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皎洁的月光依然皎洁，明亮的星光也依然明亮。徜徉在旷野之上的三个人早已没了两个小时前的伤感与悲痛，有的只是惬意和舒畅。这一家三口听风伴月，互诉情肠，自是一幅温馨煦暖的画面。
　　君子是什么？赵小天没有抛出这个问题，但在陈曦微和小孟凡眼中，彼此就是君子。是不是真正能够做到表里如一的人才算是不折不扣的真君子？也许是，也许不是，不过作为真君子的定义，最低得这样。
　　“爸，妈，你们不困吗？”小孟凡忽然说，而且语气中丝毫不含虚伪之感。
　　“不困，有你这么个乖儿子陪伴左右，我们又怎么会困呢。噢，小天。”陈曦微此刻是最为开心的，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有人管自己叫“妈妈”，这份新鲜感和母性本身的亲切感令她无比陶醉。
　　但赵小天却并不开心，因为他不禁要担负起这个儿子的生活，还要为他办一件尤其重要的事情。
　　“你怎么不说话呢？”陈曦微见赵小天已陷入深深沉思，这才觉得自己的问题是那么多余。
　　“你应该很清楚我在想什么。”赵小天说。
　　“是，我很清楚，所以我并没有执意要你回答。”
　　“你作为母亲，做到了母亲该做的事。但我这个做父亲的却还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赵小天淡淡地说，但表情却显得十分严峻。
　　“这件事很棘手，是吧？”陈曦微也颇为担忧，毕竟之前跟小孟凡把话讲得太满了，倘若一旦失败，进而未能帮助孩子和孩子的爷爷完成他们的夙愿，不仅失信于人，更失信于自己，那感觉简直痛不欲生。
　　“不棘手又怎么能展示我这个父亲的能耐和伟大呢。”赵小天朗声大笑。
　　“瞧把你臭美的。”陈曦微虽然在揶揄着他，但内心深处至少是平静的、欣慰的，也是欢快的。他既然能朗笑以对，即说明这件事他已成竹在胸、十拿九稳了。
　　小孟凡从未见过父亲这般狂笑，不觉木然。
　　“你就放心吧，你爸爸既然能咧嘴大笑，就说明你和爷爷的事已经没问题了。”陈曦微信心饱满地说。
　　“真的吗？”小孟凡不免怀疑。
　　“咳，你这孩子，连你爸都不信。我可跟你说，他上学的时候每回考试进考场都会愁眉苦脸。但是呢，一旦他能露出笑容，那么整个年级的第一名便非他莫属，他从来就这么自信。最可气的是他这股子自信劲还从没失手过，当时我甚至希望看到他失手一回，我也好趁机鼓励鼓励他，没想到，这混蛋还是第一名，年级第一名。”
　　“真的假的？这么厉害。”小孟凡听着已然痴迷。
　　“当然啦。对了，你困吗？”
　　“不困，不困。”小孟凡连连摇头。
　　“真的不困？”
　　“哎哟，我的妈呀，我真不困。来，你跟我好好讲讲关于爸爸的事，我真的很想听。”作为没有上过学的小孟凡，他最最希望听到的自然是关于学校的事，尤其爸爸还是个在学校里非常厉害的人物。
　　“好，既然你不困，那么我就跟你好好讲讲这个混蛋的故事。认真听，可别吓着喽。”于是，陈曦微便跟小孟凡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赵小天辉煌的校园生涯。
　　赵小天的校园生涯其实很简单，只有四个字——读书、学习。没错，就只有这两样，但是与别人又有所不同，赵小天对于这两样并非是为了成绩的应付，而是深入骨髓的喜爱，这两者之间可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这也是陈曦微被其深深吸引而无法自拔的根本之原因。
　　从读书到学习，从邂逅到相恋，从开学到假期，从校园到社会，陈曦微不仅跟小孟凡讲了关于赵小天的曾经，也把自己的曾经和两个人一起的曾经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小孟凡。
　　陈曦微声情并茂地娓娓道来，使小孟凡为之神往——原来这就是校园生活。
　　其实小孟凡并不知道这只是校园生活中的一小部分，仅是一个缩影。校园生活还有很多暴力的、污秽的、肮脏的东西存在，但陈曦微并没有讲出来，可能是她不忍小孟凡放弃不曾涉足的校园生活，也可能她是幸运的，并没有接触到那些腌臜的东西。
　　“我将来也要上学！”
　　陈曦微细腻如蜜、字字扣心的演说着实令小孟凡心之神往，迫切希望能够体验一把校园的风貌和滋味。
　　陈曦微并不曾忘记小孟凡之前说过的话，尤其是不想上学的话，她可不愿见到自己的孩子未受校园生活的补给和洗礼。既然自己有条件，就应该让孩子上学念书，这也是父母时常叮嘱并训诫的，陈曦微也从不敢淡忘。
　　“看样子你不仅要当文学家，还很有可能当教育家和宣传家，嗯，讲得真好，连我都被你说的想要再回去多读几年书了呢。”赵小天正色说，不含丝毫笑谑。
　　“我们的孩子又怎么能不去上学呢。”陈曦微目光深邃地说。
　　“学习并不枯燥，只要学习的方法得当。当然，最关键的还是要看孩子对于学习的热情。”
　　“听了我的话，我想他应该有这个热情，而且还很高涨呢。”陈曦微稍稍低头看了看小孟凡，发现他已经双眼迷离，倦意正浓。
　　“他困了。”赵小天说。
　　“是啊，毕竟他还只是个孩子，更何况他今天走了太远的路，一定是会累的。人一旦累了，就会犯困。”陈曦微一边感慨着，一边轻轻坐在石椅上，尽量让小孟凡以最为舒适的姿势倚靠自己入睡。
　　看着怀里的小孟凡，陈曦微是既爱又怜，“真没想到，还没跟你结婚呢，就有了这么大的儿子。”轻声细语的感慨，尽显母爱之温柔、之真挚。
　　“其实你还可以要孩子呀，在我们还没结婚之前。”赵小天奸笑着说，并附加一句，“譬如就这两天。”
　　“不行，坚决不行！在我们还没结婚之前，绝对不可以发生那种关系，如果你还爱我。”陈曦微义正辞严地说。
　　“我知道，这是女人唯一能做到的保护自己的措施。”
　　“其实也起不到任何实际上的作用，无非不是在自欺欺人。不过呢，我相信你，同时我也肯定你能尊重我，就这么简单。”
　　赵小天会意，频频颔首。
　　肃杀的旷野，偶尔袭来的冷风，但赵小天和陈曦微却并没有感觉到冷，相反很暖和，在他们时不时注意到小孟凡并没有因朔风而感到寒冷，依旧酣甜入睡，他们很欣慰。与此同时也给他们创造了很多机会聊着彼此的事，几句情话、几声笑骂、几番衷肠、几度暖阳，情系今生的小两口为什么总会有讲不完的情话？谁知道呢。
　　不知不觉，东方破晓，赵小天仍然保持着学生时代的充沛精力，毫无睡意。但陈曦微却熬不住了，垂头倚靠赵小天的肩膀小憩起来。
　　作为娇生惯养的陈曦微，能够陪着自己从昨天下午挺到现在，赵小天觉得很内疚，却也非常欣慰。经过了昨天，他发现不仅小孟凡成熟了，就连一贯养尊处优的陈曦微也成熟了许多。
　　小孟凡倚靠着陈曦微，陈曦微则倚靠着赵小天。身为一家之主的赵小天肩上的压力可想而知，他甚至不禁自嘲，“敢情这就是生活。”
　　没错，这就是生活，谁都希望拥有美满幸福的生活，但前提是要有人敢于担负起生活的重责。如果一家人都只图享乐，那么这个家庭一定会分崩离析，特别是穷苦家庭。
　　赵小天对此十分清楚，因为他就是穷苦家庭出身，而且后来父母还相继离世，这也让他对于生活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和认知。现在的他可以说是已经组建了属于自己的家庭，他自然要维护这个家庭，毕竟他再也不想过回当初那个孑然孤寂的自己。当他微微侧头瞥见仍在熟睡的陈曦微和小孟凡，心中激荡、深感餍足。
　　清晨，是不是最美的时段？选择只有两个，但答案可能会有千千万，因为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
　　譬如此刻在晨曦微光种悠然闲坐的赵小天，他就不会认为清晨是最美的。因为有寒冷的晨风，有腌臜的尘土，以及周遭毫无生机的，死一般的沉闷和寂寥。也许晨光真的很美，但由于周遭景致的苍凉荒废，从而使得作为欣赏者的赵小天根本上失去了品味日出的心思和意向。
　　但是，不得不说，清晨对于每个人都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催促奋进。无论是谁，只要看到晨光，都会不自觉地用心去规划一整天的事宜。虽然可能到晚上会后悔没有完成清晨拟定的计划，但是这并不能影响每个人在清晨的自我激励。
　　赵小天就是这种人，这一天的事宜他会尽可能地在清晨时分规划好，不必太多，但对于他来说却非常重要。就拿今天来说，他要做的只有三样，吃饭、验尸、去建筑工地。因为他有三个疑点没有弄清楚，第一，小孟凡的父亲究竟是怎么死的？第二，小孟凡的母亲是否也已经死了？第三，她若死了，又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没有尸体？这三个疑点亟待他去了解。