伟大。
　　第二天，男孩送走了桃花。桃花回去后对父母说，她非这个男孩子不嫁！桃花的母亲发疯似地说：“你想嫁给他，除非我死了！”
　　桃花看着母亲，平静地说：“反正我已经是他的女人了，你们看着办吧。”
　　“你……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不要脸的事情，我们的脸让你丢尽了。说！是不是他逼你了？还是他抢……”母亲一把抓着她的头发，恼羞成怒的撕打她。不果父母怎么逼她，她就是不松口。
　　她的父母四处托人说媒，可她谁也不见。就这样一拖又是一年多，眼看着闺女一天一天长大了，他们也无可奈何。最后桃花的父亲妥协了，他对男孩说：“小伙子，你现在也是大人了，我实话告诉你，你要想娶我的女儿，就先拿两千块钱礼金来。”
　　两千块钱，在当时的六十年代里，那是一个天文数字！为了这两千块钱，男孩走了。他背井离乡，外出找活干了。那时候外出找事做，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社员随便外出打工，生产队不会同意，大队里也不开“证明”，他就没法证明自己身份，人家也不敢收留他，把活给他做。就这样他就成了一个“盲流”（盲目流动的人），没有哪个工厂、工地肯收留他。因此，他只能做最苦、最脏、最累的活。他做过淘井工，打扫过厕所，给人家擦过皮鞋，在洗澡堂里帮人家搓背……凡是没人肯做的脏活累活他都做过。在他心目中，只要能挣到钱就行。
　　在一个好心人的帮助下，他来到一个小镇子，一个开澡堂子的老板看好男孩的忠厚和勤快，便把他留在澡堂里打杂工。天气渐渐暖和了，澡堂子里的生意也少了，打杂工的事情本来就不是太多。正好老板准备重新装修澡堂子，他就利用空余时间帮木匠师傅打下手，渐渐地木匠师傅也让他学着刨一些零碎的小构件。木工师傅见他聪明好学，一高兴就教了他几手，从此他就跟着木匠师傅做起了木工活。
　　“哥……”兰花忍不住惊叫起来，她知道王师傅讲的就是他自己的事情。
　　王师傅搂了搂了兰花：“兰花，你听我说下去……”
　　“嗯。”
　　男孩在外面苦苦呆了一年多，受尽了千辛万苦，但始终也没挣到两千块钱，七拼八凑还不到一千元。眼看就要过春节了，木匠师傅也要回家过年了。男孩也只好准备回家，当他把这仅有的九百块钱送到女孩家里时，女孩的父母看到男孩的一片诚意，也看出女儿是真心爱他，便同意把女儿嫁给男孩。但有一个条件，男孩打了一张欠条，必须在两年之内还清剩下来的一千一百块钱。
　　春节期间，这对有情人简单地举行了婚礼。满月后，为了能早日把欠下的钱还上，小伙子含着眼泪，离开他心爱的新娘，又踏上了挣钱之路。
　　在临走前，小伙子对自己的新娘说：“媳妇，如果不是为了还你爹娘的钱，我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
　　“你放心去吧，等把这钱还了，我们好好过日子。”新娘说着趴在小伙子胸前哭了起来。
　　小伙子心如刀绞，但是不得不离开。小伙子擦着媳妇脸上的泪水，自己也哭了。他对媳妇说：“你在家好好过日子，帮我照顾好娘，等我回来。如果寂寞了就回娘家看看，我挣到够还帐的钱就回来。”
　　新媳妇流着眼泪，目送丈夫走了。
　　小伙子带上仅有的50块钱上路了。当他走出大山，才知道自己根本没有目标，去哪儿呢？哪儿才是自己谋生的地方。他没钱坐车，就那么毫无目标地走着，一路上，他舍不得吃，啥不得喝。3天以后，他终于来到以前做工的那个小镇。
　　他四处找工做，可是没有一家肯收留他，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又去洗澡堂找那个曾经收留过他的老板，老板念他老实勤快再次收留下了他，他也视老板为恩人。
　　老板非常同情他，并帮他买了木工用具和家俱图书。老板对他说：“孩子，你很有骨气。你不但心灵手巧，人也善良，我相信你能走出困境，打出一手好家具。从现在起，你就别在去做杂工了，就跟我这里的木匠师傅好好学习打家具吧。”
　　从此他不再做杂工，就跟着木匠师傅帮人家打家具。他在外面没日没夜的干活，只想挣足钱还债。他舍不得吃，舍不得喝，一分一分地数着，想早点回家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团聚。
　　他在外面吃尽了苦头，用近一年的时间，终于凑齐了一千多块钱。他谢过恩人，向恩人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流着眼泪对恩人说：“谢谢老板，我会感谢您一辈子。现在我得准备回家了，我媳妇还在家里等等着呢。”
　　谢过恩人，他背起木工用具，舍不得花钱乘车，日夜兼程地往家赶。他归心似箭，外面再好的风光他也无心赏识。路上他饿了，就买一只干馒头一边啃一边往回赶，渴了他就到小沟旁去喝几口生水。他走了五天五夜，终于在一天的黎明前，他摸到了自己家的篱笆门。他想给媳妇一个惊喜，轻轻地拨开门删，伸手推开堂屋房门，蹑手蹑脚地摸到房间，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女人，正躺在另一个男人的怀里睡得正香！
　　他如五雷轰顶，真想冲上去杀了这对狗男女，一解心头之恨！可是他忍了。他指着那对狗男女说：“你们……你们都是畜生，太不要脸了。”当女人回过神来求他时，他毅然背起木工用具。
　　女人一把抱着他的腿颤抖着说：“求你别走了，你不能再离开我。”
　　那男人也跪在他面前，一句话也没说。
　　他的心碎了，就在这时他听到母亲叫着自己的乳名，他放下工具来到母亲床前，母子俩抱头痛哭，母亲泣不成声的说：“孩子，这是作的什么孽啊？”
　　他抱着母亲，知道母亲的心比他自己还痛。
　　“孩子，家丑不可外扬，你……你就忍了这口气吧。”母亲哭着求他说。
　　“娘……我……我要跟她离婚。”
　　“你敢！你小子敢说离婚，你配吗？你知道桃花这一年受了多少苦，她忙里忙外，还要照顾你瘫在床上的娘……”
　　他看着这个禽曽不如的男人，恨不能一刀杀了他。他气愤的说：“我知道她吃了不少苦，可你就这样报答她的吗？你对得起娘，对得起你的儿子吗？”
　　为了母亲，他忍了。他在家住了几天，可他始终没进老婆的房间。他恨这个女人，更恨这个给他生命又给他戴绿帽子的男人。
　　他说服了娘，在一个黎明的凌晨背起工具向老丈人家赶去。当他赶到老丈人家时天已快亮了。
　　老丈人打开门一看，女婿背着木工用具站在门口，他以为女婿外出做工刚回来。
　　“刚刚到家吧，快进来。”老丈人客气地说。
　　他走进屋，掏出现金对老丈人说：“大伯，我还钱来了，请你把欠条还给我吧。”
　　老丈人说：“这孩子，别急别急，你还没吃饭吧。走了这么远的路，一定是饿坏了，让你婶给你做点吃的，就在这里歇歇脚，等天亮再回去吧。”
　　他说，“大伯，我不饿，我想回去了。”
　　老丈人笑着说：“那也好，路上小心点。”
　　他拿着那张欠条，冲出老丈人的家门。朝阳像个害羞的女人红着脸，无力地映射着大地。他却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发出声声怒吼！将那张条子撕得粉碎……
　　从此，他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哥……”兰花失声地痛哭起来。
　　王师傅抬起泪流满面的脸说：“这事都过去十多年了，我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家看看，只是每年给母亲寄点钱回去，但也从没留下真实的地址和姓名。老家人都猜测我不是死在外面了，就是挣了钱变成当年的陈世美，更没人知道我在哪儿，不知为什么？最近我老做恶梦，都是梦到父亲快不行了……醒来时才明白自己还有一个老父亲和老母亲，还有一个……一个不到十岁的‘儿子’。这个儿子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他的血管里流着和我相同的血液，他是我母亲的亲‘孙’子。”
　　“哥……”
　　“兰花，别恨哥，哥不是那无情无义的人。可是哥放不下……前天哥写信给自己小时候玩得最要好的哥们。他来信说，自从我走后，母亲念儿心切，哭瞎了双眼。老父亲一直有病，现在已快不行了，他天天念叨着儿子，想在临终前见上儿子一面。”
　　“哥，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得回去一趟。”
　　“那她也一直没走，还在家等你吗？”
　　“没走，她一直在照顾着我的父母，在当地她可是一个出了名的孝顺儿媳。”
　　“那……”
　　“兰花，对不起，我想我应该回去看看，作为他的儿子，不管他犯下多大的错误，在他临终前我还是应该回去见他一面。”
　　“回去吧，哥。你也该回去了，这么多年了，过去的事情就忘了吧，回去和嫂子好好过日子。”兰花哭着说。
　　“不，我和她早已恩断义绝。不可能了，兰花……”
　　“哥，你就原谅她吧。这事也许不怨嫂子。”
　　“兰花，我也这样想过，可是我不能原谅她。”
　　兰花躺在他的怀里，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默默地搂着他，泪水还是不自不觉地流下来。
　　“兰花，我走后你要带好孩子。”
　　“嗯。”
　　“说实话，我真舍不得离开你们。”
　　“哥，什么也别说了，回去好好和嫂子过日子……”
　　王师傅知道，自己虽然这么多年没和老婆在一起，可他们毕竟没有离婚。但他又舍不得兰花，就心痛地对兰花说：“兰花，我走以后，你会遇到更多的困难，遇事你可要想开一些。”
　　兰花像个泪人似的，紧紧地抱着他，哽咽着说：“我会的，你放心吧。”
　　兰花真想不通，为什么好人都没有好报呢？他的心肠这样好，对我们萍水相逢的人都这么好。这时的兰花有一种强烈的依恋感，她真的不想让他走。
　　王师傅轻轻地叹口气：“唉……”
　　兰花忍住眼泪对他说：“谢谢你，哥，谢谢你这一年多来对我们全家的照顾。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这个家。”
　　“兰花，哥这次回去，尽量处理好家事尽快回来。如果哥有半年不回来，你就别再为难自己了，有合适的男人，还是找一个吧。”
　　“哥……”
　　“兰花……”
　　第二天一早，兰花送走了王师傅。村里的流言蜚语顿时像风暴一样向兰花袭来。
　　“看吧，小婊子又被人甩了，人家玩腻了走了。”
　　“就她那个破东西，谁碰谁倒霉。还是让她烂了吧。”
　　乡亲们的漫骂声、嘲笑声，使兰花抬不起头来。大家指指点点地用那种歧视的目光看着她。
　　兰花感到日子难熬，度日如年。
　　
　　第十章、智斗杨老七
　　
　　自从王师傅走后，兰花的日子就更不安宁了。夜晚时常有一些光棍汉和无赖去敲她的窗子砸她家的门。兰花无奈，只好把门抵牢，不理睬他们，可他们在窗外说着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久久不肯离去。
　　那天，兰花在地里锄草。本村一个光棍汉杨老七，看看四周无人，便悄悄地从背后一把抱住兰花的腰。
　　“杨老七，你快放开我，如果你再不放手，我可要喊人了。”兰花拼命地叫喊着挣扎着。
　　“你喊呀！喊呀！谁不知道你是个破货，为什么别人能睡我就不能睡呢？”杨老七厚颜无耻地说。
　　“杨老七，你真不要脸……”
　　“我不要脸，我长这么大还没碰过女人呢。兰花，我求求你，让我也尝尝女人味好不好！”
　　“杨老七，你放开我！”
　　“放开你，我到哪儿去找女人去？”
　　“你放不放，我真的喊人了！”
　　“你喊吧。别人能玩我也能玩，我就不放！”杨老七说着，就动手来扯兰花的衣服。兰花和他厮打着，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可怎么也挣脱不了杨老七的手臂。
　　杨老七看兰花认死不从，就隔着衣服揉捏着兰花的胸脯，呼哧呼哧地抱着兰花喘息着，两眼露出凶狠的目光。
　　兰花知道，再这样下去自己要被杨老七扳倒的。硬的斗不过他，就来软的吧。于是，便对杨老七说：“老七，你别拉拉扯扯的好不好，你是一个光棍汉，我是一个寡妇。如果你真的想我，疼我，想和我好，现在赶快放开我。你看看这大田大地的来来往往有多少人？如果被别人碰到了多难为情啊！”
　　“那……那我也不放。”
　　“放开我，老七，晚上你到我家里去吧。我等你，好不好。”
　　杨老七愣了好一会儿才说：“那你可不许骗人，兰花，你看看我真的想你。”说着杨老七掏出男人那东西在兰花眼前晃了晃。
　　兰花笑了一下说：“我看到了，老七，晚上我等你。”
　　杨老七终于松开了双手，在兰花胸前摸了一把说：“你说话可得算数，晚上让我好好操你。”杨老七咽着贪婪的口水走了。
　　兰花望着杨老七的背影，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泪水忍不住地滚滚而下。
　　杨老七走出去好远，还回头对兰花说，“晚上等我。”
　　“滚！你现在给我滚！”兰花大声地呵斥这个无赖。
　　杨老七皮笑肉不笑的说：“打是亲，骂是爱。晚上等我，如果你骗我，会有你好看的。”
　　杨老七走远了，兰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双膝跪在地上，对着苍天大声吼着：“苍天哪！这日子我一天也没法过了，谁能为我说句公道话？公理何在啊？……根生哥你在哪里，在哪里呀！”苍天没有回音，一片沉默！兰花一肚子苦水无处倾吐，也不能诉说，谁能理解她一个寡妇的艰难？孩子们要生存，要吃饭呀！她向苍天伸出无助的双手：“苍天，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此时的兰花，五内俱焚，万念皆灰，她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她彻底地崩溃了。她大放悲声在地上滚叫着，眼中充满了无奈和绝望。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门前时，却看到大龙和二龙痴呆呆的目光，盯着小强手上饼干的那一幕。孩子那羡慕乞求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的心上。她抓着大龙和二龙的小手，心痛地说：“孩子，走！我们回家。”
　　大龙和二龙哭着说：“妈妈，我们也想吃饼干……妈妈！”
　　她搂着他们泪雨滂沱，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她对人生已经不再抱什么希望。绝望就像一条毒蛇噬咬着她的心，她觉得自己即将死去，死亡将是她一种最大的解脱。
　　都说世界上有千种痛、万种痛，最大的痛莫过于心死……
　　在她最茫然最无助的时候，兰花又一次想到了死。可她能死吗？上帝连选择死的权利都没给她留下。她死了孩子们怎么办？她无奈地闭上了双眼，恍恍惚惚中她听到根生对她说：“兰花，你要坚强起来，带好孩子。”她禁不住嚎啕大哭。
　　四个孩子哭着围在她身边：“妈妈！你是怎么了，你别离开我们……妈妈……我们害怕。”
　　兰花痛苦地擦着满脸的泪水，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唉，苍天弄人，苍天将世界上最大的悲剧，落在自己的身上。难道她真的就这么甘心吗？她终于决定，再和苍天安排的命运博上一把！
　　晚上，兰花把四个孩子安顿在里屋睡下了，她怕惊吓了孩子们。她磨了一把锋利的大镰刀，坐在家里等着杨老七。因为她知道，躲是躲不过去的，只有以凛然的正气去面对了。兰花想，自己和王师傅，那是心甘情愿的付出；今天就是拼上一死，也不能让杨老七这种人靠近自己的身休！杨老七算什么东西！是一个好吃懒做、猪狗不如的畜生！
　　天黑了，兰花点亮了小煤油灯，拿出一件破衣服缝补着，可她的心却狂跳不止，就像打鼓一样咚咚直响。她害怕极了，她担心今天晚上这场灾难，是不是能躲过去？如果躲不过去，该怎么办？
　　突然，她听到了杨老七的咳嗽声，她连忙将镰刀和一把剪刀放在身边。为了强行使自己镇静下来，兰花哼起了《小寡妇上坟》：
　　三月里寒食是清明，
　　小寡妇打扮起上新坟，
　　儿女随后跟。
　　白衫白裤白绫子裙，
　　白绫子手帕遮乌云。
　　手里又拿白汗巾，
　　手里又拿白汗巾。
　　左手又拿千张纸，
　　右手又提黄酒壶，
　　儿女随后跟。
　　走了五里高花店，
　　又走十里杏花村。
　　瞧见我丈夫的坟，
　　先点香来把纸焚。
　　儿女随后把酒斟，
　　哭一声丈夫你来听：
　　…………
　　兰花唱得俱声泪下，字字悲凄。
　　刚跨进门的杨老七被兰花的歌声惊呆了。他怔怔地看着泪流满面的兰花说：“兰花，你怎……怎么啦？没想到你的歌唱得这么好听。”
　　“老七，你来啦！我哪有心思唱歌，我是在想根生哩！”兰花抬起头说。
　　“兰花妹子，就别想他了。人死不能复生，就让我……”杨老七说着，手就向兰花胸口伸过来。
　　“七哥，你先坐下来别猴急似的。孩子们都在里屋玩，还没睡着呢。等他们睡了，我们在……”兰花忙闪到一边说。
　　“嗯。兰花，哥可等不及了。”杨老七只好拿了一只小凳子，在兰花对面坐下来。
　　“等不及也得等。七哥，你刚才说我唱歌好听是吧？”
　　“是是，真的好听。”
　　“那我再唱一段给你听听？”
　　“你别唱了，叫孩子们赶快睡觉，我们好……”
　　“七哥，你别慌嘛，我们的时间可长了，还有几十年呢。”
　　杨老七一听高兴极了：“兰花，你的意思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生活几十年？”
　　“是的，七哥。只要你听我的就行。”
　　“嗯，我听你的，听你的。”
　　“七哥，我告诉你人心都是肉长的，你说我们孤儿寡母几个可不可怜？”
　　“当然可怜。”
　　“可有一种人他就欺负我一个寡妇。我虽然是个寡妇，可我也是人哪，七哥，你说哪能就那么不要脸乱和男人睡觉呢？”
　　“兰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会是变卦了吧？我们是说好的，是你叫我晚上来你家的。”杨老七的脸色变了。
　　“七哥，你坐下来，我没变卦，不过你让我把话说完。”
　　“没变卦就好，你说吧。”
　　“七哥，你刚才不是说我唱歌好嘛。那么我现在告诉你，我不但会唱歌，我还会杀人哩，你信不信？”兰花变了脸色，横眉怒目地瞪着他。
　　“兰花，你这是把我当猴子耍是吧！”
　　“不是我把你当猴子耍，是你欺人太甚！”
　　“你这个臭女人，你以为我老七是吃素的？我杨老七光棍一条，还怕你一个女流之辈不成？”杨老七发怒了。
　　“好！反正我也活够了，今晚我们就一命偿一命吧。”兰花站起来。
　　“你…
　　“杨老七，你欺负一个寡妇，你他妈还是人吗？这把镰刀我磨了一个晚上，就是我答应你，这把镰刀也不会答应你，如果它答应你，今天晚上我就是你杨老七的人了。你他妈的敢和我这个寡妇赌一把吗？有种的你就给我上来！”兰花右手举着锋利的镰刀，左手握着一把剪刀大声说。
　　“我还怕你不成，你以为我不敢……”杨老七说着站起身，就向兰花扑过来。
　　“杨老七，你给我站住。如果你还是个男人，就拿出你男人的本事来！一个大男人，整天游手好闲，哪个女人能喜欢你！如果你喜欢一个女人，为这个女人想想，帮她做点事，活出个人样来。到那时就是你不说，她也会主动投进你的怀抱！”兰花气愤地说。
　　“臭女人，你在教训我，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我杨老七怕过谁？”杨老七咬牙切齿地说。
　　“哈哈……来吧！杨老七，今晚我要骟了你这个畜生！如果我一刀骟不了你，你就上吧。有种你就先把裤子脱了，我要把它连根骟下来，让大家看看一个寡妇是怎么生存的！哈哈……哈哈……”兰花疯子一样挥舞着手中的大镰刀，疯狂地大笑起来。
　　“兰……兰花，有话好好说，你先把镰刀放下来。”杨老七看着兰花，他做梦也没想到兰花会以死相拼。
　　“杨老七，我告诉你，现在我臭名在外，谁不知道我兰花是个婊子？可婊子也有婊子的尊严，现在我什么都不怕，还怕你吗？”
　　“兰花，你告诉我，为什么别人能和你睡，我就不能？”
　　“杨老七，我实话告诉你。我兰花虽然是个寡妇，但活得清清白白，正正派派，外面哪些流言蜚语都他娘的放屁！放她娘的狗屁！”
　　“那王师傅……王师傅也是假的吗？”
　　“王师傅，你还好意思提王师傅，你和王师傅能比吗？王师傅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在我最困难时，你们谁帮过我，是王师傅帮了我。杨老七，我问你，你帮过我吗？”说到王师傅兰花流泪了。
　　“这……”杨老七无言以对。
　　“杨老七，王师傅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他有同情心，有良心。你的良心呢？你要还是个男人，从现在起，就给我好好争口气，好好做人！只要你能成为一个好男人。七哥，兰花的心也是肉长的！”
　　杨老七震惊了，他没想到兰花是这样一个刚强暴烈的女子。
　　“兰花，对不起。”杨老七仿佛似今天才认识了兰花。
　　“七哥，你不明白一个寡妇的难处，真是无风也起三尺浪啊。”这时的兰花放声痛哭了。
　　杨老七走过去，拿下兰花手中的镰刀说：“兰花妹子，七哥对不起你，我走了。”
　　杨老七走了，兰花无力地倒在地上，任凭泪水肆意流淌。
　　第二天早上，兰花刚来到地里，就听到乡亲们都在议论着什么。看到兰花来了，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一种不怀好意的坏笑。
　　小强妈故意大声说：“哎哟，碰上个开妓院的邻居，真他妈的倒了十八辈子霉了，吵得我们又一宿没睡好觉。”
　　小强妈说完，看看没人理她，便又说：“兰花，你家昨天夜里来了多少个男人，吵得我们一夜没睡。”
　　“小强妈，你积点口德好不好。”二婶实在看不下去，就对小强妈说。
　　“二婶子，不是我积不积德的问题。你问问她，她家昨晚来了多少人男了。”
　　“你别血口喷人！”兰花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
　　“哟！还不承认啊？我血口喷人，你能说你家昨天晚上没人吗？真不要脸，你以为你是什么好女人啊，你不过是一个烂货！”小强妈恶狠狠地骂着。
　　“你……”兰花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怎么了？我说错了吗？你那东西没人操会死啊？一天没男人操就不能受了，真不要脸！”小强妈说完朝兰花“呸”地吐了一口。
　　兰花无奈地看着小强妈，真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滋味。
　　俗话说：“好话不出门，坏话行千里”。转眼之间，兰花的风流之事，就像天方夜谭一样越传越远，越传越离奇。好男人不敢正眼看她，怕被人非议；那些不学好的臭男人，想得到她的身体，就像苍蝇一样整天围着她转，说着那些让兰花无法忍受的下流话。
　　兰花知道，自己这辈子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兰花变了，她不再是那个整天以泪洗面的女人，也不再是那个胆小懦弱怕人说闲话的女人。
　　也许一个人的心态变了，就什么都不在乎了。她不在乎村民们那种鄙视的目光，更不在乎那些流言蜚语。兰花知道，不管自己怎么努力，怎么正派。反正她的名声越来越臭了。
　　但兰花心中自有分寸，不管外面人怎么说，只要自己行得正，自己知道自己是清白的就行了。
　　那天晚饭后，村长又来兰花家。
　　“兰花，还没睡呀？”
　　“嗯，是村长呀！”
　　“早就想过来看看你们，一是太忙，二是怕人家说三道四的不好听。”
　　“那是的，寡妇门前是非多，您还是不来为好。”
　　“这叫什么话啊，我能不来看你吗？再说，孬好我还是一个村干部嘛。”
　　“您来有事吗？村长。”
　　“没事，哦，有事。兰花，你一个女人也够难的，现在小王师傅又走了，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话，我会尽力帮你的，说不定我比那小木匠还强大。”村长说着一把抱住兰花，在她的脸上乱啃起来。
　　“村长，你放开我。”兰花挣扎着，生气地说。
　　村长不仅没有放手，反而伸手去脱兰花的衣服。
　　“你这个畜生，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兰花一转身，“啪”一个巴掌掴在村长的脸上。
　　“你！你个臭婊子竟敢打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女人。”
　　“打的就是你这种不要脸的臭男人。我打你怎么了，我也替村子里的女人出口气。我可告诉你，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不配！你以为我是好欺负的？你滚，滚吧！”
　　“你等着瞧……”村长愤愤不平地走了。
　　
　　第十一章、出名的破鞋
　　
　　兰花说得没错，村里人都知道村长是个无孔不入的老流氓，因为他的舅舅在公社做过主任，所以才让他当上了这个村长，他利用手中的权力，强暴了好几个良家妇女。大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默默地忍了。可这次兰花又捋了他的虎须，他定要伺机报复。
　　第二天，村长就对村民组长说，“你们组兰花不是个好东西，她勾引村干部，不服从村里管理。应该把她划在“五类分子”（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中的“坏分子”，作为“阶级斗争新动向”、“新生的坏分子”典型来处理。”
　　村民组长还是一个不错的人，他知道兰花的难处，但他从不敢助帮兰花，他是一个怕老婆的主子，他怕帮了兰花，老婆吃醋会闹得天翻地覆。
　　听了村长的话，村民组长说：“兰花勾引村干部？这不可能？村长，还是把事情了解清楚再处理吧！”
　　村长一听大怒：“了解什么？我是亲眼看见的，还用了解吗？”
　　村民组长们吓得谁也不敢再说话。
　　在那非常特殊的时期，农村里生产搞不上去，粮食歉收，就要批斗“五类分子”，说这都是他们搞破坏造成的。当时的口号是“阶级斗争一抓就灵”。只要批斗了那些“五类分子”他们的生产就会上去，粮食就会丰收。还会得到“上级”的表彰和嘉奖。
　　“下面大家看看，怎么处理兰花这个勾引村干部，拉干部下水的可耻女人。”村长头也不抬地说。
　　大家研究来研究去，总是定不下来。这倒并不是他们可怜兰花，而是怕万一逼死了兰花，这四个孩子怎么办？有兰花在，四张小嘴就有人管了。如果再把兰花关起来，这四个孩子谁来抚养？那时虽然批判“人性论”，不讲“人权”，但是活活饿死孩子还是要追究“有关人员”法律责任的。村里、组里都没有人敢承担这个责任，也没人能担起这个责任。
　　村长着急地说：“这个问题，你们村小组想办法解决，然后再向我回报。”
　　村民小组长说：“只要有人肯照顾这四个孩子，处理兰花我没意见。”
　　村长急了，他大骂村民组长说：“如果有人照顾孩子，还要你想办法解决，你是不是和兰花有一腿和我对着干。”
　　“村长，说话得有证据。如果你能找出人来管理这四个孩子，我全力支持。”村长在会议上发了一通火，没找到合适的处理办法。
　　也因此，兰花才逃过了这一劫。更确切地说，是四个可怜的孩子助她逃过这一劫。
　　生活的艰难，使兰花不得不接受屈辱的现实。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她放弃了尊严。她苟活的每一天都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们。她就像鲁迅先生笔下的那个寡母，为了女儿的生存，献出了自己最后的尊严。寡母“瘦弱渺小的身躯，为饥饿，苦痛，惊异，羞辱”而“颤动”，同时，她又为女儿将有钱买烧饼充饥欢欣而“颤动”。（《颓败线的颤动》）但是她长大的女儿们并不能理解和原谅可怜的母亲。与那位寡母不同的是，兰花最终还是得到儿女们的理解和乡亲们的尊敬。可惜的是她自己却陷入了迷惘之中……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孩子们也一天一天长大了。四个孩子读书，每年的学费，对于一个农村女人来说，那真是一个“天文数字”！
　　大秀上初中了，好心的二婶子劝她说：“兰花啊，你一个女人家，拖着四个孩子不容易。你就别逞能了，你看看有几家孩子在读书？就让大秀和二秀退学回来帮帮你吧！”
　　兰花总是苦笑着说：“二婶子，孩子们太小，他们帮不了什么大忙。”
　　“读书读书，读了又能有什么用？反正闺女长大了也是人家人！你就别死心眼了好不好。”
　　兰花笑了笑说：“读书总比不读强吧。”
　　兰花自有自己的打算，她要让孩子们好好读书，要让他们将来像个人一样的活在世上，哪怕自己背再大的骂名也值。反正在别人眼中自己已不是个“好”女人了，随别人怎么说去吧。为了孩子读书，她也豁出去了，就是要饭她也要让孩子们读书，这不仅仅是根生的心愿，也是她自己的最大心愿。
　　兰花的刚强，是一般女人无法想像的。她要与自己的命运抗争，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她也不会放弃。
　　说实话，因为穷，当时农村打光棍的男人很多。不是没有男人爱兰花，爱她的男人很多，也有不少男人是真心诚意的爱她。爱她的朴实、善良、勤劳、坚强，可她那四个孩子，却让爱她的男人忍不住要打着寒颤，也因此而望而却步。要兰花放下自己的孩子？那是不可能的，这几个孩子都是她身上的肉呀。她努力地掩饰着苦涩的泪水，艰难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在外人眼里，兰花就是一架不知疲倦的机器，白天在农田劳动，晚上在煤油灯下陪着几个孩子做作业。小煤油灯是兰花用小墨水瓶自己做的，烟很浓，灯光却很微弱。几个孩子常常为看不见做作业而吵嘴。后来，她卖了几个鸡蛋，从供销社买回来一盏上面带着玻璃罩子的煤油灯。有了这一盏煤油灯，晚上屋里亮堂多了。一盏供孩子们晚上看书学习，那盏自己做的小煤油灯她点起来，坐在灯下为孩子们缝补衣服，做家务活。
　　每当夜幕垂挂时，她便从厨房的壁柜上拿过煤油灯，将玻璃灯罩取下，用嘴对着玻璃罩，哈上几口气，再用破布或碎纸轻轻地擦拭着，直至把灯罩内面的黑烟擦拭干净。擦拭完后，用火柴将一根棉纱做的灯芯点亮，然后再把煤油灯旁的一个控制旋扭转动几下，等火苗的光舌平稳之后，再罩上灯罩，于是眼前一片光明，整个屋子里充满了温馨。
　　夏天的时候，农村蚊子特别多，尤其是晚上，它们“嗡嗡”地哼着，趁人不在意就猛叮一口。吸饱人血后，蚊子满意地飞走了，被叮咬的人却奇痒难忍，影响劳作、学习和睡眠。于是，每天晚上兰花都守在孩子们身边，孩子趴在桌子上看书写作业，她就坐在孩子身旁摇着手中的蒲扇，为他们驱赶蚊子。她一边为孩子驱赶蚊子，一边翻看孩子们的作业，虽然她没读过书，但在根生的辅导下，她懂得了不少，一些简单的题目她也能做。她还一边想着孩子学费钱怎么办？大秀的衬衫破得无法再补了，二秀的裤子太短了，大龙的书包破得把书都丢了，明天该给几个孩子吃什么？想着想着，她已泪流满面。
　　在这盏小小的煤油灯下，几个孩子读懂了母亲的关爱与亲情，和深藏在母亲心底的那份艰难和忧愁。多少年来，她就是这样陪着孩子们度过一个又一个凄凉而满怀希望的夜晚。
　　那天吃午饭时，大龙突然问：“妈妈，你说什么叫‘破鞋’呀？”
　　兰花的头“轰”一炸，她感到眼前发黑，泪水夺眶而出。
　　“你胡说什么？饭也塞不住你的嘴……吃饭！”大秀吼叫起来。
　　大龙哭着说：“小山他们都说……都说……妈妈是……‘破鞋’……”
　　从没打过孩子的兰花，颤抖着站起身子，左右开弓“啪、啪”狠狠地打了大龙两个响亮的耳光。
　　几个孩子都被妈妈这突然的举动吓坏了，一个个大哭起来。兰花望着大龙嘴巴上那十个红红的手指印，她的心在滴血。她一把搂过几个孩子失声痛哭起来，他们的哭声撕心裂肺……
　　外界的精神压力，孩子们的生存压力，加上自己的心理压力，兰花彻底崩溃了，她已感到身心交瘁。可是她能有什么好办法？她能死吗？她能放下孩子吗？她咬紧牙，鲜血顺差她的嘴角在流淌……她就这样默默地忍耐着、忧郁着、承受着、在痛苦之中苦苦的挣扎着。
　　兰花希望孩子们能理解她，可她的孩子太小了。
　　一天中午大秀放学回来的路上。突然听到村里的大婶在和一个人女人在吵架。大秀本想去劝劝大婶别和人家吵了，和她一起回家。
　　却突然听到大婶骂那人说：“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咋呼什么？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和兰花一样下贱，一样不要脸，都是他娘的烂货。”
　　“你才下贱，你才不要脸！你才和兰花一样是千人搞万人睡的破鞋！呸！”
　　大秀再也听不下去了，流着眼泪一路跑到家里。
　　“妈，我不想读书了，我要回来帮你好好劳动，就让弟弟他们读吧。”
　　“大秀，你是怎么了？”
　　“我……我不想读书了。”
　　兰花流着眼泪对大秀说：“大秀呀，你一定要好好读书，你只有认真把书读好，那才是对妈妈最好的报答，你懂吗？”
　　“不！我想不读了，我不想让人家指着我们的脊梁骨，别人都说你是‘破鞋’……”
　　大秀的话，像一把锐刀刺痛了兰花的心。她在一阵颤栗中心死了。她失去了求生的欲望，她没有掉一滴泪水，好像她的泪泉早已干涸。
　　她沉着脸对大秀说：“大秀，你再说一遍！”
　　“我不想读书了。”大秀哭着说。
　　兰花气愤极了，她望着大秀颤抖着说：“好，你也不小了，该懂事了。别人怎么说妈妈，妈妈都不在意，妈妈也都能忍，可你是她的闺女……你是她的亲闺女啊！连亲闺女都认为她妈妈是破鞋，真是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啊！”
　　大秀没想到妈妈会生这么大的气，她战战兢兢地对妈妈说：“妈妈，人家都是这么说你的。”
　　兰花看着大秀，心在滴血，她不能责怪孩子，孩子懂什么？于是她对大秀说：“大秀，你知道什么叫破鞋？破鞋是什么意思吗？就是指作风不正派、不守礼教规矩的女人。妈……妈妈现在是任人宰割的一块‘臭肉’，因为你妈现在是寡妇！是寡妇你懂吗？天呐！寡妇就应该让人侮辱吗？还有没有天理了……”
　　大秀看到妈妈如此伤心欲绝的样子，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只是颤抖的看着妈妈。
　　“大秀啊，妈妈累了。妈妈是不是给你们丢脸了……”
　　“不……不是妈妈。”大秀哭着说。
　　“妈妈不想对你解释什么？是因为你们太小，你们根本不理解妈妈苦衷……”
　　“妈妈……外面人说得可难听了。”
　　“妈妈知道，妈妈听得比你们多。外面人说什么妈妈并不在意。妈在意的是自己的孩子，只要她的孩子们都相信她，都能理解妈妈，她就是再苦再累，她也认了。”兰花看没大秀，只是呆呆的说着。
　　“妈妈，他们为什么要骂你？”大秀无知一问。
　　“寡妇门前是非多，因为你妈妈是个寡妇。”
　　“妈妈，是不是没有爸爸就叫寡妇？寡妇就应该被人骂吗？”
　　兰花抱起女儿，失声痛哭起来：“妈妈也不想让人骂，可妈妈有什么办法？妈妈有四个孩子，为了这四个孩子，她忍辱负重，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把你们一个个拉扯到今天。如果没有妈妈，你们谁也甭想活到今天。现在你长大了，大秀，我想你也能照顾好你的弟弟和妹妹了。如果你们觉得妈妈给你们丢人了，妈妈愿意离开你们……”
　　大秀吓坏了，一把紧紧的抱着她哭喊着：“不！妈妈……你不能离开我们……”
　　“大秀啊！妈妈活得太累了。妈妈真的想躺下永远不再醒来，可是你们怎么办啊？”
　　大秀大声哭着说：“妈妈，你别生气……妈妈……我们不能没有你！我现在就上学去，我一定好好读书。妈妈，不管人家说什么，我们都不理他们，妈妈你说行吗？”
　　“大秀啊，要不是为了你们几个孩子，妈妈早就不想活了。”
　　“妈妈……”
　　“上学去吧，大秀。妈妈不会离开你们……”
　　“妈妈……”
　　“放心吧孩子，你们都是妈妈的心头肉呀！妈妈怎么舍得放下你们呢？”
　　“妈妈！”大秀哭着上学去了。
　　兰花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她关上门，放声打滚地在地上痛哭着。不知哭了多久，她累了，朦朦胧胧中，王师傅对她说：“兰花，我走了，不管遇到多大困难，你也要撑起这个家，把孩子培养成人。”她仿佛又听到根生说：“兰花，如果我走了，你的担子就更重了。你一定要挺住，把我们的孩子带大，我在天堂好好保佑你们。”
　　“根生！根生哥！你在哪儿？你保佑我们母子了吗？为什么我们现在度日如年，生不如死呀，根生哥。我一个女人，到哪儿去弄钱供孩子们上学，吃饭，穿衣？你说话，说话呀，根生哥！”兰花哭得天昏地暗，可她还得打起精神，为孩子们做饭和准备上学的钱。
　　太阳已经下山很久了，兰花还跋涉在泻满月光的田埂上。她希望从农田能多挣一些钱回来。
　　为了孩子，她没有时间抹眼泪，也没有时间去想轻生的念头。可是生活的艰难和孩子们的学费等等，逼得她透不过气来，仍然让她感到无能为力，生不如死。
　　“妈妈，老师说下周早操比赛，叫我们每个人都要穿白球鞋。别的同学都买了。”大龙低着头说。
　　“我们也要，老师说没有白球鞋就不让我们参加。”二龙也说。
　　“嗯，妈妈知道了，明天妈妈会给你们买，只要你们好好学习，为妈妈争气。”
　　听了妈妈的话，两个孩子高兴得跳起来：“哦，我们也有白球鞋了。”
　　大龙拉着她的手说：“妈妈，我们不要好的，你就找最便宜的买，只要是白的就行了。”
　　“是啊，妈妈。我们没有钱买好的，只要能穿就行了。”二龙也懂事地说。
　　
　　第十二章、妈妈，我想吃饼
　　
　　兰花激动地搂过两个儿子，心中充满了酸甜苦涩。多好的孩子，多懂事的孩子。可穷人家的孩子连一双鞋都买不起，为了这句对孩子的承诺，兰花彻夜末眠。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盘算着明天给孩子买鞋的钱从哪里来，她无助的神色布满了苍白的面孔，她对人生的出路感到迷惘，眼泪无声地滚落。早上起床时，突然她想起来，根生住院时不是有人在卖血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可有谁知道，她那颗痛苦的心已被贫穷无情地撞得粉碎……
　　第二天一早，兰花来到医院，找到一个根生住院时认识的熟人。通过熟人介绍，她来到化验室配血处。医生看着她那瘦弱的身体劝她说：“你不适宜卖血，赶快回去吧。”
　　兰花一把抓住医生的手：“医生，求求您帮帮我吧，我也是实在没办法。”
　　“你这个女人，不是我不帮你，是你真的不能卖血，你自己本身就营养不良，再卖血你不要命了？”
　　“医生，您别看我瘦，我身体可好着呢。我一个女人带着四个孩子，实在是难啊！”兰花声泪俱下。
　　“再难也不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吧，还是去想想别的办法吧。”
　　“医生……”兰花双腿跪在医生面前，泪如雨下。
　　医生看着这个可怜的女人，伸手拉起她说：“这样吧，大姐，你先去配一下血，如果可以就少抽一些吧。”
　　兰花千恩万谢，来到配血处。兰花输血后，医生对她说：“大姐，输血后你要注意加强营养。”
　　兰花没听到医生说什么？她的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能弄点钱给孩子们买双鞋子了。
　　“大姐，我说的话你听到了吗？回去注意休息，买点东西好好补补身体。”
　　听到医生在对自己说话，兰花感激地点着头。从医院出来，她感到有点头重脚轻，便坐在路旁的小树下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好多了。
　　她连忙跑到商店给大龙和二龙每人买了一双白球鞋，路过菜市场的猪肉摊前，她真想买一点猪肉给几个孩子们解解馋。
　　唉……孩子们快一年多没见过肉了，还是王师傅在时，给孩子们买过肉。兰花的心一下子又被扯痛了，王师傅走了快一年了，她无时无刻都在想着他。哥，你还好吗？自从你走了就没有一点消息，你知道兰花是怎么过来的吗？就是你不想兰花，还应该给她报个信吧。也许人家回去和老婆和好了，这男人有了女人就把你忘了吧。想着想着，兰花已泪流满面了。
　　“大婶，买点猪肉吧。”买猪肉的年轻人看着愣在那儿的兰花说。
　　买就买点吧，也该给孩子们改善一下伙食了。可兰花一想，还是不能买。这钱用处太大了，马上孩子们要交学费。大秀要上高中了，一个女孩子，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想到这些，她的泪水又忍不住流下来。
　　兰花擦着潮湿的眼眶，一阵阵胃痛袭来，她痛苦的蹲下身子。
　　“大婶，您怎么了？是不是饿了？买几块饼吧，五毛钱三块。”一个小女孩提着篮子站在她面说。
　　兰花看了一眼篮子里的烧饼，胃子在一阵阵痉挛。她咽着唾液，真想买一块填填肚子。她想起根生在河工上给自己省下来的白面馒头，顿时感到一阵温暖，根生哥，你放心吧，我一定会把我们的孩子扶养成人。
　　“大婶，您买五毛钱吧！”
　　我不能吃，忍忍胃痛就过去了。为了孩子，我也不能把这五毛钱吃了。于是她勉强地笑着说：“孩子，婶子不饿。”
　　“大嫂，您买点猪肉吧。”卖肉的人叫着。
　　“猪肉……新鲜的猪肉五毛钱一斤！”
　　“你这体质，不能再卖血了。回去要加强营养，好好休息几天。”医生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她一狠心，算了，我就买五毛钱猪肉回去，让孩子们高兴高兴，就当是刚才自己买烧饼吃了。
　　“大兄弟，给我割五毛钱肉吧。”
　　年轻人看着兰花苍白的脸色说：“婶子，您的脸色……你要注意身体。”
　　“哎，农村人就这样，苦命。”兰花无奈地说。
　　“婶子，再苦也要有好身体。”
　　“谢谢。”兰花拿着五毛钱肉走了。
　　“婶子，您等一下。”兰花刚走几步，听到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卖猪肉的小伙子拿着一小块猪油说：“婶子，我看您的脸色很苍白，您是不是太累了。给您一点猪油，回去熬熬吧。”
　　“不！我不能要。”兰花连忙说。
　　“婶子，这点猪油在我摊子上算不了什么，您就收下吧。”小伙子真诚地说。
　　“我们素不相识，我怎么好意思拿你的东西。”
　　“婶子，不瞒您说，我从您的眼中看出您的艰难，也看出您是一个好心人。收下吧，婶子。”
　　兰花接过小伙子手里的猪油，泪如雨下。
　　中午放学时，大龙和二龙还没进家门，就大声说：“妈妈，今天吃什么好东西？这么香？”
　　“你们猜猜，妈妈给你们做什么好吃的了。”
　　二龙歪着头说：“妈妈，我好像闻到肉香了。”
　　“就你，馋猫鼻子尖。”兰花指着二龙的鼻子说。
　　“哥，我们有肉吃了。”
　　“哪来的肉，你就做梦吧。”大龙对二龙说。
　　“不是做梦，妈妈今天真的买猪肉了，让你们也解解馋虫。”兰花笑着说。
　　“妈，是真的。”
　　吃午饭时，大龙和二龙高兴极了：“今天有肉吃了，大姐二姐，你们快来看看啊！”
　　望着孩子们兴奋的小脸，兰花感到从没有过的快慰。
　　“吃饭吧，孩子们！”
　　当兰花一抬头看到大秀时，她的心又一次受到了伤害。大秀阴沉着脸，脸上好像写着：“妈，你哪来的这些钱，又是买鞋子又是买肉……”
　　兰花笑着对大秀说：“大秀，吃吧，这是妈妈做苦力挣来的钱。”
　　大秀含着眼泪，默默地离开了饭桌。
　　望着大秀的背影，兰花又流泪了。
　　在艰难的岁月中，兰花苦苦地支撑着这个家，她用自己瘦弱的身体和勤劳与节俭和那无奈的岁月抗争着。
　　可女儿一个不信任的眼神就能杀死她。她不怪女儿，因为她们还小，她们不知道自己的心思。
　　一晃麦收季节到了，这是农村人最忙也是最快活的季节，丰收的成果就要到手了。那天正好是星期天，清晨，天刚放亮，兰花就带着四个孩子，浩浩荡荡地来到自家的麦田里。
　　大秀、二秀手里拿镰刀，大龙和二龙高兴地跟在兰花后面。
　　“妈妈，收麦子了，这回我们能吃上厚粥了吧？”大龙问妈妈说。
　　“嗯，这回粮食收下来，妈妈给你们做厚粥吃。”
　　兰花摸着大龙的头。
　　“妈妈，我想吃一块白面的饼子，就像小强手里拿着的饼一样，好吗？”二龙说。
　　“孩子，白面饼子会有的。等我们还清了欠人家的钱，妈妈一定给你们做最白最白的白面馒头。”
　　“妈妈，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现在就想吃。”二龙可怜巴巴地说。
　　“快了吧，孩子们，我们欠人家的钱太多了。”兰花看着几个孩子，不由一阵心痛。
　　来到地里，母女三人奋力挥镰割麦，只听见“嚓、嚓、嚓”的镰刀声，麦子一片一片地倒在地上。大龙、二龙跑来跑去，把麦子一捆一捆地抱到一起。两张小脸涨得红彤彤的，头上挂满了汗珠。
　　“妈妈，这麦子要割几天呀。”
　　“明天再割一天，就差不多了。”
　　“那明天我们上课了，怎么办？”二龙歪着头说。
　　“你们上你们的课，妈妈一个人割就行了。”
　　“要不我明天不去学校，和妈妈一起割。”大秀看着兰花说。
　　“谁说不上学校，这点麦子妈妈一个人慢慢割，不用你们操心。”兰花生气地对大秀说。
　　第二天晚上，三亩田的麦子终于全部收割完了，兰花刚直起腰捶着背，刚想坐下来喘口气，四个孩子都放学了。
　　“妈，都割了？”大秀一路跑，一路问妈妈说。
　　“割完了，现在把它们抱到一起捆起来，弄到家门前的场上去就行了。”
　　“哎。妈你歇一会，我们来弄。”二秀说。
　　“妈，你坐下来，我帮你捶捶背吧。”二龙指着麦把，伸出小手。
　　兰花看着二龙滑稽的样子不禁笑着说：“好，你就帮妈捶捶背吧。”
　　几个孩子抱的抱，捆的捆。一个个忙得满头大汗。灰土、草屑贴在他们的头发上、脸上，一个个像个大花脸似的。他们相互看看，突然大笑起来。
　　“大姐，看你那脸上脏兮兮的，像一个大花怪似的。”二龙说。
　　“都像大花怪了。孩子们，你们累不累？累了就休息一下吧！”兰花开心地说。
　　孩子们一个个抢着说：“妈妈，我们不累！”
　　“妈妈，这么多麦子，要推到什么时候啊？”
　　“不着急，慢慢推，这可是我们一年的口粮啊。”
　　“妈妈，我们帮你推。”
　　“不急，妈妈先回去做晚饭给你们吃，你们几个吃过晚饭都在家里做作业，妈妈一个人慢慢推。”
　　“妈妈，我和你一起推，你一个人推不动。再说天太黑了，路也不好走。”
　　“大秀，听妈妈话。妈妈已经习惯了，没事，你做你的作业。”
　　“妈妈……”
　　“好了，孩子们，我们先推一趟回家。”
　　孩子们七手八脚地把麦子装上车。兰花说：“好了，妈妈来推。”
　　兰花推着一车麦子，大秀在前面拉车。二秀、大龙、二龙每人扛着一个麦把在后面走着，大龙和二龙高兴地唱起来：
　　麦浪滚滚闪金光，
　　棉田一片白茫茫
　　丰收的喜讯到处传
　　社员人人心欢畅，心欢畅……
　　听着孩子们的歌声，看着他们红朴朴的小脸上喜悦的样子，兰花感到有使不完的劲，她突然感到车子轻飞如燕，也情不自禁地也跟孩子们也唱起来：
　　丰收的喜讯到处传
　　社员人人心欢畅，心欢畅。
　　孩子们高兴地喊着说：“噢……妈妈，原来你也会笑，会唱歌呀。”
　　兰花笑了。是啊，她好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妈妈当然会唱，等你们长大了，我们的生活好了，妈妈天天唱给你们听。”
　　晚饭后，兰花对几个孩子说：“你们都在家里好好做作业，妈妈去把地里的麦子运回来。”
　　“妈，我和你一起去。”大秀站起来说。
　　“大秀，你最大。在家帮妈妈看着他们做作业，妈妈一个人去就行了。”
　　当兰花来到麦地里时，突然发现地里的麦把少了很多。她的心往下一沉，天哪，难道说就到手的口粮被人偷了？是谁这么缺德，专拣她们的偷！兰花仔细地数着麦捆，忽然发现有一个人推着车子向她家的麦田走来。
　　兰花蹲在地头的一角，想叫不敢叫，她索性就躲在地里看看就个偷她家麦子的人究竟是谁。
　　只见这个人停下车子，就开始往车子上装麦把，一趟一趟的往车子上抱。兰花心想，到底是个男人，一趟能装这么多，得够她推几趟的。这个男人装好车，用绳子系紧，推起车子就走。兰花真想大声呼叫：“抓贼啊！有人偷我家麦子了！”可她不敢叫出声来，地里到处一片黑洞洞的，她害怕极了。便远远地跟在车子后面，看着他往哪儿推。
　　让兰花感到惊讶的是，这个男人推着麦子直接向她家的麦场上走去。来到麦场上，把麦子放下并码好，又推着车子向麦地走去。兰花惊呆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从背影她已认出这个推麦子的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她认为猪狗不如的畜生杨老七！
　　
　　泪水顺着兰花的脸颊往下淌，兰花说不清楚自己现在的心情。从心里讲她已经彻底原谅了杨老七的鲁莽和无赖。唉，一个老光棍想女人也是人知常情……哪有男人不想女人的，除非他是白痴。
　　想到这儿，她连忙跑到杨老七面前激动地叫了一声：“七哥。”
　　正在全神贯注地往车子上装麦子的杨老七，听到有人叫他，吓了一跳：“兰……兰花，你……你怎么来了。”
　　“七哥，谢谢你，谢谢你帮我。”兰花语无伦次地说。不知是高兴，还是太感动了，这么多年，除了王师傅，谁这样帮过自己。
　　“快别说谢。兰花，是我对不起你，我帮你不是想你原谅，只是怕这麦把放在地里被人偷了，你和孩子吃什么？”
　　“七哥。”兰花哭了，是感动地哭了。
　　“兰花，你快回去陪孩子做作业吧，我再有几趟就推完了。我会把麦子堆好码好，你就放心吧。”
　　“不！七哥，我和你一起推吧。”
　　“兰花，你还是先回去吧。七哥知道你是一个好女人，别让七哥把你的名声败坏了。”
　　“七哥……”兰花哭着扑到杨老七的怀里。
　　杨老七轻轻地扶着兰花，他不敢有非份之想，他努力地克制着自己说：“兰花，请你相信七哥，七哥已不是从前的七哥了。如果有重活你就放在地里，七哥白天不能帮你，怕坏了你名声，等晚上没人的时候，七哥一定会帮你做的。”
　　“谢谢你，七哥。”
　　“什么也别说了兰花，我们快点把麦子运回去，你割了两天麦子够累了，回去后你好好歇歇。”
　　“哎。”
　　麦子终于运完了。
　　兰花说：“七哥，到家里去喝碗水再走吧。”
　　“不！我回去了。你也早点歇着吧。”
　　望着杨老七远去的背影，兰花感慨万端。
　　第二天，天还没亮，兰花就起床把麦子放开了。一连晒了两三个大太阳，兰花看看能打了，就用连枷一下一下地拍打着。二秀忙着翻晒，大龙和二龙也拿着木锤，一下一下地敲着，虽然节奏不同，但是进度还是很快的。不到天黑，麦子全部打完了。大家又合力把麦秸捆好码到一旁。
　　兰花不断把麦子扫好堆起来。大龙和二龙高兴地撑着蛇皮口袋；大秀、二秀负责用畚箕把麦子撮起来装到蛇皮口袋里。
　　终于完工以后，一家人看着十几口袋麦子脸上都笑开了花，一天的劳累全部烟消云散了。
　　就在这时，收购粮食的人来了：“大妹子，你们家的麦子卖不卖？”
　　“卖！小麦都卖给你们，我们只留两袋大麦做口粮。”
　　收麦子的人看了她一眼说：“大妹子，小麦你一点都不留下？”
　　“我们欠人家的钱，卖了好还人家。”
　　“不！我不让卖，妈妈，我要吃饼，妈妈。”二龙紧紧地抓着粮食口袋不放。
　　“二龙，听话。”
　　“不！妈妈。你留下一口袋好不好，我想吃饼。”
　　“二龙，我们欠人家的钱太多了，不还是不行的，孩子！”
　　“妈妈，就留一顿饼的麦子好吗？我想吃饼。”二龙哭着。
　　“二龙，我们家里还有一口袋麦子，妈妈回去给你做饼吃。”兰花哭着说。
　　“不！妈妈，我就想吃一块白面饼，家里那袋是大麦。妈妈，求你留点行吗？”二龙求着妈妈说。
　　在场的人都流泪了。“兰花，你就给孩子多少留一点吧。”路过的乡邻也说。
　　“妈妈，留一点吧。我要吃饼，妈妈。”
　　收粮食的人也对兰花说：“大妹子，你多少给孩子留一点吧，孩子太小了。”
　　兰花看着孩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对收粮食的人说：“都收了吧，不能听孩子的。”
　　二龙哭着闹着，兰花伸手给二龙一个巴掌。对大龙说：“先把二龙带回家。”
　　二龙和大龙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晒麦场，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那袋小麦。
　　回到家里，看到二龙哭红的双眼，兰花心如刀绞，她忍不住扑倒在床上，放声痛哭起来。
　　“妈妈，吃饭了。”大秀叫她。大秀早就学会做饭了。
　　兰花擦干泪水，掀开锅盖，用勺子慢慢的从锅底上捞着，将四个孩子的碗盛满了，自己盛了一碗稀粥汤坐下来。
　　
　　第十三章、杨老七醒悟
　　
　　第二天一早，兰花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烧好了早饭，再把孩子一个个叫醒。
　　“吃饭吧，孩子们，吃了早点上学去。”
　　大秀走到她面前，把妈妈和自己碗中的稀饭倒回锅里，用勺子搅了几下，重新盛好端给兰花说：“妈，吃吧。你还要做重活的。”
　　兰花流着眼泪拍拍大秀：“吃吧，大秀，妈妈不饿。”
　　看着二龙红肿的小脸，兰花的心在颤抖。孩子有错吗？为什么要打孩子，还下手这么重。她伸手想去摸摸二龙的小脸，二龙却一躲闪跑开了，望着几孩子走远了，她狠狠地在自己的脸打了一个巴掌。
　　第二天晚饭后，几个孩子都在煤油灯下做作业。兰花一边陪着他们，一边给大龙补衣服。突然，听到外面“咚咚”的敲门声。
　　大龙打开门叫起来：“妈妈，大伯来啦！”
　　兰花抬起头，看到是昨天在晒场上收粮食的男人。只见他背着一袋粮食进屋了。兰花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来人却说：“大妹子，你家的事情我昨天都听说了，你们孤儿寡母实在是不容易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给你们送点小麦过来，给孩子们做几顿白面饼吃吃吧，我走了。”
　　兰花呆呆地望着这个男人，不知说什么是好。看到他走了，她才想起来对大龙说：“大龙，快点去把大伯叫回来。”
　　“大伯，妈妈叫您回来！”
　　“大妹子，你……”
　　“他大伯，谢谢你，可这粮食我不能要。谁没有一家老小哪？现在粮食这么紧缺，您的心意我们领了，粮食您就带回去给自己的孩子们吃吧。”兰花诚恳地说。
　　“说实话吧，大妹子。粮食就是再紧缺，也饿不到我家的孩子们，我是贩粮食的人，比起你们来要好过多了。”
　　“妈妈，我想吃饼。”二龙哭着说。
　　“大妹子，这粮食就算是我借给你们的行吧。等你的孩子长大了，出息了，加倍还我还不行吗？谁让我喜欢这个二龙呢？收下吧，大妹子，别太难为自己和孩子们了。”
　　“他大伯，这粮食……”
　　“这么说吧，大妹子，我是收粮食的，就是在我家存粮食的角落里扫扫也能扫出一袋粮食。如果我家也是揭不开锅，我是不会送来的。你明白我的心意吗？收下吧。”
　　兰花看着这个送粮食的男人，不知该说什么：“孩子们，还不快点谢谢大伯。”
　　“谢谢大伯。”二龙一下子跪在男人面前，紧接着三个孩子都跪下了。
　　大伯含着眼泪拉起几孩子说：“快起来吧，快点起来，孩子们，以后有什么困难记得去找大伯，大伯家就住在你们村后面的大王庄。”
　　望着大伯越走越远的背影，兰花含着眼泪说：“孩子们，大伯和我们家无亲无顾，你们要记住，他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等你们长大了，要懂得报恩。”
　　唉！这个世上还是好人多……”
　　杨老七自从兰花家麦场上回来，他再也无法入睡了。他始终赶不走兰花在他心中的影子，他爱兰花，心疼兰花，可他不敢光明正大地去爱她帮助她。
　　自从那天晚上去兰花家被骂出来后，杨老七就彻底醒悟了。比比兰花，自己这点的苦是自找的，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好好劳动，不好好做人还是个男人吗？整天游手好闲，好吃懒做，和二混球等一帮无赖混在一起，谁把你当人看？兰花一个柔弱的女人，带着四孩子都能坚强的生活下去容易吗？想到这些，他感到羞耻。在以前，每当他听人说兰花和别的男人睡觉时，他恨不冲上去，扒掉兰花的衣服，发泄自己压抑四十多年的性欲，他认定兰花是个婊子，甚至于认为兰花和他一样，是一部动力强劲的欲望机器。他渴望女人，渴望有女人和他在一起，每当想到兰花时，他都处于一种性亢奋的状态。
　　杨老七弄不明白，自己一辈子都下来大辈子了，现在为什么这么渴望女人。可他反过来一想，我想女人有错吗？我是一个男人，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想女人也正常，男人的本能就是对女人想入非非，何况自己是一个光棍汉呢。
　　他更没想到的是浪荡了半辈子的他，却被兰花的坚贞打动了。也就是从那天晚上起，他要下决心做人，做一个正正派派的男人，哪怕是一辈子娶不到老婆他也认了。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他不由恨起自己的亲爹来。如果不是爹，他不可能失去娘，如果不是爹，他也不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
　　那个时候，他还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只记得当时家里很穷，爹没日没夜地在外赌博，根本不顾他和娘的死活。在他的记忆中，爹就是一个十足的赌棍，每次输了钱回来都把怨气泼在娘身上，如果娘敢哼一句，就会糟到爹的一顿毒打，甚至发疯似的砸了家里仅有的两个吃饭碗。娘坐在地上，伴随着爹的泼口大骂声，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他畏惧的躲在一个角落里颤抖着，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可他在心里咀咒自己的爹，希望他死在赌场上永远也别回家。
　　有一天深夜，他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他看到爹带着三个男人向房间走去。
　　那个男人对爹说：“掀开她的被子。”
　　爹板着脸，一把掀开娘盖在身上的破单被。娘一把抓着破被单叫惊起来：“你……你们要干什么？”
　　男人恶狠狠地对爹说：“告诉她！”
　　爹看着娘，颤抖着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那个男人对娘说：“你不说，那我告诉她，你丈夫把你输给我们三个人了，你要好好侍候我们，不然我们就杀了他。”
　　娘从床上爬起来，跪在那三个男人面前苦苦地求饶着：“大哥，求你们放过我，来身我做牛做马报答你们……”
　　“他娘的快点，老子等不及了。”一个男人一把将母亲推倒在地上，伸手就去撕她的衣服。
　　可是爹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六岁的他，咬牙切齿地躲在外间的小床上，他想杀了爹，可他并不明白爹带这些人回来干什么？娘为什么要和他们打架？
　　从晃动的影子中他看到娘和来人撕打着，一个男人说：“再闹，老子就杀了你，你以为老子想和你这个贱人睡，有本事你拿钱来，我们走人！”
　　这时他听到爹说：“别理她，上！”
　　娘在丈夫和儿子的眼皮底下，就这样被三个男人糟蹋的了。娘的哭声象刀子一样割着他幼小的心，可他却听到父亲说：“你什么也没少，哭什么？过来，老子也……”
　　从此，他恨透了自己的爹。爹还和往常一样，日夜不归，整天在赌场上鬼混。输了就回来拿娘出气，赢了就在外面玩女人。亲戚邻居都劝娘离开爹，别跟这个混蛋过了。可是娘紧紧的抱着他，不说一句说。
　　有一天夜里，门被敲得“咚咚”直响，从不回家的爹在门外大声叫骂着：“操你娘的开门，老子要扒了你的皮，狗日的开门……”
　　当爹把门撬开时，他看到权叔已从他家的后窗子逃走了。权叔是前村人，自己开了一个小杂货店，生意做得还不错，平时父亲不在家时，他时常背点粮食和吃的东西过来，在权叔的帮助下，他们母子的生活也有了着落。
　　他喜欢权叔，权叔也喜欢他。只有和权叔在一起时，他才能看到娘的笑脸。有时候他想，如果权叔是自己的亲爹多好，他就不用整天饿着肚子和看到娘的泪水了。可是他怎么也弄不明白，权叔为什么那么怕他的爹。在他的心目中，权叔是世界上第一大好人。
　　当爹进屋时，已亲眼看到一个人从自己家的后窗口逃走了。
　　爹一把拽着娘的头发，怒骂着问娘：“他是谁？你这个臭女人竟敢背着我偷汉子！”
　　娘咬着嘴唇，一句话也不说。
　　爹一棍一棍重重地打在娘的身上，鲜血顺着娘的嘴角往下淌。
　　“你说不说，不说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娘仍然一动不动，不哭也说话，任凭爹一棍一棍的打着。这时爹放下棍子子问他说：“老七，你告诉爹，刚才谁来我们家了。”
　　娘抬起头，瞪着眼睛看着他。他明白娘的意思，于是对爹说：“没有人来家里。”
　　“小王八蛋，你也学会说谎了，我打死你。”爹举起棍子向我扑过来。
　　娘死死的抱着爹的腿说：“一个孩子懂什么，要打你就死我！”爹又在娘身上打了十几下。
　　爹打了一阵子走了。娘一个人躺在床上，哀哀地哭着，嘴里不停地数落着爹的不是和权叔的好处。
　　娘搂着他说：“老七，娘对不起你，长大以后你一定要争气，千万不要学你爹爹赌钱。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有事就去找你权叔。”
　　“娘，你疼不疼？”他摸着娘的伤口。
　　“不疼。好孩子，你去睡觉吧。”当时的他并没听懂的娘的话，就上床睡觉去了。
　　当第二天早上，爹从赌场上回来时，娘已经走了。娘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
　　从那以后，爹就更不着家了。后来听人说，爹在赌场上赢了好多钱，可爹仍然很少回来。爹用赢来的钱，去寻找一个又一个淫窝。有时候就是回来，也带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在家里鬼混。那些女人仿佛个个都是性饥渴，一阵疯狂过后，拿爹给她们的钱走了。
　　他躲在角落里偷偷的看着爹和这些女人所发生的一切，他一边看，一边发狠，牙齿与牙齿之间的咬合，像锐器与锐器的碰撞一样，发出残酷的令人窒息的颤抖声。
　　那天晚上，爹又带回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当爹和这个女人正玩得疯狂时，来了几个男人冲进屋子，可怜一生玩世不恭的爹被打断了一条腿。后来听说，是这个女人的丈夫带人来打的，从此爹躺在家里，因为无钱医治，最后感染而死于败血症。
　　爹爹死那年，他才十一岁，从此他也成了一个孤儿。他恨爹爹，要不是爹赌博，家里也不这么穷，如果爹对娘稍为好一点，娘也不和权叔好。他也恨这世界上所有女人，如果不是这些女人，爹也不会死得这么惨。
　　他也没有听娘的话，娘的死终于让他明白了权叔和娘的关系。虽然权叔经常在暗地里帮助他，他还是不能原谅他。现在他终于明白，女人都是弱者，她们永远是被动的，她们的疯狂也许是生活所必。如果男人都顾家，都对老婆好一点，哪个女人愿意这个做。
　　杨老七很长时间不愿意回忆自己的家事了，今天回忆起来仍然感到羞愧难当。村子的人也都知道他的脾气，所以也没有人敢提起过。他也明白，自己的一生受家庭影响很大，破罐子破摔了大半辈子，现在才明白自己这大半辈子是白活了。
　　杨老七不明白自己是同情兰花，还是爱兰花。总之对兰花有一种说不清的期盼和牵挂。他默默地关心着兰花，当他看到兰花带着几个孩子割麦时，他真想伸出手来去帮她一把。可是那天晚上，他的鱼具已经放到小河滩里了，他必须去捕鱼。第二天傍晚，他回来时他看到兰花的麦子已经割完了。他想，一个女人拖着四个孩子也真够难为她的，这割好的麦子不急时弄场上去，万一被人偷了，她们吃什么？我还是趁晚上没人看到时帮她们推上场。他本以为兰花看到他推麦子会骂他一顿，没想到兰花却是那么通情达理，从兰花的眼神中，他已经看出兰花原谅了他。
　　更让他想不通的是，这么好的女人为什么总有人无中生有的伤害她。他越想越感到自己对不起她。
　　
　　第十四章、又起风波
　　
　　随着时间的推移孩子们一天一天都长大了，一晃大秀和二秀都上中学了。中学离家较远，必须在学校住堂，住在学校就必须带粮食到学校食堂去蒸饭吃。那时候一家人团在一起，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可一家人在一起总算能吃饱肚子。一盆稀稀的高粱粥、一小碗咸菜丝、几个玉米饽饽，就是他们家最丰盛的午餐了。现在大秀和二秀要住校读书，粮食就显得紧张起来，只有大秀和二秀回来过星期天时，兰花才能想办法弄点花样来改善一下伙食，那也只不过是玉米饽饽中包进一些野菜和槐花干儿而已。
　　每年开春后。兰花都到野外去挖野菜，抹树叶。有时稍微弄得多一些，她舍不得都吃了，就把它们晒干，到时候包在馒头里。兰花知道是苦菜和树叶延续了他们母子的生命。
　　一天二龙说：“妈，我们能不能用纯大麦采子煮点饭吃吃，今天就不放野菜了好吗？”
　　兰花摸着二龙的头，心痛地说：“好。”做饭时，兰花把野菜放在一边，“采子饭”让给大龙和二龙吃，自己光吃野菜。
　　二龙说：“妈，野菜难吃死了，又苦又涩，你怎么这么喜欢吃野菜呀。”
　　“不吃野菜粮食不够吃呀，二龙。你姐姐她们上学不带粮食吃什么？我们在家里将就着吃点野菜和树叶，省下来的粮食让她们带到学校去蒸饭吃。”
　　“那我们不卖粮食了不行吗？”
　　“孩子，你以为妈妈想卖呀，欠人家的钱不能不还呀。等妈妈还清了钱，天天给你做干饭吃好吗？”
　　二龙眼泪汪汪地点着头。都说世上有打罪骂罪，没有饿罪。可在那个特殊的时代里，人的确就受着饿罪。其实那时受饿罪的又岂止是兰花一家呢？
　　一天放学了后，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二龙感到头昏目眩，心里难受，眼睛一黑人就倒下了。当他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块山芋地边上。那时候山芋还没长大，最大的只有二龙的大拇指粗。二龙饿极了，他想都没想伸出手就刨，好不容易才刨了两个小山芋。他顾不得跑到小沟里去洗洗，就那么用山芋叶子擦一下一口一口啃起来，他啃得有滋有味。正当他坐在地上吃得高兴时，小强妈来到他面前，一把拎着他的耳朵骂起来：“好你这个小杂种，竟敢偷人家地里的山芋吃！”
　　二龙吓坏了，他跪在小强妈面前，伸出一双浮肿的小手摇晃着。
　　二龙哀求说：“婶子，我下次永远也不敢了，求你别告诉我妈妈。婶子，我刚才是饿昏了，求你饶过我这次吧。”
　　“哼！我饶过你，一个婊子能养出什么好东西来？走，跟我去见村长，我看他怎么收拾你这个不要脸的小毛贼！”
　　二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头在地上如捣蒜一样磕着，干巴巴的地上磕出一个深深的大坑，二龙磕破了头皮，鲜血直流。这时，乡亲们也赶来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语。
　　有人说：“小小年纪，就学会偷东西吃，真是不要脸的东西还生不要脸的人！”
　　也有人说：“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饿极了刨个把山芋吃吃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要大惊小怪的嘛。你们想想，大集体那个时候，你们谁没偷过山芋地瓜啊？”
　　还有人说：“这是谁家的山芋，看看地的主人是谁，随人家主人怎么处置吧。”
　　“对，这块地是谁家的？”小强妈像英雄一样大声问着。
　　“放下他，这是我家的地！”人们闻声望过，杨老七急冲冲地赶来了。
　　小强妈一看是杨老七家的地，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她想，小婊子，我叫你会勾引男人，这回我让你尝尝老娘的厉害，看杨老七怎么收拾你这个破货！
　　“老七，你快来看看，我帮你抓了个小毛贼。现在就看你的本事了！”小强妈得意地大笑起来。
　　二龙此时已汗流浃背，他想，杨老七这回非杀了我不可。谁不知道他流氓成性，为非作歹，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子。他索性闭上眼睛，等待杨老七的拳打脚踢。
　　“我让你放开他，你听到没有！”杨老七对着小强妈吼起来。
　　小强妈像不认识杨老七似地叹了一口气，说：“唉！我说杨老七，你发哪门子疯啊？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这样对我说话？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那小婊子给你灌什么迷魂汤了，是不是你已经和她搞上了？”
　　“你给我住嘴。一个孩子刨了两个小山芋充饥，值得你这样大呼小叫的吗？他还是个孩子，你还有一点良心吗？”杨老七的话不仅惊震了小强妈，也震倒了所有乡亲们。谁也没想到，能从杨老七嘴里说出这样的人话来。
　　乡亲们都说：“是啊是啊，这几个孩子真可怜。”
　　“如果大家都有一点同情心，这孩子也不至于饿成这样，大家想想，谁家有他们难？可再难，人家活得有志气，有良心。不像有些人和疯狗一样，整天咬人……”杨老七一边说一边推离人群，大家也自趣地散开走了。
　　小强妈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她跳起来要和杨老七拼命：“杨老七，别给脸你不要脸。你说我是疯狗？你是什么？”
　　“是什么大家心中自然有数，你还是好之为吧。”
　　“你……你等着，你这个畜生王八蛋。”小强妈知道斗不过杨老七，一路骂骂咧咧地走了。
　　杨老七拉着发呆的二龙说：“走吧！孩子，饿坏了吧，我送你回去！”
　　“不，叔叔，我不敢回去，妈妈会打死我的……”二龙哭着说。
　　杨老七搂过二龙，他的眼眶潮湿了。他拍着二龙的背说：“有叔叔在妈妈不会打你，记住，以后肚子饿了就去找叔叔，叔叔给你弄吃的。”
　　“叔叔，你真是好人……”二龙扑在杨老七怀里大哭起来。在二龙心目中，杨老七不是好人，可他没想到杨老七会对他这么好。
　　回到家里，二龙躲在杨老七身后不敢出来。杨老七拉着二龙说：“兰花，别打孩子……就算我求你了。”
　　杨老七的话还没说完，兰花却说：“七哥，谢谢你……谢谢你的宽宏大量。”
　　其实兰花已从乡邻们的口中，知道了二龙的事情，也知道杨老七所说的一番话，所以她感激不已。
　　“兰花，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别把粮食都卖了，留点给孩子们吧，要不是饿极了，二龙不会这样做的。”
　　“嗯。七哥，你坐下。”
　　“不坐了，我该回去了。”杨老七走了。
　　二龙哭着对兰花说：“妈，我以后再不敢了。”
　　兰花抱着二龙哭了：“二龙呀，我们人穷不能志短，今天如果不是你七叔，我们……”
　　“妈妈，你打我吧，我知道错了妈妈……”
　　兰花搂着二龙说：“这事不能全怪你，也怨妈妈，妈妈以后多留下一点粮食，给你们做饭吃。”
　　“不！妈妈，你还是把粮食卖了好还钱给人家，我以后就是饿死也不偷吃人家东西了。”兰花看着二龙，她的心在滴血。
　　当时虽然已经实行责任制，但是农村人还没有从饥饿的状态中挣扎出来。中国的温饱问题一时还没有得到解决。
　　也许没过过穷日子的人，不懂得穷而守志的艰难。那真是太难了。其实，在那整天饥肠辘辘的年代里，刨几个山芋、偷两个玉米那是正常的，也是心安理得的，在那个时代里偷鸡摸狗根本算不了什么。生存成了人们追求的唯一目标，礼义廉耻都不复为念。像杨老七说的那几句人话，当时真的是不可多得，难能而可贵的。所以人们对他刮目相看。
　　二龙偷刨山芋的风波总算过去了。可让大家感到不明白的是，杨老七怎么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正在大家猜测不定时，村里又掀起了另一场风波。
　　那天，兰花刚从地里回来，屁股还靠凳子，派出所来了两个民警说要找她了解一下情况。兰花感到莫名其妙，她不安地问警察说：“是不是我家的孩子做什么坏事了？”
　　“不是，不是。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李三成的事情。”警察客气地说。
　　“村长？村长他怎么了？”
　　“他昨天晚上在小镇犯了点事，我们听那个女人说，他曾经来骚扰过你，并想非礼你。我们来核实一下情况是否属实。”一个民警非常严肃地对她说。
　　“村长他平时喜欢与人开玩笑，但从来没对我说过什么，更谈不上骚扰。”兰花平静地说。
　　“那他没来过你家吗？”
　　“当然来过，他是村长嘛，到每家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他来了没和你说什么？比如说调戏之类的下流话？”
　　“没有。他只是问问我们孤儿寡母生活上有什么困难，需不需要村里的帮助。”
　　“那好，打扰你了。”
　　两个民警走了。兰花的泪水再也留不住了，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替这个人渣的村长说了假话。究竟是为什么？她自己也想不通，也许只是她的心地太善良了吧。
　　不到半天功夫，村子里刮起“十二级台风”，瞬时风言风语像潮水一样淹没了这个本来就不平静的小村庄。
　　“大家说丢不丢人啊，一个骚货臭满村子不说，还臭到外面去了，把警察都引来了！这下大家就等着看热闹吧。”
　　“真想不通，一个寡妇那破东西就这么吸引人吗？还当宝贝似的引来这么多人！”
　　“李大毛，你真他娘的不算东西。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饱汉不知饿汉饥。你当然是无所谓了，怀里抱着个如花似玉的老婆，你想想那些打光棍的男人，哪个不像六头苍蝇似的到处乱飞？”
　　“我不是说村子里的光棍汉，总不会连警察也看上她了吧？”
　　“谁告诉你警察看上她了？”
　　“不是你刚才说的，连警察都引来了吗？”
　　“唉！我说李大毛，你是猪脑子还是脑子进水了。她一个寡妇，警察找她还能有什么好事？一定是她晚上到小镇里去卖……被警察抓到了。”
　　“晚上？她去卖什么呀？”
　　“卖你的头！说你笨，你还真笨到家了。一个女人除了卖……卖‘皮夹’子，还能卖什么？”
　　“哦。”李大毛终于恍然大悟。
　　一顿饭功夫，“兰花在小镇上卖‘皮夹’子，被警察抓到了的流言传得纷纷扬扬，有鼻子有眼。兰花就是全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两个民警回到派出所后对李三成说：“李三成，第一念你是初犯，又未遂；第二你在村里还算是一个有良心的村干部。我们去了解一下，你们村里有一个寡妇叫兰花……”
　　天哪，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李三成听到“兰花”两个字时，只觉得头脑一‘炸”倒下了。
　　“李三成，你醒醒。”民警小张连忙给他倒了一杯水说：“喝杯水吧。”
　　李三成接过杯子，心里七上八下乱极了，他知道自己对兰花做了不该做的事，不知民警将会怎么处置他。突然他听民警小张说：“李三成，兰花说你平时为人很好，关心群众。就是喜欢开玩笑，当然开玩笑并不算什么大毛病。只要能把群众放在心里就是好干部，她还说你特地去她们家，询问她们孤儿寡母有什么困难，也真是难得。这样吧，昨天晚上的事情罚点款就算了，但你得接受教训。”
　　“谢谢张同志。”一听说昨天晚上的事能拿钱摆平，他连声道谢。
　　“以后可不能不再犯了，嫖娼也是犯法的，知道吗？”
　　“知道，知道。”李三成千恩万谢地回来了。
　　李三成刚回到家里，小强妈就风风火火地来他家告状了：“村长，你这两天去哪了？”
　　“怎么了。”李三成不情愿地答应着。
　　“你知不知道，那个小婊子都到小镇里去卖了。”
　　“谁到小镇里去卖，卖什么了？”
　　“村长，还能有谁呀，兰花呗。昨天连警察都来找她了，你想想那还能有好事吗？”小强妈一副得意的神态笑着说。
　　“你听谁说的？谁看到她卖了？真是无事生非！”村长愤怒地站起来，拍着桌子说。
　　小强妈惊呆了。平时村长不是最喜欢听这些小道消息吗？今天是怎么了？难道村长的头脑也进水了，还是村里的男人都被这个小婊子洗脑了。
　　“小强妈，做人得有良心，兰花一个寡妇带着四个孩子，她容易吗？以后别听风就是雨，少说几句没人说你是哑巴。”
　　小强妈看着村长愤怒的脸色，只好无趣地走了。
　　
　　第十五章、招工考试
　　
　　村长从派出所回来后，一直想找个机会去感谢一下兰花，可他感到自己实在是无脸去见她。他做梦也没想到，兰花一个弱不禁风的寡妇，在他多次侮蔑和调戏下还能帮自己说话。他不由从心里敬佩兰花，兰花才是一个胸怀坦荡不计前嫌的宽厚女人。要不是兰花在最关键的时刻帮了他一把，原谅他所做的一切。如果不是兰花这次救他，他不但身败名裂，甚至于还要做牢，他这个村长就更做不成了。
　　兰花是自己的恩人，也是自己这辈子最愧对的女人，村长不由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烧。其实，村长不敢去见兰花还有第二个原因，他认为兰花知道了自己的丑事，虽然兰花决不会对外人说，但毕竟不好意思面对她。他思来想去，想从生活方面照顾她们母子一下，又怕兰花不给他面子。
　　眼看大秀就要高中毕业了，学习非常紧张，人家的父母都为孩子准备营养品，兰花能做到的只是让大秀安心学习。看到大透清瘦的样子，兰花的心里酸酸的不知如何是好，为了给大秀增加营养，她炒了一些炒面让二秀送给大秀。
　　二秀回来说：“妈，姐姐上课时昏倒了，老师说姐姐是饿的。”
　　兰花一阵心痛，大秀为了节省粮食，每天在学校里只蒸两顿饭。为这事，兰花不知说过她多少次了。而大秀却说：“妈妈，我坐在教室里读书，也不是干力气活，我一点都不感到不饿。”
　　“不饿也要吃三顿，你现在是长身体的时候，再说你快毕业了，学习也很紧张，别把身体搞跨了……”
　　兰花的话还没说完，大秀抢着说：“妈妈，你体力活太重了，你要多吃点粮食，不然你会累垮的，如果你累垮了，我们怎么办。”
　　兰花摸着大秀的脸，泪流满面。现在四个孩子都住校读书，粮食就是个大问题。乡亲们都说；兰花啊，你这是何苦呢，如果你一定要让孩子读书上，那就让大龙和二龙读吧，两个丫头读不读书无所谓，反正长大了找个婆家就嫁出去了，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你能享她们什么福啊。
　　兰花笑着说：“闺女儿子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摸摸哪个都心疼，读书不仅是孩子们将来的出路，也是孩子们做人做事的资本。”
　　乡亲们不懂兰花所说的大道理，都说兰花太傻。
　　在那贫困的时代里，供养四个孩子读书谈何容易，何况兰花只是一个柔弱的女人。每个学期的学费、伙食费、粮食、哪一样都是兰花愁不尽的心事。
　　在她们那个村里，除了小强，也只有她家的四个孩子都在外读书。
　　一晃大秀参加高考了，兰花把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大秀身上，希望大秀能考上大学，给她争回一个面子。可事情往往是不如人愿的，大秀落榜了……
　　兰花感到非常失望。这时风言风语又传来了。
　　“一个丫头片子，念什么书，念了又有什么用？这不，念了十几年书，还得回来种田！她以为自己是个人物，没地方放她那块臭肉了！”
　　“是呀，看把她给能的。”
　　“现在她死心了吧。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婊子生的孩子还想上大学，真是白日做梦！我看她还有什么好办法？撒泡尿淹死算了，省得到处害人。”
　　这些话如果是几年前兰花听到会受不了，也许她会大哭一场，感到无脸见人。
　　现在的兰花可不这样想的，她对这些风言风语，不屑一顾。她对大秀说：“大秀，别灰心。我们再复习一年，明年和二秀一起考。”
　　“妈……我不复读，我也不再考了，我要下来和你一起种田，让弟弟和妹妹他们安心读吧吧。”大秀理直气壮地说。
　　“不许放弃！大秀，妈就是再苦再难，妈也开心。只要你们能把书读好，妈就是累死也高兴。”
　　“妈，你想过没有？如果我考上大学，去大学读书要花多少钱？再加上弟弟妹妹他们的学杂费，穿、吃、用，还有明年二秀就考大学了，大后年大龙和二龙又都考大学了，你就是把我们都卖了，钱也不够呀？妈！你想过没有？”大秀哭着说。
　　兰花惊呆了，她没想到大秀会想这么多。这些事情，她何尝没想过？可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她有什么办法呢，她只想是车到山前必有路吧。
　　“大秀……你……”兰花说不下去了。
　　“妈，对不起。不是我考不上大学，是我实在没心思再去读大学了。我不能为读书连人格都不要了。妈，你知道别人在背后叫我们什么吗？”大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顿了顿又说：“妈，我知道那些都是别人在编瞎话，是他们在妒忌我们，可我们抬不起头来呀……妈妈……”
　　兰花颤抖着，紧紧地咬着嘴唇，她只看到大秀眼泪汪汪的脸，却听不到大秀在说什么。她苍白的脸上写满了痛苦和绝望，鲜血从她嘴角往下淌。她一下子昏倒在地上……
　　“妈！妈妈……”几个孩子抱起躺在地上的兰花哭喊着。
　　兰花从昏迷中睁开眼睛，看到几个孩子围着自己哭成一团。她咬紧牙坐起来说：“孩子们，你们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妈妈不强求你们，可你们谁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兰花哭出了声。
　　“妈，不读大学并不是就没出路了。我不是不听你的话，我只是想下来帮帮你，减轻你的负担，让弟弟妹妹他们安心读书。我不想让我的妈妈，为了她的儿女们，受苦受累……妈妈，你能理解一个做女儿的心吗？每当女儿看到妈妈劳累过度的样子，女儿的心在滴血呀，妈妈！女儿求你了，妈妈……”大秀抱着她哭着说。
　　兰花擦着大秀脸上的泪水，无奈地说；“大秀，妈妈当然理解你。可是你……”
　　“妈，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们是穷人家的孩子，我们兄弟姐妹几个都能读书，那是因为我们有一个好妈妈。可我们也不能为了读书，不顾妈妈的死活。妈妈，求你原谅女儿，就让我下来帮帮你吧，不然女儿会一辈子心不安的。”
　　“是呀，妈妈，你看看我们这个村子里，除了我和姐姐两个女孩在读书，没有第三个了。妈妈，我们知足了。”二秀也哭着说。
　　“二秀！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不想读书了吗？”兰花生气地大声说。
　　二秀知道，如果她也像姐姐这样说，一定会气死妈妈，所以她连忙说：“不！妈妈，有姐姐帮你，我一定好好读书，明年争取考上大学。”
　　兰花伸出手，擦着二秀脸上的泪水。
　　“大秀，你真打算在家里帮妈妈一起种田？”兰花问。
　　“妈，我决心已定。我也不会后悔，只要能和妈妈在一起，把弟弟妹妹他们培养好，让他们读好书，我心甘情愿。”
　　兰花不再说什么，虽然她感到很失望，不过她也满足了。一个寡妇，能让四个孩子都读书，也确实太难了。在村邻们的眼里，兰花虽然是一个“荡妇”，更是一个能干的女人、一个刚毅的女人、一个让人敬畏的女人。人们对兰花的看法也在悄悄地改变了。
　　兰花早已不把村邻们的冷嘲热讽放在心上，心中有的只是孩子们和她苦苦经营的这个家。不管听到别人说她什么，她都苦苦一笑，默默地转身去做自己的事情。
　　大秀没有考上大学，在村民们眼中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不是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吗？就凭她兰花生的孩子，还能考上大学？就做她的大梦吧！
　　不管别人说什么，兰花都能坦然一笑。她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别人，既然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自己吧。一通百通，兰花顿觉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
　　那天晚饭后，兰花和大秀正在家里剥玉米，村长来了。
　　“大秀在家吗？”
　　“妈，好像是村长在叫门呢。”大秀说。
　　“快开门去呀。”
　　大秀开了门，说，“村长来了，请进来坐吧。”
　　“是村长来了，晚饭吃了吗？”兰花放下手中的玉米棒，递过一只小凳子给村长说。
　　“吃了，吃了，今年的玉米收成还不错吧？”村长显得有些尴尬。
　　“还行，你家也都收了吧？”兰花不在意地笑着问。
　　“都收了。”村长看了兰花一眼，又看了看大秀说：“我知道大秀这次没考好，也知道你们家里有困难，所以我把大秀的事情一直放在心上。昨天我去镇里开会，听说县商业局要招工。我就去找了一个老熟人，要了一张招工表，大秀你把表填好，明天我给你送过去。”
　　“村长！这让我们怎么感谢你！”兰花站起来，激动地说。
　　“兰花，要说感谢，应该是我感谢你。唉！以前我不仅没照顾好你们，还给你惹了……”村长低下头，不好意思说下去。
　　“村长，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忘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谁一辈子能没个闪失？”兰花大度地说。
　　“谢谢你大人大量，兰花。”
　　“谢什么？那是应该的。亲望亲好，邻望邻好嘛。”兰花笑着说。
　　村长不好意思地点着头：“大秀，那你去把表填一下，明天我帮你送到县里去。”
　　“哎！谢谢大伯。”大秀高高兴兴地进屋填表去了。
　　“明天就让她自己送去吧，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兰花说。
　　“兰花，就让我送去吧。我无法报答你的恩情，也无脸接受你的谢意，我也没别的要求，就让我为你们多少办点事情，来弥补一下自己心中的亏欠吧。”村长红着脸说。
　　兰花看到了村长的诚意，也不再客气地说：“那好吧，就是太麻烦你了。”
　　村长又一次看到了宽宏大量的兰花，他感激地对兰花说：“兰花，是你的宽宏大量教育了我，从你身上我看到了善良完美的人性尊严。”
　　“村长，你过奖了，其实人人都有做错事的时候，并不是做错了事非要得到报应才算公平。如果能在切肤之痛后，采取别人难以想象的态度，去宽容对方，这才是社会需要的。人都应该彼此容忍，每个人都有弱点与缺陷，都可能犯下这样那样的错误，只要大家能真诚对待，彼此之间才能和谐相处……”
　　“兰花，比起你来，我太小肚鸡肠了。”村长羞愧地说。
　　“快别这样说，你是一村之长，往后村里的工作还要你去做。”
　　从兰花家出来，村长才明白自己这几年做了多少对不起乡亲们的事。李三成呀李三成，你再不踏踏实实地为乡亲们办事，你还算不了个人吗？
　　村长走后，兰花对大秀说：“大秀啊，这次招工有什么要求吗？”
　　“主要是面试，别的好像没有什么特殊要求。”
　　“你抓紧时间看看书，别佛了村长的一片心意。”
　　“妈，村长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们来了，是不是他良心发现了？”大秀怀疑地问妈妈。
　　“小孩子别多问，人人都有善良的一面，也许他是看我们家太难了，想帮我们一把。”兰花平谈地说。
　　转眼大秀要到县城参加面试了。去面试那天，兰花为难极了。望着大秀浑身上下补丁摞补丁的破衣服，忍不住泪流满面。兰花说：“大秀呀，你等一下，妈妈去向小梅借身衣服。”
　　“妈，别去借了。我又不是去考衣服，考不上别人会笑话的。”
　　兰花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唉……”
　　大秀就穿着一身补丁衣服，和一双裂了口子的鞋子进城面试了。当她走进商业局大会议室时，她几乎失去了进门的勇气。办公室门前站着二十几个小姑娘，人人都穿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她们谈笑风生，无拘无束。大秀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看看墙上的时钟，还好，她提前20分钟到了。大秀凌晨4点钟就上路了，她没钱乘车，在路上走了近4个小时，她几乎是跑步赶来的。
　　一群小姑娘一边吃东西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谈她们来面试的理想和未来。一个小姑娘吃完东西，从手提包中拿出面巾纸擦了擦嘴和手，然后把面巾纸扔在地上对她说：“喂，把这纸扔到那边垃圾箱里去！”
　　大秀本能的看了小姑娘一眼，本想不理睬她，可那张纸扔在地上太难看了。她默默地拣起来，送到垃圾箱里。
　　面试开始了，一群小姑娘谁也没想到这个拣纸的小女孩也是来参加面试的。她们看着她一身破旧的衣服和鞋子，不禁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面试时，商业局的领导人都来了。每一个姑娘都说出了自己来应聘的目的、愿望与理想。她们说：商业、粮食、食品站是目前最理想的工作单位，和工厂比起来要强多了，所以她们愿意来商业部门工作。她们的愿望都是当营业员或者做会计工作，也就是说工作越轻松越好。
　　当大秀走上讲台时，台下一片讥笑声。局长问大秀：“大秀，如果你被录用了，你有什么打算？”
　　大秀羞涩地说：“我……我服从组织安排。”
　　“你个人没有什么要求吗？”
　　“有，我愿意到最苦最脏的岗位上工作。”
　　局长笑了笑说：“为什么愿意去最脏最苦的工作岗位？如果让你去打扫厕所你也愿意吗？”
　　下面的姑娘们大声笑起来，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她这个样子，也只配去打扫厕所。”
　　大秀红着脸冷静地说：“打扫厕所也是工作，我愿意做。我出来找工作，不是为了轻松好看，是为了帮妈妈挣钱让弟弟妹妹他们去读书，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我不是为了享受，工作苦点，累点没有关系，只要能挣到钱我就干。”
　　“说得好！多懂事的孩子。在应聘中你的学历最高；她们都是初中毕业，你是高中毕业。在理想和境界上，你也是她们之中的佼佼者。不说别的，就说早上你为她们拣了那张面巾纸，就让我对你刮目相看，那是我亲眼看到的，也是一般姑娘们做不到的，可是你做到了。所以我决定，正式录用你。”局长严肃地说。
　　顿时，会议室像飓风掠过平静的海面，一片惊叹声哗然而起。
　　“大秀，你回去准备一下，本月十号到县城百货商厦报到上班，有困难吗？”局长对大秀说。
　　大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呆呆地望着局长，不知说什么：“局长，这……这是真的吗？我是不是在做梦？”
　　“是真的，大秀，你还不快点谢谢局长！”大秀闻声望去，村长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在会议室外面。
　　“谢谢局长。”大秀连忙说，同时鞠了个躬。
　　“哼！我看这个局长有病，我们这么多人，竟不如一个农村来的傻丫头。”
　　“不是有病，就是和这个农村人家有亲戚……”一群小姑娘愤愤不平地走了。
　　大秀出来后，一把抓起村长的手说：“村长，你怎么来了。”
　　村长笑了笑说：“我听你妈妈说，你是走来的，就骑自行车赶来了。大秀，我们快点回去告诉你妈妈，让她也开心开心。”
　　当兰花听到大秀被商业系统录用了，并安排在县城百货商厦工作，高兴得泪流满面，她激动地说：“老天哪！你终于睁眼了。”
　　大秀扯着兰花的手：“妈，不是老天睁眼了，是大伯帮了我们。”
　　“是啊是啊，村长，谢谢你！”
　　“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村长不意思说。
　　就这样，大秀上班了。村子里的人又说了：“凭什么大秀就能去县百货商场上班，她们得谁啊？这个骚女人还真有能耐？”
　　“凭什么？凭大秀有文化，任兰花有本事让闺女读书。”
　　“什么本事？还不是因为她妈和村长有一腿。”现在，每当兰花听到这些，只是淡淡的一笑。
　　大秀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当时的工资非常低，每个月只有50多块钱，她只留下15块钱做生活费。
　　大秀说：“妈，这钱你收着，留给弟弟和妹妹他们缴学费。”
　　兰花望着大秀身上那破旧的衣服，摸着那一块又一块补丁，两眼溢满了晶莹的泪水。她拉着大秀的手说：“大秀，你是一个姑娘家，现在工作了，不比在家里种田，这钱你先拿着买身衣服，学费妈妈再想别办法。”
　　“妈，衣服我以后再说。”
　　“不，大秀，你现在是一个‘工作人员’了，要注意自己的形象，你不再是一个种田的小姑娘，你穿得太破也会影响你们商厦的形象。”
　　“妈……”大秀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下来了。
　　“大秀，别哭了。好日子会有的，你要好好工作，要尊重领导，尊重同事，遵守纪律，年轻人多吃点苦没事……”
　　大秀哭着扑到妈妈怀里说：“妈，我都记住了，我一定会好好工作。”
　　
　　第十六章、第一个大学生
　　
　　大秀上班后，虽然家里又剩下兰花一个人，可她感到轻松多少。大秀每个月给她的钱，比在家里劳动要强多少倍，兰花从心底感谢村长。
　　可生活并没有给她代来转机，她每天仍然是野菜粗粮，她要把粮食省下来给孩子们吃。自己就饥一顿，饱一顿，常常饿得她头昏眼花。
　　劳累了一天的兰花，每当晚上回到家里，总感到腰酸背痛，难以忍受。想想自己的命真苦，从小自己就没有父亲。等到自己成家立业了，很快又失去了丈夫。她的泪水只能往肚子里咽。
　　兰花的所有精神寄托，都在孩子们的身上，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个个有出息，能给她带来新的希望和心愿。虽然每个月大秀给她三十多钱，可离三个孩子的学费钱还差得很远，但比起以前，她感到好多了。
　　一晃二秀又要参加高考了，兰花的心比二秀还要紧张。她一边鼓励二秀认真学习迎接高考，一边在思考，如果二秀考上大学，这昂贵的费用从哪里来？
　　二秀看出妈妈的心思，感到心里压力很大，她怕考不上大学妈妈会承受不了。所以她没日没夜地学习，她要替妈妈争一口气，不想让妈妈再听到乡亲们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会打洞”的话来剌激她。
　　离高考越来越近了，不少家长为了给孩子加强营养，买来麦乳精，蜂皇浆等补品。二秀知道妈妈的难处，她也不想妈妈为她花钱，只要能吃饱肚子就行。一天晚自习后，老师对她说：“二秀，你到老师办公室来一下。”
　　二秀忐忑不安地来到老师办公室，老师拿出一袋东西对她说：“二秀，这是你家里人送来营养品和一些吃的东西。”
　　“老师，我家谁送来的？”二秀愣着问老师。
　　老师说：“他说是你舅舅，拿去吧。”
　　二秀从来没听说过自己有舅舅，这个舅舅会是谁呢？是不是妈妈怕我知道她买东西给我，会增加我的压力……
　　二秀哭了，妈妈，我们家哪来的钱啊！在不安和紧张中，终于迎来了高考，二秀也跟随着高考的步伐走进了临战状态。二秀知道，她一定要考好，不能让妈妈的一片苦心失落。
　　高考结束后，妈妈笑着问二秀：“二秀，考得满意吗？”
　　二秀看着兰花说：“考得还算满意吧。妈妈，你哪来的钱给我买营养品和饼干……”
　　“营养品和饼干？妈妈哪有钱买这些东西，二秀……”兰花的话还没说完，二秀抢着说：“妈妈，谢谢你，那两瓶麦乳精和两合饼干真的救了我。”
　　“二秀，你给妈妈说清楚，谁给你麦乳精和两合饼干了？”
　　“真的不是妈妈买的？”
　　“妈真的没买，妈妈没钱买。”兰花肯定地说。
　　二秀告诉妈妈，老师说是舅舅买的。
　　“舅舅买的，可你哪来的舅舅。”兰花寻思着，这东西是谁买的呢？会不会是村长买的？不！这不太可能。难道会是杨老七？也许是他，杨老七真的改好了，难道是为了她，她的心中有一种说不出滋味。
　　在渴望和等待中，终于盼来二秀的大学录取通知书。
　　二秀考上了大学了！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全村的每一个角落。二秀成为这个村子里第一个跳出农门的“状元”。给兰花的脸上争添了不少光彩。
　　村子里传开了，大家都说：“还是兰花有眼光，你们看看，我们这个穷乡村出女状元了！”
　　收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兰花带着几个孩子，来到根生坟前，她泣不成声地哭着说：“根生，我带着孩子向你报喜来了，我们的二秀考上大学了。你高兴吗？你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我辛辛苦苦把孩子们拉扯大，你倒好，躺在这里享起清福来了，你忍心吗？根生哥……根生哥呀，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活过来的吗？我是在人们的骂声中活过来的，什么话最难听，有的人就骂什么话。难道你不懂寡妇门前是非多吗？你告诉我，为什么要抛下我们母子，为什么？你说话？说话啊？”
　　几个孩子紧紧地抱着她，哭着说：“妈妈，我们回家吧？爸爸他知道了，也一定很高兴的。”
　　大龙和二龙说：“妈，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好好学习，后年我们一定能考上大学。”
　　兰花一把搂过两个儿子，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悲伤……
　　从根生坟头回来，她们还没到家门口，就听到邻居小强家的打骂声。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去年没考上，今年复读了一年，还是没考上！你这书都念到哪儿去了，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看看人家二秀，她还是个丫头，她们吃不饱穿不暖，都能把书念好。可你呢，你对得起谁啊！”小强爸爸恨铁不成钢的大声数落着小强。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还不如一个婊子养的……婊子养的都能考上大学，你说你……”小强妈也连哭带嚎的骂着。
　　“妈，我学习不好跟婶子有什么关系？你教训我可以，别扯到人家头上去。你欺负人家孤儿寡母，你忍心吗？”小强还是知书达理的。
　　“我打死你这个小畜生，我说她怎么了？我欺负她怎么了？活该！谁让那骚货爬到我的头上拉屎了。”
　　“谁爬在你头上拉屎了？是你家儿子自己不争气，你怎么能赖到人家头上去呢？那孤儿寡母够可怜了，你不帮她们也就罢了，不要动不动就骂人家！”小强爸爸也不满地说。
　　“天哪！这日子我没法过了。我骂她怎么啦？不能骂吗？你们就护着她吧！我知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心还盯在那臭婊子身上。如果你有种，你就去跟她过吧！”
　　“啪”小强爸一个嘴巴打在小强妈的脸上。
　　小强爸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只见小强妈拿起一把菜刀就往兰花家里跑。
　　“我要杀了这个臭婊子！为了她，你竟敢左一次右一次打我！”小强妈疯子一样向兰花家奔去。
　　“孩子们都进屋，快点把门关上。”兰花对孩子们说。
　　“妈，她也欺人太甚了。我们怕她什么？我和她拼了。”大龙说着就冲了出去。
　　兰花一把抓住大龙：“大龙，我们不和这种人一般见识，让她疯去吧。”二龙和二秀抱在一起簌簌发抖。
　　小强爸和小强从后面追上来，硬是把小强妈倒着拖了回去。“呯”地一声关了门。小强妈的哭骂声被关在她自己家的屋子里回荡。
　　“二秀，你们离开学还有两个多月是吧？”
　　“是的，妈。”
　　“小强和你在一个班级，他的功课哪门最差？”
　　“他呀，数学和英语从来都不及格。”
　　“那你就利用这两个月时间，帮小强补补功课行吗？”
　　“妈，你就省点心吧。人家都把你当仇人了，你还去管人家的事情！这两个月我就是去割点青草晒晒卖了，还能挣点学费钱回来。”二秀生气地说。
　　“人做好事，莫问前程。学费钱妈会想办法的，你就帮帮小强吧孩子。”
　　“不！我为什么要帮他，他妈哪天不在骂我们？”二秀生气地说。
　　“二秀呀，不能因为她妈妈骂了我们，我们就不帮小强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他妈妈再不好，我们也不能和她妈妈一样去为人处世吧。”
　　“妈，我想不通，她为什么总是要欺负我们？”
　　“二秀，你们都是孩子，要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当别人有难时，我们伸出手来帮人一把，那就是人性道德。”
　　“我怎么去帮他？他妈妈像疯子一样，谁还敢去理他？”
　　“没事，叫小强晚上到我们家来吧。”
　　“妈，你是不是没被他妈口骂够啊！”
　　“二秀，就这样定了。”兰花冷静地对三个孩子说。
　　傍晚，小强从兰花家门前经过时。兰花叫住了他：“小强。”
　　“哎，婶子。白天的事情对不起你，我妈妈她死不讲理，你别往心里去。”
　　“小强，婶子早忘了。”
　　“婶子……”从兰花的脸上，小强看到了一份真诚。
　　“小强，你有什么打算？今年还上不上复读班了？”
　　“爸爸非要我再复读一年，可我学不进去呀。婶子，我的基础知识太差了。”
　　“小强呀，别怪你爸他们。谁不想自己的孩子能考上大学，这也是他们对你的希望啊。他们就你这一个孩子，听你爸爸的话，今年再好好复读一年。”
　　“婶子……”
　　“小强，听婶子话，再去复读一年。晚上把书本拿到我们家来和大龙二龙一起学习。我和二秀、大龙、二龙都说好了，让他们多帮帮你。”
　　“婶子，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在学校里每个同学都不敢和我玩，他们怕我妈妈骂他们。我妈妈对你这个样子，你还想着帮我……”小强擦着脸上的泪花。
　　“孩子，婶子不和你妈妈计较，远亲不如近邻嘛。就这样吧。”
　　“哎！”小强高兴地笑了。
　　小强回到家里对他爸爸说：“爸爸，兰花婶子让我晚上到她家去和大龙二龙他们一起复习功课，还叫二秀辅导我。”
　　“婶子什么时候和你说的？”小强爸爸问。
　　“刚才，就是刚才我出去时婶子对我说的。”
　　“小强，做人要凭良心。你妈妈这样对待婶子，婶子她忍辱负重，从不跟你妈妈计较，可你妈她就是吃屎不知回味儿，实在让人心痛。”
　　“爸爸，我知道婶子是好人。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去不去婶子她们家里复习功课？”
　　“当然去，只是这事若被你妈知道了，不知又要骂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小强爸无奈地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真对不起婶子。”
　　“这样吧，小强，这事先不告诉你妈，就说你去别的同学家复习功课了。”
　　“离得这么近，妈妈迟早会知道的。”小强嘟哝着。
　　“瞒一时是一时吧，你先去学习。”
　　这就样，小强每天晚上偷偷来兰花家里和大龙二龙他们一起复习功课。在二秀的辅导下，小强对数学和英语慢慢提起了兴趣，功课也渐渐能弄懂了。小强爸爸非常感激。
　　两个多月复习下来，小强的基础提高了不少。
　　转眼二秀开学要走了，兰花的心中有喜也有忧，虽然那时候学费不多，可三个孩子加起来，就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为了凑足孩子们的学费钱，她把家里所有的粮食都卖了仍然不够。望着二秀的入学通知书，她不禁泪流满面，我不能因为没有钱就耽搁了二秀上大学，我要出去借钱，就是偷也要把孩子们的学费偷回来，兰花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出去借钱了。
　　开学后，小强又进了复读班。在大龙和二龙的帮助下，小强的成绩虽然有了很大的进步，由于基础太差，仍然赶不上课程。
　　那年高考，小强仍然没有考上大学。兰花和大龙他们都劝他再复读一年。兰花说：“小强，只要你自己有决心，事不过三，再加一把劲吧，明年和大龙二龙一起考，世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
　　小强在大龙二龙的鼓励和兰花的劝说下，又坚持复读了。小强从和大秀同学，后来和二秀同学，现在又和大龙二龙一起上学。
　　每个星期天回来，他晚上仍然坚持到兰花家去学习。
　　有一天晚上，为了一道数学题，大龙和二龙讲了几遍他还是弄不懂。最后小强放弃了，他说：“我本来就不是读书的料，可爸爸妈妈非让我复习，我都复习三年了，仍然搞不懂题目。婶子，我实在不想读书了……我……”
　　小强话没说完，委屈地扑到兰花怀里痛哭起来。这时小强妈正好有事路过兰花家门前，突然听到儿子的哭声从兰花家里传出来，不由怒火攻心：“他娘的，都欺负到我儿子头上来了。”她从兰花家门前摸起一根木棍，刚准备砸门，却听到兰花说：“强子，你要理解你爸爸妈妈的一片苦心，他们都是为你好。”
　　“婶子，我知道他们是为我好，可是我笨，我读不下去。”小强哭着说。
　　“世上没有笨人，只要你肯下功夫，掌握技巧，你就一定能赶上去。小强，你可不能让再你爸爸妈妈失望了。”兰花拍着小强的肩膀，安慰着小强。
　　小强还是哭着说：“婶子，我妈妈她这样对你，骂你，什么话恶毒她就骂什么？你为什么还对我这样好？”
　　“强子，我对你好是应该的，我们是邻居啊。你妈妈骂我，也许是她听到别人说了什么？其实，婶子除了是个寡妇，从没做过亏心事。更不会做那些不要脸的事情，你放心吧，骂人也不疼，婶子不会和你妈妈计较的。”
　　“也许是妈妈骂人的报应吧，让她儿子一辈子也考不上大学！”小强气愤地说。
　　“强子，不许胡说八道，更不能说你妈妈的坏话。其实你妈妈也是个好人，她一心想让自己的儿子考上大学有什么错？当她听到别人说，有女人勾引自己丈夫时，她气急败坏地大骂几句也是人之常情……”
　　小强妈惊呆了，手中的木棍子“咚”一下掉地上，悟着满脸的泪水跑开了。
　　小强妈终于看到了兰花的善良，她感到自责、后悔。这么多年来，自己一直欺负一个无助的寡妇和几个可怜的孩子，我还是个人吗？
　　她心痛地走在村外的小路上，她要好好反醒一下自己。晚风吹动的芦苇仿佛在对她说“你不是人，不是人！你就是一条疯狗，一条疯狗！。”
　　是啊，我不是人，我就是一条疯狗，一条见人就咬的疯狗。小强妈在一个土墩上坐下来，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天的情景。
　　那天她刚来到地里，二混球跑来对她说：“小强妈，你家老头子和小寡妇好上了。”
　　“放你娘的屁！”
　　“瞧瞧，你还不信呢，刚才我还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亲嘴呢，现在可能都干上了。”二混球一边说，一边比划着。
　　“二混球，你告诉我他们在哪里？”
　　二混球嘻皮笑脸地来到她面前，在她胸前摸了一把说：“那你得让我亲一口，要不，我就不告诉你。”
　　气昏了头的小强妈却说：“行，亲十口也行。”
　　二混球果真抱着她亲了起来，两只手还不老实地在她胸前搓揉着。当她跑到家里时，家里根本就没有人，于是她就来到兰花家门口大骂一场。
　　小强妈擦着脸上的泪水，自言自语地说：“报应，真是报应啊！”她扶着路边的芦苇，想站起来，芦苇却在晚风中低下头说：“是报应，真是报应。”
　　小强妈痛苦地闭上了双眼，泪水却无法洗清自己心中的龌龊。二混球的样子一直缠着她，让她感到羞惭愧难当。她清楚地记得，从那时候起，二混球时常来找她，只要她说不，二混球就威胁她说：“你不让我亲，我就去告诉小强爸，说你和我亲嘴了，我还摸了你的大肉肉。”
　　“你敢。”她拿起东西向二混球头上砸去。
　　二混球一边跑一边喊着：“你上次都让我亲了，也让我摸你的……”
　　小强妈一听害怕极了，二混球是什么人？一个无赖、一是个傻子，一个什么屎都能啦，什么话都敢说的人。这事情要是让他传出去自己还脸活吗？如果再传到小强爸的耳朵里，不仅自己就完了，这个家也完，那不是把自己的男人和家白白送给那个小婊子了吗？
　　“回来！”想到这些，她突然向边跑边叫的二混球吼了一声。
　　二混球回来了，他看着小强妈说：“我不告诉别人，你让我亲亲好不好。”
　　“二混球，我警告你，这是最后一次，以后请你不要再来找我，要不我就杀了你。”小强妈气愤地说。
　　二混球点着头，讨好地说：“以后我帮你看着那个小寡妇和小强爸，只要他们在一起，我就来喊你。”
　　“你说话可要算数，帮我看紧点。”小强妈一听二混球愿意帮她看着小强爸，气也消了大半。
　　二混球虽然傻，头脑也不算笨，他抱起小强妈又亲又啃，还讨好的说一些亲热话。
　　“小强妈，我就喜欢你，那个小寡妇送给我也不要。”
　　小强妈虽然一百个不愿意，但有把柄在二混球手里，也就半推半就地认了。时间一长，竟对二混球多少也有了一点感情。小强妈想不通，她图二混球什么？如果说她是一个正派女人，她就不应该让二混球亲自己，虽然没发生肉体关系，这也是对男人的不忠。
　　那天，她和小强爸吵架，小强爸爸说：“你一天到晚听风就是雨，你侮辱我可以，但是你不能侮辱兰花！”
　　“听听，叫得多亲热，我侮辱她怎么啦？她是你亲娘？还是你老婆？”
　　“你……”小强爸咬着牙，伸出的巴掌又缩回去了。
　　“你打啊，打死我你好和那小婊子在一起啊！我骂她你心疼了，她本来就是个婊子，一个不要脸的臭婊子……”
　　“啪啪”两个嘴巴重重的打在她的脸上，她扑上去和他打闹了一阵，一赌气跑出来一天没回家。她本以为小强爸一定会去找她，可是她在地头坐了一天，也没见小强爸的影子。
　　她知道小强爸真的生气了，自己也非常生气。谁不知道小强爸是个妻管炎，她让他头朝东，就不敢头朝西，现在是怎么了？为了一个婊子，竟左一次右一次打自己，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感到小强爸和臭婊子真有一手。
　　就在她饥肠辘辘，非常无助的时候，二混球找来了，还给她带来一块饼和一杯茶。当她伸手接过二混球手中的那杯茶时，她忽然发现二混球也不傻，还挺有人情味的。二混球搂着她说：“我找你一天了，如果再找不到你，我就去和小强爸拼命了。”
　　“谁让你和他拼命了，你别给我惹事好不好？你看到小强爸了吗？他在家干什么？”小强妈不放心地问。
　　“我看到他和二叔他们一起挖土方去了，推着小车子走的。”
　　小强妈想，难怪一天没来她，原来是挖土方去了，这个死鬼，挖土方也不告诉我一声，害得人家在地里呆了一天。小强妈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泥土回家了。
　　当二混球跟着她来到家门口时，她对二混球说，你老跟着我干什么？赶紧回去吧。二混球却抱着她说：“小强妈，让你进去坐坐吧，人家找你一天了，你就一点都不感谢人家。”
　　小强妈一是怕人看到，二是怕二混球嗓门大被人听到，连忙打开门让他进去。小强妈知道丈夫去挖土方要几天才能回来。
　　刚进屋关上门，二混球就扑到她怀里说：“小强妈，一天没看到你想死我了。”
　　“去，别耍嘴皮子，你能回去了。”
　　“不走，人家还没亲你呢？”
　　小强妈想，亲就亲一下吧，反正也没做别的事，就对二混球说：“来吧，亲一下你就滚蛋。”
　　二混球也知道小强爸晚上不回来，便得寸进尺地耍起无赖，他强行撕破了小强妈的衣服说：“小强妈，你就可怜一下我吧，反正小强爸晚上也不回来，我要……”
　　小强妈气愤极了，拿起家里的菜刀要杀了他，才吓得他提着裤子跑了。
　　从此二混球也不敢再来找她。
　　
　　第十七章、双喜临门
　　
　　小强发现妈妈变了，不仅有了笑脸，也不在逼他学习，对他爸爸也比以前好多了。
　　有一次小强星期天回来，妈妈问他说：“小强，晚上还到你同家里去学习吗？”
　　“当然去，很快我们就要高考了。”
　　妈妈笑着拿出几个煮熟的鸡蛋说：“带几个鸡蛋去，妈妈已经煮好了。”
　　小强象不认识似的看着妈妈。
　　“愣着什么？带去和同学一起吃。”
　　小强以为自己听错了，就问：“妈，你刚才说什么？”
　　“让你把鸡蛋带上，和你同学一起吃。”
　　小强高兴地抱着妈妈说：“妈妈，这才是我的好妈妈。”
　　“去吧去吧，早点回来休息，别熬得太晚。”
　　“哎。”小强高兴地拿着鸡蛋走了。
　　“大龙、二龙、你们看我给你们带什么来了？”小强进门高兴地说。
　　“什么啊？”
　　“你们猜猜。”
　　大龙二龙想了半天说：“猜不出来，还是你告诉我们吧。”
　　小强从书包掏出六个鸡蛋放在桌子上，大龙和二龙惊叫起来：“鸡蛋！”
　　兰花听到孩子们的说话，从屋子里走出来说：“小强，你是不是被着你妈妈把家里的鸡蛋拿来了？”
　　“婶子，你听我说，不是我拿来的，是妈妈煮好让我和同学一起吃的。”小强急得满脸通红说。
　　“你妈妈？”兰花有点不信。
　　“婶子，我没说谎，真的是妈妈让我带来的。”
　　兰花想，也许小强妈真的良心发现了，便问小强说：“你妈妈不知道你在我家学习吧。”
　　小强低着头：“不知道，我和爸爸不敢告诉她。”
　　“那就好，小强，鸡蛋你一会带回去吧。”
　　“婶子，带回去妈妈就会怀疑的，就让大龙和二龙吃了吧。”小强难为情地说。
　　兰花看着小强，也知道小强是十心十意的，她也不想让小强太难看，于是对大龙和二龙说：“小强既然带来了，你们就吃吧。”
　　二龙一把抓过鸡蛋，惊喜地叫起来：“妈妈，你快来摸摸，还是热的呢。”
　　兰花看着二龙的馋像，不由一阵心酸，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吃整鸡蛋。
　　二龙说：“妈妈，原来鸡蛋这么好吃。”
　　小强看着二龙说：“其实鸡蛋并不好吃，我就不喜欢吃鸡蛋。二龙，这两个也给你吧。”
　　“你多傻啊，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不吃太可惜了。”二龙惊奇地看着小强。
　　“小强，还是你自己吃吧，你们现在都需要营养。”兰花明白小强的心意。
　　“婶子，我在家老吃。”小强说着把鸡蛋推给二龙。
　　二龙高兴地抓起鸡蛋，对兰花说：“妈妈，给你一个。”
　　兰花笑了，妈妈不馋，还是你自己吃吧。
　　小强在大龙和二龙帮助下，学习成绩也提高了不少。眼看就要高考了，兰花对几个孩子说：“你们一定要认真学习，争取考一个好大学。”
　　“哎。”三个孩子齐声说。
　　经过他们自己的努力，那一年，大龙和二龙都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大学，兰花的心终于放下了。
　　她激动的泪水就像决堤的海，一浪高过一浪地喷涌而出。乡政府的领导来看望了她们全家，并且承诺在经济上帮助两个孩子上学。乡亲们也一改往日的面容，人人都喜笑颜开。小乡村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家家前来贺喜，对兰花一家人刮目相看。
　　兰花感动得热泪盈眶，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心中的谢意。当她看到乡亲们那久违的笑脸时，她感到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温暖，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捂着脸嚎啕大哭起来。
　　大秀急忙跑过来说：“妈妈，你这是怎么了……”
　　“大秀，妈这是高兴……高兴啊……”
　　乡亲们握着兰花的手说：“兰花啊，你终于苦尽甘来了。这么多年熬过来，真的是不容易啊！”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谢谢大家！”兰花反复地说着这句话
　　“大龙，二龙，你们快点给伯伯和婶子倒水！”
　　“哎，妈，我们来了。”
　　“大家都请坐吧，兰花我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甚至连一杯水酒薄菜我都拿不出来，就请乡亲们坐下喝碗白开水。等我的孩子们毕业工作了，我再让孩子们宴请各位父老乡亲，兰花我磕头谢恩了。”兰花说着，面向众乡亲们跪下磕头。
　　乡亲们连忙拉起她说：“兰花，你的心意大家都懂，别难过，现在你应该高兴才是。大龙二龙考上大学，不仅是你们全家的光荣，也是我们全村人的光荣。大家高兴都来不及，谁会在意吃什么呢？”
　　兰花感激地看着乡亲们，任凭泪水在脸上流淌。
　　小强妈看到兰花家里里外外都是贺喜的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其实她前天晚上就准备去兰花家，可她实在不好意思进她家的门。她收拾了一小盆鸡蛋，对老头子说：“小强他爸，大龙和二龙都考上大学了，真是天大的喜事。要不我们也过去看看。”
　　小强爸像看一个老古懂似的看着她说：“是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小强妈红着脸又对小强说：“小强，你把这盆鸡蛋送给大龙家吧。”
　　“要送你自己送，平时你那么欺负婶子，我没脸去见她们。”
　　“你……你平时不都是在他家复习功课吗？就帮妈……帮妈跑一趟吧。”
　　小强爸和小强听到这话愣住了，不由同时说：“你知道？”
　　小强妈红着脸说：“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也知道兰花一直在帮小强，也帮我们劝小强。”
　　小强爸高兴地说：“既然是这样，你明天自己送过去不是更好吗？我相信兰花不会让你难看的。”
　　“我……”小强妈难为情地低下头。
　　“去吧老婆，远亲还不如近邻。再说我们欠兰花母子的人情太多了，你也应该上门去说声对不起。”小强妈看着老公，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小强妈端着鸡蛋来到兰花家门口。
　　“妈，你看。”二秀扯着兰花的衣服，向外指着说。
　　兰花抬头望去，只见小强妈手里端着一小盆鸡蛋，红着脸站在她家门外边。
　　“哎哟，他婶子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吧！我还没来得及去你们家道喜呢。”兰花拉着着小强妈的手笑着说。
　　“兰花，这么多年，我对不起你们。”小强妈却流着眼泪说。
　　“他婶子，过去的事情我们就都忘了吧。我们还是好邻居。”兰花大大方方地说，就象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
　　乡亲们看到兰花大度的样子，个个竖起大拇指说：“兰花，你就是女中豪杰，更是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大将军。”
　　兰花笑着说：“什么大将军，一个寡妇而已。”
　　“寡妇怎么啦？寡妇也是人！”二婶在一旁大声说。
　　“是啊，寡妇也人。”大家齐声说。
　　小强妈红着脸，拉着大龙和二龙的手说：“恭喜大龙和二龙两个侄子，你们都考上了好大学。”
　　“谢谢婶子，小强也考上了，我们也应该恭喜你们。婶子，您请坐吧。”大龙端过凳子对小强妈说。
　　“小强这次能考上大专，都是二秀、大龙、二龙和兰花的功劳。兰花，我谢谢你们全家人。”小强妈说着，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
　　“他婶子，你快点站起来，这是干什么。”兰花抱着小强妈说。
　　“好好好！”小强妈一边站起来，一边对门外喊叫起来，“小强，还不快点叫你爸爸一起过来帮帮忙！”
　　“哎，我们来了。”小强和他爸爸笑眯眯地跑过来。
　　“快点坐吧，他叔，坐下啊。”兰花高兴地打着招呼。
　　“你还真的坐下了，还不赶快去帮兰花挑水，还让兰花挑水给你喝啊？”小强妈指着老头子笑着说。
　　“好，好，我去挑水去了。”
　　“哎呀，不用，不用，都坐下吧。水一会儿让孩子们去挑。”兰花夺着小强爸手里的水桶说。
　　“兰花，你就让他去挑吧。”
　　乡亲们都会意地大笑起来，大家说着笑着，兰花从心底感到，她做人的尊严终于又回来了。
　　送走了乡亲们，兰花又想起了心思。转眼孩子们就要开学了，她得为孩子们准备学费和生活用品。她虽然是个寡妇，家庭贫寒，但她不愿意苦了自己的孩子们，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她知道凭自己的条件无法让孩子们成为人上人，但她更不愿意自己的孩子成为人下人，最起码也得让孩子们在人面前说得过去吧。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因为贫穷而自悲，因为妈妈是个寡妇就低人一等，她希望孩子们有一个平和的心态，做一个人中人，能与人和谐相处的健康心理。
　　兰花一样一样在心里盘算着，再熬过几年，自己也就出头了。
　　大龙和二龙，看着妈妈为他们准备的一切，看着妈妈那写满岁月沧桑的脸膛上刻满了生活的坎坷，那原本瘦弱的身体，因这些年的过度操劳显得更加单薄和过早地衰老了，他们对妈妈的敬意从心底油然升起。
　　大龙轻轻地抱着妈妈说：“妈妈，你辛苦了，你歇一会儿吧，让我们自己来整理！”
　　兰花笑着对他们说：“大龙啊，妈妈心里高兴啊，妈妈终于熬到这一天啦！”
　　大龙的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妈妈，你为我们吃了很多苦，你瘦多了。我们都走了，你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兰花轻轻搂过两个儿子，心里充满温暖与激动。
　　她擦着大龙和二龙脸上的泪水大声说：“瞧你们这两个小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吧？”
　　大龙和二龙在心里呼喊着，妈妈，我们坚强勇敢的妈妈！
　　在大龙和二龙临走的前两天，兰花带着他们一起去邻居家里道谢，感谢各位伯伯和婶子的帮助。
　　回来后她把孩子们都叫面前，语重心长地说：“大龙、二龙，你们都长大成人了，现在你们都是大学生了。在妈妈眼里你们仍然是孩子，可在乡亲们眼中你们就是人前人，但是你们一定懂得好好珍惜，出去后要认真读书，好好做人，要记住你们小时候吃过多少苦？受过多罪？你们是怎么从困境中走出的！”
　　“妈，我们知道，我们会永远记住的。”大龙和二龙含着眼泪说。
　　兰花拿出一叠钱，流着眼泪对大龙和二龙说：“你们更要记住，你们是在政府和乡亲们的帮助下才有今天。为了你们上学，乡政府领导从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看望你们，给你们送来被子、水瓶和日常生活用品，还有这些钱！”兰花拿着钱的双手有点颤抖，此时她已泣不成声。
　　“妈妈……”
　　“孩子们，这些钱是政府领导和乡亲们对你们的一片心意，也是一腔希望，这些钱包含了太多的爱心和关怀……你们要懂得这些钱是来之不易的，有乡政府从办公费用里节省下来的，也有乡镇长干部私人捐赠的。这里有村支书和村委干部们赠送的，还有乡亲们从牙缝中省下来的钱，这些钱都是大家的一片心啊！如果靠妈妈一个人，是拿不出这么多钱来的，就是把我们的家都卖了，也没有这么多钱啊。”兰花痛哭起来。
　　“妈妈，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记住的。”大龙和二龙都流着眼泪说。
　　“光记住是不行的，孩子们。你们知道现在农村的孩子为什么不读书吗？是他们不想读？还是他们的父母不希望他们读？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因为我们穷呀，穷得连肚子都吃不饱，哪来的钱去读书呢。”
　　大龙和二龙懂事地点着头。
　　兰花又接着说：“妈妈一辈子没读过书，也不识几个字，那几个字还是你们爸爸教的。妈妈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总之就是一句话，你们毕业以后，还要回到家乡来，特别是二龙，不是说你毕业后是做老师的吗？回来好好教教我们农村的这些孩子，他们读不起书啊，可农村太需要文化了……”
　　“妈……”二龙望着妈妈花白的头发、憔悴的面容，流着眼泪说：“妈妈，我记住了，我一定会回来报答乡亲们！”
　　兰花望着自己的四个儿女，从心底感到高兴和骄傲！现在四个孩子总算都有着落了，该准备的东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兰花把钱分好，这是大龙的学费和生活费。这是二龙的。这是二秀的。
　　“妈，钱你少留下一点吧，都给我们了你吃什么呀。”二秀从里面拿出二十块钱对兰花说。
　　“傻孩子，妈在家什么不能吃？饿了抹两把树叶，渴了小沟里有的是水。”兰花笑着说。
　　“妈妈……”三个孩子都哭了。
　　大龙和二龙上学那天，乡亲们陪着兰花送了一程又一程。乡亲们都回去了，兰花还继续和孩子们向前走。
　　大秀和二秀都说：“妈，你回去吧。有我们送就行了。”
　　兰花摸着孩子们那破旧的棉被，旧棉花胎都板结了，眼泪忍不住往外流。
　　小强的爸爸也赶来了：“大龙，二龙，叔叔实在是拿不出多少钱来。”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二十元的钞票，放一张大龙手上，又放一张二龙手上。
　　“叔叔……”大龙和二龙抱着小强爸爸，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大龙，二龙，我们大男人不兴哭，出去好好读书。”
　　“哎！叔叔，我们都走了，家里就剩下妈妈一个人，请叔叔和婶子照应点。”二龙说。
　　“二龙懂事了，孩子们放心去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的。”
　　“他叔，你们小强开学也要用钱，这钱……”兰花说不下去了。
　　“兰花，这点钱你就别说了，就算我对两个侄子的一点心意吧。”
　　在儿女们的苦苦请求下，兰花终于站住了。当四个孩子走出很远以后，回头望见妈妈仍像一尊青铜的雕像立在那里。
　　孩子们望着妈妈的身影，不停地向后摆手。
　　“姐，今天大家都来送我们了，为什么杨叔叔没来？”二龙流着泪失望地问大秀二秀。
　　二秀搂着二龙说：“二龙，杨叔叔有杨叔叔的心思，不要问为什么？但我相信他也来送我们了。”
　　“姐，他在哪啊？”二龙四处张望着。
　　“在码头上，杨叔叔一定在哪儿等我们。”二秀自信地说。
　　“你怎么知道的？姐，你快点告诉我吧。”二龙缠着二秀。
　　二秀只是默默地向前走着，二龙急了，他一把拉着二秀说：“姐，你再不告诉我，我就不走了。”
　　“二秀，还是对他们说了吧。”大秀看到二龙着急的样子说。
　　“本来我答应过杨叔叔对谁也不说，这是我们的秘密……”二秀的话还没说完，二龙就抢着说：“什么秘密？杨叔叔最喜欢我，对我最好都没有秘密？”
　　“那是怕你嘴不牢靠。”
　　“姐，你就说吧，谁说谁是小狗。”二龙一急，耍起小孩子把戏。
　　“那姐问你们，姐都大三了为什么学费比你们少一大半？”
　　“是啊，我也地正纳闷呢？”大龙终于忍不住说话。
　　“因为那一大半钱杨叔叔给我了，他怕妈妈知道了不要，为了减轻妈妈的负担，他一直在默默地支持我们。本来我也死活不要他的钱，我怕妈妈知道生气，可杨叔叔流着眼泪对我说，孩子，叔叔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帮帮你们的妈妈、帮帮你们，你们的妈妈为你们吃了多少苦？你们是无法想像的？叔叔就一个人，无儿无女，如果你们不嫌弃叔叔，就把我当成你们的亲叔叔吧……”二秀哭了。
　　“姐，那后来呢？”二龙问。
　　“你们还记得我高考时，有人给我送营养品吗？那就是杨叔叔，从那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在背后帮助我们。我上大学几年，杨叔叔就默默支持我几年，他就象一个亲生父亲一样帮助我们每一个人。”
　　大秀拍着二秀的背说：“大龙、二龙，我们几个都亏了杨叔叔，是他一直在支持我们读书。你们不会忘记在高中读书时的加餐吧，那不是姐姐交的钱，姐姐每个月只有五十二块工资，交给妈妈三十五块，剩下的连自己的生活费都不足，哪来的钱帮你们加餐，那是杨叔叔交的。”
　　“杨叔叔……”二龙泪流满面地大声喊着。
　　“杨叔叔说，这是君子协定，谁也不能告诉妈妈。”
　　“那我们该怎么办？”大龙问。
　　“在我心中，他就是我的爸爸，等我大学毕业工作了，我会好好孝敬他，我要为他养老送终。”二秀擦着脸上的泪水说。
　　“我们一起孝敬他。”四个孩子一齐说。
　　送走了大龙和二龙，回到家里，兰花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滋味，酸甜苦辣一齐涌上心头。她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关上门放声大哭了一场。
　　
　　第十八章、拾垃圾的女人
　　
　　兰花终于熬出头了。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没人知道。她从二十几岁开始守寡，这一守就是二十多年，她既当爹又当妈容易吗？她没有任何可靠的收入，仅靠自己一双勤劳的手，先是在生产队里挣工分，实行责任制以后，又一心扑在那仅有的三亩薄地上刨食来维持这个家。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她讨过饭，卖过血，供几个孩子吃饭，穿衣，上学。到现在为止，她自己也记不清一共卖了多少次血了。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可她有什么办法？这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四个孩子。虽说孩子是国家的未来、民族的希望，如果你不把他们培养出来，他们就是废物，那么国家的未来和希望又在哪儿呢？
　　今天的兰花应该满足了，大女儿已经工作，二女儿明年也要大学毕业了，两个儿子又上了大学，四个孩子都先后告别了黄土地，吃上了“皇粮”。这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愿望和骄傲！可兰花的压力更大了，她得给孩子们准备下个学期的学费和日常生活开销，这从何准备？怎么准备？钱从哪儿来？兰花的心就像放在滚烫的油锅里，苦苦地煎熬着。
　　“杨叔叔！杨叔叔……”还没到码头，二龙一眼看就到杨老七的身影，便大叫起来。
　　“哎！二龙……”杨老七迎过来，几个孩子一起扑到他怀里。
　　杨老七搂着几个孩子，是高兴、是激动、还是心疼，他说不清楚。他擦着几个孩子脸上的泪水说：“怎么都成小哭包啦！来，让叔叔好好看看你们，你们这一走就是半年，叔叔会想你们的。”
　　“叔叔。”二龙本想说，他们也会想他，可是他说不出口。
　　“你们都是大人了，不兴哭鼻子。来，杨叔叔给你们一人准备了一个红包，在外面要好好照顾自己。”
　　“杨叔叔，你帮我们太多了，这红包……”二秀说。
　　“这红包是叔叔给孩子们礼物，谁说不要，不要，就别在认我这个叔叔！”杨老七半认真半开玩笑的样子，逼笑了几个孩子。
　　“你们都给我记住，就是有天大的困难叔叔帮你们扛着。但我还有一个要求，我们的秘密只能我们五个人知道，千万不能让你们的妈妈知道，不能再给她增加压力了，你们能理解并做到吗？”杨老七严肃地对几个孩子说。
　　几个孩子愣了一下说：“能。”
　　“这才是我的好孩子，来我们拉钩。”杨老七伸手。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反悔。”四个孩子拉着杨老七手的手。
　　送走了四个孩子，杨老七思绪万千……
　　
　　
　　第十八章、拾垃圾的女人
　　
　　兰花在乡亲们心目中是一个女强人，也是全村人学习的榜样，他们这个穷乡村，从来没有一个人考上过大学，更别说是从一寡妇家，穷得连肚子都吃不饱的茅草屋里走出三个大学生。这不仅是他们一个村，就是他们一个乡镇方圆几十里路，也是绝无仅有的。几个孩子都是她的人生支柱。她一个女人家，日复一日地坚持劳作，培养出几个大学生，在当地传为佳话……
　　然而，这其中包含着多少艰辛与苦涩……别人是无法体会的。
　　四个孩子都走了，家里一下子冷清下来。兰花仍然是出门一把锁，关门一个人。劳累了一天的兰花，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酸痛。
　　兰花想，再有两个月学校就要放寒假了。一放假就意味着又要给孩子们准备下个学期的学费了。可这钱从哪里来？兰花盘算着，东南角那块地能收多少玉米？一共能卖多少钱。南边的地里还有一块大豆，也还能卖上一百多块钱。还有一点水稻，她想这点水稻不能再卖了，如果都卖了孩子们回来吃什么？猪圈里还养了一头猪，虽然不大，她想年前就得把它卖了。她凑来凑去，怎么也凑不齐孩子们的学费钱。她日夜不眠地盘算着，她要在孩子们放假之前把钱准备好，她去哪儿弄这些钱？
　　实行责任制以后的农村，冬季是最清闲的季节，可兰花却不能闲着，她得为三个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奔波。她默默地站在窗前，泪水一次又一次地淋湿了衣裳。她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再拼上一命，去医院卖血。一次次卖血使她的身体越来越差，可她还得去卖啊，除了这条路，她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
　　天还没亮，兰花就起床了，做了一点吃的上路了。当她来到医院时，医院还没到上班时间，只有上夜班的医生在忙碌着。兰花坐在医院的大门外等着，等到八点钟，她来到配血室。因为她常来医院卖血，和医院里的医生都很熟悉了。
　　“兰花，这么早就来了，是哪儿不舒服吗？”王医生职业性地询问她说。
　　“王医生，今天请再帮我配个血吧。我想……”
　　“兰花，你不要命了，你才抽过血多少天？”
　　“王医生，你放心吧，我这身体好着呢。不卖血，孩子们开学了怎么办。”
　　“哪也不能用命去拼啊。”
　　“王医生，求你帮帮我。”
　　“兰花，不是我不帮你，不同情你，你这样做对自己的危害太大了。血抽得太多，你自己的抵抗力下降，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王医生，快了。再有两年孩子们都毕业了，我就能享清福了。”兰花勉强笑着说。
　　“兰花，我实事求是地对你说，你现在的体质不宜再卖血了。如果还想卖血，等几个月以后做一个全面检查再说。我这是对你负责，也是对病人负责。”王医生诚恳地对她说。
　　“我也实在是走投无路呀，如果有一点办法，谁会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兰花流泪了。
　　“这我们都明白，我也很敬佩你。但、我是医生，为了你的健康，我不能这样做。”王医生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百块钱对兰花说：“兰花，一点小意思，给孩子们凑个数吧。”
　　“不！王医生，这钱我不能收，我……”
　　“什么也别说了。兰花，就是少了点。”
　　王医生说完，忙去了。兰花拿着那一百块钱泪如雨下，她虽然穷，也需要钱，可她不愿意就样收下王医生的一百块钱。她知道化验室的几个医生都很同情自己，可谁也帮不了她什么。就是帮，也只能帮一次两次罢了，哪能一有困难就把人家的钱收下来。兰花把钱放在王医生的办公桌上，关上门走了。
　　刚出医院大门，一阵刺骨的寒风使兰花打起寒颤，她紧紧地捂着胸口，感到透不过气来。她听到有人在哭，那哭声悲痛欲绝，痛断肝肠！她向四周望了望，四周一片雾茫茫的在晃动，仿佛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这是怎么了，连路旁的树木都在晃动，兰花好不容易伸手抱着一棵小树坐下来，心里仿佛踏实多了。当她再抬起头时，只见路人都缩着脖子，在匆匆前行。只有她不知道该向哪走，向左还是向右，向南还是向北，她无法定夺。她感到自己站在一个悬崖上，随时随地都有掉下去的危险。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她在心中问自己，她又听到有人在哭，那哭声乱了她的脚步，也乱了她的思绪，她想找到那个痛哭的人，可她却听到那哭声就在自己的胸腔奔涌而出，如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可是我的路在哪？
　　她原指望再卖两次血，加上地里的收成，大秀再支持她一点，就差不多了，可现在她该怎么办？
　　兰花无力地靠在医院大门口的地上，任凭泪水流淌。这时一个捡垃圾的老人从她面前走过来，看到她泪流满面的样子便关切的问她说：“大妹子，是不是家里有病人在这里住院啊。”
　　“你这人，怎么问话……”她刚想说，你这人怎么这样问话呢？抬头一看自己还没走出医院大门口，也难怪老人家这样问她，人家也是好意。便连忙说：“没，没有。”
　　老人看了她一眼，似乎对她的回答很不满意。一句话也没说，拖着他的破麻袋走了。望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兰花突然心中一动，她连忙站起来跑到老人身边：“大爷，您捡这些垃圾到哪儿去卖啊？”
　　老大爷有点不高兴地说：“到哪去卖和你有关系吗？你以为这是糖果糕点啊，除了废品收购站，还能到大街上去摆地摊哪。”
　　“大爷，我是乡下人不会说话，您老别生气。”兰花有气无力的说。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还跟着我干啥？真是莫明其妙。”
　　“大爷，我只是想问问您，这个一天能捡多少钱？”
　　老大爷瞪着眼睛说：“你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抢我的饭碗啊？”
　　“大爷，真不好意思，我也想捡。不瞒您说，我也是走投无路了才这样想的。”兰花的眼泪又流下了。
　　“同行是冤家，你听说过吗？你以为这垃圾就这么好捡？”老大爷说完，一抬头看到兰花已泪流满面。便又说：“谁想捡这些又脏又臭的东西，还不是没办法吗？人有一口气就得吃饭，总不能等着饿死吧？”
　　“大爷，您说得对。谁有办法还想捡这些破烂东西？”
　　“话是这么说，你可也别小看了捡垃圾，虽然它又脏又臭，可是维持生活还是能将就的。”
　　“是吗。大爷，我和您一起捡可以吗？”
　　“那你得告诉我，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要来捡垃圾？”
　　当大爷知道她为几个孩子的学费钱而焦急时，非常同情她们孤儿寡母。大爷同情对她说：“也真难为你了，大妹子。你是一个好女人，这样吧，你明天来，我先带你在小镇里转一圈。你别小看这检垃圾，捡垃圾也有捡垃圾窍门呀，只要你不怕脏，不怕累，每天两三块钱还是能找到的。”
　　“大爷，现在我就跟您一起捡吧。”
　　“好，我们走吧。”
　　大爷找了一根粗一点的锈铁丝，帮兰花做了一只钩子。兰花跟在大爷后面，在小镇上转了一大圈，后来又去了废品收购站。
　　大爷笑着对兰花说：“这就是捡垃圾的全过程，明天你就可以自己检了。”
　　“谢谢，谢谢大爷。
　　从此，兰花天不亮就上路了，晚上要到很晚才能回来。她背着麻袋走遍了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在每一个垃圾箱里翻找着。小镇里的人突然发现自从多了一个捡垃圾的女人后，现在的垃圾箱比以前整洁多了。以前垃圾箱里的垃圾总是被翻得满地都是废纸乱飞。现在人们发现，这个女人总是把翻出来的垃圾再重新放回垃圾箱里去。
　　一天，兰花在垃圾箱里捡到一块包裹着的花手绢，打开一看，里边包着二十块钱。
　　兰花想，这二十块钱虽然不多，如果是一个和自己一样的穷人丢了，那该是多么着急呀。于是，她就坐在垃圾箱旁等待失主。一天过去了，她没有等到失主。第二天一大早，她又来等着，已是中午了，仍然没有人来找。兰花想，这样等下去也不是个事儿，万一一直没人来找该怎么办？
　　“同志，你丢钱了吗？”当再有人路过时，她便问人家说。
　　“这个女人也许是想钱想疯了，神经兮兮。别理她，不是疯子也是一个傻子。”听到路人发出这样的议论，兰花不好意思再问了，只好默默地等着。
　　第三天早上，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磕磕绊绊地扑到垃圾筒前，在垃圾筒里翻找着什么。
　　“大姐，你是不是丢东西了？”兰花问。
　　“我的钱包丢了，虽然钱不多，可那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呀。”大姐心痛的说。
　　“你丢了多少钱？”
　　“你刨根问底的想干什么啊？”大姐有点不高兴地说。
　　“不是大姐，我在垃圾箱里捡到一个钱包了，不知是不是大姐丢的。”兰花诚恳地说。
　　“不是我的是谁的，你赶快给我吧！”大姐连忙说。
　　“大姐，你丢了多少钱？是和什么东西丢在一起的？”
　　大姐叹了一口气说：“我能有什么好东西，就是二十块钱，用一块花手帕包起来的。这二十块钱，可是的全部家当啊。”大姐说完，眼泪也流了下来。
　　“大姐，你别急，这钱是你的。我在这里等你两天了，你看看吧。”兰花拿出手帕和钱，一起交给那位大姐。
　　这位大姐一看，激动地拉着兰花的手说：“真的没想到，我还能找回它。你真是一个好人，为了这点钱你却等了两天，我给你两块钱，就算是给点补偿吧。”
　　“大姐，这是我该做的啊。谁丢了钱能不着急呢？钱我不要，你收起来吧。”兰花笑着说。
　　“你看你们家里这么困难，我真不好意思……”
　　“你去忙吧，大姐。谁家能不遇上一点难处呢，如果是你拾到别人的东西，你也会这样做的。”兰花平静地说。
　　大姐看着兰花，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第十九章、洗马桶的大学生
　　
　　两天后，当兰花又来这个地方捡垃圾时，那位丢钱的大姐正在垃圾箱旁等着她。
　　“大姐，你找我有事吗？”兰花问。
　　“兰花，我看你不仅心眼好，做事也挺认真负责的。昨天我和巷子里的居民们商量了一下。想请你为我们倒马桶，就是太脏，你看看能不能做？”
　　“能，能啊。大姐，那太谢谢谢你了。”
　　“是这样的，每天早上8点钟大粪车来拖粪水，家家的马桶都集中在巷子南边的废水河边上，你把它倒到大粪车里，倒了以后再把马桶洗刷干净。每只马桶两毛钱，我们这里一共有三十多户居民，每天也能挣好几块钱。”
　　“这事我能做好。”兰花激动地说。
　　“那好，我先带你去认识一下路。明天就开始吧。”
　　路上大姐对她说：“兰花，大粪车每天早上八点钟过来，你倒完刷好要两个多小时。你要把马桶洗刷干净，把上面的水气擦干了，等各户来领马桶时就给你钱。”
　　“好，我一定擦洗干净的。”兰花感谢极了。
　　“这条废水河直通大粪厂，离这儿不远，一会就到了。钱你就放心，不会有人不给的，我都和他们说好了。”
　　“谢谢大姐。”
　　“不用谢了，如果感到吃力，你就和我说。”
　　大姐把兰花送到那里看了一下，就回去了。兰花心中充满感激。
　　从那天起，兰花每天早上6点钟出门，等她赶到废水河边时也快8点了。虽说自己家也是用的马桶，可是这么多马桶集中在一起，那气味还是挺难闻的。刚开始时，她闻不惯那臭味，忍不住要恶心呕吐。可她一想到孩子，想到钱，就默默地忍着。很快她也就习惯了，似乎已闻不到臭味，她一只一只认真地擦洗着。居民们看到兰花如此负责任，都非常满意，给钱时总是笑着说：“一两毛钱就别找了，你做得好，算是给你奖励吧。”
　　“不！我们说好两毛钱，我就只能收你们两毛钱，喏，这是找你三毛钱。”
　　等她把洗刷马桶的事做完，也差不多十点多钟了。她又连忙背起破麻袋，在小镇的每个角落里寻找着。
　　一个冬天下来，兰花的一双手上血口靠着血口。晚上回到家里钻心地疼痛；可当她看到那一小堆零钱时，她开心地笑了。她高兴地数着那一分、五分、一毛、两毛的零钱，这些零钱不仅是她精神的慰藉，也是她最大的乐趣。她一遍又一遍地数着这些零钱，仿佛会越数越多似的。
　　转眼之间，孩子们放寒假了。
　　这个沉寂了多时的家，又传出一阵阵欢乐的欢笑声。大龙和二龙高兴地围着妈妈，给她讲述着学校和城市里的趣事。
　　二秀默默地承担了所有的家务活，兰花心疼地说：“二秀，你也歇一会儿吧，衣服放那，妈妈一会儿自己洗。”
　　“妈妈，你歇着吧。为了我们几个人你一年忙到头，也够累了。现在我们放假都在家里，你就好好地歇一会吧。”
　　“妈妈平时做惯了，乍歇下来还真不舒服。”兰花笑着说。
　　“不舒服也得歇着。”
　　“是呀，妈。不累也不用你去做。让我们来做。”大龙和二龙也说。
　　兰花笑了，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知道心疼妈了。
　　“妈，你的手怎么裂成这样了！”二龙摸着兰花的手惊叫起来。
　　“傻孩子，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农村人到冬天的手都是这个样子。”兰花谈谈地说。
　　“不是的，让我们看看！”几个孩子看着妈妈的双手，不知说什么是好。兰花的手包裹在孩子们温暖的大手里，一阵热浪从她心头滚过。
　　兰花还是天不亮就起床，给几个孩子做好早饭，就赶到小镇上去刷马桶了。因为孩子们都回来了，她中午也得赶回家做午饭。可当她回到家里时，却发现二秀已经把饭做好了。她高兴地说：“终于吃到现成饭了，吃现成饭的滋味真好啊。”
　　“妈妈，你每天早上起这么早去哪儿了？”二秀问妈妈。
　　“妈还能去那儿，妈就去田里看看，拾点柴禾吧。”
　　“妈，天气太冷了，明天就别去拾了。”
　　“腊月心里冻不死莽汉哩，妈妈不怕冷。”兰花不在意的说。
　　第二天一早，二秀醒了，听到外面在下雨，心想这下妈妈要歇一会了，下雨天是不能拾草的。她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想煮点早饭，让妈妈多睡一会儿。可她抬头一看，妈妈早已起床走了。二秀感到奇怪，妈妈究竟是干什么去了呢？
　　二秀的头脑里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难道妈妈她……不，不会的！”二秀不敢多想，泪水忍不住地流下来了。
　　不一会儿，大秀也回来。
　　二秀一抬头，不禁一愣，看到大秀站在自己面前，就脱口问道：“姐，下这么大的雨，你是怎么回来的？”
　　“二秀，你这是怎么了？妈妈呢？”大秀问。
　　“姐，妈妈天天天不亮就走了，很迟才能回来，不知道她干什么去了。”二秀哭着说。
　　“下这么大的雨，她也出去了？”
　　“我醒来时，她就不在了……”
　　“妈妈究竟在干什么呢？”
　　“姐，妈妈是不是真的像外人说的那样？”二秀担心地问。
　　“别胡说！”大秀生气地叫起来，其实大秀也在心中想，妈妈是不是真的那样。
　　“姐。”大秀和二秀都哭了。
　　她们不敢多想，也不能多想，她们真害怕妈妈像人们传说的那样，不然这个天气出去她能做什么呢？
　　大秀和二秀各自想着心思，她们不明白妈妈到底是怎么了？这时大龙和二龙也起床了，当他们发现妈妈不在时，也感到焦虑不安。几个孩子都猜不透妈妈的心思，下这么大的雨，妈妈能出去干什么呢？
　　“姐，妈妈她去哪儿了？”大龙问。
　　“妈妈一定是在外面找事做了，你们别多想，也别多问。”大秀说。
　　“现在我们做午饭吧，也许一会儿妈妈就回来了。”
　　不一会儿，兰花回来了。当她一眼看到大秀时，高兴地说：“大秀，这个天你是怎么回来的？”
　　“今天我正好休息，听说妹妹和弟弟他们都回来了，我就乘车回来看看他们和妈妈。”
　　“那下午还回去吗？”
　　“是的，明天一早还要上班。”
　　“去吧，不能耽误了工作。”
　　“妈，我回来还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大秀说着，脸上飞起了一朵红云。
　　“说吧，什么事情还难为情？”兰花笑着说。
　　“妈，我谈了一个男朋友，他叫张琪，和我是一个单位的。我想先回来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如果你同意，春节我就带他一起回来过年。”
　　“傻丫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是二十几岁的大姑娘了，也该找个婆家了。你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只要你高兴，妈妈也高兴。”兰花高兴地说。
　　大秀轻轻地靠在妈妈的背上，心中泛起一阵阵酸甜苦辣。妈妈为了她们兄弟姐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这是一个多好的妈妈，多么通情达理的妈妈……可妈妈她是人们所说的那么样吗？如果不是，这大雨天妈妈干什么去了呢？
　　兰花看到孩子们已经把饭做好了，便高兴地说：“吃饭吧，孩子们。下次别等妈妈了，做好你们先吃，妈妈回来再吃也是一样的。”
　　大秀临走前和弟弟妹妹商量好，让他们注意看看妈妈究竟是干什么去了。她特别叮嘱两个弟弟和二秀，妈妈不管是做什么，那都是为他们兄弟姐妹们好，不许大惊小怪的。
　　第二天早上，兰花早早起床做好早饭，自己先吃过走了。
　　三个孩子远远地跟在妈妈后边。当他们来到街南废水河边看到妈妈正在帮人家倒马桶和刷马桶时，他们惊呆了。难怪妈妈的手上是血口靠着血口子，三个孩子什么也没说，一齐提起马桶向大粪车走去。
　　“二秀！大龙、二龙你们……你们怎么都跑来了。”兰花抬起头吃惊地看着孩子们。
　　二龙把兰花推到一个土堆子上说：“妈，你坐下来歇着，今天让我们来洗。”
　　兰花坐在那里看着三个孩子洗马桶，心中有悲，有痛，也有喜。
　　兰花想，有钱人家的孩子穿好吃好，从不知道生活的艰难。没钱人家的孩子吃辛受苦，老天真不公平啊。她看着二秀，一只一只地把马桶提到大粪车上倒完，大龙用水冲洗着，二龙的手里拿着一块破布，一只一只地擦着马桶。
　　二秀一张瘦瘦的瓜子脸，脸色黄黄的，没有一点红润的血色。兰花知道，这是孩子缺乏营养的表现。本来就短的小棉袄上到处都是补丁，二秀一伸手提马桶肚子都露在外面……大龙和二龙的裤子也太短了，不能弯腰了，一弯腰，连腿肚子都遮不住了。
　　“兰花，这几个孩子是……”
　　“是我的三个孩子。王大妈，你家的马桶洗好了。”兰花笑着说。
　　“噢，原来是三个大学生呀！这几孩子真不简单，兰花，你可真是个福人呢。”
　　“王大妈，谢谢你的吉言。”
　　“二龙，把那个16号马桶拎过来，王大妈来拿马桶了。”
　　“哎。”二龙把马桶拎给王大妈客气地说：“王大妈，您提好。”
　　“多乖巧的孩子。”王大妈高兴地拍着二龙的肩膀。
　　三个大学生帮妈妈洗马桶的消息，在小镇上传开了。居民们纷纷赶来看望这三个大学生，人人都翘起大拇指说：“真是三个懂事的孩子，兰花更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好妈妈。”
　　二秀洗完马桶后，跑到邮电局去打电话告诉大秀妈妈洗马桶的事，电话里姐妹俩都哭了。
　　从那天起，他们天天陪妈妈一起去洗马桶，拾垃圾，直到开学。
　　
　　第二十章、快乐的春节
　　
　　眼看就要过大年了，小镇上的居民对兰花说：“兰花，年三十和年初一就不用来了，在家好好陪陪孩子们吧。”
　　兰花非常感谢他们的体贴，激动得热泪盈眶。虽然家里没什么忙的，可孩子们都回来了，就是粗茶淡饭也得准备让孩子们吃饱吧。她激动地说：“谢谢大家，哪这两天……”
　　“这两天没什么，大家自己刷一下就行了。”
　　“谢谢。”兰花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转眼大秀也放假回来了，当兰花一眼看到大秀身旁的小伙子时，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
　　“张琪，这是妈妈。”大秀介绍说。
　　“伯母！您好……”年轻人腼腆地微笑着。
　　“哎，好好，你们回来就好。”兰花高兴的说。
　　“妈，这是张琪。”
　　“进屋吧，快进屋。”
　　“伯母，您坐吧。”张琪拖过一张凳子对兰花说。
　　“坐吧，都是自家人，就别客气了。”兰花说着，一转身发现大秀已进房间里去了，就说：“大秀，你给张琪倒茶呀。”
　　“哎！张琪你自己倒吧，让我和二秀说会话。”大秀笑着对张琪说。
　　“瞧你这个懒丫头，哪有这样对待客人的。”兰花笑着说。
　　“妈，他不是客人，是自家人。张琪，你培妈妈说说话。”
　　兰花看张琪带来不少东西，就说：“来就来吧，买这么多东西干啥，浪费钱呀。”
　　“妈，那是他孝敬你的，你就收下吧。”大秀从屋里出来说。
　　“是呀，妈，您就收下吧。”张琪也说。
　　“哎哟，好亲热好肉麻呀，现在就叫妈啦！是想娶我姐了吧？”二秀从屋里出来调皮地笑着说。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就是大学生妹子二秀吧。”张琪笑着对二秀说。
　　“是呀，想做我姐夫，有什么见面礼给妹子呀。”
　　“那当然有。”
　　“这还差不多，想做我姐夫，就得先把我这个小姨子巴结好！”二秀调侃道。
　　大秀拍打着二秀的肩膀说：“死丫头，想敲竹杠啊？等你找对象时，我们也狠狠地敲你一下！”
　　“哦，护上啦！我才不像你，我不找对象，我要陪妈妈过一辈子。”
　　“妈妈哪能要你们陪呀，妈妈有我们儿子陪。妈妈你说是不是呀？”大龙和二龙从屋里跑出来。
　　“哈哈……你们都给我滚蛋吧。妈妈把你们带大了，还想都赖着妈妈不走呀，妈妈可想一个人好好清静清静享享清福哩。”兰花开心地笑着。
　　“这是大龙和二龙弟弟吧，你们好！”张琪伸出手，握着他们伸过来的手。
　　“张琪……哎哟，妈！你说我们现在是叫哥哥还是叫姐夫啊？”
　　兰花笑着说：“那就先叫哥哥吧！”
　　“叫姐夫也行啊，反正也快了。”张琪笑着说。
　　“看把你美的，我还没想到张某人这张脸皮也好厚哎！”二秀说着笑着。
　　兰花看着几个孩子的调皮模样，心中有说不出的高兴，她不由又想到了根生。根生呀，要是你能看到今天该多好呀。她心头一酸，便悄悄坐到角落里流着泪喃喃自语着。
　　“妈妈，你怎么了？”大秀问。
　　“妈妈高兴，高兴啊！妈盼这一天盼了多少年了。妈妈终天等到这一天了……”
　　“妈妈，高兴起来吧。我们家会一天比一天好的。”大龙对兰花说。
　　“是啊，妈妈。明年我就毕业工作了，就能负担弟弟他们的学费，以后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要好好保重身体，让你的儿女们好好地孝敬您。”二秀也对妈妈说。
　　“还是我们的二妹会说话，妈妈，现在就让我先来孝敬孝敬您，您坐好，我来帮您捶捶背吧。”张琪笑着给兰花捶起背来。
　　一家人都开心的大笑起来！兰花感到开心极了，二十多年的苦难也消失了，她感到特别满足和幸福。
　　大年初一早上，兰花对几个孩子说：“都起床吃弯弯顺和揣元宝（饺子和汤圆）了，孩子们。”
　　几个孩子高兴地爬起来。
　　二龙说：“妈妈，今天早上有好吃的呀？”
　　“是呀。快点起来吧。”
　　兰花把饺子和汤圆盛好，端上桌子，孩子们高高兴兴地吃着，笑着。
　　二龙说：“妈，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道大年初一早上要吃饺子和汤圆呢。”
　　“以后就年年有得吃了。孩子们，那时候我们家穷呀，连肚子都吃不饱，哪来的饺子和汤圆。”兰花笑着说。
　　“是啊，不说哪些不吉利的话，我们的日子会一年比一年好的。”
　　吃完早饭，兰花对孩子们说：“你们几个现在都长大了，就不用妈妈带着你们去给伯伯和婶子他们拜年了吧？”
　　“不用了妈妈，我们自己去吧，那我们先去哪家好呢。”二龙问。
　　“随你们自己吧，先去哪家都行。”
　　几个孩子都出去拜年了。兰花默默地帮孩子们准备着行李，再过几天孩子们就要开学了。她将东西一件一件地放进各人的旅行包里，每放一件都伴着她一声轻轻的叹息……她心中有太多的不舍和牵挂。
　　为了孩子们的学费，上个月她连续卖了两次血。这个月她再去卖血时，医生说什么也不再让她卖了。想到这些，她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滚落下来。如果自己不能再卖血了，孩子们的学费怎么办？这个学期的学费总算凑齐了，下个学期又怎么办？
　　大龙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他轻轻地来到妈妈身边，看到历尽千辛万苦的妈妈满脸都是泪水……
　　他失声地叫起来：“妈妈，你怎么了……”自己的泪水也像开了闸门一样滚滚而下。
　　兰花抬起头，微笑着擦着大龙脸上的泪水说：“大龙，男子汉要有男子汉的尊严，无论遇到什么难事，都不能掉一滴眼泪。男人从小就要学会坚强，要坚强就得从不掉眼泪开始。”
　　“妈妈，是不是没钱给我们缴学费了？”
　　“不是，钱妈妈早就准备好了。你不要多想，好好读书就是了。”
　　“妈妈，那你……”
　　“过几天你们就走了，妈妈舍不得知道吗？”
　　“妈妈，我们也想和你在一起。”
　　“傻话，不读书了，就陪妈妈在家里守一辈子穷。”
　　“那我们想妈妈怎么办？”大龙撒娇地说。
　　“不许想妈妈，好好读书才行。你们走了，妈妈就不想你们了。妈妈要为你们准备下个学期的费用，一忙，就什么都不想了。”兰花笑着说。
　　大龙望着年逾半百身材瘦小的妈妈，觉得妈妈是那样的高大！那样的令人敬佩！
　　“妈妈，你别再去倒马桶了好吗？”
　　“傻儿子，倒马桶有什么不好啊？”
　　“路太远了，妈妈。你每天天不亮起床，太累了。”
　　“妈妈不累，走习惯了。别为妈妈担心，好好读你们的书。”说了半天，兰花才发现，只是大龙一个人回来了。
　　“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你姐姐他们呢？”
　　“张琪、大姐和二姐都在二婶子家里。二婶让我回来叫您，中午一起去他们家吃饭。”
　　“二婶太客气了，你们还是回来吃吧。”
　　“二婶说什么也不让走，一定要我们留下。”
　　“这半年多来，乡亲们帮我们不少忙。大龙，你们可得记住乡亲们的恩情。”
　　“会的，妈妈。”
　　“二龙呢？”
　　“二龙去杨叔叔叔家了，杨叔叔正为二龙做好吃的呢。”大龙笑着说。
　　“这个杨老七呀，特别喜欢二龙了，就让二龙多陪陪他吧，他一个人也怪可怜的。”
　　“妈，你不知道杨叔叔多喜欢二龙了，看到二龙可亲热了。”
　　“是啊，你七叔对你们几个都好，你们都不能忘了他。”
　　“哪能呢，妈，我发现杨叔叔这几年苦得不错，还盖了两间新房子哩。”
　　“是啊，他这几年也帮了我们不少。年前他还特地送了几斤猪肉过来，让我年初一早上包饺子给你们吃呢。”
　　“妈，杨叔叔还给我们压岁钱了，我们几个人都有。”
　　“什么？大龙你们怎能要杨叔叔的钱呢？你杨叔叔平时省吃俭用，他自己连一个鸡蛋都舍不得吃，都卖了盖房子。”
　　“妈，不是我们想要，我们不要杨叔叔就不让走，一会儿我们都给你，等我们走了你再还给他吧。”大龙委屈地说。
　　“这个杨老七。算了吧，我就是给他，他也不会要了。”
　　孩子们在家的几天，乡亲们这家请那家邀，虽然没有什么好吃的，兰花全家人的心总感到盛满了幸福和感激。
　　正月初九那天，孩子们都走了，全村的乡亲们都站在路旁和他们告别。
　　孩子们都走了，大秀和张琪也上班去了，家中又只剩下兰花一个人。她仍然是天不亮起床，跑到十几里路外的小镇上去倒马桶。中午赶回家，随便吃一口再往地里跑。
　　春天的时光好像特别漫长，兰花总有一种失落感。唉！哪天自己才能吃饱肚子啊，她总感到肚子空空的，她坐到田埂上，望一眼绿油油的麦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日子是比以前好多了，基本上家家都能多少有点余粮。她要不是把粮食卖了给孩子上学和还债，她们家的粮食也是吃不完的。外债和孩子们的学杂费用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知道自己的身体也不如以前了，总有一种轻飘飘的感觉。她用枯瘦的双手捶着自己的两条腿，两只浮肿的脚似乎麻木得已失去了知觉。一阵微风吹来清新湿润的泥土清香，兰花下意识地从地上站起来，抬头望去，远处的村庄，炊烟从烟囱里缓缓地斜斜地飘向天空，又慢慢地飘散在田野里……
　　炊烟让兰花嗅到了生活的气息。她张开双臂，闭上眼睛，仿佛又闻到了麦子的清香。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清香吸入肺腑，慢慢地流进她全身的关节和脉胳，她感到一阵轻松舒适。她伸出手摸了摸茁壮的麦苗，仿佛看到一串串麦穗上，挂满了一串串金钱在闪着亮晶晶的光。兰花把希望都系在麦子上，可她知道这点麦子远远是不够孩子们的学费钱。
　　
　　第二十一章、麦收季节
　　
　　转眼夏天就要来临，天气渐渐转热，阳光出奇地明媚耀眼。麦收前夕，小乡村里的人们渐渐忙碌起来了，做着夏收夏种的各种准备。树上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鸟鸣，让人感到心情好舒畅。然而，兰花却有一种深深的疲倦感。每天清晨起床时，她总是感到头昏昏的全身酸痛，不管她怎么疲惫，她也不能躺下，她得为几孩子的学费奔波。她咬咬牙，挣扎着爬起来，向灶屋一步步挪去……
　　当她再一次来到医院。王医生对她说：“兰花，我们既要对你负责，也要对用你血的病人负责。说实话，你现在的血是不合格的，你自己本身就贫血，这样的血能卖吗？”
　　兰花泪如泉涌。现在她该怎么办？她紧紧地握着王医生的手说：“王医生，我已经无路可走了。”
　　“兰花，医院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兰花泪流满面地点着头。
　　“兰花，你现不仅是不能卖血，还要定期来我们医院检查身体知道吗？”王医生认真地说。
　　“王医生，是不是我的身体……”
　　“因为你现在的体质太差，定期检查是很有必要的。”
　　“我哪来钱检查？”
　　“检查费用我可以请示我们院长免了，医疗费用还得你自己想办法。”
　　兰花千恩万谢告别了王医生，拖着沉重的双腿好不容易从医院走回家里。她再一次绝望地大哭起来，如果苍天再给几次卖血的机会，她的坎也许就跨过去了。暑假后二秀毕业工作了，大秀和二秀就都能支持她了。
　　孩子的学费成了兰花的最大精神负担。三个孩子少说也要一千多块钱，可这钱从哪来？她日夜盘算着，却想不出一点好办法来。
　　眼看地里的麦子就能收了，她只得强打起精神准备收割。
　　兰花还是天不亮就上路了，到了废水河边，正弯腰拎起一只马桶，忽然听到有人叫：“妈妈！”
　　兰花一抬头，看到是大秀和张琪，诧异地问：“你们怎么有空回来了。”
　　“妈，你坐下来歇会儿，让我们来倒。”张琪提起马桶就倒。
　　“张琪，你放下，这不用你倒。”兰花不好意思说。
　　“妈，我也是农民的孩子，什么苦活都做过，你就放心歇一会儿吧。”
　　兰花看着大秀和张琪一个倒一个洗，心中盛满了幸福。日子再苦再穷，有这几个听话孝顺的孩子她满足了，她还求什么呢？不管怎么说，自己再苦一年就出头了。
　　小镇上的人，看到兰花的几个孩子都这么优秀懂事，对兰花更加敬佩几分。
　　“妈，好了，我们回去吧。”
　　“到底是年轻人呀，妈一个人要洗两个多小时，
　　你们一个小时就洗完了。”兰花笑着说。
　　“走呀，妈！”
　　“大秀，你和张琪先回去吧，妈要等人家把马桶领了才能走。”
　　“哪我们等妈妈一起走吧。”张琪说。
　　“大姐，你和孩子们一起回去吧，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开大粪车的司机说。
　　“哪怎么好意思呢，顾师傅，还是你先走吧。”
　　“去吧，大姐，别跟我客气了。”
　　看到顾师傅是这样的诚恳，兰花只有谢谢过他，和孩子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妈，地里的麦子都能收了吧。”大秀问。
　　“就这两天吧，今年的麦子又是个好收成呀。”
　　“估计三天就割完了，连晒带打一个星期足够了。”张琪说。
　　“什么？你们是回来帮我收麦子的啊？你们的工作不要做了，请这么多天假？”兰花有点生气地说。
　　“妈，我们不是几个月没回来了吗？我们把假期都聚在一起，就是为了回来帮你收麦子的。不然你一个人要割到什么时候？再说你现在年纪也大了，身体又不好。”大秀说。
　　“那人家没有意见吗？哪家这个时候不忙？”
　　“妈，人家都是城里人，没有地，也没有麦子。因为我们是农村人，才有地有麦子。”
　　有大秀和张琪在，兰花感到轻松多了。
　　大秀说：“妈，弟弟和妹妹他们还有一个月就放假了。”
　　“是呀。”
　　“他们三个人开学要1000多块钱吧？”
　　我们带回来500块钱，还亏一些，等到他们开学时，我们还能再送200块钱回来。”
　　“大秀，你们哪来这么多的钱？你们每个月的工资是有数的。”
　　“妈，这是我和张琪的所有工资和加班费。”
　　“这几个月，你们没吃饭？”
　　“吃了，我们没吃食堂。我和张琪买了一个煤油炉子自己做饭吃，粮食是张琪家送来的，这样我们的工资就省下来了。”
　　“大秀啊，我们不能用张琪的钱。”
　　“妈，您是不是还拿我当外人啊？为了弟弟妹妹们读书，我们少吃点有什么？最多再吃两年苦，等弟弟妹妹他们都出来工作了，我们的日子就好过了嘛。”张琪笑着说。
　　“谢谢你了，好孩子。”兰花流泪了。
　　“妈，别流眼泪，我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张琪搂着兰花的肩说。
　　“妈，明天早上我和张琪去洗马桶，你在家里把镰刀磨好，我们回来吃过早饭就开始割麦子。”大秀说。
　　“不用，你们在家里歇歇吧，我一个人去洗就行了。”
　　“妈，你真是有福不会享，等我们走了你就是想人帮还没有呢，我们在家你就享几天福吧。”大秀嗔怪地说。
　　兰花笑了笑，算是领这份情了。
　　第二天一早，大秀他们就到小镇上去倒马桶了。兰花在家里把镰刀磨好，做好早饭，还特地炒了一小盘黄豆等着大秀他们回来吃早饭。
　　9点多钟，大秀和张琪回来了，他们吃好早饭就向麦田走去。
　　“妈，你看，好像有人在割我们家的麦子。”
　　兰花听到大秀的话，注意一看，麦地里真有一个人在割麦子。兰花想，这大白天不会有人偷麦子吧，那么是谁在帮我们收麦子呢？
　　“妈，你看，不是一个人，是好几个人呢。”大秀说着向地里跑去。
　　“杨叔叔，婶子，叔叔，谢谢你们。”大秀跑到地里一看，麦子都割了近一小半了。
　　“大秀，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们昨天就回来了，婶子。”
　　兰花来到地里，她愣住了，不知说什么是好。还是小强妈神秘的说：“兰花，我们来时老七已经割了不少，估计他是天没亮就来了。”
　　“你别听小强妈胡说，我来的时间也不长。”杨老七不好意思地说。
　　“谢谢七叔，谢谢婶子和他叔。”兰花激动地说。
　　“谢什么呀兰花，大家伸手帮一把，就够你一个人割大半天的，你也太累了。”小强妈说。
　　“今天你就别割了，在小镇上刚到家吧，快点坐下来歇一会儿。”杨老七看着兰花，还是吞吞吐吐地说。
　　“今天我没去，是大秀和张琪去帮我洗的。”兰花笑着说。
　　杨老七看了大秀和张琪一眼，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欣慰，仿佛大秀和张琪不是帮了兰花。而是帮了他一样高兴。
　　小强妈和大秀，看着杨老七脸上盛开的菊花，会意地笑了。
　　“这样吧，我先回去做午饭，一会儿大家都到我家去吃午饭，吃好了午饭我们再来割。我想这点麦子，拖点晚也就割得差不多了。”小强妈对大家说。
　　“哪能呢，就是吃饭也应该到我们家去吃，你们帮我家割麦子，还要贴上午饭啊。”兰花连忙说。
　　“兰花，你就别和我客气了。我还不知道你家里有多少粮食，可你舍得吃过一顿饭吗？你顿顿是青菜、南瓜、萝卜什么的。那点粮食都留着孩子们回来吃，这也难怪你，谁不知道粮食好吃呢，不是没办法嘛。”
　　“煮顿饭的粮食我是还有的，我回去做吧。”兰花说。
　　“你就别和我挣了，还是我回去做吧，大秀和张琪还没碰过我家的碗边呢，就算婶子请侄女和侄女婿吃顿便饭吧，老七你就跟大秀和张琪沾光吧。”小强妈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慢，我也凑上一份，就算我们合伙请大秀和张琪吃顿饭吧。”杨老七变戏法一样，从麦地里拎出一只篮子说。
　　小强妈拎过一看，篮子里有猪肉，有鱼，还有一盘煮好的小虾。
　　“天哪，杨老七，你这玩的哪门子把戏，这些东西是哪来的。”小强妈惊叫起来。
　　“反正我不是偷的，你放心吃好了，不会有人来找你要钱的。”杨老七不紧不慢地说。
　　“走，兰花，我们先回去做饭吧。”小强妈笑着拖着兰花走了。
　　“兰花，你就没看出老七对你的心思？”小强妈边走边对兰花说。
　　“他能有什么心思？”兰花故意说。
　　“什么心思你真的就看不出来？他爱上你了，想和你在一起过日子。”
　　“他婶子，你就别乱说话了，再说我都一大把年纪了。”兰花羞涩地说。
　　“瞧你那脸红的，还害羞啊，我们都是过来之人，谁还不知道那点破事。一大把年纪怎么了，一大把年纪也需要有人相互照顾吧，兰花，你就别死心眼了，老七以前虽然不好，可现在我们村里的男人谁能比得上他！”小强妈说这话是真心的，兰花也能看出来。
　　“我不是说老七不好，现在孩子们都长大了，我也没那个心思了。”
　　小强妈一把搂着兰花说：“我才不信呢，你能说你就不需要男人了？你就不想男人了？”
　　“去去去，越说越离谱了。”
　　“兰花，你才五十岁的人，你的日子还长着呢？将来孩子都在外地工作了，你当真就打算一个人过一辈子了？”
　　“一个人怎么了？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不是过来了。”
　　“你啊，真的不解风情，就算你不想，人家杨老七能不想吗？你就忍心让杨老七打一辈子光棍。”
　　“别说了他婶子，我不会嫁给他的。”
　　“算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人家老七有什么配不上你的，你以为自己还是三十前的那朵花啊。兰花，你就听我的话吧，难道你没看出来，你的几个孩子都喜欢他吗？”
　　小强妈说得没错，杨老七现在确实是个好男人，可兰花知道，自己现在不能考虑个人事情。一是家里的负担太重，欠人家的外债还一分没还，如果嫁给杨老七，不是害他一辈子不得翻身吗？
　　“他婶子，还是等等再说吧，等我的孩子都毕业工作，成家立业后再说，到那时也许我担子就轻松一些了。”
　　“等到那时你都老了，现在谈好不是正好帮帮你吗？”小强妈还是不死心地劝说着。
　　“一家有一家的难处啊，他婶子。你不理解我，我也不想和老七在一起过日子，我一个人自由惯了。”
　　“你实在想等就等吧，等到七老八十了，老七还要你烧了吃。”小强说完自己笑了。
　　兰花也跟着笑起来。
　　
　　
　　第二十二章、圆满成功
　　
　　两个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二秀大学毕业后分配在县城国税局工作，大家都说，国税局是一个有权单位，不仅工资高，待遇也特别好。兰花听了更是合不拢嘴。二秀回来对兰花说：“妈，我们局长让我九月底正式上班。”
　　“好，早点上班好。二秀啊，你可是一个国家正式人员了，你要好好工作。”
　　“妈，我知道的。”
　　兰花笑着说：“嫌妈妈唠叨了是吧。”
　　“妈，我哪敢啊。”
　　“呵呵，量你也不敢。”兰花激动地笑着。
　　“妈，从下个月起，弟弟他们的学费和生活费就不用你操心了，有我和姐姐两个人为他们准备。你就把自己的身体保养好，准备享老福吧。”二秀抱着兰花说。
　　兰花叹了一口气说：“是呀，妈妈终于熬出头了。”
　　“妈，你为了我们几个孩子吃苦太多了。我们也因为有妈妈的付出才有今天，我们一定会好好孝敬妈的。”二秀伸出手擦着妈妈脸上的泪水，自己的眼泪却滚滚而下。
　　“妈，你歇着吧，我去弄点猪菜来把猪喂了。”
　　“猪菜大龙和二龙去弄了。二秀，你刚刚到家，就歇一会儿，陪妈说会话。”兰花拉着二秀的手，是激动，是喜悦，也是心疼。
　　“妈，我不累。我也想去地里看看。”
　　兰花望着二秀背上篮子走了。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二十多年来，谁能了解她的心思，谁知道她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这时的兰花只感到心里满满的，仿佛似透不过气来。这是怎么了？她总感到赌得慌，她真想跑到根生的坟头上去放声大哭一场。
　　她连忙擦着脸上的泪水跑进屋，坐在床边上抽泣着。根生哥，我们的二秀大学毕业了，分配在县国税局工作，你高兴吗？你就知道偷懒，躲起来什么事也不干？什么事也不管？把所有担子都压在我一个女人身上，你知道我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吗？你说话，说话啊？
　　兰花哭了一阵，她知道孩子们一会就到家了，她没有时间再哭。她得考虑地里该收的已收了，该种的也种了。收上来的麦子几乎都卖了，只留下够孩子们假期回来吃的口粮；孩子们走了，自己吃什么？她根本就没想，可卖粮食的钱远远不够两个孩子的学费。
　　兰花心中总有愁不尽的心事。她在想，虽然二秀现在毕业工作了，可眼下还没拿钱。等到下半年她就轻松了，可这个学期的学费怎么办？她该想的办法都想了，仍然还没凑齐，转眼孩子们就要开学了，还缺几百块钱从哪来？
　　“婶子，婶子在吗？”小强兴冲冲走进屋子。
　　“哎，小强回啦。”
　　“是啊婶子，大龙和二龙呢？他们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回来了，小强，你也放假了吧。”
　　“婶子，我已经毕业了。我读的是大专，比大龙他们早毕业一年。我现在分配在镇水利站工作。”小强高兴地说。
　　“好啊，小强，你爸你妈总算把你盼出来了。”
　　“婶子，大龙和二龙明年也毕业了，您就更好了,二秀也快上班了。您是我们村里最最幸福的人。”小强说。
　　是呀，她一个女人，能把四个孩子都培养成才容易吗？她应该满足了。
　　“大龙和二龙都去割草了，二秀也去了。”兰花高兴地说。
　　“婶子，那我去地里找他们了。”小强说完跑了。
　　这时候的兰花，在乡亲们眼里是最幸福的，也是最成功的，可他们谁也不理解兰花的心思和苦衷。兰花是一个要强的女人，也是一个爱面子的女人，她不会轻易在别人面前掉眼泪，就是有天大苦衷，她也会独自忍受着。
　　只有在夜阑人静时，兰花才会把自己的满腹心思和痛苦释放出来。兰花是女人，一个二十几岁就守寡的女人。为了宣泄人性最基本的欲望，她挣扎过、抗争过。在那无数个寂寞的深夜里，难奈的感情的饥渴，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她，她悲伤地哭泣着、思考着，为自己的不幸而流泪。可用悲痛欲绝的泪水织成夜色的厚重和凄凉，痛苦与心酸却毫无顾忌地肆虐着她，使她感到一阵阵心碎，感到生不如死。
　　兰花推开窗子，窗外雨雾蒙蒙的一片灰暗，和她的心情一样潮湿。
　　她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不！那不是泪水，是雨水，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了。
　　天亮了，雨也渐渐小了。自从孩子们放假回来，马桶一直都是孩子们去倒的。兰花想，今天下雨了，就自己去吧。她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纸，在上写着：“妈妈去镇上了，你们就多睡一会儿吧。”兰花把写好纸条压在桌子上，刚准备走，却发现二秀床上是空的，再看看大龙和二龙也不在了。兰花笑着摇了摇头，这几个孩子，是什么时候起来走的，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知道。
　　她拿过那张纸，揉成一团，投入了灶膛。
　　孩子们一天一天长大了，自己却一天天老了。等到孩子们都工作了，自己还是一个人过一辈吗？小强妈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兰花，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你也该考虑一下自己了，总不能一个人过一辈子呀吧。你的孩子都通情达理，上次我悄悄问了一下大秀，她们都说杨老七人不错，也希望你有一个伴。”
　　兰花当然知道杨老七变了。杨老七现在对谁都不错，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兰花还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是为她而改变的，找一个老伴共度晚年，她何尝没想过？可别人哪能知道她的心思。兰花心中一直有一个影子在晃动，二十多年了，这个影子一直陪着她，从没忘记过，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他还好吗？兰花不由地叹了一口气：“唉……”
　　“你怎么了兰花？”当兰花抬起头时，一个大汉腼腆地站在自己面前。
　　“七叔啊，你什么时候来的。快坐吧。”
　　“这……这是我昨天夜里蹚的鱼，都是活的，你洗洗煮给孩子们吃吧。”杨老七手里拎着鱼篓对她说。
　　“七叔，你拎到街上去卖了吧，你也挺不容易的。”
　　“孩子们就要开学了，留给他们吃吧，等他们走了我再卖也不迟。”杨老七固执地说。
　　“那我就少留一点儿，别的你……”
　　“别说了，兰花，我们自己紧点没什么，别亏了孩子们。”杨老七说着，把鱼倒在一个盆子里。活蹦乱跳的鱼在盆里撒着欢儿，有一条竟然蹦到了盆外的地上。
　　“兰花，二龙他们再有几天就走了，我知道你现在需要钱。可我也没有什么余钱，帮不了什么大忙，只能凑个数吧。”杨老七说着，从身上掏出200块钱放在桌子上。
　　“七叔，你哪来的这些钱？你快自己留下还人吧。孩子们的学费我已经凑得差不多了。”兰花连忙说。
　　“兰花，我现在已经不该外债了，盖房子欠下的几百块钱早就还清了。”
　　“那你哪来的这些钱？是不是你也把粮食都卖了？”
　　“我只卖了一部分，粮食我是够吃的。这钱你就放心用吧，我不是偷来的。”杨老七红着脸说。
　　“七叔，看你说的。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好，我就替孩子们收下了，等到他们工作了，让他们加倍还给你。”
　　“这钱是我送给他们的，不要他们还。他们能记得我这个七叔，我就满意了。”杨老七红着脸。
　　“当然记得。看，你看我光顾说话了，坐吧，七叔。孩子们一会儿就回来吃早饭了，你也就在家里吃碗粥吧。”兰花笑着说。
　　“不啦，兰花，我得去地里看看，顺便帮你家把水稻田里的水放了，你就别再叫孩子们去了。”
　　“总是麻烦你，真不过意。”
　　“有什么不过意，只是顺便的事。”杨老七说完走了。
　　兰花望着杨老七的背影，有欣喜，有心酸，也有无奈。她收起桌子上的200块钱，拿出一个小本子记下来。这个小本子上记满了乡亲们的帮助和人情，他家十块，你家二十块，笔笔记得清清楚楚。
　　兰花把鱼做好，装在两个盘子里。她刚准备送一盘给小强家，小强和他妈妈来了。
　　“婶子，做什么好吃的这么香呀。”小强抽着鼻子说。
　　“就你馋猫鼻子尖，婶子正准备给你送去呢。”兰花笑着说。
　　“哎哟，是鱼呀，好香。”小强夸张地叫起来。
　　“瞧这孩子，你婶子做什么都比老娘做得好吃。”小强妈在小强背上拍着说。
　　“婶子快救命啊，老娘打人了！”
　　兰花和小强妈都大笑起来。
　　“这鱼是老七蹚的吧，也算他是个有心的人。兰花，老七这人是不错，还能吃苦，他天天夜里去小河滩蹚鱼，可他自己连一条都舍不得吃，蹚多蹚少都拿到小街上买了……”
　　“他一个人要这么多钱干啥啊？”小强忍不住说。
　　“你这孩子，什么都不懂，大人说话没你的份。”小强妈不客气地对小强说。
　　“也许他盖子房子时欠人家的钱还没还清吧，唉，也够难为他了。”兰花同情地说。
　　“他……唉，不说了。兰花，还有几天大龙和二龙就开学了，我知道你们的难处。”说着小强妈拿出200块钱对兰花说。
　　“不！他婶子，我知道你们现在也正要用钱……”
　　“兰花，我们再紧也比你们好多了。现在小强拿工资了。如果你不介意就收下，就算是我们补孩子们的人情吧。”小强妈坚决地说。
　　兰花握着小强妈的手，泪如雨下。
　　“婶子，别流泪。好日子就来了。”小强擦着兰花脸上的泪水说。
　　“是呀，好日子就来了。”小强妈也说。
　　兰花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孩子们的学费总算凑得差不多了。她知道张琪和大秀还会送钱回来的，现在还差200多块钱，总算是天亮了。
　　在大龙和二龙开学的前两天，张琪和大秀回来了。
　　大秀说：“妈，弟弟他们的学杂费还差多少钱？”
　　“不多了，还少200多块钱。”
　　大秀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够了够了。妈，我和张琪一直怕不够，所以一直凑到今天才回来。”
　　“辛苦你们了。大秀，你不能把张琪的钱都用了，也要给他父母留点吧，他们养儿子也不容易。”
　　“妈，你就放心吧。张琪家比我们家好多了。”
　　“再好也是你们做小的一点心意吧。”
　　“妈，现在我们没办法做到两全其美。等到弟弟他们毕业了，我们再孝敬他们也是一样的。”
　　大秀拿出300块钱对兰花说：“妈，这300块钱让弟弟他们都带去。二秀去上班后正好到我们那里去吃饭，这样我们两个人就可以省下钱供弟弟他们读书了。从下个月起，就不用你再操心了。”
　　兰花看着大秀，说不出心中是喜还是悲。不管怎么说，她也快熬出头了。就在大龙和二龙临上学的前一天，村长又来看望了他们，并带来了村里发放的200块钱本村村民奖学补助金。
　　兰花拿着钱，眼泪溢满眼眶，却没说出一句话感激的话来。
　　
　　第二十三章、兰花的心思
　　
　　九月份，二秀上班了。
　　去单位报到那天，大秀着实帮她打扮了一下，虽然没什么漂亮的衣服，但二秀穿着得体。
　　“哇！真的是……人是衣服马是鞍，原来我的妹子这么漂亮。”
　　“姐……你就别拿我穷开心了。”二秀羞涩地说。
　　大秀拿来镜子说：“你自己看看吧，是不是变了一个人。”
　　“姐，你这身衣服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从来都没看到你穿过。”
　　大秀笑着说：“让你穿你就穿呗，问这么多干什么？”
　　二秀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感到非常舒适合体，一件黑色的休闲上装，下面配一条赤红色裤子，有一种大气简约气质。
　　国税局分来一个漂亮的女大学生，在县城引起不小的轰动。特别是那些年青的单身汉，他们有事没事都会到国税局去逛一圈。
　　二秀分在文秘科，不仅工作轻松，工资待遇也比大秀高多了。和二秀在一个办公室的女同志叫晓亦，她对二秀也特别好。
　　自从二秀上班后，姐妹俩就商量好，她们一起承担两个弟弟的生活费和学杂费。二秀把自己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大秀保管，大秀说：“二秀，你自己也留点零花钱，一个小姑娘，身上哪能一分钱没有。”
　　二秀笑了：“你还意思说我，你自己呢？”
　　“我现在是老姑娘了，对象也有了，还是帮你买件把好衣服吧。”大秀笑着说。
　　“姐，我真的不要，等弟弟他们毕业了再穿也不晚。”
　　“出门总要有件好点的衣服吧，你现在在县城工作，不是在农村劳动，老穿着补丁衣服会被人瞧不起的。”
　　二秀愣了一会，不好意思地问大秀说：“姐，弟弟他们再有四个月就放寒假了，我们的钱够他们交学费吗？”
　　大秀想了一会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应该差不多了。”
　　“如果能够，我想留下二十块。”二秀小声说。
　　大秀从二秀给她的八十块中，拿出三十块对她说：“要买就一件质量稍微好一点的。”
　　二秀接过钱，眼泪汪汪地说：“姐，我不是给自己买衣服的，我想帮杨叔叔买点东西。这是我参加工作后第一个月发工资，在我上大学时，我就在心里发誓，等哪一天我工作了，第一个月发工资时，我一要好好买样东西送给他……”
　　“二秀，这是应该的。杨叔叔是我们家救命恩人。”
　　有了大秀和二秀的支持，兰花肩上的担子一下子减轻了许多，她终于可以直起腰来喘口气了。兰花的脸上，也露出现了二十多年来从未见过的笑容。
　　一个星期的早上，大秀和二回来了，她们到家时发现家里的门锁着，知道妈妈去小镇倒马桶还没回来。
　　大秀说：“二秀，我去接妈妈，你去看看杨叔叔吧。”
　　“嗯，我去看看杨叔叔。”
　　当二秀来到杨老七家时，杨老七在小河滩捕鱼也刚刚到家，一看二秀来了，他连忙擦着手上的水说：“二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刚刚到家。杨叔叔，你又弄了一夜鱼没睡觉？”
　　“叔叔不困，人上了年纪觉就少。”
　　“那你也得注意身体。”
　　“光顾说话了，坐吧二秀，叔叔没事，叔叔的身体好着呢。”杨老七拖过凳子让二秀坐下又说：“叔叔给你做好吃的，还没吃早饭吧。”
　　“叔叔，你别忙，我已经吃过了。”二秀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双高筒靴子和一个三节电池的手电筒对他说：“叔叔，这是我给你买的，这个合子里还有几节电池，等电筒里的电池不亮了，你就把它换上。”
　　杨老七棒着手里的东西，眼眶潮湿了。他看着二秀说：“闺女，老七我何德何能还让你想着……”
　　“七叔，如果不是你帮我们，也许这大学我就读不下去了。如果七叔把二秀当闺女看，就什么话也别说……”二秀哭了。
　　杨老七拍着二秀的肩膀说：“闺女，说心里话这两样东西我几年前就想买的，可是我舍不得花这个钱。看到你们母子的难处，我心疼啊！我一直在想，等你们姐弟几个都毕业工作了，我一定把这两样东西买回来，没想到，我的闺女帮我买了。闺女，你虽然帮七叔买了，七叔还得说你几句，你不该花这个钱，你不知道大龙和二龙下个学期就要交学费了吗？”
　　“七叔，你放心吧，学费钱我和姐姐会准备的。”二秀哭着说。
　　“闺女，你们也不要太节省了，你们现在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要把身体弄坏了。学费钱叔叔已经准备了一部分，我再坚持捕一段时间鱼，亏也看得见了。”
　　“七叔，现在天气还冷，你……”
　　“七叔知道。还有你妈妈最近越来越瘦，我看她的脸色也不好看，七叔不便说她，你们劝劝她，让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二秀！”
　　“哎！姐你们回来啦！”
　　“大秀来啦，快坐下。”杨老七高兴地拉着大秀的手。
　　“七叔，妈妈让你中午去我们家吃饭。”
　　“不去啦，你们带点鱼回去，让妈妈煮给你们吃，我去小街上把鱼卖了。”杨老七把鱼拿好又说：“大秀、二秀，我们的君子协定没忘吧。”
　　大秀和二秀笑着点了点头。
　　兰花接过二秀手中的鱼说：“你七叔这个人，自己捕鱼却一条舍不得吃，我们反吃他不少鱼，其余的他都卖了。”
　　二秀看着妈妈，发现妈妈确实比以前瘦多了。二秀一阵心酸进屋了，二秀知道，七叔爱妈妈，可七叔却把爱深深地藏在心底。
　　吃饭时二秀对妈妈说：“妈，跟我们一起到县城去看看吧。”
　　“那有什么好看的，再说妈也没时间，马桶不倒了？”兰花不在意笑着。
　　二秀放下筷子说：“不倒了，我们下午回县城时走镇里说一声。”
　　兰花惊异地看着二秀：“二秀，你就是怎么啦？”
　　“妈，以前你倒马桶是生活所必，现在我和姐姐都工作了，并且能帮你承担两个弟弟的学费，你也该歇歇了。”
　　“妈还没到七老八十，做点事也多少能减轻一下你们的负担。”
　　“我说过了妈，我下午就去帮你辞了。妈，我不为别的，就想妈过得轻松一点，生活好一点，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兰花知道孩子们是为她好，也知道自己的身体确实不如以前了。在孩子们的劝说下，兰花同意，不再去小镇帮人家洗马桶，就在家里把自己的几亩田种好。
　　转眼又是麦收季节了，兰花早早的来到地里。望一眼一片金黄的麦子，心中一阵喜悦，估计这季麦子又是个好收成。她要抓紧时间把到手的麦子收上来，晒干，再运到街上去卖了。现在自己不再为大龙二龙的学费钱操心，但以前欠下的债务，也应该慢慢地归还人家了。这一欠就是十多年多啊，虽然亲朋好友嘴上没说过什么，可兰花自己倒感觉对不起人家，为此她痛苦不堪，这下终于可以解脱了。
　　最近一段时间里，兰花总感到自己四肢无力，头昏眼花。虽然有乡亲们帮忙，她自己还是坚持着去地里割麦子。那天她正在割麦，突然眼睛一黑就昏倒在地里，乡亲们准备送她去医院治疗，可她醒来说什么也不去。
　　“兰花，你不要命了，你再不去医院检查，明天我就去县城找大秀她们回来！”
　　兰花知道小强妈的脾气，也怕影响大秀和二秀的工作，只好点头说：“好，我明天就去医院检查一下。”
　　兰花总感到肚子饱胀，一点胃口也没，全身酸痛，恨不能整天躺在床上，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兰花也感到自己明显瘦多了，可是她吃不下，她感到恶心、想吐，有时感到胃部疼痛难忍，膨胀沉重的感越来越重。
　　她也在镇医院也检查过，医生说她是十二指肠溃疡，开了一些药让她回来吃，开始时吃药后，她也感到胃痛胃胀好多了。后来她发现，吃药也不管用了，并且越来越严重。
　　当她这次再来医院检查时，医生问了她很多情况，并对她说：“你要住院观察几天，不能再这样拼命了。打个电话，叫你的孩子回来照顾一下。”
　　“孩子们刚刚工作时间不长，不能请假。再说我也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累的，睡一两天就好多了。”她很轻松地对医生说。
　　“你先住院观察几天，如果没有什么特殊情况再回家。我们先帮你做个全面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没什么，你想住也没人让你住。”因为兰花长去医院，和镇医院的医生也混熟了。
　　兰花没听医生的话，她和护士长小张说：“张护士长，我回去收拾点东西后天就来，检查结果出来了，请你帮收一下。”
　　护士长说：“那你得抓紧时间来，有病是不能耽误的。”
　　“知道了，谢谢你。”这就样，兰花自己跑回家了。她知道自己的身体远远不如以前了，可是她不能住在医院里，那得要花多少钱啊。虽说孩子们现在都工作拿工资了，可那点钱够什么？
　　兰花回来后，仍然感到四肢无力，头昏脑胀，白天在地里劳动感觉还好点，一到夜里全身疼痛难忍。第三天一早，她又来到医院，还没进治疗室，就看到护士长手里拿几张单子和几个护士在说什么？当她走到治疗室门口时，大家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兰花感到有点异样，护士也没有以前热情了。她连忙说：“张护士长，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护士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她说：“兰花，你这么早就到了，东西带来了吗？我安排你住院。”
　　兰花的心一颤，难道我真的得了大病？她连忙问护士长说：“护士长，请你实事求是告诉我，是不是检查结果有问题？”
　　护士长看到兰花紧张的样子，连忙笑着说：“没什么问题，就是有点贫血，你住下调理几天，然后再去县医院做进一步检查。”
　　兰花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定出问题了。于是她镇静地说：“护士长，那我就不住院了，你把检查结果给我，我现在就去县医院复查，反正我的孩子都在县城。”
　　护士长想想也是，就把检查结果给了她，并找王医师开了一张病情证明。”王医师说：“兰花，去好好检查一下，越快越好。”
　　兰花谢过王医师，有一种大祸临头的感觉。她拿着那些检查单和病情证明反复看了多少遍，她实在看不懂上面写的是什么？
　　大秀和二秀听说妈妈生病了，都请假赶回来看她。兰花却笑着说：“放心吧，妈妈的好日子就来了，妈妈才不舍得离开你们呢。那天，妈妈是饿的，现在都好了。”
　　“妈，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到县城去，我带你去县医院检查一下。”二秀说。
　　“妈妈好好的检查什么呀，前天不是在医院查过了，什么也没查出来。傻闺女！你以为妈妈是纸糊的，就那么不经病啊？”兰花笑着说。
　　“妈，你一个人在家里我们实在不放心，你没病就去帮我们烧点饭也行。”张琪看兰花不肯去便换了个说法。
　　“张琪，你不了解我们的家境，不是大龙和二龙他们不用我负担我就没事了。我们欠人家的钱和粮有十多年了，总不能不还吧？趁现在我没病没痛的在家里把地种好，再收点粮食卖卖，每年再养一头猪，用不了两年，外债就还得差不多了。”兰花对孩子们说。
　　“妈，你一个人在家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会闷出病来的。”
　　“哪能呢，这么多年妈妈不是过来了吗？放心吧，把你们自己的工作做好。妈妈这么大年纪了，也不是孩子。”兰花笑着说。
　　“妈，那你自己多保重，如果有事情就去邮局给我们打个电话。”
　　“好。”兰花很轻松地对孩子们说。
　　三个孩子放心地走了，孩子们一走兰花又忙开了，从地里到家里整天忙个不停。她总感到十分疲倦，晚上没事时，她就拿出那个记事本，一笔一笔地看着。如果说那是一个记事本，还不如说它是一个人情薄吧。
　　这个小本子上记满了人情，当她看到王师傅的名字时，她的思绪又回到二十多年前的那天早上，她送王师傅去小镇赶车时天还没亮，王师傅拉着她的手说：“兰花，你不要送我了。我不想看到我们离别的场面，你别出门，我自己走就行了。”
　　“不！我一定要送送你。”兰花紧紧地拉着他的手不放。
　　王师傅拗不过她，便说：“那就走吧，再晚就来不及了。”
　　王师傅背着木匠工具，她和王师傅并排走着，心中终有千万个不舍，可她无法说出口。
　　“兰花，我不在你身边时，不管遇到什么困难你都要挺住，你要好好地活下去，要把孩子们带好知道吗。”
　　兰花点着头，说：“我们还能见面吗？哥。”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会很快就会回来，只是这次回去……唉……”王师傅叹了一口气又说：“兰花，听哥的话，如果有合适的男人，就动一下身吧。别委屈了自己。”
　　“哥，你……”
　　“兰花，不管什么时候，你都是哥心中最好的女人，只是哥没有这个福气，这就是命。你回去吧，哥得走了。”王师傅说完，迈开大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哥……”
　　“兰花，快回去吧！”
　　兰花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抹着眼泪头回来了。
　　这一走就是十多年，这十多年来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也许他回家后和嫂子和好了？也许他早已忘了自己？想到这些，兰花心里一酸，泪如雨下……
　　“兰花。”
　　“是七叔啊，快点进来坐吧。”杨老七看着她，走进屋子。
　　“兰花，你这是怎么啦？”
　　“没事，我想孩子了。”兰花淡然地说。
　　“想孩子你就出去走走，不要整天呆在屋子里，出去找人说说话。”
　　“哎。”兰花点着头。
　　“兰花，二婶帮我说了个人，是前南庄一个离……离过婚的的女人。”杨老七嘟嘟哝哝地说。
　　“这是一件喜事啊，你还犹豫什么，你还真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啊。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办喜事？”兰花微笑着问。
　　“办喜事？办什么喜事呀？”杨老七一脸茫然。
　　“就是什么时候结婚啊，连这个也不知道……”兰花一抬头，却发现杨老七脸上两行清泪在流。
　　“七叔，你这是……”
　　“没事，东西掉到眼睛里去了。”杨老七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兰花，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在等他？他有消息吗？”
　　“等谁呀，七叔。你是说王师傅吧，不瞒你说七叔，王师傅家里有老婆和孩子的。”
　　“兰花，七哥知道配不上你。如果你心中只有王师傅，七哥明天就去找他。”杨老七说完，伸出手对兰花说，“给我。”
　　“给你什么？”
　　“他家的地址。”
　　“七叔。”兰花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她流泪了；“七叔，我也不知道他家在什么地方，只知道在东北。”
　　“兰花，他离开这儿也有十多年了，这十多年来是死是活总该有个准信吧？”杨老七愤愤地说。
　　“七叔，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这些干什么呀？”
　　“兰花，我……”杨老七一脸的无奈，让兰花感到怜惜。
　　“七叔，你也该成个家了，都五十几岁的人了，还等什么呀，到时我也去讨杯喜酒喝喝。”
　　“兰花妹子，这杯喜酒你这辈子也讨不到了。”杨老七说完，就向屋外走去。
　　“七哥……”兰花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杨老七愣了一下，回头看着兰花。
　　兰花刚好也看着他，四目相对，兰花竟感到自己的心在颤抖。杨老七默默地转身走来，当他走进屋里时，哆哆嗦嗦地向兰花伸出一双手，兰花也很自然地把手伸向他。兰花感到他的手不是火热的，而是冰凉、松弛、粗大，像一张疲惫破损的木鍁。兰花感到这双冰凉的手有一股热流直击她的心脏，让她感到慌乱却又不想放松。
　　
　　第二十四章、酬谢乡亲
　　
　　让兰花感到惊恐的，不仅是这双有力的大手，还有他男人的眼泪。她惊异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他的一行泪水流进了她的嘴里。这滴泪水一下子融化了兰花，她的心软了。她紧紧地抱着他，感到一阵燥热难当。
　　他一弯腰把她抱到床上，喘息着对她说：“我去把门关上。”
　　兰花红着脸，感到他心跳得很厉害，喘得那样急促，他像一座小山一样坚实憨厚，他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吻着她的脸。
　　在这心醉神迷的状态下，兰花幸福地闭上了双眼。他的双手一直在她禁区外边揉搓着，不敢接近禁区，仿佛她的禁区是不能触碰的雷区。可兰花已承受不起激情的袭击，她只剩下无力的呻吟。
　　突然，她感到有一种滚烫的东西滴落在她的脸上，她震惊了，睁开双眼一看，他已泪流满面。
　　“七哥……”
　　自从王师傅走后，兰花没接触过任何男人，冷床孤枕十多年。俗话说，人是有七情六欲的，兰花对异性当然也有需求。多少个日日夜夜她没有一天不想男人，可这个男人却一直没有音讯。但他经常走进她的梦里和她播云布雨。他长着一副会变的脸，一会儿是王师傅，一会儿又是杨老七。不管是谁，她总在睡梦里得到了彻底的满足，就像久旱的禾苗遇上一场甘霖一般。每当她醒来时，总感到心中有愧。真不要脸，一个奔五十岁的女人了，怎么总梦到这些事情？梦到王师傅也就罢了，必竟自己和王师傅有过这事。可梦到杨老七，真让她羞愧难当。当自己定下心来一想，梦到杨老七也在情理之中。杨老七现在是一个真正的好男人，她从心里敬佩杨老七的为人。说她不喜欢杨老七，不想杨老七，那是自欺欺人。有时候，她真希望能和杨老七生活在一起，小强妈和二婶子都劝过她好几次了。她也明白，杨老七是真心爱她的。这么多年来，杨老七一直在暗中帮助她，对几个孩子就像自己亲生的一样。这样的男人去哪儿找，她还有资格选择吗？
　　“兰花，真对不起，一冲动我又犯错误了。请你原谅我，因为我也是一个正常的男人。”杨老七说完，站起来含着满眶泪水走了。
　　兰花本想拉住他，不想让他走，可不知为什么却挪不动脚步。兰花突然感到一阵失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却没有勇气让他留下来。
　　等欲火慢慢平息后，她又想起二婶的话：“兰花，别死心眼好不好？我看那姓王的也不是一个有情有意的人。如果他有情义，起码也应该给你一个信息。他这一走头十年，还不知把你忘到哪儿去了。说不定他现在怀里正抱着别的女人在亲热呢。”
　　“是呀，男人有几个是好东西，他如果心里真有你，能不来看你吗？”小强妈也说。
　　兰花的心思沸腾起来。她不是不爱杨老七，一是她赶不走曾经留在心中的影子，二是她对自己的病情感到无望。这时的兰花才明白，生命是短暂的，今天或许还在浪费生命，也许明天生命就会离你远去……
　　兰花刚准备吃晚饭。就听到外面小强妈的声音：“哎呀，张琪、大秀、二秀你们都回来啦。”
　　“哎，婶子，来我们家玩啊。”
　　兰花连忙放下碗筷，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二秀叫起来：“妈，我们回来了！”
　　“都回来啦，怎么现在才到家？”兰花看着张琪、大秀、二秀心中充满喜悦。
　　“我们下班后才回来的。”二秀笑着说，“妈，你想我们了吗？”
　　“鬼丫头，妈当然想。”
　　“妈，有什么好吃的，饿死我了。”二秀夸张地说。
　　“有，妈妈给你们做。”兰花说着从碗柜里端小鱼和小虾，又说：“二秀，帮妈烧火，妈煮鱼蹋锅蹋饼给你们吃。”
　　“哎！妈，小鱼小虾又是七叔送来的吧？”大秀看着妈妈问。
　　“是啊，你七叔可是蹚鱼蹚虾的能手，每年就是这个也能挣一些钱。我们可沾了不少光，吃了他不少小鱼小虾。”
　　“妈，七叔真是个好人，对我们兄妹都不错，这几年多亏七叔帮助我们。”二秀说。
　　“妈知道。”
　　“妈，您不知道！”
　　“妈怎么能不知道呢，傻孩子。”
　　“妈，您知道七叔为什么对我们这么好吗？”
　　兰花愣了一下说：“他喜欢你们吧。”
　　“妈，您只说对了一半，其实七叔他也喜欢您。妈，您知道吗？”
　　“二秀，你怎么胡说八道呢？没大没小的。”兰花嗔怪地说。
　　“妈，二秀说得没错，七叔是个难得的好人，我们都喜欢他。”大秀说。
　　“妈也知道你七叔是好人，妈也没说他是坏人啊。”兰花笑着说。
　　“噢，好香呀，煮什么鱼这么香？”小强妈人没进屋，声音就先进来了。她手上捧着一摞饼子。
　　“婶子，老吃你家饼，真不好意思，太多了，哪能吃得了这么多呀。”兰花接过小强妈手中的饼。
　　“刚刚出锅的，正好大秀她们回来了，我就做个顺水人情多拿一些过来。不是让你们一顿吃完了，我想让大秀他们带到县城里去吃。”
　　“好啊婶子，太感谢您了，我就喜欢吃婶子做的大锅饼子。”二秀笑着说。
　　“只要二秀喜欢，婶子给你做。”
　　“我也喜欢，婶子。”大秀话没说完，几个人都大笑起来。
　　“都有都有，现在我们天天吃大锅饼子都有。”
　　“婶子，您坐啊。”大秀说。
　　“不了不了，你们吃饭吧，我也回去吃晚饭了，你叔在家等着呢。”小强妈笑着走了。
　　晚饭后，二秀对兰花说：“妈妈，你一个人在家里太闷了。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给你买了一只小收音机，让它帮你解解闷。”
　　“什么收音机？”兰花不根本就不懂这些高科技的东西。
　　二秀说着，拿出一个黑色的小方盒子。兰花一看哈哈大笑起来：“二秀呀，你当妈妈是三岁孩子呢，就这一个小小的黑匣子，它能陪妈干啥呀，它是能陪妈说话，还是能帮妈妈做事呀？”
　　当年的农村人根本就没有见过半导体收音机，别说是收音机，就连“有线广播”都没见过。兰花不知道收音机是什么东西，也是情有可原吧。
　　“妈，它不仅能说话，还能唱戏给你听。”二秀知道妈妈不懂，只能从功能上给妈妈上一堂“科普课”。
　　“你就哄妈吧，妈还没有老糊涂呢。”兰花还是不相信地笑着说。
　　“妈，你想听什么？让它唱一段戏给你听听吧。”二秀想，还是让收音机“表演”一下，妈妈就相信了。
　　二秀打开收音机，收音机里真的唱起了黄梅戏《天仙配》：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绿水青山带笑颜。
　　从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夫妻双双把家还……
　　兰花惊奇地看着这个小小盒子说：“太神奇了！一只小铁盒子竟然会说话？还会唱戏？”
　　“妈，这不是小铁盒子，这叫收音机。”
　　“收音机？”
　　“是啊，妈妈。您没事的时候打开它。你看这个圆圆的东西就是开关，你向这边一拧它就响了，响了以后你在慢慢调，让它给您唱歌，让它陪您说话。”
　　“二秀，这么个稀奇古怪的东西，要花多少钱啊？”
　　“妈，不多，就十一块多钱。”
　　兰花生气了：“啊，十一块多钱还不多？这么多钱！你竟然舍得买这么个东西？你不知道妈妈还欠别人的钱吗？”
　　“我知道，妈。我只想不让您感到太孤独。”二秀委屈地说。
　　“妈，二秀为了给你买这只收音机，她天天晚上到工地上去帮人家挑土，搬砖头。这是她挑了一个多星期的土和砖头，才挣来的十几块钱帮您买的。”
　　“姐！你……”二秀不满地大声对大秀说。
　　“二秀，快让妈妈看看肩膀。”大秀说。
　　“二秀，快让妈妈看看。”看着二秀又红又肿的肩膀，兰花的泪水滚滚而下。
　　“妈错怪你了，二秀。”
　　“妈妈……”
　　兰花家买了个会说话、会唱戏的黑匣子，刹那间传遍了这个闭塞的小山村。天还没晚，村子里的人就陆陆续续地向兰花家赶来。有的人还端着晚饭碗，有的女人怀里抱着、手上挽着、后面还跟着几个孩子。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挤满了兰花家的两小间房子，连兰花睡觉的床上都挤满了人。望着满屋子的乡亲们，兰花开心极了。
　　小小的收音机一下子丰富了这个小村子的文化生活。以前秋收后，村民们常常赌博为输一斤麦子、二斤玉米而打得头破血流。现在好了，大家在一起听大戏、听故事，听得有滋有味，乐得嘻嘻哈哈。
　　那天晚上，村子里辈份最长、年龄最大的五老太爷也来了。五老太爷虽然九十三岁了，精神却非常好。
　　“老太爷，您怎么也来了。小三子，快把凳子让给老太爷坐。”兰花招呼道。
　　五老太爷坐下听了一会对兰花说：“兰花，你把这盒子拆开看看，看看到底是谁躲在里面又说又唱的？”
　　大家听到了五老太爷的话，哈哈大笑起来：“五老太爷，这是收音机，是用干电池的，里面没有人。”
　　“你个……小土崽子，我吃的盐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可我从来没听人说过小黑匣子会说人话、会唱歌。兰花你就拆开来让我看看，我都活了九十多岁了，还真的就不信这个邪！”五老太爷不服气地说。
　　大家不笑了，五老太爷说得对。如果大家不是亲眼看到亲耳听见，谁也不会相信一个小小的黑匣子能唱戏、会说话。
　　“看看，一个个都听傻眼了是吧？没人怎么会说话、会唱戏呢，那不是神仙了嘛？”五老太爷经过深思熟虑后，他终于认定，兰花是一个大好人，是一个好女人，是她感动了神灵，所以神灵才藏在一个小小黑匣子里来陪她说话唱戏。
　　“哈哈……五老太爷，这就是神仙吧，不然怎么会唱戏呢？”小辈们这时才敢和这位老长辈逗起趣来。
　　“唔，是的是的。兰花，你还是打开让大家看看？是哪位尊神躲在里面的。”五老太爷还是不放心的说。
　　“五老太爷啊，这里面真的没有人呢，你看看这么小的盒子能呆下谁呀。”兰花笑着说。
　　“是，也是啊。这么一点点大的盒子能呆下谁呢？如果没有人，怎么又会唱歌说话呢？”五老太爷半信半疑地走了。他不想和这些娃儿们在一起凑这个热闹。
　　这时乡亲们才意识到，读书能改变一个人命运命。如果大秀二秀不读书，她们一辈子也去不县城，不去县城，她们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收音机这个稀奇古怪的精灵。
　　也许正如五老太爷说的，兰花就不是一个凡人。虽然她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可她始终有一颗真诚善良的心。近几年来，她不仅还清了所有债务，还帮助了一些孤寡老人。
　　转眼之间，大龙和二龙也大学毕业了。大龙毕业后，没回到家乡来，分配在市里工作；二龙听了妈妈的话，要求回到了家乡，在乡镇中学做了语文教师。
　　在大龙和二龙参加工作后的第三个月，兰花通知四个孩子都赶回来。那天兰花邀请了全村人，热热闹闹地摆了几桌酒席。虽然是水酒薄菜，没什么好吃的，可全村人却吃得非常开心。乡亲们一个个拉住兰花的手，夸她教子有方，也夸她的孩子们个个争气，有出息。
　　兰花的心中像灌满了蜜一样甜。可不知怎么搞的，此时的兰花还是感到心里堵得慌，如果能让她放声痛哭一场心中也许会更舒坦一些。可她当然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哭，她强忍着把眼泪咽到肚子里，脸上挂着笑容，在酒桌和乡亲们之间周旋着。
　　几个孩子也不停地为乡亲们敬酒。当二龙端着酒杯来到杨老七面前时，二龙深情地喊了一声：“干爸，儿子敬您老一杯酒。您老上一下嘴，儿子干了。”二龙说完，端起酒杯一口气干了。
　　杨老七一把搂过二龙，泪流满面地一昂头也干了。他激动地说：“我杨老七是哪辈子修来的福，有你这样的干儿子……”
　　“干爸，您什么话也不用说，从我偷刨你家山芋吃的那天起，我就认定您是我干爸了，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表白。今天趁伯伯、婶子们都在，这个干爸我认定了。”
　　乡亲们都高兴得拍手叫好。兰花端着酒杯说：“七叔，这十多年来多亏你对我们全家的照顾。你是我们全家的大恩人哪，就认下这个干儿子吧。”
　　“兰花，老七我心中有愧啊，如果说是恩人，你才是我的大恩人。”
　　乡亲们虽然不明白杨老七的话，但知道一定和兰花有关。
　　“干爸，我们一起敬您老一杯酒。”
　　杨老七看着五个孩子，大秀、二秀、大龙、二龙、张琪都端着酒杯看着他。他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有泪水滚滚而下。
　　乡亲们感动了，大家都端起酒杯一起祝福他们。小强妈也泪流满面地笑着说：“大家看看，这是不是亲亲爱爱的一家人啊！”
　　大伙高兴地喊着：“是！当然是！”
　　乡亲们都走了，兰花欠乡亲们的情也算还了。让她感到高兴的是几个孩子都有了自己的事业，都成了公家人，这是她一生的最大骄傲和安慰。
　　晚饭后，兰花对大秀和张琪说：“张琪，这几年拖累你们了。现在你们的两个弟弟都工作了，你和大秀也该准备一下终身大事了。”
　　“妈，其实我们也没什么好准备的。回去后把我的单人床和大秀的单人床一拼就行了。”张琪笑着说。
　　“那也要定个好日子，请同事们喝杯喜酒，发点喜糖吧。”
　　“日子，就妈妈定吧。”
　　“好，那就下个月十六吧。”
　　“好啊，妈妈。”
　　“大龙、二龙，你们都要记着回来参加你姐姐的婚礼。为了你们读书，你姐他们把自己的终身大事都耽误了，现在也该你们出点力了。”
　　“妈，我拿了三个月的工资。这三个月一共拿了一千多块钱，我用了不到二百块，剩下的都给姐姐吧。”二龙笑着说。
　　“嗯，你还算有点良心。”兰花轻轻地笑了。
　　“哎哟，不用，不用。二龙，你收起来吧。”张琪连忙说。
　　“怎么？还嫌少呀？这可是我的全部家当了。你们还是收下吧！别以为我这钱是好用的？我告诉你、姐夫，我只是暂时借给你们，等我给妈妈娶儿媳妇的时候，你们得加倍还我。”二龙说完自己先大笑起来。
　　“哈哈……二龙这笔帐算得合算，到时本利全还。”张琪到底是做商业工作的，三句话不离本行。
　　“那我得比二龙多一点，到时候我还能多捞一点回来。”大龙笑着说。
　　“妈，您看看我这两个弟弟，一个比一个会算账。”张琪笑了笑又说，“你们这是放高利贷呀！”
　　“哈哈，就算是吧。”大龙说。
　　“反正我们不会吃亏的，下面该为我二姐准备了。二姐，你听着，如果你结婚早，我准备不了多少钱；如果你能晚点嘛，也许我还能为你多准备一点。”二龙逗着二秀说。
　　“好啊，你给我多准备点吧，我先告诉你，让你心中有个数。我十年以后再结婚，你们现在就开始准备吧。”二秀笑着对二龙说。
　　“妈，这下你可惨了，你就别想再有儿媳妇了。等她十年以后再结婚，谁还来做你的儿媳妇呀？那时我们已经是老头子了。”大龙和二龙说。
　　“你们敢！我可急着要抱孙子呢。”兰花大笑起来。
　　看到儿女们一个个都长大出息了，兰花感到心满意足了。
　　
　　第二十五章、喜得外孙女
　　
　　
　　大秀和张琪回单位后，举办了一个简单朴素的婚礼，虽然没有什么像模像样的家具，可也热热闹闹地在单位食堂摆了几桌酒席。
　　随着改革开放，农村人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乡亲们做梦也没想到他们也能和城里人一样用上自来水和电灯。装自来水和电灯的那天，五老太爷说什么也不相信，一根细细的绳子扣上一个玻璃的小泡泡，就那么一拉它就亮了？
　　电工说：“五老太爷，您可别小瞧这根细细的电线，它的威力可大了。不懂电的人千万不能乱摸，会触电的。”
　　“什么叫触电？”五太爷一脸怀疑。
　　“触电会死人的，老太爷，您可千万不要乱摸。”
　　五老太爷笑着说：“瞧，这帮龟孙子，还越说越玄乎了。
　　当电灯真的亮起来时，五老太爷感慨地说：“哎哟，要是早知道拉上一根线，扣上这个叫什么……什么泡……”
　　“电灯泡。”
　　“对，电灯泡。要是早知道扣上个这东西就亮了，我们早几十年前就扣多好，那得省下多少煤油钱啊。”五老太爷的一句话，惹得大伙哄笑起来。
　　“都别笑了，快……快把它吹了，大白天的亮着多浪费啊。”五老太爷说着，伸长脖子在电灯泡下“噗……噗……噗”左一口右一口地吹着，累得他气喘吁吁地怎么也吹不熄。
　　“老太爷，您老就别吹了，绳子一拉它就灭了。”小强大笑着说。
　　五老太爷看了小强一看，伸手一拉灯泡不亮了，他不服气地说：“真是活见鬼了，我这九十多年算他妈的白活了。”
　　“老太爷，不是您白活了，是社会发展得太快了。”屋子里的人笑个不停。
　　五老太爷也不得不服了，他笑着说：“还是……是共产党好啊！毛主席好啊！”
　　五老太爷说完，自顾自地哼起：“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大家看着五老太爷陶醉的样子，稍稍地走了。
　　“小强家是全村条件最好的，因为他们家人口少，小强又有工作。当农村通电后，他们是全村第一家买了一台电视机，那是一台十二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那天小村庄里闹翻了，比过大年还要热闹。大家奔走相告，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天功夫，不仅是小村庄里人人皆知，就连周围的友邻村庄，也都知道小强家买了一台会放电影的电视机，人人都想赶到他们家里去看个稀奇。
　　晚饭后，小强用插座把电源接到院子里，摆出吃饭的小餐桌，把电视机放在桌子上。电灯一开，小院子里亮晃晃的。男女老少都围坐在小院子里，孩子们发出叽叽喳喳的欢叫声。小强爸爸忙端出烟叶子对大伙说：“会抽烟的请自己装。”
　　小强妈妈也忙着帮大伙找小凳子，小凳子不够，孩子就坐在地上。大伙有说有笑，就像看露天电影一样欣赏着这个新奇的玩意。
　　大伙忍不住夸小强；“他大伯，你们家小强可真有本事，连这个稀奇古怪的东西他都买得起，算你们有福气呀。”
　　小强爸和小强高兴地微笑着。电视里的故事吸引着全村人，大家心中都挂念着它，天还没晚，就纷纷向小强家赶去，生怕去迟了抢不到最佳位置。
　　来小强家看电视的人越来越多。大伙没事就聚在一起交谈，都说电视上的人为什么都长得那么好看，不但歌唱得好听，就连说话都好听。
　　这时的五老太爷又发话了：“你们说，那电视上的人，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当然是真的，五老太爷，不是真人能说话唱歌吗？”
　　“你们说他们是真人，那我问问你们，就那么一点点大的方盒子，能蹲下那么多人吗？”
　　“五老太爷，这是高科技。”
　　“我一个乡下老头子，不懂什么叫高科技？有本事，你钻进去让我看看这个高科……高科技是什么样子。”五老太爷就是不信。按照他老人家的意思，那些活蹦乱跳的小人儿，都是神仙下凡了。
　　是呀，能说不奇怪嘛，其实大伙都在揣摩着这件事。小强虽然心里知道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位大专生，也是“茶壶里煮饺子，有口说不出”。他没办法用通俗的语言向乡亲们解释清楚。
　　时间一长，小强妈不再欢迎大家每天晚上都到她们家去看电视了。她借口说外面蚊子太多，把电视机搬进屋子里。虽然没有明显赶人走的意思，大伙儿从她的脸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渐渐地人们也就不去了。只有一些不懂事的孩子管不住自己的双腿，还要往那院子里跑，可他们往往都是吃了“闭门羹”。
　　天色一晚，大家又都回到兰花家来听收音机。
　　那天，兰花对二婶说：“二婶，我想去城里看看孩子们，收音机就放你们家里吧。”
　　二婶笑着说：“终于啥得离开这个破家到县城去住几天了。”
　　“我去看看就回来，啥不得也离不开大伙嘛。”兰花笑着说。
　　“我才不信呢，是不是大秀要生了。”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今天是大秀的预产期，我不放心，所以我得去看看。”兰花高兴地说。
　　正说着，前村的三毛跑来说：“兰花婶子，刚才二秀打电话到大队部说，大秀要生了，让您赶快去县城。”
　　兰花一听，慌了手脚。
　　“别慌，你回去把东西准备好，我让老头子送你到小镇乘车去县城。”二婶子说完，就叫起来：“老头子，你快点，快点用自行车把兰花送到小车站去……”
　　二伯放下手里的活说：“什么事这么急，着火了？”“
　　“你个老不死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大秀要生了，你快送兰花去车站。”
　　“你咋不早说呢？瞧我这张破嘴。”二伯边说边拖出自行车。
　　“没事没事，那就谢谢二伯了。”
　　当兰花来到县城时，大秀已经住在医院待产了。她紧张的坐在待产房外，焦急地等待着。
　　“妈，您别急，医生说大秀一切正常。”张琪安慰兰花说。
　　兰花点了点头，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一颗心总是放不来。俗话说：“儿奔生，娘奔死。”就在兰花感到惶惶不安时，张琪的父母也来了。
　　张琪的母亲拉着兰花的手说：“亲家母，你还是比我先到了。”兰花看到亲家背了好多婴儿用品，不仅有尿布，还有小包被等物品，她感动的说：“让你们操心了。”
　　“这说那里话，做父母的不为孩子操心为谁操心，这是我们应该做的。”亲家的一句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就在他们高高兴兴说笑时，医生走过来说：“谁是28床的家属？”
　　“我……医生……28床怎么了？”张琪紧张的问。
　　“28床的产妇官缩无力，腹痛已持续了十几个小时，宫口才开不到八公分，现在氧水也破了，如果时间太长胎儿在宫腔内缺氧，会造成孩子窒息……”医生的话还没说完，张琪就急着说：“医生，快请你们想想办法？”
　　“最好的办法是立即做剖腹产手术。”
　　“那就做吧，只要大人孩子平平安安就好。”
　　兰花一听说大秀要剖腹产，要开刀，一下子晕倒在地。张琪连忙扶起她说：“妈，你醒醒，大秀没事的，现在人剖腹产是常事，您别担心就是了。”
　　兰花睁开眼睛，感到紧张极了。自己生了四个孩子，从来没这么紧张过，更没动过手术。为了消除紧张心里，兰花在医院的走廊里慢慢走着，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哭声，那个女人说：“妈妈的病已经是晚期，现在连手术都不能做了，我们该怎么办？”
　　身旁的男人说：“你别就么紧张，也许不是癌症。”
　　“你看看这病情证明上写得清清楚的“Ca”。”
　　兰花的头轰一下炸了，“Ca”就是癌？这么说自己也得癌症了。她不愿意多想想，只希望是自己记错了。
　　她望着手术室的大门，看到医生护士在有条有序地忙碌着，她感到窒息，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突然她听到手术室里传来“哇”的一声婴儿的哭啼，她的心终于放下了。
　　“手术非常顺利，母女平安。生了一个八斤半重的胖千斤。”一个护士出来对他们说。
　　“千斤好啊，千斤才是贴心小棉袄。”张琪的话引得家人笑了。
　　大秀出院后，兰花在大秀家呆了一月，大秀刚刚满月，她就回来了。
　　
　　二秀虽然是一个农村长大的女孩，却非常漂亮可爱，肤质细润如玉柔光若腻，樱桃小嘴不点而赤，娇艳若滴，全身透出一种活泼诱人的气息。
　　在那个年代里，别说女大学生，就是识字的女孩子也不多。二秀不仅有一个人人羡慕的好单位，还有一副好相貌。
　　俗话说：“一家有女百家求。”二秀的美丽漂亮是人所共知的，当然也不乏追求者。可二秀是一个有知识、有思想、懂得生活的女孩，对自己的择偶标准要求也比较高。当一个个大胆向她求爱的年青人向她表白时，她都婉言谢决了。
　　因为二秀心中有一个男孩，这个男孩的姐姐和她在一个单位工作。也因为他常来找姐姐和二秀相识了，虽然这个男孩从没向她表白，可从他的眼神中，二秀知道他是爱自己的。
　　当二秀了解到男孩的家庭背景后，二秀决定放弃这个男孩。就在二秀决定放弃时，这个男孩来到她面前说：“二秀，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晚上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吗？”
　　二秀愣了一下问：“什么电影？”
　　“三笑，非常好看的。”男孩真诚地说。
　　二秀想，去就去吧，就这个机会告诉他自己的家庭情况，让他死了这条心。于是二秀对他说：“好，那我们晚上见。”
　　“二秀，我们一起去吃晚饭，然后再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
　　“好，那就走吧。”二秀笑着说。
　　来到小餐厅，二秀对男孩说：“晟睿，为什么请我来晚吃饭和看电影？”
　　晟睿深情地看着二秀说：“因为……因为我爱你。”
　　二秀没想到晟睿这么直率，也没想到爱来得这么突然、这么快。自己和晟睿相识也有半年多了，他们很谈得来，每次他来找姐姐都会和她在办公室里坐一会，他们从工作谈到学习，从兴趣谈到爱好，可却从来没谈过各自的家庭情况和个人感情。
　　
　　第二十六章、二秀的婚事
　　
　　二秀一时愣住了，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二秀，我是真心爱你的。如果你有什么想法，请告诉我。”晟睿看到二秀愣在那儿，不放心地问。
　　“晟睿，你是一个好人，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可是你不了解我的家庭情况……”
　　“家庭情况对我来说并不重要。不管你家庭是什么情况，只要我爱你，就会和你共同维护这个家。”晟睿真诚地说。
　　从晟睿的眼神中，二秀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也非常感动。于是二秀说：“晟睿，我非常感谢你对我的爱，可我们并不合适……”
　　二秀的话没说完，晟睿急着说：“你错了二秀，我知道你所说的不合适是指门当户对，可我不这么想，爱情没有高低之分，更不存在所谓的门当户对。”
　　“可……可你不了解……”二秀急着说。
　　“谁说我不了解，我知道你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小山村，很小就失去了父亲，是母亲一个人把你们姐弟四个拉扯大的。我也知道你们从小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我还知道你们读大学时，有一个姓杨的叔叔一直在支持你们……”晟睿激动地说。
　　“晟睿，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二秀吃惊地问。
　　“二秀，当一个人真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他会去了解她的一切，也会接受她的一切，包括她的家庭、亲人和她的缺点。”晟睿认真地说。
　　二秀感动了，她没想到晟睿对她这么好。
　　“二秀，嫁给我好不好？我会照顾你一辈子。”
　　“晟睿，你姐姐知道这件事吗？还……还有你的父母能同意吗？”二秀担心地问。
　　“放心吧二秀，结婚是我们俩个人的事情。当然我也会征得父母的同意，我相信他们会尊重我的意见。”
　　二秀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晟睿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他们会同意儿子找一个农村出来的女孩子吗？
　　“二秀，你在想什么？”晟睿看到二秀在发愣，便问她。
　　“没想什么，就是感到太突然了。”
　　“其实我早就想对你说，只是……只是不好意思开口。还是姐姐提醒我说，你再不说就名花有主了，所以我才鼓足了勇气约你出来。”晟睿说的是实话。
　　二秀笑了，“走，我们看电影去。”
　　剧场里吵闹声一片，可二秀就是笑不出来。她知道自己也非常喜欢眼前的这个大男孩，可他的父母会同意吗？电影里究竟放了什么，二秀并不清楚。
　　送二秀回宿舍的路上，晟睿问二秀说：“二秀，你整个晚上心事重重的，是不是不高兴啊？”
　　“没有。晟睿，你回去把我的家庭情况如实的告诉你父母，如果他们不同意，就……”
　　“别胡思乱想，这件事我会处理好的，你放心吧。”晟睿安慰二秀。
　　晟睿刚到家，母亲就问他说：“小睿，你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我去看电影了，妈，您有事吗？”
　　“你看你这孩子，看电影也不知道叫上沛菡，害得她在我们家里等你一个晚上。”妈不高兴地说。
　　“妈，我看电影为什么要带上她？”
　　“你小子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难道你看不出来她爱你吗？一副傻相……你……”
　　“妈，暂停暂停。”晟睿连忙举起双手对妈妈说。
　　“什么暂停？我可告诉你，沛菡可是个好姑娘，要文凭有文凭，要模样有模样，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媳妇……”
　　“妈，沛菡再好我不爱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你别总把她和我扯在一起。”
　　“什么什么？你不爱她，你们从小在一起长大。王伯伯和张阿姨也从没把你当过外人，他们喜欢你，疼你，就像疼自己的儿子一样，现在你说你不爱沛菡，这不是伤他们的心吗？”妈妈气愤地说。
　　“妈，我知道我们两家是世交，可世交也不能用儿子的幸福来代替感情吧。”
　　“你胡说什么？你说说沛菡哪一点不好，哪一点不如你？”
　　“我知道她好，可她再好我们没这个缘分。”
　　“你知道什么叫缘分，两个人条件相等，生活在一起就是缘分。”
　　“妈，我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好，你就不用掺和了，不用你操心了好吗。”
　　“费话！你是我儿子，我不操心谁操心。我可告诉你，你和沛菡的婚事就这么定了。”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包办儿子的婚姻啊。”
　　“不是妈说你儿子，你到哪儿去找这么好的条件。沛菡是妈妈看着长大，你王叔和阿姨又是我们的老朋友，如果你和沛菡结婚，还不是想什么有什么嘛？”
　　“妈，你搞搞清楚，我找的是老婆，不是什么政治物质条件。”
　　“你……你给我老实说，你是不是有女朋友了？”妈妈生气地问。
　　晟睿一想，既然妈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不如趁早告诉她，也让她死了这条心。于是他说：“妈，我就告诉你吧，我心中已经有人了。”
　　“什么？你心中已经有人了？你告诉我，她是哪儿人？是什么学历？她的父母是干什么的？”
　　“她是乡下人，父亲早已去世了，是她母亲一个人把她们姐弟几个拉扯大的，从小他们吃了很多苦……”
　　“停！一个乡下姑娘？她有学历吗？”
　　“本科毕业。”
　　“小睿啊小睿……你……你可真出息了，一个农村女孩子就是有本科学历又能怎么样？……你……你这是想气死我……”妈气急极了，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
　　“妈，农村孩子有什么不好，她比沛菡乖巧多了。她善良、真诚、知书达理。她没有大小姐脾气，可以说她‘入得厨房，出得厅堂’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够了，我找的是儿媳妇，不是保姆……”妈妈大声叫起来。
　　“谁惹我们一把手生气了，发这么大脾气？”晟睿的爸爸一边开门进来一边笑着问。
　　“还能有谁啊！你那宝贝儿子呗。”妈妈擦着眼泪。
　　“儿子怎么啦？他惹你生气啦？”爸爸又转过身问晟睿：“告诉爸爸，妈妈为什么生气？”
　　晟睿看了一眼妈妈，又看了一眼爸爸说：“爸，我都二十几岁的人了。您说，我自己的事情，自己能不能做主？”
　　“当然能做主。”爸爸笑着说。
　　“我说不能就不能，我可告诉你，婚姻这件事我说了算。”妈妈又叫起来。
　　“好了好了，就这事惹你发这么大脾气。”
　　妈妈一边哭一边说：“他在外面谈恋爱了，谈了一个农村的女孩……”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儿子谈恋爱是好事，有话慢慢说，急什么。”爸爸一面劝妈妈，一面问晟睿：“告诉爸爸，这个女孩什么情况？你了解她吗？”
　　“我们认识快一年了，她和姐姐在一个单位，是一个很不错的……”
　　“什么很不错？原来你们姐弟俩个合起伙来欺骗我……”
　　“妈，我们什么时候骗过你，只是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和爸爸。说实话，我很爱她，可我一直不敢向她求婚，直到今天晚上才第一次约她出去看电影……”晟睿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爸爸笑了笑说：“那你告诉她，你爱她……你向她求婚了？”
　　“是。”
　　“那她怎么说？”
　　“她……她说我们不合适，让我……让我回来争求你们的意见……”
　　“哼！她还知道不合适，还算有点自知知明，就趁早让她死了这条心吧。”
　　“妈……你……”
　　“我怎么啦，我现在给你姐打电话，让你姐告诉她，我们不同意。”
　　“妈，这是我人生一辈子的大事，你得为我考虑考虑。”
　　爸爸安慰妈妈说：“是啊，这是儿子的终身大事，让儿子好好想想。”
　　“老头子，你好糊涂啊。让他好好想想，那沛菡怎么办？我们这么多年的老朋友……”
　　“沛菡……晟睿和她……”晟睿爸也有点怀疑。
　　“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出老王和张阿姨的心思？你还看不出沛菡爱晟睿吗？”
　　“你们问过我爱她吗？这是我要生活在一起一辈子的人，总要让我满意吧。”晟睿不耐烦地说。
　　“行了行了，等晓亦回来我们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晟睿爸爸看着老婆说。
　　“这不可能，就凭我一个堂堂处级干部的儿子找一下乡下女孩子，她妈妈还是一个寡妇……你……你让我……怎么去见人。”
　　晟睿爸爸对他说：“晟睿，你先去休息，让我慢慢做你妈妈的思想工作。”
　　晟睿含着泪水：“爸爸，谢谢你的理解。”
　　晟睿和二秀的事情，在家里引起了很大的风波，晟睿的妈妈死活不同意儿子找一个乡下人做她的儿媳妇。
　　一直等到第二天女儿晓亦回来，妈妈哭哭啼啼地问女儿说：“晓亦，你告诉妈妈，小睿看上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
　　晓亦说：“妈，如果你不戴有色眼镜看这件事，那我就告诉你，她是一个非常优秀非常出色的女孩子。”
　　“什么有色眼镜？妈还不是为你们好？你们的良心是不是都喂狗了？”
　　“妈……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可你也得为小睿想想，找一个他自己喜欢的女孩，开开心心的过一辈子多好，你为什么非要把他和沛菡捆在一起呢？”晓亦不满意地问妈妈。
　　“你这个死丫头好没良心，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的将来。再说沛菡有什么不好？”
　　“妈，我说一句不重听的话，沛菡有什么好？她除了有个好爸爸好妈妈，她能做什么？将来你们都老了，她能服侍你们吗？一副大小姐脾气，别说弟弟看不好，我也看不好。”晓亦生气地说。
　　“晓亦，你给我记住，我是找儿媳妇，不是找保姆！”
　　“妈，现在都什么年代了，你还想包办婚姻吗？二秀除了是个农村孩子，她哪一样都比沛菡优秀，她勤劳朴实，真诚善良、她懂得生活、尊老爱幼、在我们单位是人人都夸的一个好姑娘。”
　　“她再好我也不同意……”
　　“妈，你如果再这样固执下去，别说是儿媳妇，就怕连儿子都不是你的了。”
　　“你……”
　　“老婆，晓亦说得对，只要儿子开心我们就好。如果你硬逼小睿，就是他听话和沛菡结婚了，将来他们处不到一起去，天天吵嘴打架，那日子还能过下去吗？到那时你心里能安稳吗？”
　　“是啊，妈。爸爸说得没错，过日子是他们小两口的事情，只要他们开心，就是你们二老的福气，何苦要这样逼他们呢。”
　　“再说，我们还没见到二秀这孩子，我相信儿子的眼力，他不会选错人的。老婆，你就别再为难孩子了，至于老王哪里我去解释，孩子们的事情就由孩子们自己做主吧。”
　　在全家人的说服下，晟睿的妈妈终于勉强同意他带二秀回家。
　　当晟睿邀请二秀来他家见未来公婆时，二秀也感到非常紧张，她知道公婆不是普通人。
　　二秀翻遍了自己的箱子，也没找到一件自己满意的衣服，于是她又想起报到那天穿姐姐的那身衣服，来大秀家吃午饭时，她对大秀说：“姐，晟睿让我明天去他家吃午饭。”
　　大秀高兴地说：“去吧，下午到商场去买点东西，你第一次去人家，可不能空着手。”
　　“我知道，不过我穿什么衣服去呢？”二秀说。
　　“现在你该有钱买衣服了吧？二小姐，商场的衣服多了，下午赶紧去商场买一套。”张琪开玩笑说。
　　“你是怕我穿姐的衣服吧，告诉你，你猜对了。”
　　“那可不行，那件衣服是我送你姐的定情物。”
　　二秀听了张琪的话，一下子愣住了。
　　“张琪，二秀喜欢就拿去穿吧。”大秀笑着说。
　　“对不起姐姐，姐夫，我真不知道那是你们的……”
　　“没事没事，只要小姨子喜欢，老婆穿、小姨穿都一样。”张琪开玩笑说。
　　下午，大秀和二秀一起在商场准备礼品。当二秀来到晟睿家里时，二秀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豪华的家。从晟睿妈妈的脸上，二秀已经看出自己是不受欢迎的。但二秀毕竟是农村长大的孩子，勤劳善良是她骨子里的本份，她没有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习惯，她尊敬老人，爱护老人，把晟睿的父母当成自己的亲人。
　　经过一段时间接触，晟睿妈妈看出二秀的善良与真诚，终于默许了他们的婚事。
　　那天，晟睿妈妈对二秀说：“二秀啊，什么时候和晟睿回去把你妈妈接来，我们商量一下你和的晟睿婚姻大事。”
　　“妈，一切都由您定吧，我想我妈妈会同意的。”二秀不好意思地说。
　　晟睿妈妈笑着说：“那不行，我们得征求你妈妈的意见。再说你们农村有农村的规矩，我听人说农村的闺女出嫁是要礼金的。你妈妈还没来过我们家呢，我们既然是亲家，她也该见见这个女婿和亲家公、亲家母了。”
　　“妈，那我们什么时候去？”晟睿问妈妈。
　　“明天妈妈去商场买点东西，再派个车，你们就去吧。”
　　“妈，不用买东西。”二秀说。
　　“晟睿第一次去你们家，哪能空着手呢，再说你妈妈把你们几个培养成人，真是不容易。说心里话，我也想见见她。”晟睿妈妈真诚的说。
　　二秀和晟睿的事，二秀早就告诉妈妈了。兰花对二秀说：“二秀啊，晟睿是干部子女，你是乡下孩子，你们是有差别的。如果晟睿的父母不同意，你也别强求，我们乡下人有乡下人的尊严。”
　　“妈，我知道。”二秀知道母亲是要强的。
　　当晟睿陪着二秀一起回来时，兰花高兴极了，她看着晟睿，心中有一种说不出喜欢。
　　兰花高兴的对晟睿说：“孩子，回去告诉你妈妈，一切都有她安排……”
　　“妈，你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县城呆几天吧，晟睿的妈妈想见见你，也想和你谈谈我们婚事。”二秀说。
　　“妈不是说了吗，妈不懂城里的规矩，他们怎么办都行，只要不委屈了我的闺女。”兰花仍然笑着说。
　　“妈，您放心吧，就是委屈了我也不会委屈二秀，我妈现在对二秀比我还好哩。”晟睿也笑着说。
　　“等你们的日子定好了，妈就去。今天妈就不去了。”
　　“妈，还是和我们一起去吧，还有礼金的事，妈妈还想和您商量一下。”晟睿诚心诚意地说。
　　“孩子，我们什么也不要，只要你们以后恩恩爱爱过好日子，妈妈就心满意足了。”
　　农村人和城里人不一样，农村人坦诚直率，他们喜欢凑热闹，不管谁家来了什么亲戚朋友，都喜欢去凑个热闹，聊上几句子。有人看到二秀做着小轿车和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回来，一个个都跑来饱个眼福。
　　二婶子是村子里一个能说会道的女人，她人还没进屋就大声说：“二秀啊！把你那小女婿叫出来让大伙看看。”
　　“二婶子来了，快进屋坐吧，大家都进来坐。”兰花一边打着招呼，一对二秀说：“快让晟睿给大伙敬烟发糖。”
　　晟睿跟着二秀，二秀叫什么他就叫什么。
　　“二婶子吃糖。”
　　二婶子接过糖，一把抓着晟睿的手说：“老天呐！怎么长得这么英俊？这么好看？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那个……那个白马王子啊。”
　　“二婶，是童话中的白马王子！”小强笑着说。
　　“去去去，不管是传说中的还是童话中的，反正是个俊小伙子。”二婶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了。她一转身又说：“都愣着干什么？老规矩，大家快点。”
　　“不，二婶子，就不麻烦大家了。二秀回来时带了几个菜回来。”兰花连忙说。
　　“咋啦，是不是怕我们乡下人以后去城里沾二秀光啊。”小强妈一手提着鸡，一手拿刀说。
　　“哪能呢，小强妈，这鸡就不用杀了。”兰花说着就去夺小强妈手中的刀，小强妈却笑着说：“我也不是为你杀的，是为我的侄女婿，人家是第一次进门。”
　　说说笑笑中，几个婶子在厨房忙了起来，不一会，桌子上摆满了菜。
　　生长在城里的晟睿非常感动，他终于明白了乡下人的热情和善良。
　　午饭后，二秀他们要走了。乡亲们把土产品往二秀的车子上送，晟睿看着勤劳朴实的乡亲们，他一遍又一遍地说：“伯伯，婶子、欢迎你们去县城做客！”
　　望着远去的车子，兰花心中有高兴也有失落……孩子们都长大了，一个一个离她远去，虽然这是她的希望和梦想，可她心里仍然是五味陈杂。
　　兰花去县城参加了二秀的婚礼，婚礼的气派让兰花感到震惊，兰花没想到晟睿家条件这么好，更没想到自己的闺女能攀上这么好的人家。在二秀的婚礼上，晟睿的爸爸拉着她的手向大家介绍说：“各位来宾，各位亲朋好友，现在我向大家介绍一位伟大的母亲！”台上台下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
　　“说到女人，也许大家都认为是脆弱的。而我身边的这位母亲，却让我感到非常骄傲与敬佩。她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在贫穷落后的情况下失去了丈夫，用她柔弱的身体呵护着四个不懂事的孩子，为了让孩子们都读书，她讨过饭，拾过垃圾、帮人家刷过马桶，她是坚强的，用她单薄的肩膀培养了几个大学生……”一阵掌声淹没了晟睿爸爸的讲话。
　　晟睿爸爸也鼓起掌来，他激动地说：“她就是我儿子和儿媳的母亲。”
　　这时，晟睿和二秀走过来，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妈妈！”
　　
　　第二十七章、队长的愧疚
　　
　　
　　兰花在二秀家呆了几天，晟睿的爸爸妈妈都劝她留城里。晟睿的妈妈说：“老姐姐，这里也是你的家，你就留下来再呆一段时间吧。”
　　兰花笑着：“不瞒大妹子说，我在农村呆惯了，还真离不开乡亲们和我那个穷窝窝。”
　　晟睿、二秀、大秀和张琪都劝她留下来，可兰花执意要回农村。
　　“妈，你现在身体不好，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们实在不放心。你就别回去了，就和我们一起住吧。”二秀说。
　　“二秀呀，妈妈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已经习惯了农村生活。再说现在农村和城市也没有多大区别，粮食吃不完，也用上电灯和自来水，妈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妈还是回去把几亩地种好，你们几个春节都回去，一大家人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多开心哪。”
　　“妈，您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多孤单啊，就留下来吧。”晟睿也说。
　　“你们都别说了，我离不开乡亲们，也离不开那个穷家。”兰花笑了笑说。
　　“还是去我们家吧，妈妈正好去陪陪碧萱，妈您说好不好。”大秀和张琪来了。碧萱一头扑进兰花怀里说：“外婆，宝宝不让您走。”
　　兰花抱起外孙女，亲着她的小脸蛋说：“碧萱啊，要不你跟外婆去乡下好吗？”
　　“宝宝要上幼儿园读书了。”碧萱扭着小屁股说。
　　“下来碧萱，外婆抱不动你了。”张琪笑着说。
　　大秀和二秀知道妈妈的脾气，也知道说服不了她，就对她说：“妈，七叔对你那么好，他这一辈子别说孩子，连个老婆都没有。前一段时间，人家帮他说了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仅看好七叔的人品，也看好他会过日子。可七叔说什么也不要，为这事，他被二婶子狠狠地大骂了一顿。”
　　“二秀，这是谁告诉你的？”兰花诧异地问。
　　“妈，上次二婶子来城里告诉我的。”二秀又说，“二婶对七叔说：“老七，你就醒醒吧，人家才三十多岁，比你小十几岁呀，不是正好可以为你生个一男半女吗？”可是七叔就是不要，七叔他心中有人呀，妈！
　　兰花知道杨老七心里有她，可她无法和杨老七说清楚，一个患了不治之症的人能活多久。杨老七够苦了，她不能再害了杨老七。
　　“妈，你知道七叔心中的人是谁吗？”
　　“二秀，妈的事你们做儿女的不该问。”
　　“妈……人心都是肉长的，这么多年如果不是七叔帮我们，也许我们的大学都读不下去……”二秀流泪了。
　　“二秀？”
　　“妈，就实话告诉你吧，在我读大学时，七叔就一直支持我的生活费。当大龙和二龙又读大学时，七叔他一个人支持我们三个人的生活费。”
　　“你说什么？二秀！”
　　“妈，不是我们要骗你，是七叔不让我们说。他怕增加你的心理负担，他和我们有君子协定，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让说出去，这事只能我们四个人知道。”
　　“你们怎么能……”兰花生气了。
　　“妈，不瞒你说，你给我们的生活费是远远不够的。那是城市，不是农村，就是我们再节约，三十块钱也不够啊。如果不是七叔，也许我们几个都不会有今天。”
　　“他哪来的钱？”
　　“我们读书时，他从没睡过整夜觉。他天天晚上到小河滩去蹚鱼摸虾，天不亮他就到小镇上卖给鱼贩子。他就用卖鱼虾和卖粮食的钱支持我们三个人读书。”二秀哭着说。
　　“我结婚时想请七叔来；可七叔怕村里人说闲话，怕给你丢面子让你难看，他一直没来。可他却给我买了嫁妆。妈，你看这几条丝绸被面都是七叔买给我的。”
　　“这个老七……二秀啊，你们要好好报答他，他一辈无儿无女，你们就是他的亲生儿女了。等到他老了，你们可要好好孝敬他。”兰花已泪流满面。
　　“妈，我们知道。可我们还希望你能和七叔……在一起，你们也彼此有个照应，那样，我们就放心多了……”
　　“别胡说八道！”二秀的话没说完，兰花就打断了她。
　　二秀想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同意和七叔在一起。
　　兰花回来后，她总感到心里堵得慌，她越想越难受，关上门她忍不住大哭一场。她感到对不起杨老七，她很想找杨老七谈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她不想告诉他自己得了不治之症。
　　第二天一早，兰花就去找二婶。她刚来二婶家门口，二婶就抱怨着说：“还回来干什么？你心里还乡亲们吗？”
　　兰花笑着说：“二婶别生气，等大龙和二龙结婚时，一定请乡亲们喝喜酒。”
　　“你也太不地道了，孩子结婚图个什么？不就是图热闹吗？可你倒好……”二婶的话没说完，二叔却打断了她：“我看你就少说两个句好不好，城里不比乡下，再说这事兰花也做不主。”
　　二婶一想也是，于是她又说：“你这一去就是七八天，想死大伙了，昨天大伙还在念叨你呢，还以为你就不回来了。”
　　“哪能不回来呢，这里是才我的家嘛。”兰花笑着说。
　　“坐吧，坐吧。”二婶子指着小凳子说。
　　“二婶，我想找你说件事情。求你帮个忙，请你再去前庄那个女人家跑一趟，帮他七叔说说情。”
　　“干什么啊？不去不去！”二婶生气地说
　　“二婶，你就看在我的面子上，求你再跑一趟腿行吗？算我求你了。”
　　“是杨老七请你来求我的吗？再说你做得了他的主吗？”
　　“不管怎么说，请二婶再跑一趟行吗？”
　　“兰花，告诉你，我可不想热脸去靠人家的冷屁股，我好心好意帮他劝他，可他到好，不但不感激，反而像我求他似的。”
　　“二婶，你就消消气，七叔那人你也不是不了解，再帮他一次吧。”
　　“我真弄不懂你们俩个人是什么意思？杨老七的心里只有你，所以他再好的女人也不要。可你呢？你不要杨老七，却又这么关心他？”
　　“二婶，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你就别为难我了。”
　　“我可把丑话说前头，兰花，你敢保证他要吗？人家可是一个好女人，不是他说要就要，说不要就不要的，不要让我吃力不讨好。这样吧，你先去问问老七，让他说清楚，如果他真要我就再去说一次。”二婶终于松口了。
　　可杨老七真的能要吗？兰花还真的不敢打包票。从二婶家出来，兰花决定去找杨老七谈谈。
　　“七叔在家吗？”兰花站在门口问道。她嫁到这个村子二十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来杨老七家。
　　“兰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快进屋坐。”杨老七迎到门口。
　　“昨天下午，七叔我想找你说点事情。”兰花跨进屋里，一边说，一边看着这个单身男人的家。
　　“坐吧，兰花。你有什么事情……”杨老七不安地问。
　　“七叔，不是我说你，你也五十大几的人了，还挑什么？二婶子替你说的那个女人不是很好嘛。你为什么不要？我告诉你，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趁现在还不老赶快找一个女人结婚吧，你……”兰花看着发呆的杨老七，不由也愣住了。
　　“兰花，你一大早来找我就为这件事情？”
　　“七叔，我也是为你好。”兰花的心隐隐作痛，没有女人的家，哪像个家啊！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这是我个人的事情。兰花，强扭的瓜不甜，也许我杨老七就活该打一辈子光棍。”
　　“七叔……有个女人也可以帮你把家里拾掇拾掇。”
　　“兰花，你放心，我不会强人所难，更不会做哪不要脸的事情。”
　　“七叔，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一辈子都下来大半辈子了，我也想开了。一个人过也蛮好的，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省心嘛。”扬老七大故着轻松地说。
　　兰花知道杨老七是铁了心，她心里虽然有委屈，可她知道再说也没用了。她望着杨老七那忧郁的眼神，一阵心痛，心酸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滚滚而下。
　　看到兰花的泪水，杨老七感到从没有过的窒息。他想走过去帮她擦干脸上的泪水，可又怕控制不住自己。
　　“兰花，你别难过，我没有别的意思。但我明白爱情不是等价交换，也不是感激和同情。”杨老七想说明自己的心思，却说不到点子上去。
　　“老七在家吗？”村长来了，兰花快把脸上的泪水擦干。
　　杨老七连忙迎到门外：“村长，您怎么有空来我家了。”
　　“兰花在这里吧，我听二婶说她来你这儿了。”村长又小声对老七说：“老七，这事可急不得。”
　　“村长，谢谢你和乡亲们的好意，我这辈子不打算找人了，一个人自由惯了。”
　　“混账话，人到老了还是有个伴好，知道吗？”
　　“村长，你就别难为兰花了，我就认她做干妹子足够了。”
　　村长看了老七一眼说：“老七啊老七，我发现你真窝囊，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没勇气去追，你是不是白活了？”村长说着，推了老七一把说，你在外面等着。
　　“兰花在吗？”
　　“在，村长。你进来坐。”
　　“兰花，今天我想找你谈点事情，如果不把这件事情的真相告诉你，我这一辈子都不得安灵。”村长红着脸说。
　　“村长，什么大不了的事让你这么为难？”兰花看着村长，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兰花，我不是人，我是畜生。”村长说着在自己的脸打了一个巴掌。
　　兰花一把抓住村长的手：“村长，你这是怎么了？”
　　村长流着眼泪说：“兰花，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能听我把话说完，不然我死也不会原谅自己。”
　　兰花惊呆了，她不知道村长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但是她预感到这事一定和自己关系重大。于是她强忍着说：“村长，你就说吧，我什么事情没经历过，我顶得住。”
　　村长擦了一下脸上泪水说：“兰花，人活一辈子不容易，能遇上一个一心一意爱你的人更不容易。老七这人心眼好，为人实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男人。全村人谁不知道他爱你，喜欢你的几个孩子？可你为什么就看不出来呢？他前几年是有错，可他现在改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啊。兰花，他一个人生活，谁不知道他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白天在地里做活，晚上蹚鱼蹚虾，收入可以了吧，他为什么还要把口粮卖了，口粮卖了还不算，难道他还犯得着去医院卖……”
　　“村长，你……”杨老七红着脸冲进屋子。
　　“村长，七哥……你……你们……村长求你告诉我，七哥他是不是去医院卖血……”兰花一句话没说完，晕倒在地。
　　“兰花……”老七抱起兰花，泪如雨下地叫喊着：“兰花，你醒醒，你醒醒呀！七哥没别有意思，七哥就是喜欢你的几个孩子，七哥心疼你，只是想帮你们一把，兰花！”
　　“老七，快……快去弄点糖水来，兰花是太累了，她虚脱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她的身体。”
　　“兰花，你醒了，你吓死七哥了。七哥不是去医院卖血，是去买药，那天七哥感冒了，就去医院买……”杨老七说着向村长递了个眼神。
　　“是，是的，兰花，都怪刚才我没说清楚。不过兰花，我还有件一事要向你说清楚。”
　　“村长，什……什么事啊？”
　　“我说了，你可得挺住，保证不生我的气。”
　　“我不生你的气，说吧。”
　　村长愣了一会说：“这件事我考虑了很常时间，如果我不说出来，我就不是人了。兰花你听着，王师傅回后去写过几封信来，可是信我们没送给你，最后也都弄丢了。我只记得其中有一封信中是这样说的：‘兰花，我回来一个多月后，父亲就去世了。父亲临走前抓着我的手说：‘儿子，爹不是人，爹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和全家人，爹知道错了，可爹没脸见你。爹现在要走了，如果你能原谅爹，就叫我一声爹，如果你不原谅，爹也不怪你，谁让爹吃屎呢……’我闭上眼睛，心如刀绞，我恨他……恨这个没人性的爹……可我始终没叫出口来。他流着眼泪又说；‘爹求你最后一件事，爹走后你别再离开这个家，留在家里好好照顾你妈妈和媳妇……还……还有你的……你的……也别怪……别怪你媳妇，都是爹的错……就这样他闭上眼睛走了。’”
　　他走了，我没有哭，也没有眼泪，办完他的后事本想早点回来找你，可妈妈的身体一直不好。妈妈哭着对我说：“儿子，妈求你别再离开这个家，妈妈的眼睛瞎了，你就看在一个瞎子的份上留下来陪陪妈好吗？”我进退两难，亲朋好友都劝我留下，知情的人说，杀人不过头顶地，他都死了，就原谅他吧，他毕竟是你爹。不知情的人骂我是陈世美、是白眼狼，是一个不孝的混蛋。她也哭着跪在我面前，说我没给她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事不怪她。不管怪不怪她，我都不想听她解释，我看到的一切已经深深地伤害了我，我无法原谅她。她求我说：“看在当初她爱我的情份上原谅她。”
　　后来妈妈告诉我，自从我走后，爹就没和她在一起。
　　兰花，也许我是一个软弱的男人，当我看到妈妈那痛苦不堪的样子和她那痛不欲生的表情，再看看我那个不懂事的“儿子”，一个可怜无助的孩子，我流泪了，也心软了，我决定留下来和她和重归于好。兰花，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的孩子们。如果有合适的男人，听哥一句话，赶快结婚吧，别太苦了自己。
　　村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他一封信。”
　　“谢谢你，村长，我终于知道他的消息了。”兰花擦着脸上的泪水说。
　　“兰花，真对不起你。”村长看了兰花一眼又说：“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可是我没有这个勇气，兰花，我……”
　　“村长，我还是那句话，过去的事我们都忘了吧。人一辈子谁能没一点闪失？”
　　村长握着兰花的手说：“兰花，我今天说的话都是实在话，请你好好想想。如果你不嫌弃，我想认你这个妹妹。”
　　“谢谢，谢谢我的两个哥哥。”三个人六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第二十八章、写给儿女的信
　　
　　自从兰花知道王师傅的消息后，她的心也算放下了。不管怎么说，王师傅能和家人团聚，也是她所希望的。兰花知道大家的心意，也明白杨老七深深地爱着自己，可自己这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自己能给杨老七幸福吗？如果不能给他幸福，何必让他再陷入困境。不如狠狠心，果断地的拒绝他。
　　为了让杨老七死心，兰花不在见他。整天忙碌在地头。
　　二秀怕妈妈一个人在家里寂寞，便买了一台17英寸的黑白电视机送回来。
　　“妈，现在您没事可以在家里看看电视了。”
　　“二秀呀，你不应该买电视机给妈妈，这得花多少钱哪？”
　　“妈妈，现在我们不欠别人钱了，花这点钱算什么，只要妈开心，花多少钱也值。”二秀笑着。
　　“二秀呀，你要懂事，要好好孝敬你的公公、婆婆，人家虽然都是国家干部，却一点都不拿架子，真是难得呀。”
　　“妈，这还用你说，我当然会孝敬他们。这台电视机不是我买的，是我婆婆买给您的。”
　　兰花一听说电视机是二秀婆婆买的，她感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泪如雨下的握着二秀的手，半天才说：“二秀，替妈好好谢谢她。”
　　自从兰花家有了电视机，村子里的人又活跃起来。他们每天晚上早早就来到兰花家，帮兰花扯电线，放电视。不管他们看到什么时候，兰花从无怨言。
　　可兰花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差，不能再陪大伙儿一起看了。于是她就对村里的一个小伙子大壮说：“大壮啊，婶子老了，体力不行了。电视机就交给你管理，你每天来放给大伙看吧；婶子就先去睡觉了。”
　　大壮高兴极了：“婶子，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放。”
　　兰花知道自己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常常上腹疼痛难忍，食欲减退，饱胀，嗳气。人也比以前瘦多了。再好吃的东西也吃不下去，整天感到疲惫不堪。
　　“兰花，你最近怎么越来越瘦，要不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二婶对兰花说。
　　“不用，有钱难买老来瘦嘛。”
　　“我看你精神也没有以前好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病，有病也是懒黄病，想吃不想动了，老了。”兰花笑着说。
　　也许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杨老七却认为兰花真的应该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身体。
　　当大家都走了，杨老七又回来对兰花说：“兰花，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好不好？有病治病，没病防病嘛。”
　　“不用了，七叔，我真的没病。”兰花笑着对杨老七说。
　　“没病去检查一下也好，明天早上我来叫你。”
　　“不！七叔，我前天才去检查过，什么也没查出来。”可兰花知道，她的病已无法医治了，有多少癌症能治好的？既然治不好，又何苦去浪费孩子们的钱呢。
　　“兰花，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怪你，可你得注意自己的身体，还是和我一起去检查一下吧。”
　　“七哥，你就放心吧，我没事。”杨老七看着固执的兰花，那你早点休息吧，有事就叫我。
　　杨老七走了，兰花的心却平静不了。她的眼前又浮现出老七的影子，和老七那无助的眼神。
　　“七哥，兰花对不起你，如果有来世，兰花一定好好陪你渡过一生。你知道吗？兰花是爱你的，可兰花的命苦，苍天不让她再活了，她也无法再和七哥相爱。七哥，如果有一天兰花不辞而别，请你不要难过，也不要伤心，好好找一个女人过日子，兰花会在遥远的天边祝福你。”此时的兰花已泪如雨下。
　　在疾病的折磨下，兰花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勇气，一阵阵疼痛让她感到生不如死。她连忙拿出止痛药，可现在的止痛药对她来说，已经失去了止痛作用。她无奈地向苍天乞求，希望苍天能多给她一点时间，让她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早点结婚成家，这样她走也就放心了。
　　时间在痛苦中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了，终于盼来大龙和二龙要结婚的好消息。乡亲们都说，他们两个人是同一天出生的，就让他们同一天结婚，叫他们都回来热热闹闹地办个双喜临门。兰花当然希望他们都能回来，可大龙离家较远，婚礼就在老丈人家举行了。二龙在家里举行了婚礼，并请全村喝了一场热热闹闹的喜酒。大龙结婚后，也带着新娘子回来补请乡亲们喝了喜酒。
　　几个孩子总算都成家立业了，兰花的心思也去了大半。虽然孩子们轮番回来劝她到城里去和他们一起住，可是她仍然不想去给孩子们添麻烦，去拖累孩子们。
　　疼痛厉害时，兰花就去医院买点药。二龙离家最近，所以每个星期都和媳妇一起回来陪妈妈。兰花说：“没事你们就别回来陪我了，难得休息一天，你们就在家好好休息。”
　　二龙媳妇说：“妈，告诉你好消息，嫂子怀孕了。”
　　“真的吗？”兰花惊喜地问。
　　“妈，我还能骗你。”
　　“太好了，我终于要见到我的大孙子了。”此时的兰花，仿佛看到自己的孙子正拍着小手向她跑来。
　　“妈，看把你高兴的。”
　　“妈能不高兴吗？妈太高兴了。雨竹，你告诉妈，你有了吗？”
　　雨竹没想到婆婆会她这话，脸一红说：“妈，我现在正课程很紧，我和二龙想等两年再要。”
　　兰花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中还是有点不高兴。二龙连忙打岔说：妈，哥要你去他们家里，你就去吧。正好嫂子生孩子时，也要人照顾！”
　　“二龙啊，不是妈不想去，是妈不能去呀，等你嫂子生时再说吧。”兰花想，如果自己身体好好的，她当然想去。
　　时间在痛苦中一天一天过去了，兰花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
　　兰花终于等来了好消息，大龙媳妇生了，为兰花生了一个大孙子。
　　二龙高兴地对她说：“妈，哥和嫂子说了，他们不用你带孩子，他们保姆都找好了，就是想让您去享享老来福呢。”
　　“二龙啊，回去后给大龙和你嫂子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妈妈暂时不去他们家，等以后妈妈有空了再去。”
　　“妈，你一个人在家干什么？”
　　“二龙，妈明白你们的心意，妈不想增加你们的负担。现在我自己还能动，等到妈妈真的老到不能动了，妈会去的。”
　　“妈，大哥离家远，您不如到我们家去吧。”二龙的媳妇对她说。
　　“雨竹，妈知道你们都是孝顺孩子，可妈一个人习惯了，你们每个月给我的零花钱，妈妈都用不完。农村花钱少，不像你们街上人连一棵葱都要买。”
　　“妈，您一家都不去，就一个人在家里，真的让我们不放心。”雨竹说。
　　“雨竹，你就别再为难妈妈了，妈妈不去自有妈妈的道理，到时候你们自然会明白的。”
　　“妈，那我们重新给您买一台彩色电视机吧。”
　　“雨竹、二龙，不用买。黑白的也一样看，说不定那天我在家里呆够了，就去你们家了。”其实兰花只是哄他们不买电视机，她是不可能去他们家的。
　　夜深人静的时候，兰花感到胃部疼痛难忍。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她忍着疼痛，拿出她在乡医院的检查诊断书，泪水滚滚而落。现在生活条件好了，该她享清福的时候了，可老天爷却不再给她生存的机会了……
　　她悲怆至极，默默地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她要坚强地走完自己的一生。她这一生有太多的悲苦，也有她发自内心的自豪与欢欣。
　　兰花是一个要强的女人。当她知道自己患了不治之症后，默默的为自己准备好一切。她不想让儿女们为她操心，希望他们好好工作，不想分散他们的精力，更不想拖累他们。她感谢苍天，终于让她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她无愧于丈夫，无愧于儿女。她颤巍巍地拿出纸和笔，给她的儿女们留下了压在她心头三十多年想说而不能说的话：
　　我心爱的孩子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已经离开你们远去了，去天堂与你们的爸爸相聚，你们的爸爸早在那里等候妈妈了！
　　孩子们，别为妈妈的离去而伤心，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然规律。妈妈能活到今天，能看着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妈妈已经很满足了。请你们相信妈妈说的话，妈妈这一生除了对你们几个从小吃苦受罪感到愧疚之外，其它没有什么不满足的地方。孩子们，当妈妈真正感到生命快结束的时候，才发现和你们在一起是多么幸福，多么快乐！可惜妈妈太累了，也该躺下来歇歇了。
　　我的孩子们，妈妈终有太多太多的不舍，可妈妈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早在一年前妈妈就患了不治之症。既然是不治之症，就是说；你们有再多的钱，也挽救不了妈妈的生命。孩子们，妈妈不想再拖累你们，也不想让你们为妈妈花冤枉钱。妈妈知道你们都是孝顺的好孩子。
　　妈妈这一生是屈辱的一生，也苦挣苦熬的一生，妈妈知道，一个寡妇再怎么坚强，也永远擦不去她内心的委屈、耻辱和被人们扭曲的形象。妈妈流过太多泪水，却洗不去她一生的悲苦！妈妈曾经有过太多的无奈和悲怆，甚至更多的是绝望……但，无论多么痛苦，多么迷惘，妈妈都在苦苦地挣扎着，妈妈疲惫的身心总是充满坚忍和希望，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我心爱的孩子！
　　近三十年来，你们都是妈妈用泪水浸大的！孩子们，天下的父母都希望他们的孩子幸福美满，妈妈也一样。所以，求你们不要怨恨妈妈。妈妈，不是一个坏女人。她为了这个家，为了她的孩子忍辱负重，忍受着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与折磨，用一颗滴血破碎的心支撑着这个贫困无助的家。她爱你们胜过一切，胜过她自己的生命，她也许算不上是一个最好的母亲，可是她尽到了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她尽力了……尽力了！
　　孩子们，如今你们一个个都长大成人，也有了自己的家庭，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和幸福。
　　可你们要记住，你们的成功有乡亲们的一半。中国有句古话：“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做人的起点。这些道理你们比妈妈懂得多，妈妈就不多说了。另外，妈妈还要拜托你们一件事情，在妈妈走后，你们一定要好好孝敬七叔，虽然他是你们的干爸爸，可他付出的比亲爸爸还要多，为了支持你们上学读书，让你们吃得好一点，他日夜操劳，省吃俭用，甚至去医院卖血支持你们……我的孩子们，这件事情妈妈也是刚刚知道的，可惜妈妈没有机会报答他了，你们要用爱心替妈妈好好照顾他，让他过一个幸福的晚年。你们能明白妈妈的心意吗？他是妈妈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也是妈妈愧欠最多少的人。
　　最后，再请你们帮妈妈做件事吧。这是一张存款单，上面有一万多块钱，这都是你们平时给妈的生活费，妈妈没舍得用。妈走后你们把它取出来，捐给村里的小学校，让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们上学吧，这是妈妈能报答乡亲们的唯一办法，也是妈妈最后的一点心意！
　　我的孩子们，你们的今天是妈妈一生的心愿，也是妈妈一生的自豪和骄傲，从你们身上实现了妈妈的人生价值，妈妈为有你们而感到幸福！
　　妈妈满足了，妈妈会含笑九泉。
　　再见吧！我的孩子们！
　　妈妈绝笔。
　　此时的兰花已泣不成声，爱恨交加；她思念她的孩子和早逝的丈夫，也舍不下爱她、敬她的杨老七。她恨那无情的岁月和人心的淡漠。为了儿女，为了难以忍受的病痛，她将喝下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农药，她为自己一生演出了一场旷古动人的绝唱，她的人生也即将落幕了！
　　兰花她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给二龙打了电话：“二龙啊，晚上早点儿回来看看妈妈。”
　　二龙在电话里急切地说：“妈妈，你生病了？”不知为什么，二龙电到电话时，仿佛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因为平时妈妈最反对他们没事往家跑，怕他们影响的工作。
　　“没有，二龙，放学后就和雨竹一起回来吧，妈妈想看看你们了。”
　　“嗯，妈，我们一定回去。”
　　放下电话，兰花拿起药瓶看了又看，一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袭来。她抹了一把满脸的泪水，大声说：“根生哥，你等着我……我陪你来啦！”
　　
　　第二十九章、兰花服毒
　　
　　二龙接到妈妈的电话后，总感到坐立不安，仿佛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他没来得及告诉雨竹，立即请假一个人独自回来看望妈妈。
　　当他把自行车停在家门口，看到门虚掩着，家里没有一点动静。他推开门进屋便大声叫起来：“妈，妈妈！”他突然闻到一股剧烈的农药气味，他吓傻了！
　　当他一眼看到妈妈穿得整整齐齐躺在床上时，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一步冲到床前，拼命地摇晃着妈妈，哭喊着：“妈……妈妈……您这是怎么啦，妈妈……”
　　可他亲爱的妈妈没有回应他！
　　二龙的哭喊声，惊动了左邻右舍，人们纷纷跑来相助。小强妈立即去找杨老七。
　　“老七，你快点回来，兰花出事了。”在水地里放水的杨老七听说兰花出事了，便立即赶了回来。
　　这时有的人忙着给兰花灌水催吐，有的人跑到大队部去打电话叫救护车。人们忙成一团。二龙挂通哥哥和姐姐的电话后就瘫坐在地上。
　　杨老七一把把兰花抱在怀里，泪流满面地说：“快弄水来！”于是一群人“咚咚”地跑去弄水。众人把兰花扶坐起来，撬开她的嘴巴，把一杯杯的冷水、自来水强行灌到兰花的肚子里。杨老七仍然抱着兰花，捶着兰花的背哭喊着：“兰花吐！吐！你快吐啊！”
　　兰花一口一口地向外吐水，一股刺鼻的农药味熏得周围的人眼泪直淌。
　　“这么浓的药味，真不知道她喝了多少！”
　　“估计不会少，就剩下一个空瓶子了。”
　　救护车呼啸着风驰电掣般地赶来了，人们赶紧把气若游丝的兰花，用担架抬上了救护车。二龙和杨老七都守在兰花一旁，随着担架爬上了救护车。
　　救护车的后门“訇”地一声关上了，又呼啸着绝尘而去……留下一群惊愕不已的乡亲们在兰花家门前议论纷纷。人们从她喝的农药的数量之多，都知道兰花是有心想死的，乡亲们一个个唏嘘不已，但谁也想不通兰花为什么要寻短见？
　　“兰花这是怎么啦？有什么想不开的？”
　　“是啊，她的好日子已经来了，可她为什么……”
　　“是不是哪个王八蛋欺负她了？”乡亲们议论纷纷，怎么也想不明白。
　　儿女们一直守候在县医院的门诊大厅里。兰花从救护车上抬下来，紧急送往急救室。大家像旋风一样扑过去，可是，急诊室的大门，在他们面前“砰”地一声关上了。
　　几个人立即回过头来寻找二龙。
　　在门诊大厅里，大家把二龙围在中间，七嘴八舌地问开了。
　　“妈妈到底是怎么啦？她为什么要喝农药？”
　　“严重吗？有没有生命危险？”
　　“要不要紧，现在怎么样了？”
　　“喝的是什么农药？”
　　“你是怎么发现的，二龙？你快说话啊？”大秀晃着二龙的肩膀哭着问。
　　“妈妈还能救得过来吗？你们说话啊？”二秀也哭着说。
　　二龙十分疲惫的闭上眼睛。但是兄弟姐妹们仍像敬业的新闻记者，围追新闻发言人一样，问题像连珠炮似地抛向他。他一时无从说起。只好任大家推搡着，一言不发。
　　这时张琪才发现脸色苍白的老七叔快倒下了，张琪大喝一声说：“大家都让开，让开，让七叔和二龙先坐下休息一会儿。你们没看见他们都快倒下了吗？”
　　众兄弟姐妹经张琪提醒，才想起还有七叔也来了，他们立即往后退过来，大秀扶着七叔泪流满面地说：“干爸，您快坐下来歇着。”
　　二秀也扶着二龙在靠墙边的塑料椅子上坐下来。
　　二龙缓缓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些纸片递给大秀：“你们自己看吧，这是妈妈留下的遗书，还有……”
　　几个脑袋立即碰在一起，迫不及待地都想抢先把遗书的内容看个清楚。
　　大秀手上拿着这叠纸，眼泪滚滚而下，她无法看清楚上面写的是什么？
　　“张琪，你帮我们念一下吧。”
　　“好！”张琪当仁不让地抓过那叠纸，开始看起来，“啊！这是什么？妈妈的卖血单据……”
　　张琪流着眼泪把妈妈的遗书念完了。众兄妹一片哀叹声、自责声。
　　“癌症！”杨老七一下子跳起来：“兰花，你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瞒着我！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会为你治病的呀！”杨老七伤心地哭泣起来。
　　“妈妈得的是癌症！”
　　“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唉，我该死！”大秀大哭起来。
　　“唉！”
　　“唉！”
　　张琪颤抖地翻开那叠卖血单据：“看看，妈妈卖了多少血啊！她身上能有多少血啊！”
　　二秀悲痛欲绝地说：“姐姐弟弟们，我们是喝妈妈的血长大的啊！”
　　她的话引动大家一片哀哭声。在医院这种地方，病人家属的痛哭声是司空见惯的，但是这一群年轻人的哭声，还是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一位老者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对身边陪同他的女儿说：“看他们这种伤心的程度，生病的一定是他们的父母！”
　　女儿点点头：“是的，我看到了，是一位老妈妈被推进抢救室了。到现在还没有出来。”
　　老人抖动着花白胡须，明白过来似地说：“哦……”
　　正当门诊大厅里笼罩着一片悲痛气氛时，抢救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高举着盐水瓶护在担架车旁边。这标志着患者得救了！
　　大家“呼啦”一声，拥了上去看望妈妈，只有张琪迎着一位大夫问道：“请问大夫，病人现在情况怎么样？”
　　这位大夫拉下口罩，点点头说：“幸亏来得及时，再迟半个小时就没救了。还有，病人服农药后立即采取了洗胃措施，也为我们赢得了抢救时间。小伙子，是你的妈妈吧？”
　　张琪点点头：“谢谢大夫！”张琪心中想，要是大夫说“我们已经尽力了”，那就真的全完了。大家真不知道怎么度过今天这个夜晚。真的，既对妈妈得癌症一无所知，更没办法接受妈妈自杀的心理准备。那家里真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样的大乱子。
　　后来才知道那位大夫是抢救妈妈的主治医生，他对张琪说：“你妈妈还没有完全脱离危险期，还需要继续观察，就怕有反复，你们是不是安排一下家属陪房？”
　　大家又尾随着担架车向ICU（重症监护病房）走去。
　　“孩子们，病房里只能留下一个人看护。如果你们放心，就让我来陪你们的妈妈好吗？”杨老七擦着满脸的泪水期盼地看着孩子们。
　　他们兄妹几个看着杨老七，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还是二秀立即反应过来说：“干爸，那就辛苦您了。”
　　“谢谢孩子们。”杨老七感动地说。
　　…………
　　当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兰花得救后，大家都聚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掀起了评价兰花一生的热潮。
　　五叔捋着雪白的胡须，点点头缓缓地说：“这个庄子上哩，多吃几斤咸盐的就数我了。兰花是我舅舅庄子上的孩子，她从小就是吃苦的命。要说人品，那可是百里挑一、千里挑一的好闺女哇。唉，只怪从前……从前那……啊。哎，不说了。要像现如今就好啦。哎，那能怪她么？嫁到婆家，不是从糠箩跳进米箩里，反是从糠箩跳进灰箩里，苦哇！一辈子苦哇！哎，不说了，不说了！”
　　小强妈在人群中，一手纳着鞋底，一边接过五叔的话头：“是哎，是哎！我们是邻居，天天看见她的。要是我啊，四个孩子拉扯不大不说，我自己也早死咧！那罪啊真不是人受的？”
　　如果兰花在场，听到乡亲们的议论，一定会感动得嚎啕大哭的。
　　…………
　　ICU室里，兰花静静地躺着，身上连着许多根导线、输液管。护士在悄悄地巡视，严密地观察着每个病人床头上方的仪器显示血压和心率的数字变化。杨老七在ICU室陪护着兰花，他紧紧地握着兰花的手，泪流满面地看着她。兰花，你知道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吗？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你不知道我爱你吗？你怎么能忍心抛下我一个人走呢……
　　杨老七默默地注视着兰花，心碎的感觉一阵阵袭来，为了这个女人，为了她的孩子们，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保护她们。为了减轻她的负担，他偷偷地帮助她的孩子，二龙上大二那里，因为缺乏营养、抵抗力差，由感冒引起肺炎，一直高烧不退，必须住院治疗。二龙怕妈妈知道担心，也知道妈妈没钱，就给二秀打了个电话，二秀急得直掉眼泪，二秀知道住院就要花钱，可她当时没有钱，她的钱都给他们交学费了。
　　也许是老七和孩子有缘，很少去县城的杨老七那天正好去看二秀，他连忙对二秀说：“闺女，你别着急，干爸有钱，我回去就给二龙寄去。”
　　“干爸，二龙说要300块钱。”二秀哭着说。
　　“别哭二秀，300块钱干爸有。这事千万别和你妈妈说，要不她会急出病来的。”杨老七很认真地说。
　　“嗯。干爸，那我去找会计借点……”
　　“借什么？干爸不是告诉你有钱吗。”
　　二秀看着杨老七：“干爸，你真有钱？”
　　“这孩子，干爸什么时候骗过你。好了好了，我现在就回去拿钱给二龙寄去。”杨老七说完走了。
　　二秀一直望着他的背影，直到望不见了才进屋。进屋后她的同事晓亦看到她眼泪汪汪，恋恋不舍的样子，便问她说：“二秀，这是你爸爸吗？”
　　二秀擦着脸上泪水，告诉晓亦这是她的干爸爸。
　　杨老七从县城直接来到镇医院化验室，化验室的小王问他：“老杨，你又想卖血了？”
　　“是呀，小王请你再帮我抽300毫升血吧。”杨老七讨好的笑着。
　　“300毫升？你不要命啦！”
　　“求你帮帮忙，我等着急用呢。”
　　“你上次不是卖过了。”
　　“上次的钱早用了，小王，求你再帮我一把。”
　　小王看着杨老七的表情，知道他真有急事：“那就200吧。”
　　“300，不然钱不够。”杨老七求着说。
　　杨老七刚抽完血，村长进来了，村长说：“老七，你在医院干什么？”
　　“没……没干什么，村长我还有事先走了。”杨老七说完，慌慌忙忙地走了。
　　村长便问小王：“老七病了？”
　　“你们认识？”小王问。
　　“当然认识，我们是一个村的，他是不是生病了？”
　　“他啊，没病，他是来卖血的。”
　　“什么？卖血？”“是啊，只要检查合格谁都可以卖。”小王不满的说。
　　村长对杨老七怀疑起来，他悄悄地跟在杨老七身后，想看看他拿着卖血的钱去干什么？
　　当他看到杨老七拿着钱走进邮电局时，更引起他的好奇心，他本以为杨老七光棍一个，一定是拿这些钱去玩女人了，没想到他来邮局了。
　　杨老七不识几字，他拿着钱和一张纸条对女邮电员说：“姑娘，请你帮我填写一下，我不识字。”
　　姑娘说：“你找别人填一下，我填不符合手续。”
　　“我帮你填吧。”
　　杨老七一回头，见是村长，他想把纸条藏起来。可来不及了，村长一把夺过纸条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来帮你填。”
　　当村长看到钱是寄给二龙时，村长拍了拍老七的肩膀，什么话也没说。
　　村长从自己口袋中掏出一百块说：“我身上只有一百块钱，一起寄去吧。”
　　“村长……”
　　从邮局出来，村长用自行车带着他。杨老七说：“村长，今天的事情……”
　　杨老七还没说完，村长抢着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杨老七开心地抱着村长：“村长，你真好。”
　　“老七，你实话告诉我是不是对兰花有意思。”
　　“我……我只是想帮帮她。”
　　“如果你真爱她，我去帮你说。”
　　“不！村长，你别为难她。”
　　村长笑了。从此，他和村长也成为好朋友，没想到那天一急，村长还是说突口了。
　　望着兰花昏迷的样子，杨老七心如刀绞。
　　大厅里兄弟姐妹们商量着怎样陪护妈妈。张琪提议说：“大家是不是这样，今天晚上都回去休息。现在有干爸陪着妈妈，从明天起我们开始轮流排班，让干爸休息好不好。”
　　二秀和她老公邀请大家都到她家里去休息，顺便弄点吃的，大家十分乐意。一会儿，大厅里又安静下来了。
　　第二天一早，大家又一起来到医院，杨老七说：“孩子们，你们都放心吧，妈妈的危险期基本过了，现在恢复得很好，就是还没有完全清醒。”
　　“干爸，您辛苦了，现在我来陪着妈妈，您去大姐家休息一会吧。”二龙对杨老七说。
　　“傻孩子，只要你们的妈妈好了，我就是再累也浑身是精神啊！现在你们都进去看看妈妈，看过后你们就回去吧，还是我来照顾她。你们是孩子，我不放心。”
　　“干爸……”
　　“什么话也不用说了，孩子们。我能在这里照顾你们的妈妈，也是我的福气。张琪，你医院里不是有熟人吗？把你妈妈的诊断书拿去请医生看看，如果能动手术，等你妈妈好点儿，我们就开始帮她治疗，这种病治疗越快越好。”
　　二龙抢过话头说：“我看妈妈一直很精神的，怎么会是癌症呢？”
　　“你们一会去病房，我先去看看你们的妈妈。”杨老七说完去病房了。
　　二龙这句话代表了大家的心思。是的啊，每次我们回家，妈妈都对我们笑嘻嘻的，精神很好，哪知道她原来是强忍着癌症的疼痛。唉，不知道妈妈平时一个人在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妈妈呢，妈妈现在怎样了。”大龙和媳妇急冲冲地赶来了。
　　“哥，嫂子，你们回来了，我们差一点就没有妈妈了。”二龙流着眼泪说。
　　“先坐下，先坐下，现在妈妈已经脱离危险期了。”张琪拖着大龙说。
　　“我要去看看妈妈，你们都在这里，谁在陪妈妈？”
　　“哥，干爸在陪妈妈，你放心吧。”
　　“这样吧，你们去看妈妈，我去找医生看妈妈的病情证明和咨询一下治疗情况。”
　　“嗯，姐夫你要问清楚了。”
　　“嗯。”
　　他们姐弟几个一起来到病房，看到妈妈昏昏沉沉地躺在病床上，都围在妈妈身边默默地流着眼泪。
　　
　　第三十章、死而复生
　　
　　中午，大家都一起来到大秀家里。
　　大龙媳妇若南说：“妈妈为大家操尽了心，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在她病重的时候想到的还是我们，这是个多好的妈妈。”
　　若南流泪了。
　　“嫂子，你坐下吧。”二龙媳妇拿着椅子对她说，
　　“雨竹，你也坐下来。”
　　这时张琪从医院回来了，二龙像看到大救星一样跳起来；“姐夫，妈妈的病有救吗？”
　　“医生是怎么说的？”大家一起瞪大了眼睛望着他。
　　“你们听我说，上午我请朋友找了三个主治医生讨论了妈妈的病情，他们看了妈妈的检查报告单和病情证明后……”
　　“他们怎么说？”大龙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姐夫的话。
　　张琪看了大龙一眼，他们说，“这个诊断书不是他们县医院出的，是乡镇医院出的，如果这个诊断是准确的。那妈妈患的就是胃癌。”
　　“胃癌？”大秀哭起来。
　　“大秀，你别哭听我把话说完。”张琪着急地对大秀说。
　　“医生说如果是胃癌，现在应该属于中晚期，只要及时手术，术后再采用放化疗与中西医疗法相结合，还是有救的。”
　　“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早点告诉我们多好。”二龙皱着眉头，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流。
　　“妈妈不是说了吗？”大龙心疼地搂了搂二龙，“妈妈不想拖累我们，不想让我们为她花冤枉钱！”
　　“大家都要冷静下来，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要想办法帮妈妈治病。”若南说。
　　最后，兄弟姐妹们决定，继续把妈妈留在县医院治疗。如果需要转院，等妈妈身体恢复后立即转到市级医院或省级医院！一定要把妈妈从癌症的魔掌中抢回来！
　　五天后，兰花转入了普通病房。护理级别也从一级降为三级，这标志着她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从兰花喝下甲胺磷到现在的三天中，经反复洗胃和药物治疗，兰花的生命体征一点一点地显示出来了。兰花的生命力显示了极度的顽强，但农药的伤害也是巨大的。前两天，她一直处于深度昏迷中；从第三天开始慢慢转向浅度昏迷，第五天晚上她终于开始清醒了。
　　当她睁开眼睛时，她仿佛如做梦一样，四周一片雪白，她轻轻的动了一下。她的眼睛对灯光还一时不能适应，两眼眯成一条缝。
　　“兰花，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杨老七不知是哭还是笑，总之已泪流满面。
　　“七哥，我这是在哪里呀。”
　　“这是县医院，兰花，你别动，手上挂着吊针呢。”
　　兰花看着杨老七，却什么也想不起来：“我病了吗？七哥。”
　　“是的，你病了。兰花，现在已经好了，等你彻底好了，我们就一起回家。”杨老七哭着说。
　　兰花点了点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她的记忆慢慢地恢复了。她记得，当她喝下甲胺磷以后，就感到一阵刺鼻的农药味儿令她呕吐。可没过一会儿，她就闻不到那种令人难受的气味了，喉咙里仿佛有一种甜丝丝的感觉。整个人变得舒适、轻飘飘的。她感到自己并没有被农药毒死，而是还好好地活着。眼前也不像老一辈人所说的那样，四面漆黑，阴风飕飕，鬼哭狼嚎，一片恐怖的景象。她感觉自己正在一条明亮的“圆筒”（文化人称之“隧道”）中，向前跑去。跑着跑着人就飘起来了！忽然，她听到有人叫她，兰花，你来啦？这声音好熟，是谁呢？兰花，你认不识我了？哦！这回她才看清，站在隧道尽头的光亮里，虚化着一个飘浮的身影，看轮廓，那不是她的根生哥吗？根生哥，我在这里！我来了！根生哥，你在这里一切还好吗？根生哥欣喜地说，一切都好，这里不冷不热，没有饥饿没有贫穷。两个轻盈的身躯说着就拥抱在一起。兰花感觉无比的快乐，无比的幸福！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她的根生哥不知道去哪了！兰花拼命呼喊着，根生哥！根生哥！
　　忽然，她听到孩子们的欢叫声，妈妈，妈妈，我们在这里。孩子们围着她又蹦又跳，又说又笑，兰花开心极了。孩子们，你们怎么也来了？大秀说，妈妈，我们这是在家里哩！兰花一宁神，四周的确是屋子里原来的摆设，那桌椅、那木板床，还有那只铁壳的热水瓶，一切都是家里的东西。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对她说，妈妈，你不用再吃苦了，你的病也好了，我们要永远生活在一起，妈妈你看，我们把孩子带来了，快喊外婆，快喊奶奶！这温馨的亲情几乎要把她快乐得融化了。
　　她觉得生活是从来没有这么美好过。她暗暗叮嘱自己，这下好了，我不能死，我要好好活下去，我要看着我的孙子孙女长大上学！忽然间，一切归于静寂，她发现自己走在田野上，野外的风光是那样的迷人。
　　“妈妈！你醒了，妈妈！”兰花努力地撑起沉重的眼皮，微微睁开双眼。她看到了什么？她看到了刚才在梦幻中见到的孩子们，这回可是在真实的世界里！她快乐得流泪了。她心里明白，自己没有死，一定是被人们救活了。
　　“妈妈，”大秀哭着说，“你把我们吓死了。现在正是我们报答您养育之恩的时候，你却要抛下我们……”大秀哭得再也说不下去。
　　“傻孩子，妈妈哪能舍得离开你们，妈妈这也是没办法啊。”兰花吃力地说。
　　“什么叫没办法？妈，过去那么困难，您都有办法把他们几个人培养出来。现在他们几个就不该为您治病？为您付出……”若南说。
　　“若南，我的好孩子，妈知道你们都孝顺。可有多少癌症是能治好的？妈不想拖累你们，也不想让你们花冤枉钱。”
　　“妈！什么叫拖累？什么叫冤枉钱？有病不治能好吗？现在医学发达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也不能放弃！”
　　“若南，妈妈明白。”
　　“妈妈！你不明白。你这样做让我们做儿女的怎么做人，您是我们的妈妈呀。”若南哭着说。
　　“妈！您放心吧，不管花多少钱，我们也要把您的病治好。”雨竹也哭着说。
　　兰花一把搂过两个儿媳妇，颤抖着泪流满面地说：“妈妈有你们这么孝顺的孩子知足了。”
　　“妈，我已经把您的病情和检查报告单请医生看过了，他们说您的病能治好的。”张琪擦着兰花脸上的泪水又说：“癌症有好多种的，也并不都是不治之症。妈，您发现得早，一定能治好的。”
　　“哦，”兰花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妈妈，”二龙说，“我们已经为你联系好了。等你身体一恢复，我们就送你去省城医院看病！”
　　“去什么省城？要看就在这里看吧，还要跑那么远？”
　　“妈，不去省城也行，那就去市医院吧；市医院离我们家不远，也很方便。”若南说。
　　“好，我们看情况再说吧，妈妈。”二龙说。
　　“妈妈，”二秀说，“这两天村子里的伯伯、婶子都来看过你了，可惜你没醒。小强妈妈也来了，你看，那篮子鸡蛋就是她送来的。”
　　“哦，”兰花轻轻地摇了摇头，“太麻烦乡亲们了。”
　　“还有干爸，自从您来医院，他一时都没离开过您，一直在照顾您。”大秀擦着泪水说。
　　兰花向杨老七伸出手，杨老七握着兰花的手有点发抖。
　　“七哥，大恩不言报。”
　　“兰花，什么话也别说，我等你病好后一起回家。”
　　“嗯，”兰花点着头。
　　兰花在医院住了半个多月，终于出院了。出院后在大秀家调养了一段时间，孩子们又送她去市医院接受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在市医院，兰花做了全面检查，诊断为中晚期胃癌。医生建议最好做手术切除，因为手术切除仍是目前最主要的治疗方法，但胃癌根治术必须做胃大部分切除手术，术后创伤必然会抑制正常的胃肠运动及消化功能，通过手术切除肿瘤，易导致残余肿瘤的生长与转移及多种并发症的发生，存在体内免疫失调，从而影响近期的康复及远期的生存率，所以胃癌手术后的康复治疗关键在于调节免疫功能。
　　几个孩子听了医生的话，决定为妈妈做手术治疗。可医生说：“因为是中晚期，术后恢复可能会受到一定影响，甚至于会出现意外……”
　　“医生，那手术后，具体治疗需要多常时间？怎么治疗？”大龙和二龙不由又担心起来。
　　医生说：“手术后具体治疗方法，那就是放、化疗。这个你们可以放心，胃癌术后治疗中放化疗均为局部疗法，往往存在很大的局限性，其缺点是毒副作用大，损害大量正常细胞。”
　　大龙觉得，多说也没用，医生说的他们不懂，不如一切听医生安排。他们把医生的意见告诉母亲，没想到兰花非常愉快的接受了手术治疗。
　　兰花做手术那天，几个孩子紧张极了，兰花反而笑着对他们说：“孩子们，别紧张，妈妈福大命大，你们就放心吧。”
　　也许真的是应了五老太爷的话，兰花是好人，老天爷保佑了她。兰花的手术做得非常成功，手术后兰花又接受了一段时间中药放化疗。医生说；中药一方面可以阻止肿瘤细胞进行脱氧核糖核酸复制，抑制肿瘤细胞的生长，增加术后疗效，另一方面不仅可以有效地杀灭术中残存的癌细胞、还可以减轻手术带来的副反应，防止术后复发，提高化疗疗效，减轻毒副作用，还可促进患者术后身体的快速恢复，提高其自身对肿瘤的抵抗力。
　　放化疗时，虽然有一些不适的反应，当兰花看到孩子们焦虑的神色时，她却笑着说：“妈没事，现在感觉很好。”
　　孩子们看着妈妈的笑脸，不得不佩服妈妈的毅力。
　　经过一段时间治疗和调养，兰花终于恢复了正常，她自己也感觉到越来口味越好，越来越有精神了。
　　兰花出院后，一直住在大龙家里，大龙和若南说：“妈，您就住在我们家里，正好半年后还要复查，等复查后没什么情况我们再送你回家。”
　　兰花想，住在大龙家，一是增加他们的负担，二是自己身体不好，也不能帮他们做事。她思来想去，还是还去好。
　　于是她就对大龙说：“妈还是回去休养吧，等到复查时再来。”
　　“妈，你一个人回去干什么？家里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我们家还有保姆陪您说说话，您饿了，就让她做点给您吃吃。”
　　“是啊，妈，你就别回去了，再说这是你儿子的家，你怕什么？”大龙也对她说。
　　兰花执不过孩子，就在大龙家住了近一年。
　　
　　第三十一章、皆大欢喜
　　
　　第二年九月份，兰花对大龙和若南说：“若南，妈妈想回老家了，送妈妈回去吧，妈妈现在全好了，也想老家的乡亲们了。”
　　“妈，您要回去可以，如果您回去还是一个人生活，我们不放心。妈妈，不是儿媳多事，七叔对您那么好，如果你们能生活在一起不是也相互有个照应吗？”
　　“苦南，妈都这么大年纪了，身体也不好，妈不想连累你七叔。”
　　“妈，这不是连累，七叔苦苦等你这么多年，他知道你病了，比谁都着急。这一年多来，七叔天天都在关心你知道吗？”
　　“妈，在我们心中，七叔早就是我们的爸爸了。”大龙也说。
　　“大龙，若南，妈这一辈子……”
　　“妈，您什么也别说了。如果您同意，我们一起回去热热闹闹在一起吃顿饭就行了。”大龙说。
　　“那等我回去再说吧。”
　　大龙和若南陪兰花来到县城，兄弟姐妹在大秀家闹了一天。兰花感到幸福极了，那天自己要是真的去了，就再也看不到现在这个场面了。
　　兰花在大秀家呆了几天，就准备回乡下去了。那天一早，晟睿和张琪从单位借来两辆轿车，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回乡下了。车子刚到村口的水泥路上，乡亲们就估计一定是兰花回来了。
　　“兰花！兰花回来了！”人们欢笑着向面包车奔过去。车门打开了，先下来的是张琪，人们问他：“小张啊，是不是送兰花婶子回来了？”
　　张琪笑了笑，没回答，只是指了指车上。这时大秀也下来了，人们热情地喊起来：“大秀，送婶子回来啦？”
　　“回来啦，回来啦！”大秀高兴地说，“大伯好！二叔好！五叔好！”
　　“大秀，你妈没回来呀？”乡亲们和二狗子看车子里没有兰花，他们都失望地问。
　　大秀笑着说，“你们看看，后面车子里是谁？”二狗子跑到车门前一看，车子里坐着一位富态的中年妇女，连忙说：“大妈好。”
　　“二狗子，你连婶子也不认识了？怎么叫起大妈来了。”
　　“婶子！你是我们的婶子吗！你怎么像城里人了呀，我还以为你是二秀的婆婆哩。”二狗子高兴跳起来。
　　“婶子变胖了，是吧？”
　　“嗯，是的。不！婶子，你还变白了哩，我都不敢认了。”二狗子不好意思地说。
　　乡亲们听到二狗子的说话声，都围过来。“二狗子，这是你兰花婶子吗？”
　　“当然是啦，我婶子变好看变漂亮了。”
　　“二狗子，别胡说八道，婶子变老了。”兰花微笑着下了车。
　　这是兰花吗？乡亲们在一旁啧啧地议论着：“要不说还真的不敢认了。哪里还有半点兰花的影子哟。”
　　“不对不对，我早就看出来了。”五老太爷矜持地说，“她就像当年刚嫁给根生时一样嘛！瞧你们这眼神，还不如我呢，我都九十多岁了！哈哈……”说得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晟睿，你先开车回去吧，我和乡亲们一起走走。”兰花笑着对晟睿说。
　　“妈，那您注意点。”
　　“没事，这土路我都走了几十年了。”晟睿和二秀开车先走了，兰花陪着乡亲们一路有说有笑的向家里走去。
　　“都说城里的饭养人，你们看兰花现在又白又胖，仿佛年轻了十岁。”二婶子笑着说。
　　“胖是胖了，整天光吃不做事，再吃点好东西，能不长肉吗？”兰花的话引得乡亲们都笑起来。
　　“兰花，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二婶似乎有点不放心的问。
　　“不走了，我离不开大伙，也离不开这个穷家。”兰花笑着说。
　　“是离不开扬老七吧。”二婶子打趣地说。
　　“瞧你这张嘴，胡说八道什么啊。”
　　“哈哈哈……还不好意思了，脸红什么？”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没在意就到家了。刚到家门口时，兰花愣住了，家里的里里外外都收拾得干干净净。
　　“回来了兰花，累了吧，快点坐下来歇一会。”杨老七红着脸从屋里迎出来对兰花说。
　　“妈，你看家里收拾得怎么样？”
　　“真干净，是谁收拾的？”
　　“都是干爸收拾的，妈您看看满意吗？”二秀笑着问兰花。
　　“死丫头，没大没小的。”
　　二秀一路笑着跑开了。“老七啊，哪天把你自己的‘窝’也收拾得这么好就不错了。”小强妈调侃道。
　　杨老七“嘿嘿”地笑了两声，搓着双手，不知说什么好，脸却腾地一下更红了。
　　“哈哈，没想到老七也有脸红的时候。”小强妈拍着杨老七的肩膀。
　　“就你嘴快，尽拿我穷开心。大家别听她胡说了，都坐下来歇歇喝杯水吧。”杨老七说着，拿起水瓶帮大家倒水。
　　“干爸，您坐下，让我来倒吧。”二龙说。
　　“我不累，你们都坐下来。”杨老七看了看大家又说：“中午就请大家在这里吃顿便饭吧，一是为兰花康复回来接风，二是感谢大家对兰花的一片心意。”
　　“唉！我说杨老七，兰花都没说请我们吃顿饭，你到像个主人似的，你说这话能算数吗？”小强妈的话引起大家一阵哄闹。
　　“是呀，老七，你说话算数吗？”
　　杨老七红着脸看着兰花。兰花笑着对大家说：“当然能算数，这个主就让他七叔做了。”
　　“好！有没有酒喝呀。”
　　“有，酒菜我都准备好了。那现在就请二婶、小强妈下厨房吧。”杨老七说着，拎出两天前就准备好的酒菜。
　　“哎哟，老七原来你早就有准备呀！”
　　兰花幸福地看了杨老七一眼。大家都去帮忙了，杨老七关心地问兰花说：“兰花，你现在感觉很好吧。”
　　“很好，七哥，你怎么知道我要回来了？”
　　“前天，大秀打电话告诉我了，本来我也想去县城接你的，一想反正你就回来了，我还是在家里收拾一下，做一些准备工作。我就……兰花，我没去接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怎么会呢，七哥……”兰花激动得满眶泪水。
　　“兰花，什么也别说了，别说了。只要你好了就好。”
　　“我有点累了，七哥……”兰花忽然有点想在七哥面前撒娇的欲望，可她马上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嗯。”老七扶着兰花说，“那你就先进屋躺下休息一会吧，被子都是我前天刚拆洗过的。”
　　兰花看着杨老七，不知说什么是好。作为女人，一辈子有一个男人死心踏地地爱着自己，难道说这不是福份吗？杨老七搀扶着兰花，走进拾掇得干干净净的卧房。
　　兰花随手带上房门。
　　他们俩个人坐在床沿上，兰花轻轻地依偎在老七怀里；老七抱着兰花，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兰花，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兰花故意问。
　　“答应和我在一起，让我照顾你一辈子。”
　　兰花默默地点了点头，轻轻地闭上双眼，用头在杨老七胸前拱了拱。老七低下头，他的心动了，一般清澈的甘泉温馨了他贫瘠的心田，他一定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不会再让他的心田孤苦而流血。
　　…………
　　“二龙，这次你妈妈治病花了不少钱吧？”小强妈问。
　　“婶子，也不算多，一共三万多块钱吧。”
　　“天呐！”众人听了，张大了嘴巴一时合不拢了。这么多钱呀？”
　　“是呀。”
　　这个数目，在改革开放初期的农村，还是个“天文数字”。要知道，那时候，就是加足了水分的“万元户”，也没有这么多钱，当时乡亲们一家一年的总收入也只有几千块吧。
　　“还是人家兰花有眼光，要不是几个孩子都读书，都有工作，哪来这么多钱治病哪。”
　　“是呀，谁有兰花吃苦受罪多。”
　　兰花也真是的，怎么不在城里住下呢，这个破家还有什么好恋的啊。
　　“这个你们就不懂了，他婶子。俗话说：故土难离嘛。”兰花红着脸，笑咪咪的走进来了。
　　“其实妈妈的病早就治好了。”大龙搬个椅子让兰花坐下来又说，“在我们家休养了一年多。这不，她天天念叨着乡亲们，念叨着这个家，她非要回来不可。”
　　“是啊，古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也不如自己的穷窝嘛。”
　　“在城里他们这家拖那家拉的，都快把我这老婆子拉散板了。呵呵，我还不如快点儿回来，多亨几年清福呢！”兰花笑着说。
　　“说得也是。”小强妈也深有同感地说，“我总感到在小强家里，没有在自己家里自在，在那里没事做真难受。”
　　“是呀，所以我想回来为乡亲们做点小事情。”兰花笑着说。
　　“做什么事情呀，兰花？”
　　小强妈说：“现在都分田单干了，各家顾各家的，还有什么事可以让你做呢？”
　　“我知道自己年纪大了，体力也不行了。”兰花诚恳地说，“可是我想在农忙时办个托儿所什么的，帮乡亲们照看照看孩子，让大家伙放心在地里干活。”
　　乡亲们听了，都说“好哇！太好了！”连二狗子也拍起巴掌来。
　　“关你什么屁事，你拍什么手！”小强妈故意嗔骂他，“你还是光棍一条呢，凑什么热闹？”
　　“小强妈，你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二狗子不服气地说：“敢情哪一天，我非娶一个比你家媳妇还要漂亮的女人让你看看！”
　　“哟，还真看不出来，”二叔也打趣地说，“我本来想把你先送进兰花的托儿所里，这下更好了，等明儿，你们父子俩就一起上吧。”
　　说笑归说笑，其实这件事在兰花回来前，他们一家人就策划好了。
　　大龙说：“妈妈一辈子就喜欢孩子，她希望能帮乡亲们做点事情。她想来想去，就买了一些培养婴幼儿的书回来，这半年多来，她天天研究这些书。她说，她在城里生活不习惯，也不帮我们带孩子，孩子应该留在父母身边，这是书上讲的。”大龙笑了。
　　“于是我们兄弟姐妹商量好，动员自己所在的单位，对口支援村里。比如开办经费、桌椅、黑板、纸笔、儿童用品。反正我们有的在学校，有的在商场，有的在机关，解决这点小事还不是太难的。不过这件事情，还得和村里通通气，如果由村委会出面办这件事是最好不过了。”二秀的丈夫说。
　　“我说晟睿同志，你在教育局工作，这事有你出面不是更好吗？”小强听说兰花要在村里办托儿所，他第一个支持。
　　“这事还是村里出面好一些，我可以帮助解决一些具体问题。”
　　“那我去和村长说一下，让他们找你。”小强说着跑了。
　　“小强，一会儿回来吃饭！”兰花在后面喊道。
　　“知道了，婶子。”
　　晚上，村长和村主任都来看望兰花了。
　　村主任见到兰花就笑着说：“听人说，兰花变年轻了，我还不相信哩。这人还真能返老还童？”
　　“村长、主任，都请坐，别听他们瞎说！”兰花笑着对他们说。
　　“兰花，你可别打马虎眼，你还真的变年轻了。要是猛然在大街上碰见你，我还真的不敢叫你哩！”
　　就这么简单，在说说笑笑中，关于接受和支援兰花在农忙时帮助乡亲们带孩子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儿女们走后，兰花一个人静静地躺在床上，她想了好多好多。改革开放后的农村，一片祥和的景象。人们不仅解决了温饱问题，还渐渐地奔上了小康之路。村里早已见不到队长吹着哨子催社员们上工的“壮观”景象了，可田里的庄稼却越长越好。兰花想起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有一位从省城下来考察的大干部来到这里，看到农民的贫困、看到大伙隆的低效率，急得没办法，就对乡亲们说：“你们要像种好自留地一样种好集体的大田！”可还是没用，当然不会有用的。像兰花家那样的贫困户，比比皆是。好多地方的人都在外面逃荒要饭！如今的日子好过了，人们不再为吃穿犯愁，真的是天堂的日子呀……
　　兰花慢慢地入睡了。那一夜，她睡得又香又甜。
　　一个月后，村长陪着老七和兰花领回了大红的结婚证。在儿女和乡亲们的一片祝福声和欢声笑语中，他们喝了交杯酒。
　　当天晚间，洞房里，方桌边的老七搂着兰花，张着嘴巴望着自己的新娘，轻轻地说：“兰花，我这不是在做梦吧？”
　　兰花笑吟吟地，点点他的额头：“你呀！”
　　杨老七幸福地闭起双眼，就这样一动不动地搂着兰花。
　　兰花看着他这个傻傻的样子，心中一股柔情油然升起。她推了推自己的新婚丈夫，说：“别老傻愣着了，我困了……”
　　杨老七仿佛如大梦初醒，一下子抱起兰花轻轻地轻轻地向铺着龙凤锦被的婚床走去，兰花勾住杨老七的脖颈，幸福地闭上了双眼……
　　转眼大忙季节开始了，兰花也忙碌起来。当乡亲们都在田野里挥汗如雨的时候，他们的孩子在兰花的托儿所里快乐地玩着游戏。
　　脚步匆匆的乡亲们经过兰花的托儿所门前时，听到屋里传出孩子们的阵阵欢笑声，他们也开心地大笑起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