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此生陪你（二）

　　莱州
　　天色暗沉阴雨绵绵，一连下了好几天，整个莱州都被阴冷寒湿包裹着，虽已临近春节街道上却一片萧瑟死寂。宋家院子里盛开的杜鹃花，在冷雨无情地摧残下花瓣失色，暗落泪。
　　阴冷的湿气环绕在整个宋家院落里，每个角落都是一片悲凉，它也侵蚀着宋家每一个人的心里，也侵蚀着景轩的心，凄冷绝望，屋中那盆碳火也被感染，火心浅蓝懒懒地燃烧着，没有一丝暖意。
　　阴雨绵，残叶地，雾云翻烟，烟幕寒萧雨。院中枯树枝落泪，杜鹃花残，朵朵失颜色。伊人梦，何时醒？日夜琴声，化作梦中曲。檐下雨声暗伤怀，泪湿衣襟，更入悲痛来。
　　日日夜夜的陪伴，无数个期待都被时光无情的抹杀掉。每过一日，景轩就如赤脚走在针尖上，一步一步，一针一针，是那么的漫长那么的痛。
　　宋家的新年在忧伤期盼中度过，冷冷清清，死气沉沉。欧阳家更是冷清，景轩新年期间都不曾回家一趟，气的欧阳夫人更加痛恨姆依可。
　　已是第十天，景轩轻抚琴弦静静地看着躺在床上的可儿，他多么的期待她长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轻轻地煽动一下，就一下也行，至少他能看见她在动了，可他一连看了好几天，她的睫毛犹如泰山般稳重丝毫不动。他又将目光移到她的手上，他希望她的某个手指能动弹一下，一下就好，可依旧如冰柱般冰封不动。他按住琴弦起身走到床边蹲下，握住姆依可的手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恐惧，吞声哭了起来。
　　“已经十天，看来可儿醒不过来了！”姆依可姑姑声音低沉哀泣从景轩身后传来。她面容憔悴，目光呆滞，轻脚走进房间像鬼魂般飘进没有声响。她坐在床边静静地看了一会姆依可：“可儿，我这就给家里写信接你回去。”说着起身就走。
　　“夫人再给我两天时间好么？我相信可儿会醒来的，就两天！两天后夫人再写不迟。”景轩抬头，看着面如死灰的姆依可哀求道。
　　宋夫人长叹一口气，黯然失神，如今大雪封了山路，怕是写了信哥哥也收不到，无奈同意了景轩的要求。
　　两天时间，说短却让每一个人内心备受煎熬，所有的人时时刻刻都在期待着姆依可醒来，可时间证明了一切他们痛苦地期待仍是一场空，她没有醒来。说长可眨眼间两天已过，她依旧纹丝不动静静的躺在那里，让每一个人内心更加惶恐。
　　十二天的时间姆依可依旧磐石般不动，死一般的躺在床上，床边站着景轩、景宇、凌云、文儿、文贤，他们眸光死寂，绝望地看着姆依可。景轩眸子里的绝望是死神的降临，景宇眸子里绝望是哥哥余生如何熬过？凌云是后悔，痛恨，他爱的人他保护不了。文儿一家人自是失去亲人般的绝望痛苦。
　　姆依可的姑姑坐在床边，哀泣道：“欧阳公子，如今怕是可儿再也醒不过来了，谢谢你这几天对她的照顾，你这几天受累了，回家好好歇歇吧，以后就不劳烦你来了。可儿由我们照顾即可。”她本来就有病在身，如今可儿如此，十几天的煎熬与悲泣显得她更加面容憔悴苍老。
　　景轩无助地摇着头，他已经说过此生会陪伴姆依可，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离去。
　　文儿看着床上的表姐，这一生就这样睡去了，不等同于死了吗？她内心满是愤恨，紧咬下嘴唇双眼瞪着眼前的景轩，要不是母亲在她非撕碎他不可。她恶狠狠道：“要是我表姐醒不来，你这个混蛋也活不了多久！”她仰头看着他，“单西哥哥一定会为表姐报仇！”
　　“文儿！”她母亲呵斥道，“你表姐之事怎能怪欧阳公子！”
　　“不怪他？要不是他我表姐能这样吗？他，非死不可！”文儿睁大双眼凶狠的看向景轩不甘示弱道，她的林熙表姐就因他们而死，可儿表姐又如此，让她如何不恨，单西哥来他一定绕不了他。
　　“文儿！”她母亲再次呵斥道，“你给我闭嘴！”
　　景轩眸子死寂无光，暗哑道:“就在劫匪持刀指向可儿胸口那一刻，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要离我而去时，那时我的心便随可儿去了。文儿姑娘说的没错，可儿这样是我所害，她此生醒不来我便陪她睡去！”
　　“你不可以抛下你母亲不管！你是她的心头肉。”凌云冷言道。
　　景轩满脸哀泣，冷笑一声:“心头肉？她却不了解我。她要了可儿的命，便是要了她儿子的命！寒风萧瑟，心已冷。花瓣凋落，已无念。此生只愿她作陪，不管山动与地摇。”他抬手示意打断正要说话的凌云，“凌云兄，我心意已决你无须多劝，我母亲还有弟弟照顾，我知道该怎么做！”
　　凌云看了一眼景宇，景宇轻轻点头，凌云不再言语，景轩决定的事是改变不了的。
　　景轩拱手向姆依可的姑姑鞠躬行礼道：“夫人，我有一事相求还望夫人答应!”
　　宋夫人淡然道：“什么事？公子说便是！”
　　“望夫人能把可儿许配与我，让我此生照顾她，陪着她！”
　　“你休想！还……”文儿吼道。
　　“你给我出去！”文儿母亲向她吼道。文儿气的跺脚跑出了房间，她对母亲的行为真是无言可对。
　　“公子，你这样说让我很是感动，可可儿毕竟不是我的女儿，我做不了主！一切都得由他父亲做主，他父亲怕是不会同意的！”
　　“此生若不能与可儿在一起，那我活着也无意义，还请夫人能替我向可儿父亲说说！”景轩哀求道。
　　“哎，不是我……”宋夫人看着眼前面目憔悴消瘦的景轩，叹气正要说帮不了他时，被站在床头一直不语的文贤打断了话。
　　文贤惊喜道：“娘，可儿表姐流泪了！”
　　顿时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姆依可的眼角，的确她眼角流下了两行泪。
　　景轩蹲下身子紧握姆依可的手，喜极而泣低声呼喊道：“可儿，醒醒……”
　　宋夫人见此种情况忍不住又哭了起来，边抽泣便呼喊着她。半晌姆依可的眼珠在紧闭十二天的眼皮里转动着，随之稳如泰山的睫毛微微地煽动了一下，接着眼皮缓缓的打开又合上，合上又睁开。所有人屏住呼吸双眼直愣愣凝视着姆依可的眼睛，生怕一呼吸这种画面就消失。
　　她终于睁开双眼，懒懒地扫视了一圈床边的人，声音微弱:“姑姑？文贤？你们哭什么？”她又把眼神移到凌云、景宇再到景轩问，“姑姑，他们是谁？
　　姆依可虽醒来意识模糊，一时间她真的没有弄清其余的人。
　　所有人都被她这句话问傻了，她姑姑被问的“啊”了一声，定了定神指着床边景轩道：“你不认识他？”
　　景轩更是心里咯噔了下，人是醒了她却不记得自己了，忙解释道：“可儿，我是欧阳景轩啊！你不认得我了吗？你好好想想！我是景轩！”
　　姆依可眸子迷糊，看了半晌景轩，吃力地回想了许久，弱弱道:“景轩？”接着眼泪直流，“我叫你跑，你为何不跑，我保护不了你！”
　　顿时，景宇和凌云内心一阵酸楚。
　　景轩心里更加不好受，是他无能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还要女人来保护他。安慰着姆依可：“可儿，别哭，我没事！是我无用没有保护好你。”景轩亲吻着她的手，“以后我不会再让可儿受伤，我会保护好可儿！”
　　姆依可浅浅一笑，很是虚弱道:“我头痛的厉害，想歇会！”说着又闭上了眼睛。
　　景宇赶紧叫来大夫为她诊脉，大夫说她醒来就无大碍，坚持服药，多休息即可。
　　姆依可醒来大家心里自是高兴，看着她又睡去都安心地走出了房间，景轩依旧握着她的手喜极而泣。
　　“哥哥。”景宇轻唤了一声，景轩擦掉眼泪，“弟弟，何事？”
　　“哥哥还是出去说为好！”
　　景轩起身随景宇出了房间。
　　“哥哥，我告的假期限就到，明日我便起身回京。母亲和她都需要哥哥照顾，还望哥哥也照顾好自己。近日来，哥哥削瘦了不少！自己身体也要紧！”
　　景轩淡淡道:“你把母亲带上吧，我怕照顾不了母亲！”
　　“我劝了母亲，母亲放心不下哥哥，不肯与我同去！”
　　景轩冷笑，放心不下？怕是她放心不下可儿！
　　景宇看出哥哥的担忧：“哥哥放心，母亲答应我不会杀她了，这次事件我想母亲是怕失去哥哥了，自然不会再动杀心。”景宇犹豫片刻，“哥哥，我不想我们一家人再这样分离，我想你与母亲都去京城！”
　　景轩凝视着景宇，缓缓开口:“等可儿身体恢复好，我与她成了亲，便和母亲一同去京城！”
　　景宇露出满意地笑容：“今日我就不陪哥哥了，明日希望哥哥回来送景宇一程！”
　　景轩嘴角微勾点头同意，不舍之情在心中荡开。弟弟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兄弟俩都没有好好说上几句话，如今就要分别了，心中不免歉意。
　　送走景宇，困意袭来，在姆依可身边躺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