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二十三
　　多余的东西多了，就容易失去方向。
　　入夜。
　　金川的夜不是那么黑，很多店家门前还是点着灯笼，微弱的灯光下，更显静谧。
　　“醒一醒，熊。”
　　熊被一只手从梦里推醒，小刀压低声音道：“已经三更了，我们该出去了。”
　　“出去？”熊眯着眼，不解道，“去哪？”
　　“去找线索。”
　　小刀摸出白天的那枚银子，神秘地说道：“线索也许就在这块银子里面。”
　　只见他两指微一用力，银子破裂，一张小纸条掉了出来。熊咦了一声接过来打开一看，念道：“后池园林幽影衣。”
　　“后池园，去看看也罢。”
　　小刀拉起熊一路小心翼翼摸到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宅园前，纵身一跃跳了进去，一进去就感到全身一阵寒气袭过，仿佛被什么东西穿过一般。
　　这里与外面截然不同，阴沉沉没有一点灯光，正中一间较大的房屋立在那里。
　　“这里是？”
　　熊心里的疑问比害怕多了许多。
　　小刀道：“这里就是后池园林，这间房屋后面有一座曾辉煌过的园林，只不过十几年没有人住过就凋零了，后来园门一封，前面这间就改成了义庄。”
　　熊道：“那我们来这里做什么，还有那块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小刀竖着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确认没有其他人才道：“这件事得从听雨阁的那个老板说起，冯坤和许山被调到金川之后，影先生就把老吴放到了这里，一方面勘察他们的行为举止，一方面尝试说服白天出手的那位中年人，所以任何人来到金川，都逃不过老吴的眼睛。那块银子就是老吴给我们的提示，他让我们来这里，一定有他的道理，冯坤和许山从任务一结束就从此消失，也许又回到了金川。”
　　“那老板，也是山流的人？”
　　熊失声道。
　　“嘘！”小刀道：“别这样大声，在没有说服那人的时候，这件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说完就向那间房屋走去，提醒道：“不过这幽影衣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下面可要小心一点了，毕竟为了找这两个人，山流已经损失七个好手了。”
　　熊点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小刀的背影，心里不禁想道：“你究竟又是什么身份，只是师父的一个属下而已么，为何会知道这么多的机密？”
　　思考间二人已行至门前，屋里黑乎乎的一片，门一打开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干涩又沉闷。小刀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火石，屋里顿时亮了许多，只见地上整整齐齐摆了一排排的棺材。
　　“咦，那里有一个棺材是打开的？”
　　熊一眼看到，几步闪身过去，却见到棺材盖原来是掉在了地上，搭在棺材上。
　　“小心！”
　　小刀叫了一声，见下面并未发生什么舒了一口气，走到那棺材面前。
　　棺材里躺着一个浓眉大眼的中年人，脸色已发青，黑色上衣也被撕开，心脏上插着一柄绿色小剑，鲜血也已干涸，显然已死去许久。
　　“这人是？”
　　熊注意到那柄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喃喃道：“非但一剑刺向致命部位，而且剑上居然还淬有剧毒，显然是不给他留一点活下去的机会。”
　　说完只见小刀脸色已变了，小刀回身将门掩上，才幽幽道：“这人正是冯坤。”
　　
　　二十四
　　暴风雨来临前后，一切显得那么狂野，却又显得那么祥和。
　　“他就是冯坤？”
　　熊道：“他怎么死在了这里，许山又到那里去了？”
　　小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眉头紧皱，陷入了沉思当中。
　　其实熊也已不必问，冯坤和许山同时消失，现在冯坤已死，许山不见，已足够说明原因。
　　许山就是叛徒。
　　虽然他们都没有说出来，这在他们心里却早已是一个铁打的结论。
　　许久，熊才打破沉默，问道：“许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去什么地方？”
　　小刀叹道：“许山，呵呵，我与他见过几次，他是一个沉稳老练、朴实无华的人，没有什么心机；若非亲眼见到这具尸体，我实在不愿相信许山会是叛徒。”
　　“哦？”
　　熊心里一动，盯着那具尸体忽然道：“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无论是许山还是冯坤，熊都没有见过，不过既然师父让小刀跟他来，他就会相信小刀的判断，所以他才会大半夜跟着小刀来到这个义庄。
　　一个人的容貌声音都可以伪装，但是性格确是最难伪装的，因为一不经意间就有可能露出马脚。
　　从小刀的判断来看，许山是叛徒的可能性不大，可是明明死的又是冯坤！
　　“小刀，我没有见过冯坤的样子，所以我需要你再次确认一下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冯坤。”
　　熊盯着那柄剑，说道。
　　这柄剑已淬了剧毒，无论伤在那里，这人都绝不能活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冒着风险从正面插入心脏，这样出手的话，对方也一定会有防备。
　　这也是一个疑点。
　　小刀无疑也明白了熊的意思，点了点头，向冯坤的脖颈伸去。突然半空停下，说道：“不对，你看他的肤色，似乎比刚才青的多，也胖的多。”
　　“嗯？”熊一看果真是这样，冯坤的脸和脖子浮肿起来，脖颈上清晰的出现一道紫色的印记。
　　“这是……不好！”
　　二人正思考间忽然感到一丝不对，心里升起一股凉气。熊叫了一声，二人一齐向后倒飞出去，退到几米开外。
　　也在此时，冯坤的尸体突然炸开，绿色的液体四散溅开。二人松了口气，火石再点开，只见周围的棺材上布满绿液，微微发亮处竟还有十几根细针插在木板上，绿液染上的木板也发出腐蚀的吱吱声。
　　方才若不是二人发现及时，这么近的距离，是万万躲不掉这些毒针和毒液的。
　　小刀拍拍胸口，叹道：“尸体里面竟然还放了这么歹毒的暗器，太阴险了。”
　　熊道：“确实，看来这人将尸体光明正大的放到这里，是有他有目的的。”
　　这目的当然就是让发现尸体的人一同丧命，而且即使来人没死，也可以毁掉尸体，让来人失去找下去的线索。
　　“这人的目的当然也已经达到了。”
　　小刀看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尸体，苦笑道：“却不知老吴给的这句幽影衣又是什么意思。”
　　熊道：“何不去问一问？”
　　小刀道：“不行，除非不得已，现在暂时还不能让人看到我们之间会有接触。”
　　“嗯。”
　　熊点点头，想到那句“后池园林幽影衣”，说道：“那么只有明白这句话中幽影衣的含义才能知道下一步了。”
　　小刀道：“不错。”
　　熊想了想道：“幽影衣，是不是某一个江湖人的外号，或是一件宝衣的名字？”
　　小刀叹了口气，道：“当然不是，我从来也没有听过江湖上有这个人，这种东西。”
　　熊走了几步，忽然道：“既然这是一句话，幽影衣也许和这个后池园林有点关系，关于这里，你知道多少？”
　　说到这个，小刀眼睛一亮，却还是无奈道：“我想不出，关于这里，我也只是听说过一些可信度不高的东西。”
　　线索到这里戛然而止，小刀道：“这里我需要通知其他人速来清理，冯坤的尸体虽然已无法辨认，还是得送回山流，交给影先生和逍遥先生。”
　　熊道：“这里还有山流的人？”
　　小刀笑了：“哈哈，山流可是无处不在的，更何况，没有什么地方会反对山流的。”
　　
　　二十五
　　“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就是在这一刻，一个不由分说的原因，你想说出这句话，是么？”
　　“是的，你能体会到么？”
　　“能。”
　　“谢谢，谢谢你啊。”
　　也许从某一种意义上来说，山流并不是什么江湖组织，它只是一种信念，一种对抗暴力和邪恶的信念。只要邪恶存于世间，这种信念就永远不会消退，这种信念会感化千千万万的人来加入对抗邪恶的联盟中。
　　“只要暗河在，山流就永不会干涸。”暗河老大说。
　　对于山流，熊其实认识的并不多。跟随师父练剑的两年里，他也从未见过山流的其他人，更不知道山流中还有谁，他的脑海里，只记下，山流就是对抗暴力和邪恶的。
　　“现在此处不宜多待，我先去吩咐一下。”
　　小刀提醒道：“你在这里多多留心。”
　　熊明白他的意思，笑了笑，说道：“你去吧，从小流浪的我，可不怕这里的棺材。”
　　这里黑漆漆的，说不害怕，他的心里还是有一点凉嗖嗖的。走过去将油灯点亮一些，重新审视那口棺材和棺材中的冯坤。
　　冯坤的头颅已模糊不清，绿色液体布满了上身，那柄剑还是插在胸口，不过此时看去却似乎有点不同。熊将油灯凑近，不由吃了一惊。只见剑身上竟然还刻着一行小字，先前没有留意，竟是没有看出来。
　　熊正欲拔出小剑，突然听到外面出现声响，似是一个人细微的脚步声。
　　“谁！”
　　熊呵斥一声，脚步声顿停。他犹豫一下，撕开衣衫拔出小剑包住，又将棺材重新盖上，才推门追了出去。
　　只是方才的脚步声已消失，屋外，月光下也看不到一丝人影。
　　熊目光一转，留意到后面的那一扇月牙门，门似乎早已老朽，风一吹发出“吱吱吱”的哀鸣。
　　呼！
　　突然就起风了，风仿佛吹乱了月光，月光下的一切显得那么朦胧。
　　熊想了想，推开那扇门走了进去，方才的脚步声他绝不会听错，这人又突然消失，只可能进了后园。
　　“后池园以前也是一座辉煌的园林，只因多年无人居住就没落了。”
　　这间后池园是谁的，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住进来？
　　熊带着这些疑问，已走了进去，一股更冷的寒气穿透他的身体。
　　手握紧剑柄，熊定了定神，四周依稀可见一个水池，一座假山，再后面似乎是两排屋宇，其余的就看不清了。
　　“叮咚！”
　　突然水池里发出石头落水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醒目。
　　那声音来自假山后，那水池里居然还会有水，看来必是与外面相连的活水无疑。
　　熊没想许多，听到声音时就已掠了过去。却见到一个黑衣人躺在石头边，呼吸已非常虚弱，口中只喃喃念着两个词：“是你！是你！”
　　黑暗中那人的脸色模糊不清，熊认不出，不过既然此人出现在这里必有原因。熊走过去探了一下脉搏，只听脉相急促杂乱，不由道：“这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面对这突然发生的变故，熊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不过还好小刀不多时就已回来了，见到那人却立刻沉下脸，沉声道：“先带回去。”
　　跟小刀来的三个人看起来都是平常的农家商贩，可是动作十分利索，将他们带到一间民居，另一个人已起床点灯等在那里，院子里的石磨和豆腐说明这人是个卖豆腐的。
　　可是现在这人却推开一侧的柴房，招呼道：“这里暂时不会有人发现，你们可以先用一下。”
　　小刀道：“多谢，明天还请帮忙联系送这二人回家，现在已没事了，你们休息去吧。”
　　“嗯。”
　　“没问题，”
　　几个人点了点头，相拥而去。
　　灯已灭，城北这里又恢复平静，一个不起眼的农居里面，躺着两具尸体，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还有一具活着的尸体。
　　一个是冯坤，另一个当然是许山。许山中毒已深，昏迷过去。
　　熊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冯坤死了，许山也中毒躺在这里？”
　　小刀摸了摸许山的脸，点点头道：“他的确是许山，你是怎么发现他的？”
　　熊将小刀离开后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小刀听了也是一阵糊涂，不明白许山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的。若是许山确是叛徒，杀了冯坤为何不逃，反而又回到后池园，而他身上的毒却又是那里来的？
　　熊叹道：“现在只有许山才能告诉我们这一切了，可是他又中了毒……”
　　“咦？”小刀突然道：“他的毒并没有深入骨髓，也许还有的救。”
　　熊眼睛一亮：“有的救，谁能救？”
　　小刀想了想，叹道：“也只是有三成机会，而且那个人是否愿意出手还未可知。”
　　“谁？”
　　“就是那个中年人，那个站在其他人身后维持金川太平的花二先生。”
　　“花二先生？”熊道，“你是说白天那位中年人就是花二先生？”
　　以前练剑的时候，熊曾问过逍遥子，若是他练成了一剑刺向太阳，在江湖上是不是就可以再无敌手了。
　　逍遥子自然是白了他一眼，笑道：“即使刀法强如名侠阿星，内功强如花二先生，也不敢说从此再无对手，你现在只是学了点皮毛，就敢大放厥词了？”
　　花二虽是阿星那一时代银钩花鹰的后人，确是练武奇才，资质极佳，早在多年前就已是内家高手，据说他练的乃是自创的内家心法。
　　小刀看了看，只见许山呼吸更加虚弱，说道：“事不宜迟，许山的毒已不能在等，咦，尸体上的那柄小剑呢？”
　　“在这里。”
　　熊这才想起那柄凶器，小心翼翼打开，说道：“剑身上的绿液退去后，我发现这小剑上面有两行字，就收起来了。”
　　小刀喜道：“哦？写的什么？”
　　熊摊开碎布，念道：“呐，幽幽天地间，影行闻天下，幽影。幽影！”
　　下面的署名竟是幽影！
　　虽然听到幽影衣时，熊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师父的同门，暗河的七大刺客——幽影，可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幽影和冯坤的死联系到一起。从见过的红叶几人来看，暗河与山流应该不会有冲突，幽影不可能杀掉身为山流的冯坤；难道冯坤才是叛徒，幽影又刚好知道了这个消息才出手的？
　　幽影为何这么做，他根本没必要为山流做任何事，而且他又是怎么知道的，难道他一直在监视山流的行动么？
　　“这是幽影的武器，暗河的人也参与进来了么？不可能，一个冯坤应该还不值得幽影出手。”
　　小刀无疑也陷入了谜团中。熊也想不通，索性不再想，叹道：“师父让我们来查一查这二人，可是现在却只得到两具尸体。”
　　小刀道：“罢了，目前还是先去花二先生那里试一试吧。”
　　熊道：“你是说那位花二先生？”
　　小刀点点头。
　　熊道：“可是他并不认识我们。”
　　小刀道：“这个不是问题，该请老吴出手了。”
　　熊道：“你不是说，现在还不能让人知道老吴的身份么？”
　　“是的。”
　　小刀苦笑道：“可是看到他们二人，还有这柄幽影的剑，甚至是白天那个假冒的大红袍，我想，也许他的身份早已暴露了，金川也许也平静不下去了。”
　　熊想了想，把许多事情联系到一起，是有点奇怪，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小刀抄起昏迷的许山，回头道：“当然越快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